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侍卫答应着,又转身去找。水安和梅瑜泽二人同着马车一起回府。

黛玉心思不定,总觉得紫鹃未必就死了。又想她果然死了,倒也免得一场罪受,重新投胎做人,只到那平常百姓家,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倒也罢了。

回到王府,黛玉依然回竹影阁去。梅瑜泽却不急着回府,只在王府前院的书房坐等,一是等水溶的消息,再就是等紫鹃的消息。

天亮之后,宫里便有消息传出来。说皇上已经与凌晨三更时分驾崩,太子悲痛欲绝,领着众皇家子侄在毓庆宫停放大行皇帝,又命内阁大臣太子太傅左丞相王守业主理大行皇上丧葬事宜。王守业作为太子的舅舅,先皇后的亲哥哥,在先皇驾崩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请太子登基,以新君之尊,主理朝政大局。

太子悲戚满面,但依然要依左相所奏,宣布即日登基,国号天硕,改纪元为天硕元年。

皇宫里白幡林立,上至太后,下至宫监,满朝文武皆换了素服。举国哀丧,漫天皆白。

水溶自然同其他郡王一起,看着先皇的灵位安置完毕,灵棚搭建妥当,又劝慰了太子一番后,方退出宫外,等回到王府时,已经是黄昏时分。

一日一夜未睡,水溶丝毫不见疲倦之色。进府后直接去书房,梅瑜泽依然等在那里。

梅瑜泽待水溶换了家常素服,下人奉上参汤后,方跟他说起紫鹃之事。此时紫鹃已经被带到了北静王府,送去了黛玉身边。主仆二人数月未见,此时意外相逢,自然是痛哭一场。

后黛玉问起紫鹃如何就嫁了一个骠骑营的兵勇,紫鹃方说起当日自己碰壁寻死,当时昏迷,后被这男子扛出去原是要扔掉的,谁知半路又醒了。那男子便把她带回自己家里,请了医生给她治了伤,紫鹃便死里逃生躲过一劫。因举目无亲,又没有什么依靠,那男子要娶她为妻,紫鹃不愿意,跑了好几次都没跑掉,反被那男子抓回去打了几顿。紫鹃哭了几回,又寻死了几回,那男子终究没能如愿。

原是上元节这晚,那男子欲讨好紫鹃,带着她出来逛灯会,紫鹃便借着拥挤的人群逃开那人的视线,原想着能逃出去,寻个尼姑庵做个尼姑,干干净净的了此一生,谁知又被捉住。原想着今日是必死无疑了,不料他们却把她送进了北静王府,恰好又是黛玉寻她。真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主仆二人皆是死里逃生,如今见面,更比亲人还亲。二人哭一回,说一回,连饭都忘了吃,知道天色已晚,外边的丫头在门口回了一声:“姑娘,王爷来了。”黛玉方擦干眼泪,坐直了身子,紫鹃也忙站了起来,立在黛玉身边。

第21章 暗夜冷风溶玉出府

水溶进的门来,先看黛玉哭的通红的双眼,眉头皱了皱,却没说什么。只再看紫鹃时,见着丫头生的倒也干净,只是脸色蜡黄,脸上带着泪痕,想必这些日子受了不少的折磨。

屋子里的丫头已经福身给水溶请安。紫鹃少不得也从黛玉身后走出来,跪在地上给水溶磕头。

“你叫紫鹃?”水溶淡淡的问道。

“回王爷话,奴婢叫紫鹃。是林姑娘的丫头。”

“嗯,以后就住这儿吧,伺候好姑娘,是你份内的事儿。别的事儿一概不用你管。姑娘要什么东西,你只管跟水安去说,你是姑娘原来贴身的丫头,姑娘的事儿你原应该很清楚。若是姑娘在这府上有什么差池,你的命可就难保了。”水溶看着跪在地上的丫头,淡淡的说道。

“是,姑娘是奴婢的救命恩人,奴婢必当以性命报姑娘的大恩。”

“该用饭的时候就用饭,你们抱着哭一天一夜,事情该过去的也过去了,该发生的也一样会发生。”水溶看了一眼桌子上已经冷了的饭菜,不用说话,边上的丫头便急忙撤下去,换了热的再端上来。

“用了饭就歇着吧。明儿一早我带你们去个地方。”水溶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走,也不等黛玉问什么。

紫鹃见水溶已走,屋子里的丫头们也端着冷饭下去了,便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回身看着平静的黛玉,心中纳闷,这个王爷似乎很关心林姑娘,可这脾气怎么这么坏?

