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钟一点也不安分,正在地上骨碌骨碌来回转悠,而且不时有红色的血刺从封口冒出,一簇簇的很是蓬勃。看来里面的人想出来,也是用尽了浑身解数。
“大胆,本尊命你闭关,你不好好思过,反而如此顽劣,简直罪加一等!”
傲青大喝一声,五指突然朝钟顶盖去!
苏瞳诧异地看着傲青,他声音里虽然包藏着怒气,可是湛湛发光的眼里,分明写着浓浓的笑…
啧啧,看来十里香又要被坑了。
苏瞳在心中为十里香烧起一柱香。
难怪傲青一直默许十里香跟着二人,要他真的不愿,早在石滩前就能把这黄毛丫头给打发了,而且还有封印着她的钟与绳索,如果傲青用了全力,哪还容得了她上窜下跳?
什么?在罚我思过?
坐在钟下的十里香一听傲青这声吆喝,整个人顿时蔫了下来,他何时下过令?她怎么不记得了?而且…而且都是阎罗,凭什么自己就非得听他的话?
就在十里香生着闷气的时候,罩着她的钟突然迅速旋转,同时发出了嗡嗡的声响。
“你不能这样,放我出去!”没想到对方真会对自己下重手,十里香拼命用粉拳砸着钟壁,可惜没人有看得到她气恼和害怕的表情。
在傲青的五指之下,血钟如陀螺一样疯狂乱窜,发出呼呼风响,四周武器架上的血器们都不约而同地战栗,在强大血息的刺激下相互撞击,叮叮当当,嘈杂错乱。
要是血翼们看到傲青如此捉弄十里香,只怕就算折服于血魔牧云的淫威,也会壮着胆儿来求几句情,只可惜九十九洞天中,除了红阎罗本人与他们庇护的客人,就算明藏也无法踏足一步。
说不定打一开始,傲青便是这样算计着十里香呢。
要说这十里家族,还真是与傲青八字不合,想当年便在傲青手中赔光了老本,如今好不容易培养出了一个阎罗,还是要折在傲青手上。
苏瞳眼都看花了,只听几声闷响,钟下就没有了声音。
“很好。”
惩罚绝对不是傲青的目的,见十里香不再挣扎,他轻轻将手抬起,红色的钟鼎立即升空,将十里香吐了出来。
随后血钟飞上高空,与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众多沉睡的血器之中,而十里香早闭紧双眼,没有知觉地瘫软在地。
任谁看到她这幅模样,都会心生怜悯,她的确生得很美,苍白无血的小脸,更衬托出楚楚可怜的风情,额前的发都被汗水打湿,不是粘在脸上便是蜿蜒在地面上,身上紧紧捆绑着的血色绳索,将她曼妙的身姿也勾勒出来。
傲青蹲下了身子,苏瞳突然被从傲青身上爆发出的血息震退了几步,她定睛看到,地面辐射出了繁杂的阵纹,花纹之精美没有词藻可以修饰,半空中荡漾起的气息,也缥缈玄奥。
这诡异的阵,将十里香包裹在其中,而后傲青便伸出了自己的手,缓缓伸入十里香的下腹。
苏瞳皱起眉头,感觉这样的术已不再属于仙术范畴,好在傲青的动作很快,迅速地从十里香体内,勾出了一团樱红色的光团。
“成了。”
傲青笑着起身,将手里的光团迅速朝苏瞳所在的地点一弹。感觉光团迎面而来,苏瞳本是做好了受到冲击的准备,却没有想到在光团近身的刹那,它迅速化为轻柔的烟云,无声无息涌入了自己的丹海。
“现在你可以用这碗了。”
苏瞳还没消化自己身体奇异的变化,再一抬头,便看到傲青已将手中的碗状血器丢了出来,她伸手一拦,刚好将其揽入怀里。
“你做了什么?”苏瞳指捏碗壁,感觉到血器与自己血脉的共鸣,虽然还有些不协调,但能产生微弱的呼应,已经很不可思议。
“借了她一点根基。”傲青眉飞色舞。“血族修士,若借用九十九洞天的血器,只需要得到十位血翼仵宫的认可,便可以举行纳器仪式。”
“可外族嘛…想用血器,只有三个法子,一是用邪术强行炼化,可惜这样做的后果无人可以预测,有时会令血器完全失去威力,也有的时候,会炼出逆天的邪宝,凶煞非常,甚至夺走使用者的神智。”
“第二种嘛,出现的概率极低,可以称之为‘缘分’,曾发生过外族强者引得无血器自动认主的事件,不过这要求血器有灵,可以分辨出外族人身上某种与旧主极为相近的气质。”
“我用的法子,属于第三种,借血族阎罗的根基,与你结血。这样一来,血器便会被你体内淡淡的王威所迷惑,为你所用。”
傲青阐述得倒是十分清楚,想必当年如燕手中的血色琵琶,便是用第一种方法炼化,而卞之问手中的仙罗古伞,则是第二种情况,把血器的所有使用方式都亲身体会了个遍,苏瞳觉得自己相当幸运。
“那她会怎样?”
