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他的怀中道:“我从小就希望寻到一个安心之处。在初到且先部的那几个月,我确实得到了那样的感觉。桑尺大妈,让我体会到了拥有母亲的滋味,她也是我真心依赖的长辈。”

夏泠觉得自己的背开始僵硬了起来。

夏泠发现,十七在意的人,包括他在内,都或多或少伤害过她,如果这个女孩心性略微细腻哀愁一些,不知该活得多哀怨。幸而她看起来粗枝大叶的,仿佛浑然不在意这些。

十七又说话了,打破了他的想法:“其实,我也一度很恨桑尺大妈,可是恨完了我发觉我连一个可以信任的人都没有了。这样太孤单,觉得没有意思,所以想,要是桑尺大妈还肯将我当女儿,我还是想回到她身边去。”

“你如何回去的?”

“我在大妈的毡包前蹲了一个晚上。”

“为什么?”夏泠又回头看着桑尺大妈的毡包,想像着十七藏身在草中,看着毡包的神情。

“我怕她不再接受我。”明明受到欺骗与伤害的人是十七,那个站在毡包前,踌躇难安的人还是她。

“我后来鼓足勇气走进去,桑尺大妈看了我好久,走上来摸着我的手说冷了吧,喝一点热奶茶。我拿着那杯茶一直哭,那杯奶茶又苦又咸,桑尺大妈放多了盐巴。但是我心里很甜,我又可以回家了。”

“…”夏泠不知不觉散了缰绳,马匹在草原中漫走,长草淹没了他的心。十七跟且先部的人始终相处得挺好,再好也是带着委屈的。

“十七。”他轻声而坚决地道,“这种事情以后不会发生了。”

十七将缰绳递回他的手,轻轻摸摸他的手。

一路的马上行,一路连绵不断的风景。

草原的风景总是疏朗,两个人从库勒尔的风中向盛云城的方向而去。有时候纵马追着一只粉蝶跑呀跑,有时候又踏着一片云影,从草地的这一端走到那一端。

“那是敖包吧?”

夏泠指着拴着两匹马的一堆乱石,彩旗在石块上飘动着。十七抬头,马正转过敖包,两匹马的背后,正有一对男女在亲热。

两个人都红了脸,这光天化日之下的——不是晚间月上云头时,草原人才敖包相会的么?

“驾——”夏泠狠抽一鞭子,两个人在马背上被驮着飞奔,直到成为茫茫草原上的一个小黑点。

羌零的矮脚马并非好马,跑起来身背颠得很,十七被晃得浑身乱摇:“夏公子,你悠着点儿。”

“还叫我夏公子?”夏泠听着就生分。

“那叫什么?”十七想到南煦妇人对自己丈夫的称呼,“那叫相公吗?”

夏泠从耳根尖热到了心口,却故作淡然道:“此处又不是南煦,叫了相公不合适吧?”

“那叫什么?”十七也找不出好称呼。

夏泠在漠北之时,手下均是军人,也不曾听到此处如何称呼的,便道:“等后日到了瓜洲,我们去听听旁人如何称呼。”

“嗯,好啊。”

夏泠看这马实在颠得不成了模样,便重新放慢了速度。再如何地赶路,也不可能一日便到达瓜洲。库勒尔草原与南煦城的边界少说也有着三百来里的路程。

到了一处靠河的草地,放马在长草间,十七搬了石头来想砌一个临时的火灶做饭。夏泠对于草原野地的生活还不甚熟练,坐在边上,让长草将自己淹住,等着十七烤肉烧汤。

淡青色的炊烟将草原染成一片由浅到深的暮紫色。

一弯浅河极尽弯曲地流淌过来,小河水很清澈,洁白的卵石缝里长长的水草在随着波流飘动。夏泠拿出洗颜水,他将脸上的几块贴上去的假皮去除,让闷住的皮肤得到一些舒坦。出于谨慎,肤色仍然保留着苍老黝黑的颜色。

十七想到去桑尺大妈那里,夏泠一直绷得紧紧地,应付着大妈的问话,还要假装做瘸腿大约也辛苦了,对他道:“不如躺一会儿罢,等烧好了我来叫你。”

十七将锅子填平,被风吹得起伏的火苗让锅子里的清水一点点发热,放满了肉块、香料和蘑菇的冉冉升起温暖淡白的水烟。十七闲了手,回头看到夏泠躺在深草中,走过去想在他身边坐着等热水烧沸。

