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体相当地干净漂亮,而且透着一股子的洒脱之意,竟不像是女子写的,大长老看着这字倒是怔住了,都说是观字如观人,这样一个孱弱的小姑娘,骨子里竟是如此的洒脱大气吗?
而且……其实刚刚他拿出纸笔的时候就后悔了,她刚上学堂两天,学堂里又不可能从认字教起,万一她不会写字岂不伤了她的心,结果却是得了意外之喜。
再看她这问题……这孩子竟是如此地敏感。
“不是什么大事,你不用担心,爷爷有分寸,更何况这个交易已经不作数了。”大长老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听他这样说,西门龙锦就知道这个要求肯定不小,大概是他既不想骗她,又不想她内疚,才这样回答。知他用心良苦,西门龙锦便也乖乖地不再追问,只是这样被小心翼翼护着的感觉却是让她的心酸酸胀胀的,说不出来的舒服又难受,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自在。
“好了,不要多想了,好好休息吧。”见她又在发怔,大长老摸了摸她的脑袋,“你身体不好,心思不要太重,有什么事告诉爷爷就好。”
见西门龙锦乖乖点头,大长老便扶她躺下,小心地替她掖好被子,这才起身离开了屋子。
西门龙锦被困在龙蛋里睡了几千年,此时自然是一点睡意都没有的,她闭上眼睛,去消化之前收入体内的龙吟,其实在将龙吟收入体内的时候,她就已经行走说话无碍了,毕竟龙吟的特质是“修复”,她曾在一本古籍上看过以龙吟改变体质的秘法,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会觊觎龙吟许久。没想到在她还是西门龙锦的时候没办法完成的心愿,竟是在西门龙锦死后完成了,这算是因祸得福吗?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大长老的慈爱和宠溺,她竟然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不愿意说出自己已经痊愈的事情,更何况,她也没办法解释她突然痊愈的原因,她总不能大大咧咧地说,是因为我盗了你们的传世之宝,所以才痊愈的吧?
可是……如果那个人是大长老呢?
也不能说吗?
西门龙锦睁开眼睛,默默地看着屋顶,明明已经过了那么久的时间,可是闻歌的背叛仿佛就在眼前,而且盗宝之事也着实不大光彩……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忽又想起大长老的慈爱,只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一切显得那样地不真实。
躺了半晌,她翻了个身,又想起这龙族什么时候也需要测灵根了,这不是人类修真者才干的事情么?只是那灰衣少年复制给她的玉简上并没有说明此事,她也就不得而知了。
因天冬得了大长老的吩咐要让龙女好好休息,早上叫醒的时间便特意推迟了几分,可是等她踏进屋子的时候龙女依然是穿得整整齐齐地坐在床上,让她忍不住怀疑龙女根本就是一晚上没睡。
因为天冬推迟了叫醒时间,西门龙锦到传承堂的时候,屋子里的人已经到齐了,而且比往常还多了两个,多出来的是两个少年,一个穿白衣,一个穿蓝衣,白衣的那个俊俏些,盯着她的目光仿佛有杀父之仇似的,估计就是龙陵了,另一个穿蓝衣的样貌憨厚些,应该是与龙陵形影不离的龙泰。
他们坐在右侧第二张桌子上,看来那两百棍的棍伤已经大好了。好得还真快啊,这样不痛不痒的惩罚对于他们来说还真是太轻了,毕竟……这具身体的原主因为他们失去了性命。
……尤其还是那样莫名其妙的理由。
想起那一日在蛋中听到的对话,西门龙锦的眸色微深。
天冬担忧地看了西门龙锦一眼,抱着她在椅子上坐好。
“龙女,要不……我在这里陪你?”