“你不用害怕,没事儿的。”黛玉看紫鹃愣愣的,便淡淡的笑了笑,又道:“你去端洗脸水来吧,先把脸洗一洗。”

“是。”紫鹃忙答应着出去,端了洗脸水来。小丫头们忙捧着手巾,香皂等立在一边服侍。

黛玉只净了面,又重新梳了头发,方觉得果然饿了。紫鹃忙出去自去洗脸,回来后众人伺候黛玉用饭。因寻到紫鹃的缘故,黛玉虽然哭了一回,但心中却敞亮了许多。所以晚饭用的也香甜,竟然一次用了半碗饭。那鸡丝酸笋汤也用了半碗。剩下的饭便叫紫鹃和杜鹃等丫头端下去分着用了,只说这里不用人伺候,自己静静地躺一会儿,叫紫鹃用了饭还进来,余者都自去休息。

杜鹃见林姑娘终于不再是原来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心里的一块石头也落了地,可见这个紫鹃还是不能少的,如今有了她,自己将来少落多少罪过?所以杜鹃对紫鹃十分的客气,礼让有加,只盼着她能服侍好黛玉,王爷高兴,少寻自己几处错儿,便也值了。

饭后紫鹃依然进来,便又管家的婆子拿了一大包袱衣服送来,说是给紫鹃姑娘的份例衣裳,虽然不是可着紫鹃的身材量身定做的,但也都是素日多做出来的新衣服,等过了这几日,再把外边的裁缝叫来,量了尺寸,再去做。

紫鹃因见北王府这样待自己,自然明白皆是黛玉的缘故,于是又把伺候黛玉的忠心更加了一层。自去洗了澡,换了衣服再进来服侍时,黛玉已经抱着一本书,歪在床上睡着。

紫鹃忙上前拉过锦被给黛玉盖好,自己便在一旁守候。

待到四更多天的时候,外边有人叩门,杜鹃忙披衣出去开了门,却见是大总管水安,水安身后站着一身墨色衣衫的水溶,杜鹃不知这个时候王爷如何来了这里,忙请安时,水安吩咐道:“快进去叫醒了林姑娘,说王爷要带她出去一趟。赶时间,要快。”

杜鹃忙答应着转身回来,先叫醒了紫鹃。紫鹃来看黛玉时,却见黛玉已经醒来,因问紫鹃:“什么事,如此紧张。”

“是王爷亲来,说要带姑娘出去一下。”

“嗯,”黛玉虽然不知水溶要做什么,但却知道在这座府邸里,他是说一不二的。自己不听他的,只能是给他理由让他轻薄自己而已。所以便扶着紫鹃坐起来,穿了衣裳,随意绾了头发,只洗了脸。便要往外走。杜鹃忙问:“姑娘可用些脂粉?”

“罢了,一概不用。”黛玉不喜一般的铅粉胭脂,因这北王府没有女主人,这些东西都是丫头们外头买来的,黛玉闻到那些味道便不舒服,所以一概不用。

披着点黛色雀金羽缎斗篷,越发显得黛玉素颜如玉。全身上下清凉如水,全无一点雕琢粉饰的痕迹。

水溶自然是喜欢的,他一贯不喜欢女孩子身上的脂粉味,只要闻到就浑身难受,若是气味浓了,身上还会起红疹。跟黛玉在一起就从没有过,因为她自从进了北王府,便没用过任何脂粉,其实这也是水溶跟黛玉在一起时,没有不自在的重要原因。只不过水安和梅瑜泽尚未发现而已。

