“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金润祺的脸也被火光映亮。
陶骧看她,将燃烧的纸扔进烟灰缸里,随着火焰的熄灭,金润祺的脸色铁青。
“我虽不知道这是什么,却知道只要我拿了,从此往后便受制于人。”陶骧掏出手帕来,擦着手。他擦的很仔细,仿佛手上真的沾了什么脏东西。“润祺,我知道你的心计。但是别用在我这里。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我不留你了。”
“牧之。”
陶骧站起来,金润祺仰着脸看他。
“我让人送你回去。记着,润祺,有些事情不要去做。一旦做了,就是你我割席断义之时。”陶骧说。
“你说过了,念着从前的情分,今天单独见我一见。”金润祺眼泪已经流了下来。她没去擦,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落。陶骧望着她,不为所动。
她叹了口气,转过脸去,说了声抱歉我不该失态,再转回脸来对着陶骧的时候,已经笑容满面。“这样总是可以的了吧?”
陶骧微皱了下眉,已经不耐烦。
金润祺何等聪明的人,她微笑着说:“那么我今日就告辞。牧之,我没有看错你。你的确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只可惜我有这个心愿,你并不给我机会。今天我遭到的,有一天我都会还给你。”
陶骧仰脸,笑了,说:“你并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我可能是第一个做到的。”金润祺脸上的笑意也加深。她拿起自己的手袋,靠近陶骧一些,低声说:“有些事情,如果陶太太知道,会怎么样?”
陶骧看着她,问道:“比如?”
“我还没想好。”金润祺微笑着,一步一步向后退。
陶骧沉声道:“别打她的主意。”
“你这么护着她、纵容她…只可惜,她的心,从来没有在你身上。有朝一日,她会给你最大的羞辱和最深的伤害。所以其实,我只需要等着那一天就行了。”
金润祺笑着,已经退到了门口,笑的眼泪落的如乱纷纷的雨滴,她指着陶骧,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去。
“阿图!”陶骧叫图虎翼进来。
“是,七少。”虎翼马上进来。
“送金小姐回去。”陶骧侧身,拿了烟。图虎翼出去了,他拿着烟站在那里,半晌没有点。烟灰缸里一团灰烬。
他走出去。
“七少。”马行健守在外面。
陶骧看到他,点了点头,点烟的工夫,说:“你回来了。”
“是。”马行健说着,看看他的脸色,“少奶奶从什川回来了。”
陶骧转身往书房方向去,没有说话。
马行健见他不发话,也不贸然开口,只是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说说。”陶骧说。
马行健便将刚刚汇总上来的消息都跟他一一报上。最后说的是关于逄敦煌的。也提了七少奶奶见过逄敦煌。他说:“少奶奶今晚也在德祥楼。二掌柜认出来少奶奶。逄敦煌是见过中川之后,返回去同少奶奶见面的。谈了些什么不得而知。就这些。您要想知道更详细的…”
陶骧一抬手,马行健住嘴了。
“她自己回来的?”陶骧问。
马行健摇头,道:“不清楚。”
两人正说着,图虎翼和丛东升从外面进来,边走边说,看到他们,齐声喊了句“七少爷”。丛东升提着长衫下摆,快步上来,边走边说:“少爷,家里摇电话来问,少奶奶是不是在这里。少奶奶一早从什川出发的,这会子竟还没到家。太太和八小姐回来的晚,这早晚刚到家,听说少奶奶还没回,急着问呢。”
陶骧看了眼马行健,说:“我去回电话。”
丛东升不明就里,等陶骧走了,也看马行健。
马行健不出声,图虎翼却皱着眉,想起来什么似的,也不跟丛管家和小马说,追着陶骧就去了…
…
静漪的车子刚下青玉桥,就见前方车灯闪烁着,看样子不止一辆车。看到他们的车子到了,门上便有人先说着“快些告诉里面”…她略皱眉。
哈德广过来问候:“七少奶奶一路上辛苦了。太太刚回来,知道七少奶奶还没到,有点儿担心。这就让备车去迎一迎少奶奶呢,不想少奶奶这就回来了。”
静漪点点头,说:“路上车坏了一截子。”