收起血器,苏瞳不放心地看了看十里香。
“不会怎样,不用管她。”将十里香丢在原地,傲青便拉起了苏瞳,准备离开。
二人回到石滩,带上一直恭候在外的明藏,又回宫殿寻着逐日,才找到幽静一处歇息起来。
“再去看看被你困着的那青婴吧。”
在傲青的建议之下,苏瞳祭出了祥厄双炉,带着他一同走到六角祭台上。
自打苏瞳成功将自己的识海分割又净化之后,她还是第一次回来查看青婴,可怕的炼器火一直炙烤着它的身体,令惨叫与唾骂声一直回荡在炉腹里。在外听不见,刚打开炉子却差点震聋了苏瞳和傲青的耳朵。
“啊!哇!呀!”
“救命啊!我认输了,您怎么还不回来啊?是不是早已把小生忘记到九霄云外了?快回来吧?您不回来怎么能听到小生的忏悔呢?小生万万不该与那该死的旧主…不,呸呸呸,该死的合伙陷害驭灵修士,得罪了您,绝对是小生此生最大的错误!”
“我受够了!放了我吧,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呀!”
尖叫声实在是太难听了,苏瞳立即捂上自己的耳朵。本以为自己一来,听到的又是那些唾骂讽刺,没想到这青婴如此没有骨气,这么快便服软了,倒是高看了它。
“就是这么个东西?”
傲青诧异于识海攻击,还能滋养出这样灵智的邪祟。好在苏瞳防范得紧,层层精神枷锁捆绑,又用阵力压着,四周还燃起熊熊精神火,可以说是所算无漏。
一听有人语声起,被烧得快要蜕皮的青婴一愣,叫喊声倒是停了下来,不过很快便化为更气势磅礴的大哭。
“我服输!有什么快问,小生就要死了!小生一颗黑心,早被姑娘您炼得鲜红鲜红,若您错失了这难得的机会,便再也遇不着如此真诚的人了。”
“快!那位生得俊俏的郎君,一看你样貌堂堂,玉树临风就知道一定是个好人,快为小生说几句好话,小生三生三世都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青婴目光湛湛盯着傲青,知道苏瞳心硬,于是把他当成了自己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这邪祟的夸赞令傲青相当受用,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扭头看着苏瞳。
“我觉得吧,这家伙倒真有几分认输的模样,不如…信它一回?”
“好!”苏瞳点点头,将手一挥,便收走了炙烤着青婴的精神火。
被烧得缩水一半的青婴多日以来第一次有了喘息的机会,软绵绵地趴在地上,嘤嘤嘤嘤,泪水在六角阵台上蜿蜒成了小河。
“说吧,你有一次机会,那红阎罗,将驭灵修士们关在什么地方?”苏瞳手掌上还点着一簇火苗,看架势如果青婴再玩花招,她便会毫不犹豫地用火将它直接灭了。
“我给你星图!”