黛玉出门,见车子已经备好,便也不多话,扶着紫鹃上了车,径自坐进去,水溶却吩咐紫鹃:“你不用去了,在家里等着吧。”说完自己上了车,水安一摆手,赶车的人扬起马鞭,马车慢慢离开,连水安也不曾跟着去。

紫鹃虽然担心,但却不敢多言,因见水溶带着黛玉出门,只带一个赶车的家人,想来必然是十分机密的事情。于是便默默转身,回了竹影阁。

水溶的马车出了王府,走在冷清的大街上。此时四更天,最是夜深人静的时候,连更夫都去睡了,大街上连个人影都没有。月色昏黄,黛玉靠在车里,听着外边的风声,忍不住瑟缩了身子。倒不是冷,只是感觉有些怕。

“怕吗?”水溶的声音从耳边轻轻的传来,黛玉心中一怔,才觉得他竟然离自己这样近。

“不怕。”

“又逞强。”水溶从她轻颤的声音中听出了她的内心,便一抬手臂揽住她的肩膀,“以后别跟我逞强,你那犟脾气对别人耍去。”

靠在他的怀里,虽然不自在,但却有种莫名的心安。黛玉原是要挣扎的,但想想挣扎也没用,说不定激怒了他,又会有什么过激的动作,所以还是乖乖的坐在那里,任凭他揽着自己的肩膀。

车子里没有光亮,黑乎乎一片,二人紧紧相偎却都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只有轻微的呼吸和外边的马蹄声,连绵不绝的传进耳朵里,宁静的黎明,风云暗涌。

马车走了很久,久到黛玉几乎要靠在水溶的肩头睡着了,忽然觉得马车停下来,黛玉便打起了精神。

“到了,先说好,见了他们,你可不许哭。有话快说,我们要在五更天之前回去。”水溶握着黛玉的手,轻声叮嘱。

黛玉一阵茫然,不知水溶说的他们是谁,于是愣在那里,水溶拉她起身时,方醒悟过来,明白水溶是冒了危险,要带她去见贾府的人。于是往回抽手,轻声道:“见也无益,何苦又连累了你?”

此言一出,水溶心头一热。忽然觉得,这么久了,自己冰冷的心终于见到了一丝曙光。她怕带累自己,心中便是有了自己。哪怕只是那么一点点,似乎也足够了。

“你那天不是说要见他吗?除夕之夜,你的要求我怎会不满足?可你要知道,如今跟他关在一起的,可是薛家的姑娘。他们已有婚约,有官媒为证。还有,皇上驾崩了,宫里没有人会护着贾家,所以这一面,很可能是最后一面。既然来了,还是进去看看吧。”

黛玉闻言,心中一阵酸楚。不过又想,纵然是赴刑场,宝玉身边也有宝钗相伴,也不算个孤独鬼了。宝钗原来总是劝他去学那些经济仕途的学问,如今终究葬送在这一场里,真真是天命使然。

第22章 探牢狱宝黛断前盟

黛玉也分布清楚这是何处的牢房,只见守门的牢头见了赶车的老人,点头哈腰的让开路,水溶便扶着黛玉的手慢慢走进去。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面而来。黛玉脚步一顿,忍不住用帕子掩住了口鼻。

昏暗的灯光中,水溶的脸色也不好看。握着黛玉的手紧了一下,回头看一眼被斗篷蒙的严严实实的她,点点头,亦拉了啦拉自己斗篷上的风帽,二人继续往里走。

牢狱里很多受刑的犯人因伤口的疼痛,晚上睡不着觉,或高或低的叫着,声音十分的惨厉,黛玉听了,又忍不住瑟缩。

终于一步步挨到一间僻静的牢房,黛玉站在粗粗的栅栏式牢门前,看着里面蜷缩在草堆里的宝玉,一身灰色的囚服脏兮兮的。不过因为并没有受刑,他身上没有伤。这间牢房倒比别处略干净些,看来是有人特别关照过。

黛玉只愣愣的站在那里,看着沉睡中的宝玉,片刻之后,黛玉转身,便往外走。水溶不防,她的手便从他手中挣脱,于是水溶忍不住叫了一声:“哎——”

宝玉惊醒,睁开眼睛看着外边站着的两个黑衣人,一个身材修长,一个娇小玲珑,还有一种隐隐约约的奇香勾起他沉睡的记忆,他便从地上站起来,模模糊糊的叫了一声:“林妹妹?”

