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B的脸上有了一种近乎安详的神态,她也没睡,平躺在有些发味的床铺上睁着眼睛。
这样的夜晚谁能睡得着?一天一地,就如此的变化了过来。
“舜慈。”
小B突然翻身看牢她。
“你的家原来在哪里?”
舜慈想想。
“山上的一个小镇,你可能连名字都没有听过。”
“山上?你看上去不像。”
“为何?”
舜慈好奇。
“看看你的脚。”小B指指她露在外面的一双玉足,细皮嫩肉,雪白粉红。
“山上下来该如我一样,一脚泥一脚水,磨着泡着再没原来的样子。”
舜慈凑近细看,果然,小B的脚趾粗大,脚板厚重。
“我是真正生在山边,长在水里。摸田螺插秧除草样样做过。”
家境不同,当然待遇不同。舜慈笑笑并没有解释。
仿佛抽出了一团绒线中的一根,小B的记忆一点点缘由这几句话慢慢地绕了出来。
“你知道我的真名叫什么吗?”
舜慈望着她,摇摇头。
“顶顶俗气。”小B嗤之以鼻。
“美珍。毕美珍。我们村上叫美珍的不下十个。小时候就想改个名字。后来进城,看到有人用拼音写我名字,你不要笑我。我们那里都是文盲,念书的是男孩,我那时就连字母都没有见过。只觉得洋气的不得了,央着人家在我的手上刺了这个字。”
她把手伸了出来,字母B晃一晃。
舜慈一阵鼻酸。
“你几岁进城的?是要打工?”
小B忽然媚媚地一笑。
“十五岁。家里靠我生计。去了一家夜总会当坐台小姐。”
舜慈哑然,小B盯牢她似乎是要观察她是不是流露出嫌弃。
幸好她的眼里只是一种很暗淡的同情再无别他。
小B放心地松了口气,接了讲下去。
“也没有办法,那个没有天良的老东西逼的。索性还好我十四岁的时候他就给我开过苞了,什么男人都不怕了。烂上一次是烂,烂上万次还是烂!”
没天良的老东西是谁?舜慈揪心地地皱起眉,这样逼个少女去卖淫?禽兽不如。
“呵………是我继父。”
小B知道她不明白这里面的因果。
“你没去告他?!”舜慈骇然。
“告?我妈把我的头往墙上撞,说我要是告他,她肚子里的种谁养?”
人间竟有这样无耻之事,可见人要恶毒比畜牲还要可怖。
舜慈捏紧床单,有些沉重。
小B倒是平静。
“就这样我十五岁出来。花天酒地,无所不为。那个时候香港的一个老板包我一年,房子车子我是应有尽有。他答应我只要我愿意不计较名份,就可以养我一辈子。”
小B讲地绘声绘色,投入但又似乎是游离在那段人生之上的。甚至是带着淡淡的冷嘲热讽。
“你不知道那时我有多漂亮多风光。我想着要叫人羡慕嫉妒就买了一张文凭开着名车到名校去念书,上课的时候教授都要朝我偷看。现在想想真不应该。要是不去就不会遇见信方。”
“信方,你真该见见信方。他是那么英俊那么好,我再没见过比他更好的男人了。是他告诉我要自尊自爱,他陪我过夜却不上我的床。信方还带我去见过他的父母,定着日子要和我结婚。他说我是一朵受了风雨的玫瑰,更加值得让人珍惜。你相信吗?我也能是一朵玫瑰。”
小B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那样的对她全盘托出。她喜欢回想这段过去,似乎这样一来,她就可以
和信方一次一次地相逢相爱,重度此生了。
舜慈叹了口气,把毯子在小B窄窄的肩膀上盖好。
她没有说下去,她睡着了。舜慈不会想去知道故事的结局。
故事如果完满,小B就不会和她坐在这里了
谢舜慈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面塞得满满当当。这短短的几个月到像是他人的十年。她还没有机会好好的沉淀自己的一番心情。要待细想,这种种一切又都是因她自己而起,怨不得别人。假如当初她能放过宋可,宋可今日许是另一番光景。假如当初她不要对叶家少爷处处心软,也不会弄得人家对她死心塌地。
当断不断,事后必乱。
她叹气转身。
恰好看到一旁的湿衣,想到万一有人检查发现这两件狱服岂不是留下祸患?
