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听杨老板的吧。咿咿呀呀的青衣,我不爱听。”陶老夫人说。
“是,我也是这么想的。『奶』『奶』您这里通过了,我再去萝蕤堂。”雅媚笑着说。
“她们是有热闹凑就一定高兴去的。”陶老夫人笑道。
雅媚又略坐了坐,也就先走了。
她刚走,静漪也告辞,陶老夫人却同她说:“用了多少,回头都告诉我。”
静漪笑道:“『奶』『奶』,除了您和父亲母亲赐的压岁钱,他也给我的。我又没什么花钱的地方,让我尽尽心也是好的。您就别『操』心了。”
陶老夫人一笑,点头道:“既是这么着,让你二嫂索『性』大大的铺张一回,乐一下吧。她这几日心里不痛快。”
静漪抬眼看看老祖母。
陶老夫人抱着袖猴,靠着绣枕,神『色』安怡,眉目慈和,真是一派安闲自在的老『妇』人的模样。
静漪也没说什么,只是施礼退下。
出了门见雅媚并没有走远,她叫了声“二嫂”。
雅媚扶着门框回头一望,看到一身绯『色』裙褂披着银灰裘皮斗篷的静漪脚步匆匆地追她来了——行动迅速的宛若雪地里奔驰的小狐狸…她心里一暖,点点头道:“你慢着些。大过年的,跌了可别哭。”
静漪听她开玩笑,过来挽了她的胳膊,问:“这就去萝蕤堂吗?”
“我正等着你呢。一同去吧。老七这些日子老不在家,你可闲了吧?”雅媚问。
静漪嗯了一声,“他在家我也闲的。”
王不见后的架势,井水不犯河水,相处的倒也好。
雅媚认真地看着她,说:“该上心,还是上心些吧。”
静漪温柔地笑笑,说:“是,二嫂。”
雅媚虽说『操』办,这一『操』办也有几日,再加上不是这个不能出来,就是那个又不舒坦,合计到了正月十二了,才将将就就地把陶府上下一干人等都组织起来。又因为这日是陶因泽的生辰,耽搁了两日,左右再不出门便要元宵节了,正月十四这一晚用过晚饭,陶府女眷才浩浩『荡』『荡』地直奔了戏园子。
静漪原先想跟雅媚建议包场的,不想不但雅媚不同意,陶老夫人和陶夫人也都不肯。才知道陶家上下出门都尽量地不惊动人。像这样举家的女眷出动来戏园子看戏,更是多少年都没有一回的。
到了戏园子里,女眷们分头进了包厢,静漪是同陶因泽与大少『奶』『奶』在一间的。
静漪以为这是雅媚特为让她同大老姑『奶』『奶』多些机会相处的考虑才这么安排。进了包厢,让陶因泽先坐了首位,等符黎贞带着麒麟儿入了座,她才坐下。本书首发[熬夜看书] 无弹窗阅读
陶因泽出门排场也大,不但自己用了一辆汽车,丫头婆子也带了三四个。此刻专门有她的丫头给她捧了脚凳坐在下头,替她捶腿。茶虽是她们自己带的,陶因泽也不用,只用自己的。
静漪晓得这位老姑『奶』『奶』怪癖也多,见怪不怪。倒是听着她吸着烟,望了麒麟儿皱着眉道:“大少『奶』『奶』,麒麟可是给你养成哈巴狗儿了,男孩儿家怎么看着一点儿血『性』都没有?他爷爷和父亲在他这个年纪,上得马、开得弓,他还吃『奶』呢?”
符氏微笑道:“他还小呢。”
陶因泽轻轻哼了一声,望着戏台子,说:“武戏文唱,戏台上行,养儿子这么样,可是要出怪的。”
静漪虽觉得麒麟六岁还没断『奶』的确是有些让她惊讶,这样的事情在富贵人家娇养孩子里也是寻常事,倒是老姑『奶』『奶』这么冷嘲热讽的让人脸上过不去。她看看符黎贞。
符氏倒并不在意似的,只是微笑。
静漪便问:“戏单子呢?”
