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潇也曾认真脸地直接问他:“你是听说我住院才过来的?”

顾南亭没有否认,但却说:“你是我的员工,女飞又比熊猫都稀有,我当然要过来看看你闯了什么祸。”

既然如此,程潇没再多说什么。

这一晚,夏至打来电话:“顾南亭的妹妹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出来旅行都能惹上黑社会!你一定要和顾南亭说,我是拿生命在出差。”

程潇并不知道古城那边的事情,闻言轻责:“有危险找警察,你是吓傻了吗?”

夏至马上说:“有警察保护!还是个刑警队长。可顾南亭偏偏还让我陪着。你说我又不是特工,这么艰巨的任务哪胜任得了!”

程潇反问她:“为什么不把那边的情况和他说清楚,也许他会亲自过去处理?”

夏至恨恨地说:“我已经把危险系数夸大了十倍不止详细汇报过了,但他只说警察会处理。我师父也说你们训练不完,他不会提前回国。对了,你怎么还受伤了?训练强度那么低吗,把你轻松得都管起闲事来了?”

对于被扎伤的意外,程潇也有几分无奈,“我手气太好吧。”

夏至静了几秒,难得认真地说:“当时我们在去古城的航班上,听闻你受伤,顾南亭立即命令开舱门下机,导致了航班延误。程潇,如果你看见他失态地跑向航站楼的样子,一定会相信,他喜欢上了你。”

当我醒过来,看见他注视我的眼神中那隐隐的关切与期待,我也以为,他喜欢上了我。但理智提醒我,从斐耀到倪湛,他印象中感情世界丰富的我,不会是良人。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自作多情?

程潇回答:“我不会管别人怎么说,我只相信自己的感受。宁可被耽误,也不愿被辜负。”

她确实是这样的人。无论别人怎么看,绝不打乱自己的节奏。而夏至也认为,如果顾南亭是动真格的,一定会坚持。长久不了的喜欢,不要也罢。

夏至关心地问:“伤怎么样,会影响到飞行吗?瞒着干妈和老爹了?”

“既然他们不能代替我疼,又何必让他们担心。”程潇安慰她,“只是皮外伤,愈合得很好,出院就恢复训练了。”然后又问:“你那边工作怎么样?”

夏至的回答很干脆:“不知道,都是咖啡在负责,我专职陪妹妹。”

程潇忍不住想:这是咖啡接班的前奏吗?随后,她给顾南亭打电话:“听夏至说你妹妹在古城遇到麻烦了?”

顾南亭应该是睡下了,声音闷闷的:“怎么?”

还问她怎么?程潇原意是问他不过去看看?又觉没有立场,“随口问问。”

顾南亭语带笑意地问:“是赶我走的意思吗?”

程潇将他一军:“对于妹妹的麻烦置之不理,是哥哥应有的态度吗?”

顾南亭回应:“对于她的麻烦,我不会比警察处理得更好。”

训练进展顺利。程潇作为女飞,日常成绩令带飞教官十分满意。

飞行大考当天,顾南亭和新锐老总裁现身机场。

所谓飞行大考,就是初始学员获得副驾驶资格的考试。考试要求每位学员完成一次从飞机起飞离场,到进场着陆的独立飞行。当然,并不是真的独立操纵飞机,依然只是在右座协助教官。但一次,教官不会给你任何指导,甚至还要给你出难题,以考核学员的操纵技术。

飞行很顺利,所有飞行员都表现良好。可等程潇的飞机到达跑道起点进入等待环节时,正侧风均超出了15米每秒,以至于天气达不到适航要求,必须推迟起飞。

日后上航线受天气影响航班延误是常有的事,但现下毕竟是考试,飞行员不具备飞行经验,心理素质再不过关的话,飞行表现很可能因此受影响。

所以说,程潇的运气真的不要太好。

在持续等不到适航指令时,林子继注视着跑道尽头待飞的飞机,建议:“不如先让他们返回停机位,等天气有所好转时再继续。程潇毕竟前几天才住过院,身体……”

