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苏瞳与傲青在赤城狂扁青娥仙子,从青娥身上夺回遗失的祖桃生机,她便更加迅猛地在香香体内苏醒,一直等待着最佳时机一举将苏瞳歼灭。

桃山剑永远都是她祖桃仙子的,外人岂能染指?

该死!忘记还有这家伙了!

苏瞳双眸一缩,死死将祖桃仙子那狞笑的面容刻在心底,下一秒,她已经再也看不到祖桃的容颜,只觉得自己的身体真的在向下坠落!

虚空没有重力,但一股不可逆转的巨力却拉扯着她的身体,无论她用什么方法,都无法摆脱下坠的状态,只能任由这股莫名力量将自己带到未知方位。

也许这已经是场心魔…

在虚实中徘徊,苏瞳已经分不清什么是幻境,什么是真实。也许她的身体还停留在祖桃仙子身前,但意识早已脱离*,被卷入梦魇中不可自拔。

因场景过于真实,而且也没有明确的敌人,所以苏瞳根本不知道要用自己的意志去抵挡什么东西。

她努力维持着自己灵台的清明,同时心算时间流速,一天一夜之后,下坠依旧在继续。

“这场跌落会持续到永远?如迷宫禁地一样让人在无休止的寻路中绝望死去?或者我最终会掉入一片血海刀林?经历生死大战?”苏瞳忍不住去想象自己接下来可能遇到的各种场景,以求提前做好准备迎接任何将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厄运。

什么星图什么引路?她这才发现在心魔禁中根本无用!

因为看到的听到的都不一定是真实,比如现在从自己眼前划过的星系,便根本没出现在自己的虚银地图上。

“不要紧张,不过就是心魔而已,不一定会送命,甚至比那些蚀骨狂风之类的杀阵对我更加有利,因为此禁考验的是内心,而不是实力。”

“相信自己,我一定能破开这个局!”

所见为虚,所以苏瞳干脆闭上眼睛,自信地鼓励着自己,若能平安渡过心魔考验,下次再遇到祖桃仙子,她便要让她尝到三番五次害她的恶果!什么帮助祖桃仙子重生的誓言…因她毁诺在先,她便也不再会恪守誓言了!

仿佛这下坠感的破解之道,便是不再被外物影响心情,当苏瞳拒绝视物,心情绝对放松之后不久,那冗长的下坠感突然消失,而她双足,也似乎踏上了什么柔软的支撑物。

来了…

苏瞳一咬牙,猛地张开自己双眼,做好准备看见地狱血海或者妖兽吓人的獠牙,但此刻展现在她面前的,根本就不是她脑海里想象的任何画面。

其色彩之绚烂,出人意料。

其景色之壮观,为她生平所见最浩荡瑰丽!

脚下丛生的,是一大片赤红花海!

花有六瓣,从花瓣中央处吐出金色的丝蕊,散发阵阵迷人幽香。这香味似乎会让人上瘾,只要吸入肺叶便觉得浑身上下一阵清爽,步伐犹如腾云驾雾,飘飘欲仙。

这花开得热闹,没有叶片,没有枯萎花头,也没有含苞骨朵,通通一个巴掌大小,在生出的须臾便热闹地绽放,在死亡刹那连花带枝一同腐烂入土,滋养新生的花秧。

苏瞳亲眼看到红花在自己脚畔生生灭灭,快得犹如岁月在加速流逝。

死亡那么迅速,新生那么干脆。

虽有花海,但此地并不是某个星辰内部,而依旧是寰宇中的某处,苏瞳抬头向前眺望,可以看到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星海,群星密集,炎星发出暖光,寒星或紫或蓝,将整个天幕妆点得五颜六色,分外好看!

而在这星与星之间,流淌的是一条条没有河床的洪流!

于湍急处,可以看到河面拍打出的巨浪,清澈的水因剧烈撞击而粉碎出无数白色的泡沫,而在宽阔外,却见波光鳞鳞,水体缓缓流动,映照着天空星海,似水中有颗颗龙眼大的宝石闪闪发亮,宁静而奇异。

若说这河在虚空中悬空流动可让人啧啧称奇,那么最吸引苏瞳的,还是河中一朵朵莲花状的船只。

整条巨河中遍布莲舟,密密麻麻,足有上千万之多!

每艘船上都或坐或躺着一个人影,其中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们有些人目光空洞,有些人面露祥和,还有更多的是茫然不知所措,挥拳呐喊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河流依旧宁静,只有水流的声音与两岸红花随风摇曳发出的沙,沙,沙…

“这里是…”苏瞳心中一紧,虽然与传说中的场面有那么些明显的差别,但她还是下意识地在心底低吟出两个字。

发现自己终于能自由移动,苏瞳立即祭出鲲鹏羽四下查看,来印证自己的猜测。

她溯河而上,希望找到落脚的地方,但这巨河无比巨大,足足飞出一天的时间,苏瞳眼前出现的,依旧是河与花岸…还有河中那些从不断趟的载人莲舟。

虽然没有人警告过她,但下意识地,苏瞳觉得河中危险,那些莲舟也不能靠近,所以只敢远远飞在天空。正当她心中升起无穷无尽感的当口,远远地,她突然看到了第一个,坐在河岸上的活人!

心中一喜,苏瞳立即拔腿向那人影飞去!

人人都乘莲舟,只有自己与那人影站在河外,他必然能为自己提供一些生存建议。

此人身穿黑袍,头上带着连着衣服的大大兜帽,双手双脚被衣物包裹得紧紧的。正用带着手套的手指,把玩着身旁的几根蒲草。

见此人气息宁静祥和,没有煞气缠身,也不似洞虚强者无时无刻张息骇人威压,苏瞳抱着友好的意图想向对方请教一二,但靠近之后还没出声,苏瞳却差点吓得从鲲鹏羽上翻倒下来!

