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瞳把心一横,从袖中祭出雪影剑,卯足力气对虚无中招摇的裙带狠狠斩去!
她的剑意,带着破灭一切不可超越敌人之念,竟真的斩开了空间,将那蛰伏在黑暗中的裙带粉碎成渣!
澹台雪曾在宗秽炉前见过苏瞳的出剑,不过此刻再看,依旧有一种心悸的感觉。
现在他很好奇,如此厉害的一位女修,为何被困在南星仙域,要以寻常人百倍的灵石才能换出?要是早点挖掘出苏瞳的那些秘密就好。
在透明裙带灰飞烟灭的刹那,斐济与澹台揽月身体狠狠一抖,蓦然惊醒过来。冷风穿透了他们的心房,激出一身的冷汗。
“发生什么事?”斐济茫然地看着苏瞳,已经失去自己被蛊惑的记忆,可是身体却又绵软无力,留下了曾遭遇不测的后遗症。
“幻境。”苏瞳收剑,却依旧谨慎地打量四周。
四野过于空旷,空旷得让人反而满心焦虑,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又会遭遇危险。
“这么说传承也是假的?!”斐济提高了嗓音,记忆已有些恢复。
“对,刚才看到的都是假的,这里没有铜人大军,不过你要小心一种很难被神识探查,本体也隐藏在空间之下的可疑东西,它的形状有些像…”苏瞳吞了吞口水,觉得形容那东西有些困难。“有些像女子的裙带。”
“本少差一点被女人的裙子勒死么?”澹台揽月一头黑线,只觉得自己这样的死法一点都不华丽。
“你又救我一次,我真是无以为报。”斐济感激地对苏瞳连连道谢,此刻已对她心胸佩服得五体投地。
“不客气,澹台老祖也说过,我们应该相互帮助。”苏瞳咧嘴笑了起来。
我可不会谢你!澹台揽月狠狠看着澹台雪,嘴上未说,目光里却带着刀子。
你以为我想救你?澹台雪不屑地瞥了揽月一眼,比他更加不屑。
“现在…”斐济对接下来要做什么一脸茫然,之前还有十九家中落后者们一起为伍,现在越过铁门者,仿佛只有他与苏瞳两组人马,何去何从,他根本拿不定主意。
“一起走吧,还能多两双眼睛注意那裙带子。”苏瞳长叹一声,开始在黑暗中寻找红光。
无论此地景物对她而言多么陌生,丹海里驭灵玉简与*下半部法典的相互吸引从来没有断开过,只要顺应心中的声音,总能找到真正的传承之地。
就在苏瞳开拔的时候,身后黑暗里,有什么朦胧的长物,正无声自虚空中悄悄升起。
她不没有看见,在离自己不远的一片旷地中,两个人影正如陷落泥潭般奋力地挣扎,其一便是青鬼附体的丑门丁,这一次他双手号称可以撕裂幽冥的力量,也无法将那一浪一浪将自己身体裹挟而来的裙带撕开。
而在他身旁的夏元夕,更是面若死灰,眼睁睁看着宽大的裙叶,将自己天顶最后一点光芒遮掩!
没有想到在苏瞳与浮云生之前,夏元夕早已炼出钥匙进入此地,可是有些时候来得早并不意味着占尽先机,反而会遇到旁人想象不到的麻烦。
二人很快便被包裹成了粽子,无力地在裙带下颤抖,而虚空之后,仍源源不断地伸出柔软的须…
当一片带状长物舒展前端之刻,一具森然白骨居然从其内突兀落出,看那皮肉不覆的模样,已不知道是先前几百年前进入此地想要继承法典的驭灵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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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7章 怒放的裙摆,残酷的问道
游荡了一柱香的时间之后,苏瞳心中隐隐有些不安。
眼前有什么东西阻隔了她的道路,可那东西却又看不见摸不着,没有锁孔,没有火陆,甚至以精神力搜索脑海里也再没有得到如钥匙图形之类的信息。
她知道这又是传承给她的考验,可是这考验一点提示都没有。
奇怪。
就在她停下脚步,用手捏着下巴思考之际,澹台雪突然将手搭在了她的肩头,极暧昧地拍了拍。
“干嘛?”苏瞳皱眉回头狠狠瞪了澹台雪一眼,可是下一秒她却脸色骤变,因为她看到澹台雪正恭顺地站在旁侧,双手好好地垂在身旁!