新锐航空的老总裁看向顾南亭。

他有权随时叫停。但他只是抬腕看了下时间,没说话。

林子继理所当然地把他的反应理解为等待天气转好。实际上顾南亭要等的,是程潇。

顾南亭相信她的能力和判断,哪怕此时的程潇还不是机长,缺乏飞行经验。但如同一生能经历一次单发动机着陆,是民航飞行员莫大的不幸与荣幸一样,飞行之初就经历诸如天气带来的阻碍,于飞行员的成长未必是坏事。

总要经历的,早遇早得益。

终于,当教官都忍不住要说话时,管制员终于通知天气有所好转。

程潇与教官对视一眼,确定可以开始后,她用流利的英语说:“1268准备好,申请推出开车。”

管制员是标准的美式英语:“1268可以推出开车。”

程潇复述指令,接通防撞灯。

教官:“执行开车前检查单。”

完成后,教官与地面确认松刹车,待二发启动正常,他操纵点火器至正常位,关断apu引气。与此同时,程潇设置扰流板预位、方向舵配平中立、设置起飞襟翼手柄至起飞位,设置俯仰配平手轮至起飞位。

教官注意到她平静的神色,专注的眼神,以及素白纤细的手在仪表盘上快速且准确地动作,微微点头。随后两人顺利完成飞行操纵检查,执行开车后检查单。

管制员:“地面风30,10米每秒,1268可以进跑道。”

程潇回答指令,同时做动作,她打开着陆灯、频闪灯、雷达、设置应答机、接通安全带灯,并做起飞前线下检查单。完成后,教官操纵飞机进跑道,对正。

程潇:“1268检查好,请求起飞。”

管制员:“1268可以起飞。”

程潇回答指令。

飞机在跑道上开始滑跑,速度越来越快,然后离地,随着襟翼的收起,灯熄,飞机顺利起飞。

由于运输机的本场起落飞行有高度限制,程潇的飞机只能在900米的高度做五边飞行。所谓五边飞行,就是绕机场飞一个矩形航线。所有飞机都是这么飞的,以确保飞机之间不会撞到一起,做到有序起降。

离场边、侧风边、下风边、基线边,程潇都飞得很顺利。直到飞到五边,也就是最后进近,建立盲降之后,教官开始按照考试规定制造难题,以考核学员的操纵技术。

教官在程潇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故意操纵飞机偏离了航道,然后说:“你来操纵。”

程潇此时已经能够清楚地看到跑道,转为目视条件,她判断出飞机此时偏向跑道左侧,没有任何的迟疑或犹豫,她动作适中地向右压侧杆,操纵飞机向右转坡度,把飞机切到正确的航道上。

这种情况下确实应该尽快操纵飞机往航道上切。而她没有多余的动作,仅仅是一次调整,就把飞机修到正确的五边航径上。相比有些学员的动作太大或太小要反复几次才能达到目的,她的动作幅度十分适中,令修正一次到位。

教官于是又指示程潇再绕场飞一次。当他们再次转入目视区,教官又操纵飞机偏离跑道右侧。程潇像是没有感觉到他的故意为之,她面色无异地向左压侧杆,向左转坡度,一次成功地把飞机切到正确的航道上。

教官看着她的侧脸,赞赏地点头。

着陆无疑也是顺利的。程潇作为辅助操纵者,和教官配合得十分默契。下降高度、收油门减速、对准跑道中线、坡度适中、稳住、贴地、带住——教官都以为坐在右座的她是自己的老搭档。

程潇必然成为此次飞行大考中现现最突出的那个。当她下机,包括新锐老总裁和教官在内,所有人都在为她鼓掌。

程潇朝教官伸手,表示感谢。

教官布朗笑出了鱼尾纹:“除了给你制造小麻烦,有意把你飞晕,我什么都没做。”

程潇笑对他的“谦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等你去中国。”

原来她发现了他的故意为之。布朗私下里向顾南亭告状:“你那个小女飞嘴不饶人啊,我只是执行大考规则,她却记我的仇了。”

作为老朋友,顾南亭拍拍他肩膀,平静地护短:“有本事的人都有个性,你多包涵。”

布朗发现了端倪:“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对程小飞……”

顾南亭唇边隐有笑意:“我表现那么明显吗?”