回头看到自己取石头的地方,那里尚有许多的石头,搭成了一个高台的形制。

暮光中依稀可见那竖起的磨盘般的大石上,刻着粗大的“雅澜”文字,虔诚而端庄。十七的目光沿着那剥蚀模糊的字迹。

原来,这里也是古远羌零人搭建的一座敖包。

十七想起方才那对在敖包边热吻的豪放牧人,心里如草原深处,折断了一根芳香的叶。

暮色四合之中,有如勾的弦月在草原的远处慢慢升起。一朵朵平如毡毯的巨大云彩在空中缓缓飘过,她、敖包、躺在地上的夏泠、还有这铺满天地的草叶,都如沉在梦中一般,泛着淡淡的银光。

不远处,被风吹得起伏的火苗让锅子里的清水一点点发热,吐出呼吸一般的气息。

不知如何,她便摸上了他的呼吸。

夏泠被她弄醒,睁开的眼睛里还含着慵懒的水气,黑得如夜之最深处。夜深草静,夏泠明白她的意思,压低声音:“我们还未曾拜过天地。”在他的心目中,天地君亲师仍然有着位置。

四野,分明无人。

他刻意压低的声音反而有了诱惑。

洗去了那些改变面部骨骼的胶皮,他秀润的轮廓让十七有久违的熟悉感。他犹如一只藏魅微露的狐狸,半醒半寐的星眸中,微光点点却噬人魂魄。

十七屈了一条腿,便坐上了他的身体,抚摸上他衣襟间的皮肤,似要引逗出他隐藏的心思来。

夏夜的凉爽,让年轻的身躯越发显得热忱,廖薄的夏衫挡不住那份热情。

两个人的衣裳都太过粗糙,益发使他们感觉到对方肌肤的柔滑。

如有一脉清流在千山万壑间婉转而过,在他怀中,敛着夕阳凝成潋滟的一波。夏泠看着这一波的清澈,满怀着柔软的心意。

——不过是个先后顺序而已,辜负良宵并不值。

十七感到他的手臂忽然添了力气,便被夏泠翻手从身上压下去。

她身边的草叶如一幕绿色的帷幔被他们缓缓压下去,十七听到身下有轻轻的断裂声。混合着好几种香草的草叶,被压得颤抖呻吟,被折得芳香肆意流淌。

草原深处的野性在风中呼号起来了。

似乎为了呼应这来自旷野的风,他的动作也不是从前那般的温柔,他从她的鼻尖一口一口地咬,咬得重了有些疼,他热烈的喘息直闯入她的耳膜,一声声压入她的胸腔,滚烫滚烫地令她想尖叫。

十七拧着眉毛竭力不出声音。

纵然耐力再好,十七也被四周的草香,薰得头脑模糊。

她用力吮吸着他滑软的舌,似乎要从他的吻中找回那如丝烟一般迅速溜走的神智。她用力搂着他的肩膀,仿佛要从他富有弹力的肩背上,找到一个可以立足的宁静之处。

十七做的都是无用之事,他的吻只是让她越发热颤不已;他的肩背在她身上的起伏,令她自己无法平静下来。

风一阵阵飘到了天心,野灶的火苗将锅子里的汤渐渐炖出了热情来。

煮汤的人却闻不到汤的香味,缠绕在了深草蔓延中。

十七的双腿微微抬起,顺应着他的冲动让幽闭的门打开。

十七曾经跟草原的姐姐们打听过这事情,会有很痛很痛的感觉传来。她咬紧牙关决定忍受这一次逃不过的疼。

出乎意料,他并没有猛烈的动作令她痛苦。

她感到自己双腿中,那颗小小的核心被一只手轻揉起来,探、挑、搓、揉…他的手指长而有力,似丝麻一般富有质感。

指腹上薄薄的剑茧,在她未经碰触过敏感嫩肉上的一次次地摩来擦去,那忽缓忽重的感觉,使她完全无法抗拒地开始颤抖。身体也不由自主被牵引,湿润的倾吐将她浑身都浸染。

十七打算承受苦痛的心情被破坏了,睁开眼睛看着夏泠:“你做什么?”

令她深感欣慰的是,自己的声音还算平稳。

夏泠怔了怔:“我看过《九合阴阳说》,第一次…”说到书名他倒不害臊,说到下面就无法说下去了。

十七痛苦地咬着嘴唇,却又不希望他撤开手,有莫名的感觉从下面顺着他的指尖,不可思议地攀升全身。他的节奏令她难以捉摸,挑得她只想嗯嗯地哼几声。

她的忍耐力大约太好了,夏泠有些失落,他认为自己未必做得不如书上,为何十七毫无反应?便松开手。

十七将手堵在口中,咬得指根有了深痕,总算熬过了他的抚触。

真正的疼痛她并不怕,那酥麻失控的感觉却令她无措。

夏泠在她耳边轻声道:“进去了?”