哈德广听她如此说,忙说:“少奶奶受累。”
“不妨事。车子有点机械故障是寻常事。”静漪见他严肃,怕他责怪张伯,“我这就去见太太的。”
她说着,也就从大门处下了车。带着秋薇直奔了陶夫人的上房。
尔宜也在陶夫人处等消息。等听着说七少奶奶回来了,这才都一颗心落回肚子里。
“七哥刚还问怎么回事呢。母亲和我到家没见你回,先问是不是去了七号。”尔宜嘴快,先说。
静漪摇摇头。
陶夫人看了静漪,说:“歇着去吧。荒郊野外耗了整日,辛苦的很。有什么事儿,明日再说。”
静漪同陶夫人道了晚安出来,与尔宜相伴走了段路才分道扬镳。待她回到琅园,就看到门口张妈、月儿和白狮一同在灯下翘首以待。
看到静漪和秋薇,张妈才松开白狮的绳索。
静漪面对热情的白狮,只是摸了摸它的头。张妈看她是有些倦了的样子,只对她们微笑下,并没有开口说话。
她以为静漪是舟车劳顿,特地嘱咐月儿和秋薇手脚轻一些,不要吵到少奶奶。
静漪上楼看到那些张妈带回来的还没来得及收拾归类的箱笼,只说了句等明儿空闲了再收拾,便早早打发了张妈她们去休息,自己在楼上起居室里呆着却是一动也不想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似乎听到有响动。仔细听时又没有了,她刚以为自己听错,白狮却起身跑下楼了。她叫了一声“白狮”,它头也不回。
静静地听着,仿佛没了什么动静,也没有听到白狮叫。
她站起来,走到楼梯口时,果然听见下面门开了,有说话声,白狮那粗重的大爪子在地板上制造出凌乱的声响来…过不一会儿,她才又听到清晰脚步声。
她心里一顿。
这个时候,这个脚步声,的确只有陶骧。
陶骧抬头便看到静漪站在那里。还是一身外出的衣服,看样子回来都没有换下来。花白绿的袄褂,天气暖了,她还穿的这么多。
“这早晚才回来,怎么不说一声?”她侧了下身,看着他,问道。边问,边往后退,伸手要去拉铃叫人来,被陶骧阻止了。
“我让她们不用上来的。”陶骧说着已经上了楼梯,看静漪只是站在那里望着他,眼神凉凉的。“怎么不在什川多住几日?”
静漪瞅他一眼,说:“想提早回来,和你商议一件事情。”
陶骧点头。
静漪回身去拿了自己的手袋,打开来,取出一个信封。放在手上掂着,她并不看陶骧,过了一会儿才说:“这是学校通知我取得入学资格的信件。收到已经有一阵子了。没同你讲,是怕你分心。再说,我还没有决定…”
陶骧接过信件来,边拆,边问:“现在就不怕了?我明天可就开拔了。”
他语气轻松的很,看着信件,点了点头。
静漪在他脸上看到的是近乎微笑的表情。她怔了下。
陶骧望着她,说:“祝贺你取得这么好的成绩。”
“那么…”
陶骧将信件还给静漪,问:“你想去吗?”
“想。”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
陶骧看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说:“那就去吧。从现在开始准备,早些过去,适应一下那边的生活,也就好开学了。”
“家里…”静漪开口。
陶骧点了点头,说:“由我去说服。”
静漪低了头。
他把这事揽过去,似乎就意味着她的压力能小一些。但是她也不能确定,他说了这话,会不会反而她在家里更加难以自处。作为陶家的媳妇,她的事情,陶骧可以拿主意;可是程家那边,若是父母亲得知,不晓得要说什么了…她似乎看到父亲和嫡母那不赞成的神色。
“实在不同意,先斩后奏也不是不可以。”陶骧将信放下来,似是含着笑说的。
静漪抬头看他。
“你真这么想的?”她问。
他看了她,一点头,说:“怎么反而是你犹豫不决?”
她怔了下。
“我会安排好的。如果顺利,我很快会回来,来得及送你走。如果来不及,也自有人做妥。”陶骧说。
静漪目光随着他动。思索着他话里的意思。
陶骧见她不语,说:“我看你也是累了一天,不如就去休息。”
他说着,已经预备起身。仿佛他回来,也就只是为了听她说这件事。
“我看到她了。”静漪说。
陶骧顿了顿,说:“我知道。”
静漪并不意外陶骧知道这事。她看他镇定地回答她,似乎完全不当一回事的样子,她忽的气不打一处来,脸上就涨红了。想说什么,可是又想到金润祺进入七号大门时那娉娉婷婷、婀娜多姿的身影,又忍住,脸就越来越红。
陶骧看着她,问:“怎么?”