害怕再受一次油煎火烤,苏瞳的话还没有说完,青婴便高叫起来,一点眉心,祭出了一团记忆。
此刻它的精神力量极为微弱,苏瞳倒也不怕自己的识海再次污染,设了几个禁制之后便掐起记忆左右查看。
出现在她眼前的,的确是一副星图,发现没有什么异常之后,她便将图交到了傲青手里。
“帮我看看,是不是罗生狱?”
第471章 寻踪(一更)
“不错,的确是罗生狱的星图,这片地方名为虎河,有些凶险,许多地界都没有被探明过,的确是一个隐居的好去处。”傲青的目光不过轻轻扫过星图,便得认出了它所指的方位。
青婴一愣,换了一种更加认真的目光打量傲青,本以为此人乃是新的驭灵修士,却没有想到他对罗生狱这样熟悉。
“这位可是…罗生魔修?”它小心翼翼地发问。
“你所说的旧主居所,就隐藏在虎河西岸的斛珠五星上?”傲青并没有兴趣回答青婴的问题,而是指着星图里标注得最详细的五枚星辰。被傲青手指的星图,因他施力而迅速扩大,无数灿烂的星辰在眼前掠过,画面很快定格在五枚蜜柚颜色,大小相当的星辰前方。
“对对对,我那混账旧主,乃是罗生九王之一的红阎罗,这斛珠五星上隐藏着一枚血炼之泉,他常年在泉中修炼。”青婴拼命点头,生怕自己又有哪点不够恭敬,得罪了二位老爷。
这话出口,苏瞳与傲青立即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盯着青婴。
被二人看得发毛,青婴的表情更加委屈,自己分明已将知道的所有坦陈出来,为什么他们看自己的眼神,却还是那么想要吃人哩?
“哼!”再也没有分辨真伪的想法,傲青迅速将星图在手中揉成一团,紧紧握住,而后朝苏瞳努了努嘴。
自然明白傲青的意思,借着十里香的根基,苏瞳慢慢与沉入自己丹海的血器产生了微妙的联系,不过心意一动,一枚碗状血宝便出现在她的掌中。
看来以火与刑罚是无法降服这邪祟的,还得动用特殊的手段。
“这器十分有趣,旧主并不是血翼出身,而是一位王城的平民,靠着这碗奇异的功效,他每日都替人寻物,为此赚得不少银子,家人富足。不过因为他个人的局限,并没有在生前令此物大放异彩,就连去世后血器入库,都是被我强行提入九门之后存放的。”
傲青低声述说着血碗的由来,同时将揉成一团的星图丢到入了碗中。
“所以一提起寻人,我就想起了这件东西。它的探查范围,原本只有半城之宽,可若被你的精神力加持,绝对能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这是什么东西?你们到底要做什么?把我那星图还来!”虽然只听到了只言片语,但一股相当不好的感觉却占据了心头,之前还哭哭啼啼的青婴脖子上立即爆出青筋,伸出爪来用力挣扎,震得身上的枷锁们叮当直响,倒是不知道它还隐藏了这么大的力气。
苏瞳已闭上了双眼。
在与血器建立联系之后便知道了它的用法。
此物可用来寻物,不过与宝珠那种隔着万里能嗅出贵重物品的属性有些不同,只要将某一物件放在碗里,通过对血器施加精神力量,便能驱动它追溯盛放之物早前停留最久的地点。
傲青掷入碗中的破碎星图,还带有浓郁的青婴气息,所以也算是一件不错的信物,正好用来寻踪。
苏瞳将自己的精神力缓缓注入血器之中,一股血芒升起,便把星图给罩了起来,苏瞳大口呼吸,感觉到驱动血器肺叶会传来刺痛的感觉,这毕竟不是她的血宝,不过是借着一些十里香的根基来使用,只有这么小的排斥,已经非常不错。
小碗发出了轻轻的嗡鸣声,像是虫子的振翅,血光徐徐溢出,令空气起弥漫起一股奇异的气息,苏瞳闭上了双眼,眼前开始出现异相。