十七紧张了,用力点头。

没有任何悬念,也没有任何技巧,一点点吞入。十七面色煞白地咬着牙齿忍受那点疼痛,一半倒是害怕;夏泠能够感到那窒密紧热的包裹,却控制着不让自己动作太粗大。

十七忽然颤声道:“你…动一动吧?”

夏泠一用力,十七越发面目紧缩。

一切都不能再停下,十七也听到了内里轻微的撕裂声。她的耐受力超逾常人,只是想到这一天终于来到,她在心中幽幽地呼了口长气。

锅子里的热汤在咕嘟嘟地滚动,香味在草原的风中执拗地传来。

——果然如草原姐姐们所说,第一次的感觉,并不好。

第七章 雅澜

清晨来得早,晶莹的露珠凝结在草尖。

夏泠将衣服穿起,慢慢拾掇着散落的杂物,看到十七的衣衫有些痕迹,遂拿到河水边洗净晾着。

回来看到那篝火已经焖了一夜火星了,他走过去将篝火踩灭。

一点细细的白烟升到空中,慢慢消失在蔚蓝的天色中。

十七从熟睡中睁开眼,看着他在收拾。

他低头踩着火,动作轻柔似乎不愿意打扰到她。

昨夜应该是新婚之夜了。

月色沉醉之中也不知道害羞,此刻想起来貌似还是自己主动撩拨的,有些说不上来的羞涩。十七将头重新摆平,她不知如何去跟他说话,想着等一会儿脸皮略微厚一点,再起来了罢。

她的脸皮还不曾厚起来,便贴着草地听到夏泠走过来的声音。

他的脚步自然不重,却一声声叫她的脸皮越发薄起来,火辣辣地从脸颊烧到耳根,不知道脖子后面是什么颜色…十七将头发抓乱在脸上,继续装睡。

夏泠看到十七还没有醒,走近她看看她。

以他的教养,没有未拜天地先入洞房的道理,也不知为何,遇上十七他便连连作出出格之事。想起昨夜月下的被掀银浪,心头也是一阵狂跳。

此时,赵十七尚在熟睡。

他明知该让她尽情休息,还是忍不住走过来。

一夜的春色尚留在她的腮边,脸上悠然开放着灼灼的桃色。

她大约睡得有点热,肩膀露出了一节。夏泠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臂上。她里面不曾着衣裳,毯子落下一角,皮肤沐浴在晨光中,在青草的簇拥中,如象牙一般引人目光。

正是“紫金地上三更月, 红藕香中一病身。”夏泠看得脸红心热,背却是空凉的,仿佛害着一场解也解不开的热病。

夏泠劝慰自己,苍天为证,大地做媒,赵十七从今往后便是他的妻子了。他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们两人之间本就该亲密无间的。

他特地再走近一些,准备对“熟睡”的赵十七给予丈夫般的照顾。

他为她将露在外面的肩膀盖好,又看到她的额头上,一缕头发沿着眉角到眼角,又从曲线柔和的面颊上蜿蜒下去,停留在嘴角。夏泠便将她的头发拢到后面,让她的脸面清爽一些。

低了头,很想吻下去…

夏泠又恐怕会吻醒她。

——其实,不用吻,已经醒了。

他灼热的呼吸一片片落在十七的脸上,她再不醒来恐怕要被他当作鸭子给烫熟了。

夏泠在吻与不吻中略微犹疑了一下,面前便亮起了两点懒懒的星星。赵十七装模作样地睁开眼睛认了认他:“夏…”

夏泠当即拉开两人间的距离,也很似模假样地将她的毯子拉平整:“睡吧,时间尚早…”

“…”旺盛的日头将坐起来的十七晒得两眼发黑,他这话说得也太离谱了吧。

分明说错话的人是夏泠一个,两个人都跟作了亏心事儿似的,不敢看对方了。

夏泠将头转向一边,想到自己的脸上涂了黑膏,没必要因此难堪,遂又转过来,拿出他的镇静功夫对十七道:“那就,早些起来。”

“你背过身去。”十七一边摸衣服一边推他。

他看十七侧头盯着他,好似在监督他是否转身,便淡淡地道:“我转过去了。”

他气定神闲地举步离开她,衣衫飘逸地站到敖包前让她自己去穿衣。

他一心以平淡从容的举止掩饰心头的慌乱,竟将自己将十七的衣衫已经洗掉这件事情,全忘了个一干二净。

可怜蒙在鼓里的赵十七埋头找衣裳,寻来寻去竟然寻不到。

疑惑昨夜并不算很狂乱罢,看把衣裳丢何处去了?心头如骤雨打了梨花,她东倒西歪地手也乱了起来。

十七拿毯子裹了身体,站起来找了一圈,仍然没有找到衣服。心头犯急,又一跳一跳站在刻着“雅澜”的白石敖包前,低声地唤那昨日的夫君:“夏公子,我的衣裳你看见了不曾。”她的声音低到了地底下,一夜欢娱连衣裳都不见了,这是多大的笑话!