陶因泽瞅她一眼,吧嗒抽了口烟。
秋薇从外头取了戏单子来,静漪先将戏单子给了陶因泽。
陶因泽拿远了瞅着,说:“左右都是那些戏,还能唱出什么花样来?我瞧瞧。”
“姑『奶』『奶』,杨老板的戏,连父亲都在北平连看三场呢。”符黎贞笑道。
静漪悄声问:“父亲不是不喜欢咱们看戏吗?”
符黎贞给她解释道:“父亲是不喜欢咱们因了这些玩物丧志,这等泡茶馆子戏园子的事,是绝不准的。所以你看辔之兄弟,并没有这些爱好。”
静漪想想那么今日的事被公公知道了,也不知该怎么说。
“这回『奶』『奶』老姑『奶』『奶』都来了,父亲自然是不会说什么的。再说,都知道今晚是你请客。”符黎贞抱着麒麟儿,笑着说。
陶因泽翻着戏单子,说:“叫经理进来,我问问这一票是怎么个事儿。”她的手指着单子上的一行字,静漪离她近些,看到她指的是《霸王别姬》,下面缀着筱玉仙三个字。
符氏也看到,“咦”了一声。
隔着竹帘,戏园子的经理进来站在外头等着了,陶因泽问:“杨老板什么时候和筱老板搭戏的?”
“回您话,原本杨老板是请了筱老板搭戏,哪知道筱老板前两日偶感风寒,临时换了杜老板。今晚上筱老板说是都好了,又是杨老板的场子,还是要给杨老板捧捧场的,我们就忙着换了戏单子。您瞧外面的牌子还没挂上呢…”经理解释着。
陶因泽听着,笑了笑,说:“我说呢。戏单子都送出去了?还没送就快送去吧,省得耽误事儿。”
“是。您老点哪出戏呢?还是《钓金龟》么?”经理熟悉陶因泽的喜好,问道。
陶因泽抽了两口烟,把戏单子一放,笑道:“不用了。随她们点吧。有这出《霸王别姬》,也就够我瞧的了。去吧。”
经理答应着退下了。
包厢里安静下来。
戏台上锣鼓声阵阵传来。
“这筱玉仙还真有点儿意思。”陶因泽道。
“姑『奶』『奶』可是听说了什么?”符黎贞端了陶因泽的茶壶替她斟茶,柔声细语地问。
第十二章 一舒一卷 的画 (二)
陶因泽瞅她一眼,反问:“难道你没听说?”
“不过是捕风捉影,说是二叔的人。总归没过明路,当然不能算的。若是当真的,慢说她自个儿不该在此地登台,就是二叔也不会让她登台的嘛。”符黎贞道。
“就是这话了。”陶因泽点头。
静漪心里咯噔一下。
“陶家男人纳妾,有三不可。戏子长三者不可,来历不明者不可,私德有亏者不可。”符黎贞抬了抬下巴,对着戏台上,“那筱老板,三不可全占。妩”本书首发[熬夜看书] 无弹窗阅读
静漪听着。
“戏子只是其一,育婴堂出身,可谓来历不明;学艺偷师已是不当,后又欺师盗名,可谓私德有亏…只是一张面孔实在是称得上娇美,有一把好嗓子,人又极聪明,懂钻营,有力争上游的心,有今日已属不易。”符黎贞低声地说着,“幸好二叔今晚不来。”
“他不来也好。撞上了什么意思?不过老七不该不来。不是说是近日剿匪大有斩获么?缴获的烟土就堆了栖云大营半个『操』练场,且击毙了好几个头目,重创伏龙山。他总可以缓一缓了吧?”陶因泽笑着说。提起陶骧来,她倒是心情好的很螫。
静漪沉默。
她只觉得越来越心惊。雅媚就在隔壁,她知不知道筱玉仙今晚要登台?她那么安排,必然是她知道老太太们的心思,要避开这种场面的吧…她回头看了眼秋薇。秋薇不明就里,以为她要什么。她摇了摇头。
“安生瞧戏吧。”陶因泽说。
符黎贞也就放下茶壶,逗弄着儿子看戏台上的小武生耍那十八般武艺,极是精彩。
“姑『奶』『奶』,大嫂。”雅媚带着瑟瑟从外面进来,秋薇给打着帘子,她脸上笑微微的,显然心情不错。“瑟瑟吵着要跟麟儿一起玩呢。”
她手牵着瑟瑟,虽是那么说,瑟瑟一进来,却照着静漪去了,扯着静漪的手让她抱。
静漪正有些心烦意『乱』,看到瑟瑟竟愣了一下,才伸手将她抱起来。转眼想要找桌上的戏单子,却已经被符氏悄悄收了起来。
雅媚见静漪神『色』不对,还以为她在这里不自在,借着逗弄麒麟儿,和老姑『奶』『奶』说笑,也就坐了下来。
静漪记着戏单子上筱玉仙的出场应该在下半场,惦着想个办法让雅媚避开,却一时之间也没有好办法可想。
“你这是怎么了?”雅媚看静漪拿茶杯的手都有些发颤,奇怪地问道。不经意地眼睛一瞟,却在东侧的包厢里看到了一个人,“咦,那不是胡医生吗?”