好像自己置身在一片磅礴的大雾里,许多细小的尘埃都堆积在眼前,令视线极为模糊。
精神力在缓缓加持,那些“尘埃”越来越清晰,原来都是星辰的重影,有实有虚,正迅速地在辉光中切换。
驭灵*发动,对精神异力的刺激增加,无数缥缈的影终在苏瞳脑海里汇聚成轮廓清晰的画面。
傲青温柔地看着苏瞳,看她身上泛起血族独有的浅色血华,心中不由得一片柔软,虽然是把血器借给了苏瞳,也盼望她能顺利驾驭,但没想到苏瞳适应得如此的快,简直超乎他的想象。
“你们到底在做什么?”情况越发地诡异,青婴感觉事情正向着自己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绝望尖叫起来。
傲青冷冷看了它一眼,迅速朝他眉心弹入一滴鲜血。
血色没入青婴的体内,颜色立即被稀释得看不出来。
一柱香后,苏瞳蓦然张开了双眼,只见她湖水般清澈的眸底,隐隐有血光泛起,这血光只是一瞬,便隐去了,但她凝望青婴的目光,却锐利如刀。
“走!”
带着傲青朝炉外走去,她已知道了青婴被创造的地点,只要寻迹而去,一定能接近失踪的驭灵修士。
“殿下要离开了么?”明藏望着傲青,表情很是繁杂。
“不错,我本来就不是回来争位的。”傲青耸耸肩膀,当年没有顾忌过血族,现在想想,自己得罪了那么多对手之后又突然的消失,一定让血翼们深感头痛,既然大家好不容易把自己淡忘了,还是不要再牵扯太多。
“带我一起走吧。”明藏深吸一口气:“属下虽然力微,但我永远都是殿下最忠心的护卫。”单膝跪地,明藏将自己的头深深埋下。
自己的一生,大概只有追随牧云秋的那些日子最值得追忆,除此之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期待些什么。
傲青微微蹙眉。
若是平时,带走明藏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毕竟自己也需要助力,可是他刚刚拿走了十里香的一半根基,如果现在明藏也离开血族,怕是这里万一再发生些什么,剩下的血翼难以应对。
换做曾经的自己,绝不会做这些为他人设想的思考,可是站在这片昔日供养过自己的大地,傲青心中却有了一种别样的深沉。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听上去像是二人,其中稍快一点的气息虚浮,稍慢一点的步伐里带着迟疑与忐忑,可是气息却出人意料的强劲。
“你对我做了什么?”十里香眼中蓄满了泪水,要是没有明藏拦着,几乎要扑到傲青身上。
在冰冷的地板上醒来,她发现自己竟被无情地遗弃,而最可怕的是自己的丹海接近枯竭,极为疲惫,一时之间竟连自己的血器也祭不出来了。
“还这么狂妄,没反省够么?”傲青的目光暗了暗,倒觉得自己取了此女的根基也是好事,若只以血息强弱来挑选王者,只怕血族不出百年,便要被没有头脑的小丫头带入毁灭。
“不得无理。”
跟在十里香身后的,是一位比明藏看上去年纪还大一些的血族老人,虽然满脸皱纹,但从气度和眉眼的轮廓上依旧看得出他年少时的。
“嘶!”在看见傲青的刹那,这老人的双眸迅速一缩,而后身体便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不错,十里香敢于像平辈一样跟傲青说话,无外乎是被他英俊而年轻的脸颊所迷惑,可是再老一辈的血族修士心中,都烙印着啖鬼血渊真实的画面,牧云秋封面那一日,妖红涂天,绝对是血族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恐怖魔王。