西门龙锦摇摇头,示意她回去。
“啊对了。”天冬忽然一拍脑门,从手上的储物戒中取出一个储物袋来,“差点忘记了,这是大长老让我转交给你的。”
西门龙锦有些疑惑地接过,大长老那日给了她一块中品灵石之后,怕她需要灵石的时候取用不便,便给她准备了一个储物手镯,里面放了好些灵石和药品之类,这个时候正在她手上戴着呢,她因为用不到也没有仔细看过,如今又让天冬给她储物袋做什么?
“大长老怕你被人为难,昨天离开之后又给你准备了几张符箓送来,因怕打扰你休息,便让我转交给你,这符箓里封印了大长老的‘九天雷霆’,让你做防身之用。”天冬一本正经地道。
天冬此言一出,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凝窒了……“九天雷霆”是大长老的最强杀招啊!一招下去怕是整座山都要给炸平了啊!还说怕她被人为难做防身之用?!现在是闹哪样?难道一言不合就要甩出一道“九天雷霆”吗?!
见屋子里其他人都是一脸便秘的样子,西门龙锦就知道这“九天雷霆”的威力肯定不同凡响了,她点点头,接过那个储物袋随手放进手上的储物手镯内。
看到她这样随意的动作,屋子里的其他人嘴角抽了抽,脸色便愈发地不好看了,关思言终是按捺不住,勉强笑了一下,对天冬道:“天冬姐姐,你要不要跟龙女具体说明一下‘九天雷霆’的威力和效用……”
天冬冲她点点头,回头看向西门龙锦:“龙女,你知道九天雷霆是什么吗?”
西门龙锦很随意地点点头,大长老弄的符箓,给她防身用的嘛。
“龙女说她知道了。”天冬对关思言笑了一下。
关思言快要泪流满面了,看这小祖宗随意的样子根本就是当成随便的防身之物了啊!正在她要开口再说什么的时候,天冬已经对西门龙锦嘱咐了几句,然后转身退了出去。
屋子里一下子又安静了下来,安静得着实有些诡异。
西门龙锦疑惑地在众人脸上扫视了一圈,所有人在触及她的视线之后都忙不迭地避开,一个个都正襟危坐,全当身后没有那位小姑奶奶。
西门龙锦坐在最后一排,看着所有人的后脑勺,嘴角翘了一下。
这一幕,落在了与她同一排的那个灰衣少年的眼里,他的嘴角也忍不住微微弯了一下,随即牵到了唇边的伤口,忍不住疼得咧了咧嘴。
这时,忽然有脚步声打破了这片诡异的安静,西门龙锦抬头,便看到一个穿着墨绿色窄袖织纹衣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正是那个喜欢害羞的龙凝秋。
话说他的衣服还真是一个风格啊,永远的干净利落。
龙凝秋自然不知道西门龙锦已经在心里给他贴上了“喜欢害羞”的标签,如果知道,只怕是拼着跟她同归于尽也要一雪前耻的。他目不斜视地径直走到左侧最后一张桌前,显然没有料到竟然有人胆敢霸占他的桌子,不由得微微一愣,在看清西门龙锦的样子后,耳根猛地红了起来,漆黑深邃的眼中却是露出厌恶的神色,他动了动唇,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滚。”
西门龙锦眨巴着眼睛抬头看了他一眼,想起来关思舞说过这里是龙凝秋的位置,便冲他笑了一下,指了指身旁的位置,示意她不介意与他同坐。
龙凝秋耳根愈发地红了,脸色却是更加地黑了,在她轻薄他的时候,他就已经给她打上了“不知羞耻”的标签,如今更是加上了一条“厚颜无耻”。
“滚!”幽黑的眸子染上了一层薄怒,龙凝秋冷声呵斥。
西门龙锦眨巴了一下眼睛,伸手摸向储物手镯。
这个动作将屋内装作不在意但又在密切关注事态发展的众人吓坏了,龙陵赶紧起身,铁青着脸开口劝道:“凝……凝秋……她是大长老的孙女,又是个先天不足的身子,可怜得很……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她一个小孩子计较了……”
“是……是啊,凝秋大人……我们这张桌子阳光也很好……不如您坐我们这桌吧……”关思言赶紧拉着不太情愿的关思舞站了起来,让出了整张桌子。
龙凝秋眯了眯眼睛,视线在屋中众人的脸上扫了一圈,随即冷笑:“我倒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友爱了?”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气氛又是一僵。
“凝……凝秋大人……除了那张桌子,您坐哪儿都行……真的……”缩在一旁的龙泰颤巍巍地开口,努力打破这诡异的气氛。
龙凝秋眉头微微一皱,视线回到了一脸无辜的西门龙锦脸上,阴沉沉地开口:“你搞了什么鬼?”