黛玉便猛然止住了脚步,背对着宝玉站在那里,只觉得心里发酸,却总也没有眼泪。

水溶便躲到一边,此时他不愿让宝玉认出自己,毕竟关乎自己的身家性命之事。贾府的事情撞到了太子气头上,太子欲报当日元春邀宠,皇上冷淡他母妃的仇,此时谁也挡不住。

“林妹妹,是你吗?”宝玉慢慢的走到牢房门口,双手扶着挂着铁锁链子的牢门,对着黛玉的背影,痴痴的问道,“你是不是要来带我走?她们说你死了,可我知道你不会死,纵然你不在潇湘馆了,你也不是死了,妹妹必然是去了天上…妹妹,你带我走吧,我要和你,和晴雯,鸳鸯,你们在一起…”

“鸳鸯?”黛玉诧异的回头,不解的看着宝玉,鸳鸯也死了吗?

“老太太归天了,鸳鸯也死了,紫鹃也死了,还有晴雯,还有你…天啊,天啊…你何其不公…”宝玉说着说着,有些疯癫的样子,竟然呵呵的笑起来。

黛玉皱着眉头,看着他这一副落魄的样子,摇摇头,又问道:“二哥哥,那年因为一个荷包,我们怄气,我剪了,后来你又央告我补了起来,又拿去戴上了。如今,你那荷包可还收着?”

“荷包?”宝玉愣愣的看着黛玉,良久方道:“妹妹是来责怪我来了?这原是我不好,一直都带在身上的,后来不知怎么就掉了。”

“也是,旧日的东西掉了,自然有新的来带。有道是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二哥哥想开了,也就好了。”黛玉淡淡一笑,此刻终于明白,自己在他的心里也不过如此,小时候的话,等到大了,也就随风而散了。原来说过,他见了姐姐就忘了妹妹的话,其实早就应验,只是黛玉痴心,总一直埋在梦里而已。

“妹妹可是要带我走了?”

“你跟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纵然你要走,也不会跟我走。”黛玉摇摇头,转身看了水溶一眼,往外走去。

水溶原以为她会哭一场,却没想到是如此的淡然。意外之时,却见她已经走出了十几步,便急忙跟上去,伸手握住她,但觉她的手冰冷冰冷的,握在掌心里,许久都暖不过来。

出了牢狱,冷风吹来,黛玉只觉得沁骨的冰冷,黎明前的黑暗更加浓重。站在冷风中,黛玉只觉得双腿麻木,全身僵冷,当赶车的家人放好了梯蹬,她却怎么也抬不起脚来。

水溶发现了她的异样,便奇怪的问道:“怎么了?”

“我…我…”黛玉张了张嘴,还没说出话来,便被水溶抱起来,踩着梯蹬上车,直接坐进车里。老家人牵着马,慢慢的往前走起来,车子一晃一晃,黛玉便伏在水溶的怀里,呜呜的哭起来。

水溶也不劝她,只任凭她把眼泪都抹在自己身上,静静地抱着她,一言不发。

黛玉哭了一路,后来哭累了便沉沉睡去,马车停到北王府后花园子后,水溶依然坐在车里一动不动。

老家人见主子没动静,亦不敢造次,只把马儿拴在一棵芙蓉树上,自去找了块青石,坐下来闭目养神。老人大概五十多岁,精瘦身材,花白头发,身上披着一件驼色毛毡斗篷,坐在那里看似清闲自在,实则却是耳听八方。