看到来人,明藏的表情明显变化。
这人便是当年与他大战七天七夜的十里阳夏,只可惜在那一战后他本命血器受损,无法再凝成实形,所以被血翼拒绝在门外,再也不复当年天之骄子的威名。
就算回到十里家,十里阳夏的日子也不好过,毕竟全族都变卖了家产赔给牧云秋,偌大的家业,说崩就崩了个干净。许多十里家的弟子皆隐姓埋名低调渡过余生,就连当年的家主也因为受得打击太大而生了大病,不久一命呜呼。
所有人都认为,十里家的运数,算是走到头了。可十里阳夏却没有离开,而是在家主死后默默地挑起烂摊子。
虽然没有了血器,但此人毅力的确非凡,在整顿家风的同时并没有落下半点修行,是以中年以后就算不用血器,也能与一般的血翼强者战个平手。而且他的性情也与年少时截然不同,变得内敛而沉默。王城之中,少有人能与他说上几句。
十里阳夏的不屈与坚强,重新赢得了世人的敬畏,而且他最值得称道的是,在自己的后辈之中,又一手栽培了十里香这个拥有极强血器的小丫头。
不过自十里香登位之后,十里阳夏便闭门谢客,不问世事,大有潜心修炼的架势。
大概是听说了血魔归来一事,他便匆匆赶来。有着十里香的面子,谅王宫血翼护卫们也不敢拦他。
“他是谁?”傲青表情茫然,见对方如此激动,可自己的记忆里,仿佛寻不到与之重合的人。
毕恭毕敬站在傲青面前的老者,心瓦凉瓦凉的,原来多年之前自己宿命的巨大转折,在牧云秋的眼里,不过是件记不得的小事。
“咳咳…”明藏不自然地咳嗽了几声。尴尬地回答:“十里阳夏。”
第472章 大隐隐于市(二更)
原来是他!
傲青的确当年就没有认真打量过十里阳夏,不过今日再见,却发现他身上有了岁月积淀的沉静。好像欢脱的小溪化为了静静的河,虽然无声了许多,却厚积薄发。
此人来得正好,傲青喜上眉梢。
手指一翻便唤出了他的镰刀,自上而下劈斩,一刀切中了十里阳夏的胸膛。
“啊!”十里香尖叫一声,吓晕了过去,再也不觉得傲青容貌俊美,此人行事,十足恶魔!
站在一旁的明藏也将双眼瞪得浑圆,不敢相信自己所见到的一切。
虽说十里家的确与主子有些旧怨,不过那些债务许多年前就还清了,难不成主子这么小心眼儿,现在看到当年的故人还要泄愤吧?
“我记得你的本命血器,名为…柳音?”傲青的唇角上扬,虽然未把十里阳夏记在心里,却难得地记住了他血器的名字。
“…是。”十里阳夏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胸口,这贯穿性的创伤几乎可以收割一个人的性命,可他非但不觉得疼痛,反而有一种浑身血液渐渐开始沸腾的感觉。
“本尊,成全你。”
傲青猛一用力,颧骨便不正常地发红,而后一口血从唇角溢出,那惊心动魄的颜色看得苏瞳一阵发憷。
“什…什么?”十里阳夏还没有搞清楚自己身上倒底发生了什么事,鼻孔便淌出两条血龙,而后双眼一抹黑,不顾一切地晕了过去。
直到此刻,明藏才有些清醒,但见十里阳夏倒地之后,周身竟有血华升起,无数金红丝线将他紧紧缠绕,而后他身上的血息便开始一点点地增长起来。
“这是!”明藏的嘴里,诧异得可以塞下三枚鸡蛋。
“今天真是够了。”傲青用袖口擦了擦挂在嘴角的血痕。“我与这十里家,也真是说不清楚,不过刚在十里香身上讨得一点好处,还没有放在怀里捂热,便又还给了十里家。好吧好吧,也算两清。”
甩甩衣袖,傲青示意苏瞳与明藏可以开始他们新的征程。
明藏心中一阵狂喜,看来主子是真的允许自己继续追随,他快步跟上傲青的步伐,只是在离开之前匆匆回头看了一眼。
十里阳夏身上的血息越来越纯正浓烈。