西门龙锦从储物手镯里取出本子和笔,低头写了一句话,然后举起本子给他看。
“我没有搞鬼,我很喜欢这张桌子,不如我们一起坐吧?”
见西门龙锦只是掏出了本子和笔,在场众人不约而同地在心底轻轻地吁了一口气。
龙凝秋磨了磨牙:“我不喜欢和脏东西一起坐。”
西门龙锦又低头唰唰写了一句话,举给他看。
“天冬帮我洗澡了,很干净哦。”
龙凝秋愣了一下,随即回过味来,耳根一下子红得快要冒烟了:“不知羞耻!”他狠狠丢下一句,狼狈逃离现场。
西门龙锦笑眯眯地看着他奓毛逃跑,真可爱,一调戏就奓毛,一奓毛就逃跑,还真是喜欢害羞呢。好想摸摸他的脑袋啊,好怀念那个手感。
因为角度问题,除了龙凝秋没有人看到西门龙锦在本子上写了什么,所有人都很奇怪龙凝秋突然奓毛的反应,但龙凝秋本就是个喜怒无常的人,倒也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
只有与西门龙锦同一排的那灰衣少年默默垂下了眼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龙凝秋离开,暂时没有人会激怒那个小姑奶奶,众人都心有余悸地松了一口气,随即又有些不是滋味,竟然被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逼到这样的地步,就因为人家有个好爷爷。
这样一想,又不由得有些嫉妒。
其中以关思舞为最,她是最期待龙凝秋出现的人,因为以龙凝秋那喜怒无常的脾气一定会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废物,而且他可是一向不看任何人脸色,不给任何人面子的,可是却没有想到龙凝秋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大长老给了那废物符箓的时候出现,真是糟心……
龙凝秋离开之后,屋子里的气氛又重新归于一片诡异的寂静。
“龙陵哥哥,今天还是三长老来代课吗?”久久不见有人来上课,被这诡异的气氛折磨得有些受不了的关思舞扭过头看向龙陵,笑着问。
她的笑容甜甜的,全然没有对着西门龙锦时的嚣张和跋扈,看起来分外的娇俏可爱。坐在她身旁的关思言眼中滑过一丝淡淡的讥诮之色,关思舞对龙陵的心思那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惜龙陵对她从来都是不假辞色的。
“不知道。”龙陵随口答了一句,然后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依他对他老爹的了解,那厮估计是丢不起那个脸,要称病不来了。
果然,一直到下课时间,三长老都没有来。
一到下课时间,龙陵龙泰一干人等便忙不迭地作鸟兽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离开,眨眼之间,屋子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西门龙锦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的灰衣少年,淡定地坐在位置上等天冬来接她。
“……要我送你回去吗?”灰衣少年踌躇了一下,终是走到她面前,问。
西门龙锦看了他一眼,视线在他有些青紫的嘴角上微微一顿,随即摇摇头,举了本子给他看:“不用了,天冬说了会来接我的。”
灰衣少年便点点头,默默转身走出门去。
他如往常那般垂着头,一路慢慢走出院子,经过一座假山的时候,突然被拦住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拦住他的龙陵、龙泰,还有关氏姐妹,没有吭声。
“不问我们为什么又要拦住你么?”龙陵扬了扬眉,开口。
灰衣少年还是没有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