夏泠听到了,狭长的眼睛回过来,黑得看不清端底。

他好似思忖了一会儿,魂魄才一缕缕地归了位:“我给你洗了,放在河边晾着。”

啊?!

十七长舒一口气,怎么不早些问他,焦躁烦恼了这么久;又白了他一眼,怎么不早些告诉她,让她白白焦躁烦恼。

十七裹着毯子猫着腰往河边找衣裳去,又停下:“你帮我去取来罢。”

“可以。”夏泠去河边拿了衣裳,走回来。

他看到,十七站在敖包前,目光烁烁地等着穿衣裳,阳光中敖包洁白,草原上鲜花盛开。十七紧紧裹着羊毛毡,乌黑的头发披在肩上如丝如缕。她看到她的衣裳回来了,急不可耐地走上一步想拿回来。

夏日行路备用的毡毯并不大,一行动,她的腿便从毯子边露了出来。

纤细的足踝,粉软的足趾,那藕一般的小腿现出了小半截。夏泠将那衣衫递到一半,忽而又失手地落在了地上。十七嗔怪地横他一眼,弯下腰去捡起来,秀发从肩上飘落,露出颈后,白腻如敷了粉。

十七握住衣裳,动作小心地摸找着衣领与袖子,心头暗道以后可要早些醒来才好,否则何等被动?幸而夏公子是深受中原儒家醇厚熏陶的正人君子,坐怀不乱、能守礼规…否则…

草原的姐姐们都说过,与男人初夜欢眠之后感觉不舒服,千万莫要穿得很少在他们面前出现,他们会让她更不“舒服”。

半夜的休养,下边的撕痛已经缓和了,只是有些麻痒,十七得快些穿上衣服,她好想念瓜洲的西瓜。

“我…我马上穿好…”领子顺利摸到了,袖子则有些难缠,十七在一团乱麻似的微湿的衣衫里翻找袖子,直到自己被某个人推上一块敖包中刻着“雅澜”字样的石板,她还在傻乎乎地翻找着。

十七找到衣袖,很快便能穿起来了。

夏泠的手忽然在她的毯子边抓住,用力一拽,十七惊恐地抓紧毯子,看着夏泠:“你要做什么?”

夏泠的呼吸已经不匀舒了,聋了一般直拽她的毯子。

毯子无束无缚没有挂碍处,十七哪里护得住自己?他使的又是狠劲,十七好不容易掩住了胸前,肩背还是无情地被暴露。

那皎玉一般的肌泽让他眯拢了眼睛,他的手按住了她的肩膀,花瓣般柔滑细软的触感,汹涌地勾起他心底泛滥而出的回忆。昨夜月下的相拥与缱绻涌满心头,堵在他的胸膛中,宛如银瓶乍裂,白水澎湃。

从未接触过也就罢了,昨日初尝人间情性的那一回,犹如禁地的开启,教他如何收敛心中的激情?

他已是一个有家室的男人了,爱妻在前,何必等到“憔悴头成雪”,再“空想嵯峨羡故人”呢?无需一语,手下用力搓揉着,将那份细软柔滑的触觉充分抓握在手中。

赵十七的身体被紧紧压在了石上,背部顶在粗糙冰冷的石头上。

十七死死护着胸前未被他扯开的毯子,深感不舒服,恼怒地抬起头,这个将她逼到了角落的男人,亏她还在说他乃“正人君子”…

她仿佛面对挑战一般,黑细的眉毛扬起一道傲气的弧线,一双睁得大大的眼睛里,闪动起桀骜的波光。

十七看到他穿得整整齐齐,如此“作弄”她,心头咬牙切齿地想,为何早些起来的人不是她?那样她一定将他的衣服藏起来,要他好生出一回丑!

十七的表情是凶悍的,十七内心的诅咒也是狠毒的。

可惜,她身体是柔软又馨香的,那外柔内刚的极致组合,好似一匹傲性十足、皮毛光滑的烈性小母马,漂亮、高傲,挑逗起了夏泠身体深处的占有欲,燃烧得他浑身皆火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