忙悄悄地起身没有惊动一旁熟睡的小B,用小包裹了起来准备栓上重石丢到江中。
推门出舱,对上的竟是江上一弯明月,她不由站在船尾看地出神。
小时候,父亲是个传教师,却是最爱中国的诗词歌赋。初秋在山上她的母亲会替父亲焚一炉香。
谢老先生最爱辛弃疾,每每兴致来了就对他们姐弟三人吟诵。
何处飞来林间鹊,蹙踏松梢残雪。 佳人重约还轻别。怅清江、天寒不渡,水深冰合。路断车轮生四角,此地行人销骨。问谁使,君来愁绝?铸就而今相思错,料当初、费尽人间铁。长夜笛,莫吹裂。
那个时候喜欢的就只有禹晚。她和弟弟两个不爱听那些平平仄仄,觉得无聊无趣还不如听母亲讲的一本狄更斯的《双城记》精彩好玩。
现在想想竟要落下泪来,这词是合着人的心情而写,字句间的滋味意境莫不是泣血无声?看来诗词不是写给小孩的,没点经历背诗背词纯粹应景而已。
舜慈想着抹了抹流到嘴角的泪痕,待要转身回房时,竟在幽幽暗暗处听一个声音在讲。
“是的,先生。我已经安排她在舱下休息了。”
“您请放心,我们办事绝不会有差错,明天下午,她就能到了。”
小B很不舒服地睁开眼睛,只见舜慈正拍拍她的手臂示意她赶快醒来。
“为何叫我?”
舜慈手不停歇的忙碌着开始收拾东西。
“这个生意人看来有问题。”
小B诧异。
“快收拾了东西和我一起离开。我估计他是要把我们贩卖给黑市。”
“怎么可能?!”
舜慈往腰上别好了枪支,把衣物丢给了小B。
“我偷听了他的电话,他似乎已经联系了卖主。”
“什么?”
舜慈对她解释。
“我们误上贼船。我稍微学过一点航海知识,刚才出去看了看这个风向和水势绝不会是朝杭X去的。他正在带着我们向另一个地方去。”
小B依然愣怔地坐在床上,没有反应。
舜慈急地一头热汗,连忙催促。
“小B,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起来!!”
犹豫地挣扎起身,小B走到她的面前。
“舜慈,你还是定下心来吧。老张不会出卖我们的。”
舜慈瞪大眼睛看着她。
小B喃喃。
“真的,真的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
舜慈推开她拉住自己的手,冷冷笑道。
“我道是只有男人才是变数,没想到患难之交也是如此。”
小B难堪地垂下了头。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为什么要出卖我?”
小B连连摆手,慌作一团。
“舜慈,我没有要加害你的意思。绝对不是要把你卖给黑市!!你相信我,我也是逼不得以。你跟着我们走是不会吃亏的。”
舜慈的右手几次要去摸枪,但还是咬咬牙转身要出舱门。
小B见势不由的急了起来,上前抱住她的腰身不让她动弹。
“舜慈,你不能走!不能走啊!!老张!!老张快来拉住小姐!!”
“放开!!”
谢舜慈再次后悔自己的优柔寡断。
小B虽然被她推搡,可下定了决心就是不肯松手。
嘴里急急地直喊。
“舜慈!!舜慈,求求你了,你不能走啊!!要是你走了,宋先生是要杀掉我们的啊!!!”
谢舜慈蓦地停了下来,冷汗涔涔。
“你说是谁安排你这样做的?”
小B知道自己情急之下已经吐实,只能承认。
“是宋先生。”
“宋可?!!”
舜慈不感置信地扶住船舱,只觉得天旋地转。
小B非常内疚,搓着双手看着她苍白的面色。
“舜慈,对不起。我不是有意骗你,从我接近你到这次安排出来都是宋先生的授意我去做的。”
舜慈听着舱门‘呯嗙’一响,那个船上高高大大一脸沉默的中年人跑了近来。
小B对他点点头,示意她已经把事情捅破。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又有些为难的看着谢舜慈。
“谢小姐,先生有他的苦衷…………”
舜慈摇了摇头,双脚像踩火里,一股怒气渐渐升到胸前。
“叫他来见我。”
“不然,永远都不要想见到我了!”