“是呢,旁边的女子是谁?”陶因泽问道。举了眼镜超那边一望,胡少波正巧也望过来,忙欠身。陶因泽点头。
静漪戴着眼镜,胡少波身旁的那位女子她也认出来,正是那日在医院里见过的校友任秀芳。
“看样子胡医生好日子要到了。”陶因泽微笑道,“这整日价惦记着给人开肠破肚的大夫,到底有什么好。”
“姑『奶』『奶』瞧您说的。”雅媚笑道,对静漪眨眨眼。
“若不是辔之的意思,我是不肯让麟儿看西医的。虽拗不过辔之,给他吃西『药』,也不能让他们的『药』针碰麟儿的。”符黎贞皱着眉。
“好疼。”麒麟儿忽然说。本书首发[熬夜看书] 无弹窗阅读
“嗯。”瑟瑟也急忙答应。
静漪『摸』『摸』瑟瑟柔滑的头发,笑出来。
这时云板敲响,头一出《大闹天宫》便开台了。
戏一出接一出的上演,杨家班到底是京城有名的班子,杨老板亲自挂帅出阵,拿出压箱底的功夫卖力表演,自然看的底下众多戏『迷』如痴如醉。静漪存了心事,正算计着自己该如何见机行事,忽见斜对着的西边空着的包厢里出现了几个灰『色』的身影。她定睛一瞧,认出是陆大同、陆岐父子。刚要松口气,就见陆岐回头招呼人,后面依次坐下来的,竟是陶驷和陶骧!
“爹地!”瑟瑟叫道。
静漪抱紧了瑟瑟。
“爹地不在这里呢。”雅媚目不转睛地瞅着戏台。
杨老板一出《战太平》唱罢正退场,下面就是《霸王别姬》。
“爹地,七叔。”瑟瑟指着西边包厢,又说。
雅媚这才顺着瑟瑟指的方向看去。看到陶驷,她一怔。随着瑟瑟又一声“爹地”叫出来,那边包厢里,陆大同等人也发现了她们。
陆大同立即站起来,带着儿子便往这边来。
静漪看到陶驷与陶骧也一同出来了。
陆大同父子与陶驷兄弟是先去了陶老夫人所在的包厢。戏园子里嘈杂,自然是听不清外面什么动静。
静漪看看雅媚。
戏台上静场的铜锣一响,报幕的便说下面是杨老板和筱老板的《霸王别姬》。
包厢里也静下来,陆大同父子进来与陶因泽打招呼。彼此原就熟悉,陆大同也跟着陶盛川称呼陶因泽一声姑姑的。陶因泽『性』格豪爽,说着话,便请陆大同父子坐。静漪等人借机退了出去。符黎贞带着儿子悄悄去了一旁陶夫人的包厢。
戏台上霸王与虞姬的亮相引来雷鸣般的欢呼的掌声,廊子里这两对夫『妇』静默相对,气氛骤然尴尬。
静漪抱着瑟瑟,站在雅媚身边,看她一对清凌凌却又显得深不可测的眸子盯紧了陶驷,良久也不发声,只见她一手攥着帕子,指关节已经泛了白,不禁暗暗叫苦。
“二嫂…”她甫一开口,一旁的陶骧正巧伸手过来从她怀里接过瑟瑟。她看陶骧。
陶骧笑着说:“二嫂,陆叔是杨老板的拥趸,今晚是杨老板在兰州最后一场。陆叔特为包厢捧场,从司令部直接过来的。父亲要不是另外有事,也一起来的。”
陶骧逗着瑟瑟,似是并不为特地说明什么。
雅媚仍盯着陶驷,脸上竟是越来越冷的样子。本书首发[熬夜看书] 无弹窗阅读
陶驷说:“七妹,请你和老七带瑟瑟回避下。我和你们二嫂有话说。”他温和地望着静漪。
“慢着。”雅媚开了口,“为什么要回避呢?既是来了,就好好儿看这一出戏便是。难道别人演得,我们看不得吗?谁也不是见不得光,要谁回避谁?”