“嗖!”就在苏瞳双颊剧烈抽动之时,一道诡异的鞭影已当头罩下,鞭子狠狠地将她从老铜人的身上打了下去!
我的天!
狂风在耳旁呼啸,苏瞳只觉得不可思议,那诡异的裙带,此刻已犹如繁茂的森林在她四周疯狂滋长,她听得到澹台雪愤怒惊愕的咆哮,看得到斐济诧异与扭曲的脸从老铜人肩膀探出,可是她的四肢已经被那柔韧又纤长的裙摆紧紧包缠,完全无法动弹!
裙带出其不意,无声无息!就算四双眼睛,都没有察觉到它的存在。
苏瞳立即在心中默念溯源通灵之术的心诀,见那拥有一头苍绿长发的澹台霸天自澹台雪的身上觉醒…可惜通灵祖魂还未发威,她的眼前已是一片朦胧!
还是慢了一步,比祖魂来得更快的是意识的涣散。
不过就是场心魔嘛…
在自己仍有最后一丝清醒时,苏瞳长叹了一声。
“不不不!”澹台雪发疯一般从老铜人身上冲下,澹台霸天的力量在他身上重现而出,不过刚撕碎几层“裙带”,那威压隆隆的祖魂便如昙花一现般热闹地出现,迅速地消退…
被撕碎的裙带们,像是受到刺激的野草,反而以发怒般的疯长回应着澹台雪的对抗,那些揉碎在他手掌中的残片,那些纷飞于虚空中的断带,通通由一化三,由三变九,气势汹汹向澹台雪反扑而来。
斐济与澹台揽月亦无力支援,因为在苏瞳被抽落的同时,无数条细长的带子已经轻轻攀上他们的脚踝,将他们一点点从老铜人身上拖走。
惊呼声贯通天地,场景与夏元夕和丑门丁被吞噬时何其相似?
本以为剩下的三人也将沦落被裙带紧缚,百年后也化为白骨的悲惨命运,可是就在此刻,老铜人足下的退敌之光,再一次主动地发生了变化!
幽蓝的光芒,幅员继续向外扩散,于老铜人体外形成了一个直径两百米的“光域”。色泽越来越明亮,令光线由蓝变红,最后赤红似血!
无数扭曲的光符从光域的最外围向内扩散,远远看去,似无数奇异的文字正以特定的韵律在老铜人身旁舞蹈!
咔嚓!咔嚓!
当红光照射到只剩下半个脑袋的澹台雪身上,那些原本滑腻柔韧的裙带立即如遇克星般变脆变硬,失去活力。
感觉到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力发生了变化,澹台雪奋力一跃,便将衣外脆壳碾压成渣,挣脱而出。
这样的异变,同样发生在斐济与澹台揽月的身上!
红光力场,对于这种蛰伏在传承地里的特殊“裙带”有着致命的威胁性,断掉的带子在老铜人四周愤怒地抽打,由它们狂乱舞动的模样可以看出它们内心的愤怒,可是就算如此,它们也不敢再将任何部位探伸入红光一寸!
澹台雪不由地心中大喜,连滚带爬再上爬上老铜人的肩膀,直指前方兴奋大喊。
“快!快把苏瞳也救出来!”