天色渐渐的亮了。黛玉睡了半个时辰,便睁开了眼睛。因为哭过,眼睛红肿,睁开时又痒痒的,涩涩的,于是睁了睁,便索性又闭上。

“这里冷,不如回房睡吧?”水溶却一直看着她没有合眼。因见她醒了,又拖懒不说话,便从心里微笑起来。又怕她恼了,只好还装作冷冷的样子。

黛玉不语,水溶便当她应了。依旧抱着她下车,这里跟竹影阁很近了,水溶也不叫人准备软轿,只一路抱着她送到竹影阁去。

紫鹃见水溶抱着黛玉进屋,先是吓了一跳,还以为黛玉怎么了。后见水溶并不着忙,只把黛玉放在床上,吩咐紫鹃照顾好姑娘,便转身走了。

紫鹃见黛玉哭的眼睛红肿,忙拿了毛巾来给她擦了脸,又用冷毛巾敷在眼睛上。过了片刻再拿开,复又换了热毛巾来。冷热交替着敷了几次,黛玉的眼睛变好了许多。

“姑娘,您没事吧?”紫鹃因见黛玉始终沉默不语,心中只当是水溶把黛玉怎么了。又是着急又是心痛,却又不敢明问,又试探着问道:“虽然外边天冷,但这屋子倒也暖和。姑娘若是身上不舒服,奴婢叫人准备热水,姑娘泡泡如何?”

“不用了,你且把我身上的大衣裳脱去,叫我安安静静地躺一会儿罢了。”黛玉终于开口,声音却极为平静。

紫鹃便扶着黛玉起身,慢慢的解开斗篷上的带子,又把黛玉身上的沉碧色银鼠长袄脱下来,另拿了一件柔软的蚕丝棉袄给她穿上,方扶着她又慢慢靠在床上。

“我见着宝玉了。”黛玉突然说道。

紫鹃吓了一跳,忙回身,手中的大毛斗篷便掉在地上。

“在牢房里。没有用刑,身体还算好。”黛玉像是跟紫鹃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

“姑娘,你说的是真的?”紫鹃瞪大了眼睛,才明白原来王爷是带着姑娘去看宝二爷了。

“嗯。他果然跟宝姐姐定了亲事。贾府抄家,薛家也受了牵连。更有薛家的大爷原来的案子也翻了出来。竟然没有一个人逃脱。”黛玉的声音轻轻地,十分平淡,“却只有你我活了下来。”

“姑娘福大命大。奴婢沾了姑娘的福气。”紫鹃悄悄地擦去了眼泪,蹲下身子把掉在地上的斗篷捡起来。

“什么福大命大的话,都是些笑话。如今我们亦是得过且过罢了。谁又知道谁的明天是怎么样的?”黛玉冷笑道。

“姑娘千万想开些。奴婢瞧着…”紫鹃想说,自己瞧着北静王对姑娘极好,但又想起原来宝玉也是待她极好的。如今也不过是说散就散了。又想着当初自己感念那个男人救了自己的性命,后来却又被他逼迫几次殴打。想来男人也不过如此而已,谁又是谁终身的依靠?

“你去吧,我略歇歇就好了。”黛玉自然明白紫鹃剩下的话是什么,但此时她心力憔悴已经没有气力去辨别哪些是是非非。只想好好地睡一觉,希望一觉醒来,一切都是一场梦而已。

第23章 忠君之事劳燕分飞

水溶送黛玉回府之后,换了朝服进宫去。因大行皇帝丧期之间,新皇守灵,并不用上朝。但朝臣们都会进宫去,在灵棚里一边为皇帝守灵,一边汇报各自手下的朝政事物。新皇年轻,精力旺盛,再有左丞相一力辅佐,事事倒也稳当妥帖。

水溶进宫后,照例先去给先皇灵位磕头烧纸,然后方去皇上守灵的偏殿觐见御驾。

皇上听说是北静王来了,忙说快请。

水溶进去后,给皇上磕头请安,皇上叫起,又叹道:“还是溶弟一心记挂着朕,昨儿回的那样晚,今日还能这么早进来。比那几个老东西强多了。”

水溶一愣,不知如何回答,皇上又叹道:“你看看吧,这还是先皇在世时,重用的老臣,如今先皇不在了,他们竟然不能进宫来给先皇磕个头。诸多理由搪塞,无非是怕进了宫,朕把他们扣下罢了。”