布朗像个调皮的孩子似的挑眉,“我想你是忘了掩饰。”

训练到此结束,基地为远道而来的中国中南航空七位飞行员准备了“剪衫礼”。由新锐航空的老总裁和顾南亭一起。

这是飞行界神圣的仪式。为了纪念很早以前,教员以拽学员衬衣提醒他们什么时候该拉平,什么时候收油门的教学方式,以示学员具备了独自驾机飞行的能力,不用再被拽衣服了。可是,顾南亭动手剪程潇衬衫时,她显然很不乐意,用仅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好好的制服非要剪了,枉我亲自动手改过腰形。”

顾南亭还是毫不吝惜地剪下她衬衫背部的一块布料,并对她的抱怨低声回应:“公司不差这么件衫衣!”确认她有备而来,衬衫里面穿着一件同色的吊带背心不至于裸背示人,他把试先脱下来拿在手上以备不时之须的西装重新穿上。

当几位飞行员请教官、新锐老总裁在剪下的衬衫上签名,并拍照留念时,顾南亭主动在程潇的衬衣上龙飞凤舞地签下三个字——顾南亭。

签名确实刚劲有力,但是,“我又没打算收藏这块破布,你浪费的什么墨水?”

顾南亭横她一眼,以命令的口吻说:“带回去和聘任文件放在一起,否则扣你工资。”

程潇当即表示:“那我只能把它带回去交到财务部了。”

顾南亭半天没说话。

林子继转过身去,装作听不见的样子。

第19章 天空19

回国前,飞行员获得一天的假期奖励。

程潇是单独行动的,回来很晚,错过了训练基地的饯行宴。

布朗笑言:“放老板鸽子这种事,确实像是她干出来的。”

顾南亭笑得很绅士,“她在这里学习飞行,同学朋友不少。”

布朗有点听不下去了:“依她高冷的个性,能聊得来的朋友未必有多少吧?”

事实确实如此,可是,“我只是她的老板,她工作之外的时间由不得我支配。”

言不由衷。不对,是无可奈何。布朗的成语显然运用得不太得心应手,但补刀还是很在行的,“那倒是,尤其约会这种事是不需要向老板请示的。”

顾南亭听出了他的揶揄,一笑置之:“她在中南航空一天,我不会让她飞这条航线,所以今天,我允许她告个别。”

布朗听出了别有用意的味道。

不幸被顾南亭言中,程潇在这一天拒绝了一位高大帅气的中法混血男人,“我有男朋友,我们感情很好。”

她读航校期间结识的私人医生好朋友艾米惊讶:“你明明和那位斐先生分手了!”

程潇原谅了她的乱点鸳鸯谱:“我的男朋友只有斐耀一个吗?”

艾米瞪大了眼睛:“你不是随便的女孩。”

程潇笑容灿烂:“我说的男朋友只是男性朋友,别多想。”

艾米哭笑不得:“哦卖噶特,我要不要先为你的新男友抱个不平?”

程潇心情愉悦地和她碰杯:“我要结婚的对象,我会称呼他:我爷们儿!”

正在努力学习中文的艾米皱眉:“什么是——爷们?”

爷们儿就是——程潇注视着昏暗灯光下稳步而来的身影,“身上带着江湖气。”

“江湖气?”作为不懂武侠是神马的外国人,艾米理解不了什么是江湖。

程潇挑了下一侧的眉毛,用眼角余光瞥向背后落座的男人,“你可以理解为野蛮。”

这样艾米就懂了,只是,“我以为你该喜欢绅士。”

程潇笑而不语。

等艾米被男朋友接走,顾南亭侧过身来,“白白浪费了别人的好意。”

果然是早来了,见证了中法混血表白的过程,程潇转身看向他侧脸:“人倒是帅得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就是中文太烂了。”

顾南亭不置可否。

程潇有意再点一杯酒,却听他说:“到此为止的话明天让你进驾驶室。”

程潇抬起的手放下了,她问:“真的?”

“信不信由你。”顾南亭拍拍身边的位置:“反正我说了算。”

程潇被诱惑了,她起身走过来,在他身边坐下,“不会明天回国的班机你要亲自飞吧?”