现在只有苏瞳被裙带们紧紧地包裹成了一个大粽子,从头到脚都看不见。
可是红光堪堪扩散到距离苏瞳所在地的一步之外,无论澹台雪如何咆哮,似它已达到力量极限,再无可能扩张半步…
“你…你上前两步!”澹台雪的双颊憋得似要滴血,不过就算他的拳头嘭嘭敲打在老铜人的鼻梁上,直到皮开肉绽,这金属脑子的大疙瘩都没有半点表情,屹立在冷风中依旧巍然不动。
澹台雪失神地一屁股坐下,这才想起,铜人只听从苏瞳精神力的控制,苏瞳陷入幻境,现在的老铜人便是废铁一枚。
若他的退敌之光早一刻发生进化,现在也不至于变成这样的局面,若裙带晚一些发起进攻,他们早脱困而逃。
澹台雪脑子里纷乱无比,都没有力气去赞叹老铜人光耀术的惊人之处,只对苏瞳身上无处不在的衰运无力吐槽。
明明有着克敌的绝佳手段,她却硬生生地错过。
天知道裙带只是想给她一场深刻的幻境,还是要将她连皮带肉吞入腹里?盯着眼前那团巨大的“茧”,澹台雪第一次觉得深深的无力。
“这…这怎么办?”在澹台雪之后,从空中爬回老铜人肩头的揽月失措地发问。
“怎么办?只有等了。希望以苏姑娘的本事,能破解这道难题,也许这本就是传承者必须经历的磨砺。”斐济长叹一声,心中如打翻了五味杂瓶一样繁杂难述。
他觉得老铜人刚好错过解救苏瞳,并不是澹台雪所想的“厄运”,而是传承对真正强者的一种考验,他很沮丧,自己并没有被考验的资格。同时他也很庆幸,自己不需要面对那么可怕的东西。
比起苏瞳来,他真的自叹不如。
澹台揽月学着斐济的模样,也坐在老铜人的身上,他们虽然比起苏瞳来似乎要自由那么一点点,可其实没有她操纵铜奴,他们也无处可去,只能守在一动不动的老铜人光环里,默默祈祷苏瞳的脱困。
也不知道老铜人体内的能量晶石能支撑多久?他如红烛一样,散发出照亮黑暗的光和火。
时间洪流,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奔涌咆哮向前而去。
“主人!请您赶紧回家一趟,老夫人…快要不行了。”
苏瞳正在混沌之际,耳边却突然平地炸起一枚惊雷!
“什么,你说什么?”她吃惊地尖叫,回头立即看到了韩文那张依稀长出皱纹的圆脸。
哗哗哗…潺潺水声立即洗去了她脑海里关于被裙带攻击的记忆,她仿佛还在带着澹台雪与斐济等人进行飞行,而后噩耗便由韩文带来。
苏瞳急冲冲地跟着韩文返回丹蓝,依稀记得自己把老铜人泊在虚空,并交代澹台雪耐心等待自己。
眼前便是自己熟悉的那抹蔚蓝,因为将故乡炼化为自己的本命武器,所以她随时随地都可以回家探视。
“我记得前几日还回来过嘛,妈妈挺好的。”苏瞳侧着头,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你已有多…年未回,不要想那么多,就快到了。”韩文的声音像是催眠一样,抹平了苏瞳脑海中仅存的理智。
甩着花白的道髻,韩文匆匆踏在了苏家大院外的花园里,直到落地,脚步未停,韩文依旧在苏瞳身前匆匆地走着,他的背越发地佝偻,步伐越发蹒跚。
很久没有注视过韩文的脊背,苏瞳第一次惊愕他老成这样。
她的心突突地跳着,一切发生得太快也太突然,她还无法相信。
“苏瞳,你要节哀啊…”
此时熟悉的小院外已经站了几人,季风率先大步走上前来,紧紧握住苏瞳的手。
“季风!”苏瞳盯着季风两鬓的白发,差点没有认出这曾经号称风流无双的季家世子。从五官上依稀可以看出季风曾经的模样,不过岁月在他容颜上雕刻出了难以抹平的痕迹。
精致合体的长衣,说明他尊贵的身份与养尊处优的生活状态,他是丹蓝第一座山门之主,修炼瑶池阴灵真气颇有所得。
在季风之后,站着丹蓝大派的核心弟子,一看陌生,再看时都从自己记忆里找到了他们少年时的轮廓。
还有温家人,一眼就能认出温初语的后裔,不过温初语与小楠只怕早已归西,这些年轻而羞涩的脸庞属于他们的重孙辈。
“我居然这么久都没有回过家了吗?”苏瞳如遭雷击,双肩一抖,开始陷入深深的自责。
记忆再次混沌,她开始想不起来上一次回家是什么时候,似乎是在进入澹台家的宗秽熔炉前,不过她与澹台雪,在炉里到底修炼了多少年?