水溶心中一惊,原想过太子登基,朝中会有老臣反对。宫里传言,皇上病重期间,太子与皇上屡次争执,更有甚者,传言是太子和皇后合伙,将先皇毒死,而且其中之事说的头头是道,无非是后宫邀宠太子逼宫的那些丑闻,水溶自来对这些不感兴趣,想无论皇上何时驾崩,太子都是会继任大统的,所以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如今皇上给他看这些折子,他不由得不惊心。

朝臣反对新皇到如此地步,实在不是什么好事。不管这些人多么重要,皇上恐怕都不能容他们。可如今大行皇帝丧葬之事尚未完满,又不能大动刀兵,那样更加坐实了皇上谋权篡位的罪名。水溶沉思良久,依然不敢轻易回话。只默默地把折子放回皇上面前的沉檀木镶整块天然汉白玉的桌案上,脸色凝重,心事重重。

“溶弟,你以为如何?”

“回皇上的话。如今大行皇帝尸骨未寒,请皇上以大局为重。”

“大局为重!”皇上右手握拳,捶打在桌案上,皱着眉头,咬咬牙,“是啊,大局为重。”

水溶不再多说。自从他十二岁承袭郡王之爵以来,便一直伴在皇上身边,八年的时间足以了解一个人的脾性,皇上是一个不喜欢别人胡乱插嘴说三道四的人。凡事自有主张,且心狠手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水溶作为臣子只是一个郡王,爵位比自己高的亲王还有好几个,还有手里攥着朝政大权的宰相将军们,所谓郡王不过是个多年来无权无派的闲散王爷。说是皇室血亲,他只是皇上的表弟,母亲北静太妃原是公主身份。但话说回来,这年月,皇子王爷尚不能如何,何况一个已经故去的公主?

皇上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古来成大事者,自然有异于常人的定力。李云绶从小被皇后严格教养,为的就是有一天他可以顺利的坐上龙椅,并能握好手中的玉玺,坐稳这一片大好河山。

水溶低头侧身,给皇上躬身施礼后,慢慢退出去。他有他的事情可做,皇上昨晚已经派了他再大行皇帝丧葬期内,管好宫里各处的护卫,严格盘查进出大内的车辆,宫人。不许出现任何差错。

特殊时期,凡事都必须机警。皇上和太后的切身安全,自然是第一要务,新皇登基,虽然朝中有不少心腹大臣,但真正得用的,还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人。水溶闲散了八年,从来不跟朝中各派交接,又不喜女色,平日所喜,不过是跟梅瑜泽下下棋,听听戏而已。所以皇上用他,十分的放心。

先皇一死,贾元妃的事情就变得很容易了。皇上下令,贾元妃媚惑君主,按照律令,当以乱国之罪重责,然皇上纯孝,念先皇已逝,临死前唯有对元妃念念不忘,便从轻处置,夺去贵妃封号,贬为庶人,准其尸体送铁槛寺停放,不许葬入皇陵。

贾门一族,男子十八岁以上者,流放三千里。十八岁以下者,遣回原籍,永世不得入仕。女子已婚者流放,未婚者,官卖为奴。

圣旨一下,便又数十人带着枷锁悲愤离京,如贾赦,贾政,贾珍,贾琏等贾府十八岁以上的男人和王夫人等女人。王熙凤已经死在牢狱里,平儿等丫头们因没有什么名分,不像姨娘们可以跟着一起流放,反被官府送去官卖。

宝玉,贾环,贾兰等贾门未及弱冠之年的公子哥儿们,被放出了牢狱,无家可归,先是在街上游荡几日,后寻得城郊的破庙暂时安身。每日饥寒交迫,贾环便不再跟着宝玉和贾兰一起,自己跟一群要饭的孩子们去乞讨为生了,临走时还恨恨的看了宝玉一眼,扔下一句话:“如今终于不用分别什么亲的后的了,宝哥哥跟我也不过是一样的人罢了。”

贾兰则偎在宝玉身边,没了牢饭,连果腹之物都没有,一个小孩子纵然再机灵聪慧,又有何用?