“都说能出入七号的女人,哪一个都不简单。可不是光脸蛋漂亮就行的。但是陶骧,就算和她有再深的渊源,也得顾着些身份。”静漪站起来,冷冰冰地说。
陶骧本是架着腿,坐在沙发上的。
静漪一起身,她身上花白绿的袍子抖的真如梨花雪一般。
“她还是订了婚的人。你怎么也得顾着些自个儿的声誉。”静漪说着,已经转过身去。
“我的声誉,我反倒不如你在意。”陶骧说着,人已经过来,“若说到这个,你也是结了婚的女人,难道你去见见谁、一起吃吃饭,谁就怀疑到你的品行和名节么?”
“我无时无刻不在监视之下。所以我无论做什么,都不必担心该知道的和不该知道的,都会知道。”静漪回身看着陶骧,“你看,连我还没有和你说的事,你都一清二楚。你要怀疑我什么,自己去查就是了。”
陶骧沉默地看牢了静漪。
深潭似的眸子,辨不清他此时究竟在想什么,可是她却有种要往里坠去的感觉。她想转开眼,一时却转不开。
“说的也是。你要是想知道什么,不如开诚布公地问我。”陶骧略弯身,说:“我和她当日不能在一处,到今日就更无可能。她这个人,我自问还是比你更了解些。”
他说完,给她将卧室门推开,看着她红透了的脸、和脸上那一脸的恼,嘴角一牵。
静漪盯着陶骧,牙根咬到发酸…她想开口骂他,开不了口;想回身进屋,又动不得。两个人又僵持在那里,彼此盯牢了,恨不得把对方盯死似的,都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怨气。
陶骧看着她唇哆嗦着,渐渐失了血色,仿佛她整个人都在逐渐变冷,他头脑却是一热,低头亲了上去。
第十八章 百转千回的路 (一)
静漪不防他这样亲下来,错愕之间便向后退去。<-》陶骧这一吻便落了空。
他的动作定在那里,望了她。
静漪甩了下头,就要推开他。他却是被激起了怒气,再亲她,已经毫不君子…简直像是要用唇把她这张随时会吐出利剑到底小嘴碾碎。陶骧伸手抄了她的腰,转了个身便同她一道进了卧室门。静漪被他带着急转身,头晕目眩。只听得耳边门开的声响,脚步凌乱细碎了一阵,她被抵在墙上。
他毫不松懈地亲着她,噙着她的唇。细细地亲吻着,专注投入。静漪被他亲着,只觉得四周围渐渐地暗下去、热起来…这里只有他们。她确信此刻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他坚实的身体紧贴着她的,仿佛是堵至少在此时她可以靠上去并不担心他轰然倒塌的墙…她渐渐不再抗拒。
陶骧发觉她的放松,亲吻更加地深。
静漪仍被他抵在墙上,锦袍随着身体的移动摩擦着新换的织金缎子壁纸,发出的声响细微、温柔而又有着难言的暧昧和诱惑似的…她只觉得腰间一松,陶骧已经将她的腰带扯开。裙子在往下落,她想法子空出手来去抓住…哪里还抓的住,陶骧的手快地如闪电般。他不止迅速替她除了累赘的裙子,不一会儿的工夫,连扣绊密实的外褂,也给他成功地解开了。仿佛一步步地摧城拔寨,静漪的衣衫一件件退下来,只剩了里面象牙白的蕾丝内衣…陶骧看到这手编蕾丝内衣时,停了停妲。
隔着柔滑的丝绸,他的手掌恰好覆着她轮廓姣好的胸。停了片刻,他抬手抽着内衣上的带子,狠狠地扯下来。裂帛声清脆,听起来竟有些惨烈…静漪便觉得胸口一凉,还没来得及抓住被生生扯破的内衣,陶骧便抓住了她的手腕。随后他松了手,挑着肩上的带子,从她肩头剥下…他的手指尖似处非处,丝绸坠落时划过她的身体,都像流火般舔着她的身体,最敏感的地方,瞬间都被挑`逗了,她吸了一丝凉气,他便亲了她,灼热的唇将流火串成了燎原之势…静漪喉间低吟,陶骧猛的将她向上托起,吻在她锁骨处。然后撤离,看着她。