她说着,先朝西楼包厢走去,脚步异常平稳坚定。
静漪看着陶驷。
陶驷跟了上去。
“走吧。”陶骧抱着瑟瑟,示意静漪跟上。
此时静漪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直瞪了陶骧两眼。有心不跟着进去,又看着陶骧怀里的瑟瑟可怜。她慢吞吞地和陶骧一起进了包厢,雅媚与陶驷已经并排坐在了前面。她见陶骧坦然自若,似是事不关己、己不担忧,越发的心绪不宁,哪里还听的进去戏。唯有瑟瑟一派天真,完全不知道此时的状况,只晓得她的爸爸妈妈和最爱的小叔小婶都在一处,简直是开心极了。
雅媚听到女儿笑声不断,回过头来温柔地教训她要懂得听戏的规矩。她说完照旧回过头去看戏,戏台上虞姬与霸王一段戏词正婉转缠绵…那筱玉仙的虞姬扮相柔美、身段优雅、字正腔圆,自有一股风流婉转,不仅台上霸王,台下观众为之倾倒者也不在少数。
陶骧看看静漪。
霸王唱到“十数载恩情爱相亲相依,到如今一旦间就要分离”时,静漪秀眉一蹙,显然是受到了震动——虞姬缓缓倒在台上,那对眼睛竟不是望着西楚霸王,而是朝着这边来!
戏园子里一派寂静,所有的人都被虞姬这一“死”摄住了魂魄似的。
忽听的“啪啪啪”三声鼓掌,被惊醒了的似的,台下观众掌声雷动,叫好声不断。
静漪看着带头鼓掌的雅媚。
雅媚目光仍定定地锁着台上的虞姬。
那虞姬似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自台上缓缓起身,竟不似唱罢“别姬”,而是唱上了“醉酒”,摇摇欲坠,对楼下大堂和楼上包厢左右施礼答谢。然后匆促间将霸王留在台上谢幕,独个返回后台…
雅媚这才站起来。
“你非要这样赶尽杀绝?”陶驷沉声问。
“你呢,也该信守诺言吧?”雅媚同样声音沉重。
“雅媚!”陶驷喝道。
雅媚转身从陶骧膝上抱了瑟瑟,立即往包厢外走去。
“二嫂!”静漪想追上去,被陶骧拦住。
静漪看着陶驷追了出去,要甩手,陶骧却不松开。
“放手。”静漪憋了一晚上的火,终于对着陶骧发了出来。
第十二章 一舒一卷 的画 (三)
陶骧硬是将静漪拉过来坐回原来的位子上,说:“你现在跟去能做什么?”