是一年?还是一百年?
“我…我先进去。”没有耐心与挤在院门口的人们寒暄,苏瞳似乎用尽了自己全身的气力才推开他们,不过当手紧握门把的刹那,她已浑身虚汗冒起,觉得那门重如千斤!
她急促呼吸,比酣战一场还要吃力,拼命睁开双眼在心中劝诫自己要保持冷静,可是一股无法述说的悲凉却从五脏六腑下升起,渗入自己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酸得人又软又无力,眼睛直想落泪。
咬紧牙关,苏瞳拧开门把,用力地将门推开,而后整个人摔了进去!
还是熟悉的场景,小窗在左,透过青绿的竹影,有斑驳温暖的光洒进来,窗旁是桌,她与妈妈和傲青曾在这里吃饭,现在靠墙角光的地方,放着一张软榻,母亲就睡在上面,在她推门的时候略微抬了一下头。
“我的瞳瞳,回来了?”
第038章 孝义自古难两全
母亲从柔软的枕头上抬起了头,如墨一样的乌丝从被子里滑落到地,看着那比夜还纯粹的颜色,苏瞳吊在嗓子眼里的心脏又“噗通”一声回到了胸腔里。
“妈!”
苏瞳的泪水差点从眼眶里喷出,三脚并成两步冲到榻前紧紧地握住母亲的手,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韩文骗我!他说,他说…他那个混蛋,看我一会儿不好好教训他!”
苏瞳狠狠地咬着自己的唇,妈妈这不是没事么?她分明记得的嘛,自己经常回家,又努力地收集各种增灵丹驻颜丹供妈妈服用,有那些药物的呵护,妈妈应该长命百岁才对!
“你让我回来,只要说一声就好,以后可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韩文没有骗你。”
母亲的脸从被子下露了出来,干瘪的皮肤已经失去往昔动人的颜色,褐黄的斑点与皱纹已经爬上了她的额头,那已经衰老的模样立即惊得苏瞳跌坐在地面上。
“妈…这不可能,我给你的增寿丹,您都吃了吗?”
呆呆地看着母亲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苏瞳的声音已化为哭腔。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孩子,不要哭,生老病死,谁都会经历。”母亲如当年一样,温柔地拍着苏瞳的手背,依旧以她熟悉的节拍。
“我只是一个凡人呐…”苏母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神仙用的仙丹也不能吃一辈子。”
她布满白翳的眼,孔洞地看着天花板,就算窗外阳光在眼前闪动也未有不适的感觉,极有可能现在已经无法视物,不过是吊着最后一口气在咽喉,等着见苏瞳最后一面。
“早感觉到…我活着的时间,已经是凡人的极限,过了这个限度,就算服用再多的灵丹妙药也没有用,你看我的头发还是乌黑的,可是我的身体,早已经从内部枯萎了。”
“不要觉得难过,也不要自责,你已经做得很好…我看到你活得快乐,便觉得十分幸福。”
苏母的声音越来越低,手指的温度在慢慢流逝,可是却仿佛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想紧紧抓住苏瞳的手。
“可是吧,人一上了年纪,就会变得没有出息,这些日子我做梦的时候,竟然老是想起你小时候的样子。”
苏母脸上绽放出温柔的笑意。
“瞳瞳啊,如果你从来没有走过修仙的路,是不是就不会离开我这么久?我们母女二人在一个屋檐下享尽天伦之乐,就算只有那六七十年的寿数,也一定会很幸福,对吧?”