“真的能重新凝结么…柳音?一定能的!因为这是主人的手笔,阳夏啊阳夏,多年前你我为争第一血翼而打得头破血流,这些年来,我从来没有觊觎过阎罗的王座,这一次你若血器重生,必是血族最强的修士,这一战,你赢到了最后。”
脸上荡漾着奇异的欢愉,明藏乐颠颠地跟在傲青与苏瞳身后,一路上无人敢拦,还道是明藏带着贵客游历山水,所有血翼纷纷避让,这样四人便顺利地离开了血族的地界,回到罗生狱四处翻滚着恶浪的星海里。
血碗在苏瞳的掌心嘀溜嘀溜的转,迸出一束红光直指深邃的虚空。
“这倒是…让我想起了倪君明呢。”当年东王只凭苏瞳一根头发,便找到了她的下落。
“不过今日,你已是捕食的鹰犬了。”傲青推了苏瞳一把,众人便迅速消失在星海之中。
苏瞳的精神力量,已经远远超越寻踪血器的旧主,经过多日磨合,原本模样简单,碗缘还有缺口的血器,竟然有了二度进化的征兆。
红色变得剔透而明亮,再也不似之前暗红的浑浊。其中隐隐有灵光回旋,不断从青婴的那抹不实记忆里,寻找它真实的发源地。
经过十日跋涉,众人终于立足于一繁华的集市上空,这里与青婴交代的虎河与斛珠五星没有半点干系,属于罗生狱最大的贸易星港,名为大风。
“真是此地?”傲青皱起了眉头。
如果寻踪无错,那么他们面对的,的确是一个没有想象到的局面。
他本以为血碗会带着他们来到一个地势险要,遍布层层机关的荒芜星辰,毕竟那包藏祸心的角族干的是一件大事,他必须关押许多驭灵修士,又得严防他们想办法脱逃。这样的人物,一定有着自己精心布置的洞府。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青婴的发源地,藏在这样一个闹市!
魔修成群结队,无数修士的气息混杂在一起,令神识难以彻底展开。一旦真的与对手有什么摩擦,一定会牵连旁人,可这样的事情,苏瞳又一定不会做视不管。
最恼人的便是大风集在罗生狱中地位还不低,这里有着最大的药材与魔器的交易市场,与许多大势力都有理不清的关系,倘若惹出什么祸事,想必自己又会成为众矢之的,回到当年血魔牧云大战群雄的年代。
“的确是这里。”苏瞳眯着眼睛,心中的顾虑不比傲青少多少。她的目光在半空缓缓移动,很快便定格在一座金碧辉煌的高塔之上。
那塔下人头攒动,无数魔修在门内外出出进进,一看就是个风水极好的地方。
“大隐隐于市,这话果真有道理。”傲青的双眸上浮起了淡淡的紫芒,将苏瞳所注视的高塔上下打量了几眼,而后抿紧唇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看来你对血器的驾驭,很有天赋,居然已经可以精确定位了。不错,我刚才看了看,这塔的塔顶空间异常,像是隐藏了一个小界。”
竟连这种事情都看得出来?
苏瞳诧异地看了傲青一眼,然后将自己手中的血器收了起来。
“好在我们靠塔不近,先想想对策。”傲青迅速后退,本就来无声息,想必他们四人的气息混杂在人群之中,也无法引起那高塔之主的注意。
四人离开血族已有十多日,十里阳夏清醒之后吃惊地发现斩入自己体内的血镰,竟一刀清除了自己经脉的淤堵,而后多年没有回音的柳音,竟有了与自己隐隐呼应的感觉。
失而复得,令他老泪纵横。
血魔牧云一斩死,一斩生的强力,更令他深深敬畏。
所以苏醒之后他连十里香都没时间过问,便一头钻入自己的山洞里宣布闭关修行。
等了几日,十里香也没觉得自己身上那种异常疲乏的感觉消减。虽然极不乐意接受现实,她也不得不面对自己根基被大幅度削弱的事实。
“我不过只是想引你注意而已,难道就这么惹人讨厌么?”十里香避开了血翼的巡逻,悄悄地离开了自己的封地。
她不信,她也不服!