静漪被他的话噎住,发了怔似的望着陶骧的侧脸。
他的目光深沉悠远,望着戏台上谢幕的杨老板。
杨老板退场,又被雷鸣般的掌声唤回。这一次依然没有筱玉仙。
“多好的戏。”陶骧自语一般娆。本书首发[熬夜看书] 无弹窗阅读
台上杨老板仰头对楼上包厢答谢,陶骧起身鼓掌。
杨老板加演了一个段子。是清唱的。满园子的人听的如痴如醉。
静漪从这边可以看到陶家那四个包厢——所有人的注意力似乎都在戏台上那个唱戏的人身上,没有人发现陶驷夫『妇』已经离开…她转开脸潞。
秋薇给她倒了茶,她也没喝。倒是陶骧拿起杯子来喝了两口,看看她,说:“劝劝二嫂。二哥同那位已经没有联络了。”
“我不劝。”静漪望着戏台上。
陶骧见她冷着脸,说:“你再考虑下吧。”
“这事外人说的都算不得准。何况我相信二哥能给二嫂一个交代,但也该受点惩罚。”静漪说着,靠在椅背上。她心里『乱』,陶驷夫『妇』气头上说的话,也让她心生疑窦。
等戏散了场,陶家女眷出戏园子回家又是一番忙碌。静漪来时是与雅媚一道,雅媚此时不知所踪,她和秋薇便落了空。偏偏陶骧在,旁人也就不顾念着她。陆大同父子周到地请陶家女眷车辆先行。直到陆家父子也走了,陶骧让卫兵收队,招呼静漪上他的车。
陶骧让图虎翼开车慢些。
图虎翼就说:“七少,这二爷的车,我开的不顺手。”
秋薇在一旁小声地咕哝了句什么,图虎翼也没反驳。
静漪在后排往旁边撤了撤。
这车子坐着并没有轿车那么舒服。日常陶驷自己却喜欢开这辆车的。静漪把车子里外都看了个遍。要说从开什么车子也能看出人的『性』情来,可见陶驷是越见粗犷些。她还记得那日她心神不定地从戴镇回来,陶驷也是从这样一辆吉普车上下来,英武、风趣、开朗…他同雅媚在一起,是最最合适不过的一对。就像无垢和远达,无暇和碧全。得如此如花美眷,仍敌不过似水流年?不应该的…
吉普车旧了,缝隙里钻进来冷风。
风里有一点呛人的味道,熏的她眼睛要流泪似的,忙拿了手帕擦一擦。才意识到自己戴了眼镜的。就这么戴了一晚上,忘了摘下来。难怪看什么都那么清楚…
她抬眼望着前方,街市上满是出门看灯的人。
“七少,这前面不好走了,绕过去吧?”图虎翼看着前面十字大街南北东西都是行进的社火队,车子要开过去有困难。冲散了他们的队伍也不好。
“秋薇没有看过太平鼓吧?”陶骧问。
秋薇听到他问,猛点头,说:“只听张妈妈和我说过。”本书首发[熬夜看书] 无弹窗阅读
“阿图,把车子停在巷口。我们下去逛逛。”陶骧说。
“是。”图虎翼倒是很高兴。
静漪根本没心思去逛什么灯会,只是看秋薇高兴,原先也答应了她的,不好食言,也就没反对陶骧的提议。
图虎翼找了个僻静处把车停了。
此处靠近寺庙,白天香火便旺,临近佳节,夜晚来上香的人也多。路旁店铺都张灯结彩的,门前燃着火盆,也有篝火,路边悬着花灯,加上震天的锣鼓声,行走其间的路人摩肩接踵、人声鼎沸,这份热闹繁华真不是一言能道尽的。
“这两年,年景都好,也算太平,老百姓过年过节就舍得花钱些。你不要小瞧这些花灯,仔细看那上面的花样,跟别的地方不一样的…等会儿近了看,告诉你武威的花灯和凉州的有什么区别…”图虎翼走在陶骧和静漪身后,絮絮地说着。
静漪便听。知道图虎翼是给秋薇讲呢。恰好秋薇活泼,阿图风趣,这两人你问我答,她可以边走边听。这里的风土人情,她了解的也少,顺便听听也好。此时漫步在街上,抬头便能望见檐上花灯,美妙绝伦,低头能看到堆堆篝火,热烈燃烧,舞龙的争奇斗艳,火球在空中高低飞舞…远远的听到鼓声震天,应该是此地最有名的太平鼓来了。