一只哆哆嗦嗦的手,急急探来,已经无法视物的母亲想用手指感受苏瞳脸颊的轮廓,她用力抓握着,想要把握住这生命的最后一抹光阴。
可是那颤抖的手指还未触及苏瞳满面的泪痕,便颓然垂落,连嘴里絮絮叨叨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房间陷入了一种可怕的宁静,就连从窗外射入的阳光也被刹那结冰。
苏瞳呆呆地瞪着眼看着床榻上的妇人,她感觉得到,自己母亲的生机已在前一秒完全消失!
太突然了!
哪怕是再被她埋怨一天一夜也好,居然只略略说过几句话,她还没有好好认错,为什么死神就那么残忍地结束这一切?
“不!”
将头埋在妈妈冰冷的手里,咸涩的泪水疯狂灌入苏瞳的咽喉,呛得她无法呼吸。
从小到大的一幕幕涌上她的心头,那些深藏在记忆深处,自己甚至已经忘记的片段也开始生根发芽。
她记起自己摔破了新裙子不敢回家,傍晚妈妈在小树林地跌跌撞撞寻找自己的画面。
记起某一个夏日午后,在蒲苇扇子吱呀的摇响声中,自己蜷缩在妈妈怀里恍惚入梦的甜美。
妈妈煮饭,那种特殊的焦香气味,那根本就不好吃,可是每当重要场合之前都会出现在自己碗里的黑乎乎茶叶蛋…
有的时候,你觉得自己已经长大,根本不再需要父母的阴庇,可是当某日头顶上早已被自己遗忘的枝桠突然枯萎,你却站在烈日下晒得跟个傻帽儿一样,第一次发现,阳光原本那么毒辣,天空原本那样沉重…
苏瞳撕心裂肺地嚎哭着,最痛苦之处莫过于她还没有来得及做好永别的准备,那些想要弥补的过错,还没有说出口的话…通通再没机会完成。
“我为何要修仙?”
因母亲离世的叹息,苏瞳心中升起一股死灰之念。
为什么呢?追寻自己的初心,不过是好奇奇异的世界,不甘被人欺凌,希望庇护自己所爱之人而已。
但此路一旦踏入,便不再瑰丽明艳,无数的磨难在前方出现,退路通通化做万仞悬崖!
“我不过是想家人安泰,故土平安,可是这略略百年,不但毫无建树,反而连最亲爱的家人都没有守住!”
“我为什么而守?”
苏瞳泣血,双眼赤红如兽。
如果有人站在她的近身处,便可感觉到她身上升起一股可怕的毁灭力量,轰隆隆的巨响从她丹田发出,震得空气都在剧烈激荡。
她的道念根基…在崩溃!
守土!
母亲在孤寂与等待中绝望而无生的死亡,是对她道心最大的讽刺,挚爱之人逝于无助凄凉,她誓要守护亲人,守护丹蓝,守护故土的执念便成了天大的笑话!
暴君之火,本自传承自自己的母亲,现在至亲已经逝去,那灼热的暴君也垂垂老矣,在苏瞳体内极速熄灭。
“不好!”坐在老铜人身上的澹台雪猛地跳起,只觉得自己体内的奴契开始松动。
难道苏瞳死了?他盯着眼前的裙带粽子,双眼几乎淌出血来。
“是谁干的!瞳瞳!”
一个浑身完全沉浸在仙雷中的人影突然暴怒而起,仰天长啸!
在偌大星海深处,一只可怕的雷霆巨兽虚影,突然自仙雷池上腾起,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卞之问又发什么疯?非要抢我的仙雷池修炼,还要在里面乱喊乱叫,震坏了老子的雷源,你们赔不赔?”一个看守着仙雷池的老头儿原本就对其不满,这下又被他突然搅起的风波震得头晕眼花,气得一边吐口水一边唾骂。
“赔赔赔!我家主人是这个样的。”雏翎立即上前陪笑,可是脸颊上抽动的肌肉却出卖了他内心对傲青的吐槽。
我的祖宗,你又要干什么?
就在他极力安抚着仙雷之主时,一道漆黑的身影,已从雷海中“嗖”地一声脱逃而出,放弃了即将完成的修炼,突然撕开空间,转眼消失不见。
梅龙默默站在雏翎身后翻着白眼,心里默默嘀咕:“光头和尚你个白痴,还安抚个屁啊,你没见主人那个混蛋已经自己拍拍屁股开溜了么?一定是又搞坏了别人家的东西,丢下我们两个自己逃了…”
“苏瞳!”