其实她比血族任何一人都更加狂热于血魔牧云的传说,纵然牧云秋上位之后第一个拿的就是十里家开刀,她也没有半点愤慨的感觉,被欺负了,就百倍还回去,这才是血族男儿应有的骨气!
正是因为知道牧云秋厌恶如十里锦绣那样娇滴滴的女子,所以她才在他面前表现得强横了一些,没想到还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你的确不是传言那样,不近女色的,你身旁就有一女子,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是哪里好!”长袖一挥,十里香便在群星间消失无踪。
翌日。
苏瞳换了一身简单的青衣,便带着逐日踏入了塔楼。
此塔名为泥丸宫,一听就知道与精神修为有关。
它的确是近年来在大风集上迅速兴起的产业,与九夷开设的珍宝楼和拍卖行不同,这泥丸宫里买卖的,都是其它地方见不到的好东西。
一是助涨精神力的丹药。
虽然一般修士更看重根基与丹海的修炼,但驾驭某些强大的魔器法器,还是需要使用者拥有一定的精神力量,特别是魔修们惯用的魔器,通常都封印着怨念与凶恶之息,如果使用者的定力不佳,被反噬那是分分钟的事情。
这些丹药卖得奇贵,可是无论标价有多唬人,还是一出炉就能立即销空。
二是符篆。
就算不用驾驭强大魔器,魔道之中,专门攻击识海,掠夺记忆甚至抹杀神识抢夺身体的事情也层出不穷。
这泥丸宫里贩卖的符篆,就像是识海的武器或防御阵法一样,一旦有异力入侵,等待着它的便是当头一刀,看谁比谁厉害!
只要有了高级的识海符篆,就算遇见了夺舍之修也可以挺直胸膛。
而有着精神丹药与符篆两件利器的泥丸宫,不被前来求宝的魔修们踏破门槛才怪!
“喂!前面的,快些走!若是慢了,就抢不到今日新出炉的化凤丹了!”苏瞳身后响起了一阵尖锐的叫嚣,虽然没有回头,但她也能感觉到后方有人挥舞拳头,极为愤怒的模样。
逐日仙王是个大个子,一人站在门前,两侧都甭想挤过苍蝇。
若是平时,苏瞳一定会错身让让,毕竟后面排了那么长的队伍,有人心急也是合理的,但这一次,她非但脸上没有波澜,而且连缓慢的步伐都没有加快。
“我说,这位小姐姐,能麻烦您,将门口的坐骑挪一挪吗?拦着我们做生意了,这样不好。”泥丸宫的小厮们都看不过去了,不过也不好意思呵斥上门的客人,只能派出一位最乖巧的出来劝说两句。
苏瞳脖子僵硬,脸颊不正常地抽搐着,以这种荒诞的模样居高临下地打量来者,那一双乱跳的眼珠子看得小厮脊背阵阵发凉。
第473章 超凡的演技(一更)
这姑娘莫不是魔怔了吧?
看着苏瞳那张不太正常的脸,泥丸宫的小厮不禁在心中暗暗腹诽。
“快把我绑了,送到主人那里!”苏瞳歪斜着嘴,用左手指着自己的胸膛,只不过好像有胶带封着她半张嘴,每一个字都是拼命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急切地催促着小厮。
“你这恶鬼,闭嘴!”话还没有说完,她突然一个巴掌狠狠打在自己脸上。
这一掌力道忒刚猛了,打得小厮目光发直,呆呆看着这不正常的女客右脸如发糕一样高高地肿了起来。
“不不不!我还是走吧,逐日…速速带我离开此地!”苏瞳踉跄地后退几步,直到自己的脊梁贴住夸父的身体,眼眶迅速被泪水打湿,目光又惊又惧,似乎将泥丸宫当成了可怕的地狱。
高大的夸父表情亦十分为难,犹豫地伸出两个指头夹起苏瞳的腰枝,弱弱发问:“主人,您这次不会又出尔反尔吧?”