就这室外投进来的光影,静漪看着陶骧的面容…比起他这般凶狠和激烈的进攻,他的面容异常平静,只有一层极细密的汗珠,在他脸上似蒙了一层柔暖的光膜,看上去,竟也有着极大的诱惑似的…静漪趁着陶骧放松她些,就近轻轻咬了下他的颈子。
那唯一的一丝门缝被陶骧一巴掌按上去,发出巨响的同时,两人完全处于黑暗中了…静漪觉得自己要被这黑暗和黑暗中的猛兽吞噬了似的,下意识地攀紧了陶骧的身子。
陶骧静静地抱了她片刻,毫不犹豫地进入了…静漪的手臂缠着他的腰,似有意又似无意地,将他也牢牢地禁锢了。这仿佛刺激了陶骧,他的动作就更加激烈起来。
静漪许久不见他如此这般凶狠蛮横的索取,心里的慌乱和恐惧渐渐生了出来,她低低呜咽,渐渐抗拒…然而手腕是被他牢牢抓住,没办法挣脱,腿也酸软了…陶骧承担着她的力量,带着她辗转腾挪,回身将她放在床上。
床帐纷纷然落下来,微风荡漾,奇香阵阵,床上的氛围顿时增添了些温柔旖旎,两人的心神有那么一会儿似乎都被黏住了,严丝合缝地拥在一处的身体,再运动起来,激烈之中,也多了丝温柔…温柔的让静漪无所适从,简直要哭。偏偏又无暇去哭,他仿佛根本不想给她流泪的时间。
他们都知道长夜漫漫,也都知道前面危机重重,但是至少在此时,温暖和安逸是现实的也是可以触摸到的。
静漪终于忍不住落泪。
她恍惚间听到他在叫她,只有一个字…她点头,又点头…迷迷糊糊地沉沉睡去。
陶骧将被子拉高,给静漪盖好。借着蒙蒙亮的晨光,他看了她一会儿,才起身下床。
下楼时,趴在楼梯口的白狮跟了下来。
他站下,白狮蹲在他身边。
听不到楼上的动静,她是真的睡沉了…以她睡眠的轻浅,又同他生过一场气,恐怕是难的了。
他看到餐厅方向亮着灯,推开门进去一看,空无一人。
想必是谁忘了关灯,他进门的时候倒没有注意。
他随手按了按铃,过了一会儿,张妈匆匆地从厨房边的侧门进来,看到他,站下问道:“少爷有什么吩咐?”
陶骧去倒了杯威士忌,坐下来,抚摸着白狮的大头。
他看看张妈。
一向总穿青色的张妈,不知何时换了件枣红的褂子。
他微笑下,问:“张妈妈,你愿不愿意跟少奶奶去德意志?”
张妈怔了好一会儿,才点头,可是接着问道:“少爷,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么?”
陶骧将威士忌喝光,搁了杯子,说:“定了。”
静漪坐在萱瑞堂窗前,同尔宜在一处,看尔宜临帖子。尔宜婚事近了,府里为了她婚事颇有些忙碌,她却反而静下心来。静漪一早进门就听着尔宜在说这些日子颇喜欢大米和赵子昂的字,早饭之后,陶夫人一走,尔宜便翻找出来这两位的字帖在研习。
静漪素来不喜赵子昂。尔宜说要临他的帖,她就皱眉。
陶老夫人笑着说,这大半是因为赵子昂一生富贵,养的字性情过于圆润油滑的缘故,不如大米字潇洒。
静漪笑笑,说,也有些看不得他后来仕元,于节有亏。其实字还是好的。可见字如其人,有时也未必准。
陶老夫人看了她,笑而不语。
尔宜听了,果真留了大米的字来临。
静漪坐在一旁看她临帖。
尔宜的字其实颇耐看,虽称不上十分的好,十多年的功底,毕竟是在的。且陶家兄妹的字,简直不必从外面学,陶骧字从曾祖,更是见风骨…她倒很少见他写东西。偶尔看一眼他留在批文上的小字,一笔一划的,公正严谨中不失潇洒,非常好看。
“漪儿,漪儿?”陶老夫人叫静漪。
静漪忙抬头,“奶奶?”