门外的季风惊叫,只感觉到天地将欲毁灭,可怕的死意从房内蔓延,所以他顾不上那么,飞起一脚便踹门而入。
当他入门的刹那,正好看到苏瞳斜斜从床榻上滑落,入地时已没有了呼吸。
“不…”季风悲哭着冲上前去。
风急吹,下坠感异常明显,苏瞳听到如山崩般的巨响在耳畔轰鸣,她猛地惊醒,惊出了一身冷汗。
早已不在母亲房间。
她向脚下一看,只见浑浊如墨的洪水在号哭奔腾,四周是急急掠过的光影,只有一枚阴森惨白的莲舟惨淡摇曳着静置于正下方,仿佛在迎接着自己的到来。
我死了!
是黄泉!
苏瞳眼眸剧烈收缩,立即明白耳边呼啸的并不是山崩之音,而是黄泉怒浪。
心中明白自己经历了什么,若此刻足染黄泉死水,脚踏轮回莲船,便立即会道台坍塌,生机掐灭!
但就在这将死的前一刻,苏瞳的自我意识深处,终于挣扎着升起一股逆意,她几乎想都未想,立即伸手在自己左臂皮肉上狠狠一扯!
蓬勃的蒲草以她骨为土,血为琼浆蓬勃生长,她一把扯下数十根长而柔韧的草地叶,在手指之间急急编织!
这是蒲草图腾,她自己创造的第一枚符。
她脑海里掠过的,是曾在岸上,轻轻观看无面人编草的画面。她的心与魂,前所未有地天人合一,在这个刹那,她的意境已无神无仙,天地之间,唯她永存。
她的身后,似乎出现了长长的黑披,一张若有若无的面具在她脸颊上模糊地出现,但这一切异相她自己都无法察觉,她所有的注意力,通通落在自己手指前的蒲叶上!
时间不够,脚下莲舟如狰狞兽口,似要一口吞没她的脚踝,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瞳手里的草叶,终于有了一个简陋的形状,长物从掌中落入黄泉,顷刻化为一叶扁舟。
苏瞳奋力一跃,改变了自己下坠的轨迹,堪堪越过在泉水怒波中等待自己的莲船,踏在了自己的小舟之上。
沉浮!
小舟几沉几浮,终于勉强浮于水上。那未接到客人的莲船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唳,被黑色的浪花狠狠一打,便迅速失去踪影。
小舟狭窄得无法落坐,苏瞳单脚踏在舟上,徐徐逐浪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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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9章 一个人的旅程
苏瞳死了。
季风看到的是苏瞳的尸体,手臂上却爬满了诡异的蒲草花纹。
苏瞳死了。
澹台雪呆呆站在老铜人身上,感觉到奴契的彻底失效。
苏瞳死了。
傲青完全狂化,他打破了自己对自己的誓约,上天入地,寻找苏瞳弥留真仙的气息。
苏瞳死了,可她未亡,她拒绝莲舟,以一种没有人可以解释的状态,乘着自己的船,在死亡的永河中顺流而下。
在这非生,非死,人间与死界的夹缝里,可怕的幻境裙摆也无法找到她的存在,她的自我意识开始慢慢觉醒,不过她的心灵依旧沉浸在无可自拔的悲痛里。
无论之前看到的一切是假是真,她的道心已遭遇严重的伤害,就算那只是幻境作祟,可她总有一日,还是要面对至亲的死亡,时至彼时,她的意念依旧会因此崩溃。
若不能完美地解决这个问题,她,仙道便已走到极限,盈满将缺,没有力量助她离开黄泉,重铸道台,她将永远徜徉在黄泉死水里,直到永久。
“难怪那么多人,要修无情道。”苏瞳负手而立,脑海里掠过今日遭遇的种种,而后长叹一声。