“小姐,这就是太平鼓!”秋薇翘着脚,回头笑着叫静漪看。转脸问图虎翼:“太平鼓怎么个来历呀?“
“问我你算问对人了…”图虎翼好得意,“据说是明初徐达攻陷兰州时候,正好儿是元宵节,他让部下扮成社火队,把武器藏在鼓里进城,里应外合才把元朝守军王保保给击败的。往后太平鼓就传下来了,打太平鼓,‘江山一统,天下太平’…你听,每段鼓都有不一样的意思。‘咚、咚、咚’叫三点水、‘咚、咚’叫单条,三点水就是…”
静漪微笑了下。
图虎翼平时看着粗枝大叶的,原来也有点意思。
他们站在路边观望。
打头阵的是风婆雨师,这应是乞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意思。后面紧跟着的是舞狮、跑旱船、踩高跷…舞龙的队伍也极为壮观,龙首喷着火焰,上下翻飞,引得围观者惊叹。
陶骧将静漪往后拉了拉,免得挤挤挨挨的人将她蹭到。她顺势跟着陶骧上了两级台阶,站到高处,能看的清楚些。她见秋薇蹦蹦跳跳地还在往前走,想要提醒她小心些,发现图虎翼就在秋薇身旁,觉得自己担心也是多余,不如安心呆在这里好了。
陶骧在她身旁,并不同她讲话。
她也不想开口。
何况此时眼前景象正热闹,她看都看不过来,哪还顾得说话呢?
舞龙刚过,先有装扮如牛头马面一般的神怪走来,虽是凶神恶煞,手舞足蹈的,却也有趣。在他们经过之后,便是太平鼓来了。领队在最前面,手里擎着的一把丈许的“压鼓竿”,缠着红绿绣球,指挥着数百人的太平鼓队行进,蔚为壮观。鼓手们穿的也精神,下着黑『色』灯笼裤上穿白『色』褂子外罩黑『色』坎肩,腰间是大红的腰带,那垂下长长的穗子和帽子上的红缨缨随着鼓手颤动不止…
静漪是没有看过太平鼓的人,不免格外留意她见那打鼓之人手里拿的并不是寻常的鼓槌,而是麻绳拧成的鼓鞭。鼓也好看,或黑或红,不是绘着“二龙戏珠”就是“狮子滚绣球”这样的热闹图样,鼓面则是太极图。鼓鞭在鼓手手上飞舞着,鼓点齐整又有韵律,粗犷豪放里自有一种雄浑之美。
身边很多围观的民众。他们说的话,静漪都听不懂。而她和陶骧的装扮在这里其实也有些显眼,加上心里还是惦记着雅媚,看过太平鼓,她就想回去。陶骧根本没有要回的意思,反而顺着街道溜达着,似乎是很享受这样难得的闲暇——真亏他有这个兴致——静漪只好跟在他身旁。他好像不管怎么走,都始终在她身边三步之内。
“这位太太买盏花灯吧?”一盏漂亮的莲花灯忽然举到静漪面前。静漪被吓了一跳,随即微笑摇头。她想要绕过花灯和擎着花灯的老汉,老汉却笑眯眯地望着她。“买个花灯好过节…莲花灯吉祥,吉祥如意,连年有余…”
莲花灯粉『色』的花瓣里烛火飘摇,在静漪面前晃着。本书首发[熬夜看书] 无弹窗阅读
静漪正要『摸』手袋,才想起她的东西都由秋薇拿着呢。她不禁看了眼陶骧。
陶骧还没出声,那老汉就笑眯眯地对着他又拎起来一盏金鱼灯,说:“这位军爷,连年有余哇、连年有余!”
静漪看陶骧的样子,就猜他大概此时身上也没有钱。她也不知为何,竟然想笑。猛地意识到自己还跟他生着气呢,就说:“我们不买。”
她寻找着秋薇和阿图,远远看到他们俩在前面摊上仰头观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