陶老夫人笑眯眯地问:“你怎么了?一早上就见你坐这儿发呆了。”
静漪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哦,我看这字看的出神了。奶奶说什么了?”
陶老夫人笑吟吟的,看看她,说:“正要同你聊聊天,倒看你发呆了。”
静漪转头看看外面的,今天天气好,一丝风也无。
大日头晒在地面上,越见了春天的煦暖,到了午后,恐怕是要热起来的…陶骧一早走的时候,也说这天气好的很;他们挥师西进,出发的时间是午后呢…静漪低头看看怀表,才早上九点钟。
“我看你这两日精神就不大好。日常的睡眠很有点问题。总吃药也不见好些么。”陶老夫人抚弄着袖猴。
袖猴忽然吱吱叫着,从她怀里挣脱,跑到静漪身边来,爬上她肩头,坐下来对着老夫人。
静漪转脸看它时,笑着说:“偶尔睡不踏实…”
尔宜正临帖,听到这儿无意中插了一句嘴:“昨儿七哥不是回来了么,他回来你还能睡踏实就怪了。”
静漪顿时窘了,坐在那里,瞠目结舌似的。
尔宜见静漪瞬间红了脸,诧异地问:“七嫂,你脸红什么?”
“哪有。”静漪抬手掩了一下。
“没有?奶奶你看有没有,七嫂脸红的跟什么似的…”尔宜笑着放下笔,过来坐在奶奶身边,“我是说,七哥最难伺候,他一回来,上上下下都不得安生。以前母亲气急了就骂他,说难怪他亲妈都要早走些年,有这样的活宝贝在跟前儿杵着,不气死也得气活过来!”
“又胡说了。”陶老夫人微笑着,摩挲着孙女柔腻的颈子。隔一会儿,竟是叹了口气。
“奶奶,怎么了?”尔宜问,“担心了?”
“没有。”陶老夫人坐直了,“来,你们两个,陪我出去走走。”
静漪忙过来,同尔宜一边一个,扶了陶老夫人的手,走出了上房。
往日陶老夫人早起出来散散步,都只是在前院,今日出门却往后转,走的颇有点远。萱瑞堂的后花园挺大,这时节又正是各色的花开的盛的时候,花木葱茏,挤挤挨挨的,很是热闹繁华的样子。
金萱拿了厚实的垫子,摆在了湖心亭的座椅上。
陶老夫人坐下,看着湖边的雪白梨花。手里的佛珠慢慢的转动着,好半晌才说:“骧哥儿去年生日的时候,还说萱瑞堂的梨子好吃的很。不知道为什么,比别处的就是好些。什川送来的梨他也不怎么喜欢。”
“七哥不太喜欢吃梨子。”尔宜小声说。
第十八章 百转千回的路 (二)
静漪在陶老夫人身边坐了,仰望着梨花。
陶骧是不爱吃梨子。
去秋从什川送来的梨,说是古树上结的果,小是小了些,难得是皮薄肉厚,核儿都很小…她却是喜欢的。送到琅园里来的,都被她吃了。她只是说了句好吃,隔天又送来两大筐。那日陶骧是在家里,见她对着两大筐梨子发愁,却说这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至于为了这也费心么…吃不完,又实在觉得那梨子好,她想了好多法子,不想浪费。后来还是张妈想了个好法子,放到后院地窖里去。春节拿出来的时候,还新鲜着呢。张妈是很有点办法的。她爱吃葡萄,夏天张妈便从园子里剪下葡萄来,连着藤放到缸里去封好,冬天取出来,脸叶子都是绿油油的,新鲜好吃的很呢。
陶骧看了问这是哪来的招儿。张妈不语,陶骧也就不问了。后来不知是张妈有意还是无意,倒是提过,二太太很会操持家事,日常生活,就有些小妙招儿,学一两样,终生受用无穷…静漪舒了口气。
早上陶骧走了,她送他出门之后,张妈悄声同她说,七少爷要她随着少奶奶去德意志…她当真是没有料到他连这个都要替她安排的栀。
她带走张妈,琅园岂不是就空了?
她仰头望着梨花久了些,只觉得阳光渐渐刺目,拿着手帕一遮。
“他吃东西这么挑剔,还不都是你们母亲惯出来的?”陶老夫人不以为然地说谣。
尔宜笑。她看看静漪,道:“从前是母亲惯着,如今七嫂也顺着他,挑嘴的毛病是改不过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