“大胆!”当夸父的手指刚触及纤腰,苏瞳脸上惧意如阳光下的薄雪,迅速消失无踪,不断跳动的眼珠子变得坚定不移,而且眸下隐隐有青光流动,很是摄人心魂。
“找个懂事的人来。”她一把推开了夸父的手指,目光直直地瞪着小厮,威严地大吼起来:“去!快去,不要耽误了大事!”
这女客体内,分明藏着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
小厮早被她的一惊一乍吓得腿软,生怕她人格分裂会将暴虐发泄到自己身上,哪里还有力气转身?
“怎么回事?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知道我们泥丸宫是有规矩的么?若以不正当的手段强买丹药,阻挠其它客人竞拍,是要被永久列入黑名单里的!”
数个手持狼牙大棒的壮汉气势汹汹地朝苏瞳走来。
任何一个店铺,都会花重金聘用这么一帮打手,在笑脸与客套不能解决问题的时候,他们的狼牙大棒就会无情地敲碎那些不听话的人的骨头。
“对,教训她!她一个人拦了我们好久了!”
“要是今日你们不给个说法,那么它日我也带着麾下魔将前来抢丹!”
“规矩是老早就定的,绝对不能网开一面!”
门外的魔修们耐心已经耗尽,几乎一点就爆。
气氛变得剑拔弩张,苏瞳打量这些壮汉,浑身的骨头发出阵阵奇异的响动,不屑,期待,惶恐…各种本来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一人身上的情绪,像是失控的野马,在她的脸皮上奔腾起来。
她一只脚在前,想要继续迈步,一只脚却不断地退缩,希望速速离开此地。
没有任何人禁锢着她,可她的身体,却像是要被自己撕裂。
“住手!”
就在大棒子即将敲下的时候,楼梯上突然传来一声威严而且响亮的喝声。
小厮与打手们抬头一看,原来是齐爷听到了刚才的喧闹,从二层塔的楼梯处缓缓地走了下来。
此人瘦高,虽然喜欢穿着宽松的袍子,可是大家都知道隐藏在他衣下的,是一副无比精悍的躯体。与每一楼层的掌柜的不同,此人一般都只坐在二层塔的一个小角落里默默地画符,而且画的大半都是废符,根本无法放在柜里买卖。可是杂役们都亲眼见过,自己的掌柜们偶尔会带着些无法解决的问题询问这符师的意见。
他们通通毕恭毕敬地去,而后带着满意的表情而回,谁都不曾抱怨过这日日浪费珍惜材料的符师有多无用多余。
虽然杂役小厮们并不清楚掌柜的与符师之间对话的内容,可是察言观色的本领却是他们做生意最基本的素质,“这符师才是整个泥丸宫里最得罪不起的人物”已经成为众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符师姓齐,小厮们便恭敬地唤他一声齐爷。
今日他着白衣,袍子很松,只有领上露出一指鹅黄里子,头发以玉扣结着,右眼处夹了一枚玳瑁边的单边眼镜儿。
就那样眯着眼,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众人。
门后愤怒的人群,虽然被夸父堵着什么都看不清,但听到“齐爷”二字也立即沉寂下来,来买卖的时日长了,他们也知道这位奇人,明白此人一定会给大家一个公道。
齐爷的面,本是冷的,但见苏瞳之后,目光却闪烁起来。
苏瞳并没有流露出众人身上的那种敬畏,而是目无旁人地继续与体内另一个自己角力。她半面狂喜,似乎在见到齐爷的刹那犹如见到了亲人,拖着自己的半身就要向前,而另半张脸却写满了惊恐,不断向后退缩,不愿再深入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