她想起了曾经为无情而斩姻缘的君琰,想起了为修补自己道念而弑金母的东王…无情便是无漏,可让自己心房如铜墙铁壁一样,不被任何七情六欲干扰,道心若磐石坚定,一直通达无上天路。
“可是人若无情,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经历种种,苏瞳依旧觉得自己的道心无错。
她茫然地打量四周,不知道自己将去何处,也不自己哪里才能找到自己道心的归属,现在她身与她心皆在流浪,她知道这将是一场孤独而漫长的旅行。
她要寻找自己生命的答案。
若能内视,必能看到她体内的仙人根基正摇摇欲坠,形如散沙。似乎哪里都是缺口,只要随意一股狂风,便能将她从云峰打落谷底,从此修为不再。
好在黄泉虽是死地入口,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危险,在浊流中乘莲船而行者,通通是茫然麻木的逝者,对她造不成任何伤害。
苏瞳抬头看天,无数星辰闪烁,瑰丽之景无法形容,纵然并不是第一次到此游历,但每每眺望,还是难以掩盖内心的波澜。
只不过上一次是在岸上,这一次她是在河里。
时间一天天过去,澹台雪僵硬地站在老铜人肩头,数日里一动未动,甚至连揽月的呼声都充耳不闻。
“我不应该带她来…”反反复复,澹台雪只呢喃着这一句话,如木偶一样。
“什么?你居然算不出我给的气息现在何方?那你还自称什么知天命?狗屁!”一个气急败坏的人影怒气冲冲地从云霄上腾起,随他倏地撕裂天空大步离开,他曾驻足的金碧辉煌之仙台楼阁,竟在人影离开后一秒轰然崩塌!
片刻之后,从残垣断壁之下,爬出一位气急败坏的老瞎子,老瞎子挥舞着手里的卜狂暴得想要杀人。
“碧空之主卞之问,你个不要脸的家伙!本仙从不出错,算出死了便是死了,你非但不信我劝诫,还强拆本仙的房子!”
“混蛋!败类!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兔崽子,你爷爷我诅咒你!”
老瞎子一边吐着唾沫,一边从手中丢出一枚卜棍,原来“诅咒”二字并不是说着玩的,而是要动真格!
“大诅咒神术!我咒你屁股长疮!”嗖!离手的卜棍,立化一道红光没入云中。
“大诅咒神术!我咒你厄运连连!吃饭被饭噎死,喝水被水呛死,走到河边被鱼打,行在路上被车撞!”嗖!又是一根卜棍飞出,立化蓝芒逐红光而去!
“大诅咒神术!我咒你娶的老婆凶残如虎,败尽你家财还给你带绿帽子!”嗖!跟着又是一道绿油油的光没入苍穹。
连气都不带歇,老瞎子连连掷出卜棍,累得脸色发青。
“师傅,卜棍贵啊!”
砖瓦稀稀落落,又有一个白净的男子踉跄从倒塌的房梁下爬出,一边吐血一边高叫,也不知道吐血的原因是被房梁压的还是因为师傅的铺张浪费而急到心痛!
老瞎子胸口剧烈起伏,的确是累得够呛。
“不行,再来一根!”可是对傲青的恨意还止不住,老瞎子一咬牙一剁脚,直接从袖中抖出一根金灿灿,气息极为不凡的金质卜棍!
此物一出,老瞎子身上那种街头神棍的瘪三气息立消不见,神圣的仙云澎湃而起,堆积于老瞎子足下,将他整个人衬托得神俊不凡!
“哇!师傅要放大招了!”又有十来个胖瘦不一的仙童少年从废墟中爬起,他们有的扒开眼上伪装瞎子的破布,瞪圆双眼拼命打量,有的丢下手里装瘸子的拐杖飞快地跑上前来围观。
“我诅咒!”声音都变得威严凝重,天色突暗,隐隐有雷怒之声附和言咒。
随着老瞎子魔魅般的低吟,万道黑光从天而落,密密麻麻地交织在他的前后左右。
“在生死一瞬,你的运道逆行,神通失败,体力刹那清空为零!以血偿还今日毁屋无礼之罪!”
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