宝玉原本是无心活下去的人,无奈身边又有贾兰,想想大嫂子守寡这么多年,如今因为遭受自己的牵连,而随着太太们流放千里之外。临走时把兰哥儿托付给自己,如今又不能扔下他一死了之。

不得已,宝玉便带着贾兰寻到一所寺庙里,谋得一份替人抄写经书的差事,勉强换得一席之地,可容他叔侄,贾兰也在庙里做些杂事,好歹一日能有一顿饱饭,勉强挨日子而已。

一月之后,皇上亲送先帝灵柩入奉化皇陵安葬。历史的一页完整的先过去,皇上回宫后,下旨停朝三日,三日后,开始早朝。满朝文武皆因先皇的丧葬事宜没日没夜的忙了许多天,早就人困马乏,接到此旨意,真是如逢甘露。各自在家休息补眠,恨不得把这一个月的觉都补过来。

水溶一身尘埃回到府上,水安等人立刻上来,伺候水溶换下孝服,抬来热水,水溶泡在热水里,小睡了片刻,因水凉了方醒来。起身换了衣衫,便恢复了几分精神。

“主子,请用参汤。”水安一边另小厮们把浴桶等收拾出去,一边端着一碗参汤上前来递给水溶。

“她怎么样?”水溶一个月来没日没夜的守在宫里,心里却时时刻刻都在牵挂一人。

“姑娘的身子大好了。华先生今儿刚来诊过脉。说原来的病已经去了十之八九。今日天气转暖,更有利于身子恢复。华先生交代姑娘平日没事多出去走走。奴才听说,今儿姑娘还在园子里走了半个时辰。”水安急忙回道。

“嗯,你下去吧。”水溶两口把参汤喝下,把碗还给水安,便转身去榻上歪下。

“主子,是不是请姑娘过来,一起用晚饭?”水安见水溶面色平和,便轻声的请示。

“嗯,你就去请吧。”水溶此时很想知道她知道自己回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本想去竹影阁瞧她,无奈沐浴后,全身更加酸痛,却一步也不想走了。闭上眼睛,却又一丝睡意也没有,等了一会儿,又觉得时间好长。心中烦躁,便从榻上起身,去书架上拿了一本书来看。

黛玉一月多未见水溶,心中倒也安静,经过这一个月的调养,原本苍白的病容已经褪去,随着天气的转暖,大毛衣裳也用不着了,今儿只穿一件白狐里石青色织锦缎面窄裉长袄,月白色步摇裙,坐着软轿拐过悠长的甬路,从书房院后门下轿,走过狭长的游廊,转到书房正门,水安也不用进去回禀,只轻轻地挑起帘子,躬身微笑道:“姑娘,请吧。”

黛玉抬脚进门,便看见水溶一身墨色家常蚕丝棉袍斜倚在沉檀木云头雕花椅上,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放满文房四宝和书玩的条桌上有节奏的敲着,身后沉檀木花几上的青花瓷比肩美人瓶里,供着数枝盛开的白梅,男子俊秀的容颜和修长的身形与这花交相呼应,果然应了那句话,君子如玉。

条桌旁是一个白瓷画筒,里面竖放着几轴画,再一旁是小巧的雕花琴案,一张古琴静静躺在案上,并不是很起眼。书房两旁各放着一个紫檀木多宝格和放满书的书柜,那多宝格上放满了珍奇异宝,古董宝玉,下面摆了四个圆形杌凳。

黛玉脚步轻盈,踩在厚厚的波斯国进攻的华毯上没有一点声音。但水溶依然在她走近自己时抬起了头。一双墨色的眸子中有浓烈的火焰混合着热切的目光灼在黛玉的身上,让她急忙低下头去。

第24章 敞开心扉却遭拒绝

水溶看黛玉慢慢的低下头,脸上红润光泽带着几分羞涩,一时心情大好,便从椅子上起身,走到黛玉跟前,低下头去看她的脸,又问:“我不在家,你是不是挺自在?”

黛玉一愣,这是什么话?怎么听上去这么别扭?

“想我没?”水溶见她愣神,便伸出手来,握住她交叠在腰际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