第 39 章
半寐着躺在沙法上听着拉赫的第三钢琴协奏曲,他的双手微微斜在身侧偶尔还能随着唱片里的黑白琴键的变化一起摆动。小时候,他学钢琴是因为父亲希望他可以拥有匹配身份的修养和技巧,所以不论多么劳累辛苦,考上级以后必要他去弹这首曲子。父亲其实不懂音乐,以为最难弹的音乐要是都会了,他的儿子就算是最会演奏的了。
其实,他是一点都不喜欢,这首曲子那里动听了?可是架不住习惯,他十岁到十二岁基本上都是泡在这首曲子里面。不喜欢也变成必听不可了。
不紧不慢的三下敲门声打断了他的畅想。
睁开眼睛,站在门边的仆人面色凝重。
“先生,出事了。”
“为什么她会不见?”
在跟踪的仪器上有一圈圈的雷射灯般的光线一秒一次的在屏幕上扫着。一个黄色的小亮点以很慢的速度在离开他们标定的地方。
“先生,这个我们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从监狱离开。”负责监视的人员有点紧张地回答。
“下午的时候我们安装在她身上的监视器突然收不到信号,等到再接收到的时候,她已经在监狱外的公海附近了。”
他的身上立即冒出了冷汗,在现在的状况下她的离开就意味着危险。
握紧了拳头,他沉着得想了想。
“她现在在哪里?”
“华C附近。”
他惊讶地怔了怔,随后危险地眯起眼睛。
“宋可!!算你狠!!”
恰恰就在这时,随身的电话响起。
他看着显示屏上的电话,不可察觉地皱起眉来。
开口却是礼貌调侃。
“这么晚了,你怎么想到打电话给我?不去陪你的美娇娘?”
“呵呵………,我那有瞒你什么。”
他嘴里说笑,背后却是一片冷汗。
“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不是听说被关起来了?’
陡地,不知他在电话里听见了什么,面如土色。
失态地捏了捏电话,重重地摔在地上。
冰冷的目光扫过四周,盯住那个畏畏缩缩地站在仪器旁的中年男人。
中年人像是预料到了什么,‘叭’地跪了下来。
“先生,我不是有心的。他们抓了我的老婆儿子,我要不把情报给他们,就要我们全家…………”
话还未完,脑袋正中已经淌出鲜血。
他擦了擦尚且冒着烟的枪口,下令道。
“快去派人到华C保护她,不能让那个神经病先找到她。”
老张出去掌舵,留下小B和她两人。
小B看着在船舱内闷不吭声的舜慈,心中愧疚。
“你不要生气好吗?”
谢舜慈淡淡地扬眉,还是一句话都不说。
小B知道已经得罪了她。
“舜慈,你在我的情况下,做的未必比我更好。我没有避难所,不做就是死。”
闻言她叹气,彼得尚且三次叛主,更何况她们之间。
只是被人出卖倒底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再难交心。
舜慈冲她点点头。
“我明白。小B,我不会怪你。”
小B松了口气,幸好碰上心胸宽大的人。
“你和宋先生倒底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要关你又要我来救你?”
舜慈凝视江面,夜深人静,碧波涟漪。
没有回答。
小B也并不介意,自己问自己想。
“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是恨你?还是喜欢你?”
舜慈面无表情,掬了一把江水,转眼从指缝流走。
“那可要去问他自己了。”
隔了没有多久,老张急急忙忙奔了下来。
“小B你快带着小姐到下面躲一躲,有艘游艇一直在朝我们开过来。”
“什么?!!”
小B和舜慈同时惊诧。
“是警察?”
“应该不是,他们没有标志。但是确实是在朝我们这里开过来。”
可是半夜三更,谁会在江上用那么快的速度朝一艘鱼船追来?
舜慈忖度着想了想。
“躲不是办法。要是有所图谋,谁能躲得过去?”
“小B,现在我们到船桅那里去。要是他们来了,你会用枪吧?”
她自腰上拔下一把手枪递给了小B。
老张面色通红。
“小姐,你信不过我?宋先生派我过来,就是相信我有能力可以保护你们。”
舜慈笑笑,却不停下检查枪弹设备的手。
“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我没那么娇弱需要别人保护。何况遇到事情多一个人就多一个解决的办法。”
“你只管把船掌控好,如果他们来者不善,我和小B会负责善后。你只需要往原定的方向开就可以了。”
老张还是站在原地,很坚持地看着她。
“小姐,我已经打电话给宋先生了。他马上就会过来的,你还是去地下船舱躲一下吧。这太危险了。”
万一这个一脸清秀的女人出事,他也不要活了。
舜慈晓得他是怕自己会出差错,她用脚点点隐蔽的舱门。
“老张,如果他们投个炸弹,或者来个强查怎么办?不过是一道门,防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