顾南亭看着她的眼睛,默认。

他穿着白色衬衣,没有打领带,领口的扣子随意解开两颗,袖子也挽起一些,露出健康的麦色肌肤,而此时他一手搭在她身后沙发靠背上的姿态,慵懒到性感。

程潇端起桌上显然不含精酒成分的饮品,和他碰杯:“成交。”

考虑到他明天要飞,程潇提议早点回去休息。

这回换顾南亭笑而不语。

程潇几乎以为他笑容背后的含义是让她到他下榻的酒店休息,她甚至已经准备他敢开这种玩笑,就回敬他一脸酒。结果他只是笑着说:“我送你回去。”

到了基地,车刚停稳他就有电话进来。见顾南亭看着来电显示没动,程潇有意回避,正要解安全带车门就锁了。

顾南亭面上有明显不悦的情绪,他接通后冷淡地说一句:“冯警官。”

程潇隐约听见那端有个男声说:“很抱歉把她卷进来,案件已经……”

话还没说完就顾南亭打断了,“道歉就不必了,只要别再发生类似的事,我会很感激。另外提醒冯警官一句,你要和她做朋友的话,首先要确保她的人身安全。”

那端承诺:“明天我会把她平安送回g市。”

“我就不说谢谢了。”顾南亭挂了电话。

也不知道程潇是怎么听的,竟然理解成另外一层意思,“前女友有麻烦?光动气不动作有什么用?我以女人的立场建议你,在最短的时间内赶过去还有机会挽回。”

前女友?简直是个天大的坑!顾南亭佩服她的联想力,他没好气:“我妹妹!你又不是不知道夏至在那边看着她。”

“主要你语气里心有不甘的味道太浓了,很难不让人误会。”程潇更来劲了:“或者是你口味太重,妹妹都不放过?别不承认,你的脸色和你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你。”

顾南亭被气笑了,他故意倾身凑过来,盯着她的眼睛:“重来一次,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确切地说,看见的是谁?”

“这种情况下,还能是谁?”程潇没有正面回答,只轻轻推了他一下:“让我下车。”

顾南亭却展手扣住她的腰,五指一收,把她拉近自己。

车内回响的依然是lanadelrey-highbythebeach,可原本宽敞的空间,顿时因他的靠近变得狭小压抑,而他温暖干燥的手掌,那么紧地隔着薄薄的夏装贴在她腰间。

程潇的脸和他只是咫尺之距,顾南亭稍一低头,就能吻上她的唇。而她此时的怔忡,正是可乘之机。但他没有。顾南亭的左手从程潇腰上滑下来,覆在她手背上,右手抚上她脸颊,目光专注,“我想我有必要澄清一下。”

程潇看着他,静待下文。

顾南亭声音低柔地说:“你所谓的我的前女友,不存在。”

他们离得太近,近到他温热的呼吸那么轻易就扑在她脸上,如同一杯烈酒,饮下后直抵胸臆,烧得她——心热不已。

完全的,措手不及。

程潇僵了一瞬才有力气抽回手。她解开安全带,然后忽然倾身向他。

那个瞬间,顾南亭以为——以为她是要主动吻自己。

当然是想多了。

程潇只是自实其力解开中控锁,在下车时冷冷表示:“我对顾总的私生活没有兴趣。”

当车门被大力甩上,顾南亭苦笑。

好吧,我承认我有些心急。但是,单身是恋爱的前提,我必须向你表明诚意。哪怕我确实没想好,要如何对你解释自己处于错位的时间之中,而我们,又有怎样的时间差。

情不自禁。

次日晨曦微露之时,身穿飞行制服的顾南亭以机长身份出现在机场,作为机组成员,副驾林子继,观察员程潇,以及四位空乘随行左右。

登机前,套上反光背心的顾南亭带程潇到停机坪检查飞机外观,“到我们手里的飞机,都是通过了机务检查的。机长只对飞机外部结构做简单检查,确保飞机饰面无破损,轮胎无扎伤,雷达罩、航灯……”

这些都是基础飞行常识,程潇早就熟记于心。但她明白顾南亭此举是为了培养她良好的飞行细节,故而认真倾听,没有半点敷衍或不耐。

随后,顾南亭把本应是副驾份内的事指示给程潇:“检查机内基本设备,把航行数据输入飞行管理电脑。副驾监督。”

程潇全程操作无一有误。

旅客登机完毕,顾南亭再次确认飞行计划,并要求程潇再要一次航路最新的气象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