这人…没有脸!

她从兜帽下的缝隙向此人眉眼望去,看到的是另一片星空!

如果这只是个穿戴整齐的假人,那他为何又手指灵活将蒲草绕在指上不断松开又缠紧?可是她一再打量,却看不见这人的五官样貌。

苏瞳的目光轻轻转移到这无面人的手腕处,心尖顿时抖了三抖…在此人不断缠绕蒲草的过程中,他手套和衣物的结合处偶然会有分离。

依照常理,这分离处应该暴露此人皮肤的颜色,但此时此刻,苏瞳什么都没有看见,径直从接缝里看到了地面的红花和绿茎。

不但没有脸,此人也没有手…或者说他是透明的,如风如空气,但却是活生生存在!

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就在苏瞳张大嘴目光不加遮掩地打量无脸人的同时,它却放下了手中的活计,从兜帽下传出一声波澜不兴的疑问。

“你想问什么?”

出人意料,说话的声音相当好听,如大河滔滔,浑厚有力,余音不绝。

因这无面人的语气不急不燥,听上去没有敌意,所以苏瞳吞了吞口水,也便壮起胆子问了起来:“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寰宇之谷,黄泉的岸。”男子平静回答,而后捡起丢弃的蒲草,继续捏在指尖把玩。

果然是黄泉!

苏瞳心中一紧,只觉得那些坐卧在莲舟上的人,脸颊上通通带着一抹死气,不过这黄泉没有传说中刀山油锅,嚎哭满地的场面,相反,除了过分安静之外,一切都很美丽。

“我需要怎么做,才能离开这里?”之前苏瞳已经试过很多回拼命向天空上飞,可是无论如何努力,达到一定高度之后便不能再提升,似乎这个空间,限定着她在有限的高与无限的宽中行走。永远,离不开河的岸。

“一天只能问一个问题。”依旧是没有情绪波动的回答,无面人低着头,一心一意缠绕指间蒲草。

我滴神!

一天只能问一个问题!你怎么不早说?

苏瞳一阵眼晕,早知道还有这样奇怪的对话规定,她就跳过好奇心,直接逼问离开方式了!

苏瞳踏上花岸,在离无面人数百米的地方,找了一片空地自己规规矩矩坐下。

为什么要离这样远?大概是总觉得无面人怪怪的,苏瞳给自己留下了足够逃命的空间。也不知道继续沿着河道走,能不能遇上第二个可以问话的对象,但黄泉河不止一条,河道错综复杂,她害怕离开之后找不到回来的路,反正只需要再等一天,苏瞳也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此地日夜,很好辨别,虽然不会因为白天而天光灿烂一些,也不会因为夜晚而星光昏暗几分,但到了一定的时间,所有莲舟上便通通会亮起烛火,同时黄泉河的颜色由清澈见底变得污秽发黑。

也许这就是无面人说的夜。

是夜,苏瞳抱着自己的膝盖孤零零坐在岸上,只能依偎大黄取暖,她忍不住想到傲青,不知道傲青是不是也看到了与自己一样的场景?不过如果是他,一定不会乖乖等着无面人第二日的解答,绝对会捏着无面人的脖子,逼其赶紧道出离开此地的方法。

想象着那样的画面,苏瞳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知道傲青会不会“嗷嗷”大叫找不到无面人的脖子?

想了一会儿,苏瞳将自己的目光再次落在莲舟上,细细辨认舟中人影来消磨时间,没过多久,她的脸色陡然大变!

她的目光落在无数从眼前掠过的莲舟之一上,在其中看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

此女算不得绝世容貌,五官却给人一种征服欲,也许这就是许多男子所说的小鸟依人或楚楚可怜之感,像这样年轻漂亮的女子,莲舟中不再少数。

但为这一人,苏瞳却突然站起,脸颊上挂着不加遮掩的惊愕!

那是…白眉!

虽然现在回想,与白眉的争斗简直幼稚可笑,但多年后再意外地遭遇到一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时,苏瞳还是忍不住翻出了尘封已久的记忆。

回忆的片段还未结束,莲舟已经缓缓地飘到了她的身前。看着那依稀有些淡忘的脸,苏瞳不知世上是否真的有长得相同的修士,还是多年前白眉死去的魂魄不愿轮回,依旧日复一日飘荡在这黄泉河中?

心中萦绕着无数的猜想,很快关于此女之魂是不是属于白眉,苏瞳心中便有了答案。

并不是那沉默的无面人破例为她解说,而是在莲舟靠近河岸的刹那,那舟上女子同时也看清了苏瞳的脸。

于是她茫然的脸颊上突然升起一股浓烈的愤恨!

这恨意之深,完全破坏了她五官的和谐,她用力跳起,浑身颤抖指着苏瞳的鼻子破口大骂!为了显示心中的咒怨,甚至疯狂撕扯着自己的长发,对苏瞳比出中指。

这么激烈的反应,肯定是白眉!

只是很可惜…苏瞳只能看到白眉双唇蠕动上窜下跳的滑稽模样,却完全听不到这黄泉河中舟上人的声音。

她们明明彼此对视,但又分立于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河中是冥界,岸上是现世,一步之遥,生与死的距离!

于是苏瞳便一脸遗憾地对着白眉送出了一个香吻。

虽然生前是敌,现在对方都那么惨了,好歹送点祝福。

自己的疯狂与岸上苏瞳的悠然自得形成鲜明的对比,白眉一口血从口中喷出,在莲舟上溅斑驳的白色污渍。

无论她如何反抗,都无法逆转黄泉的流向,也不能踏出莲舟一步,只能捶胸顿足地大大哭,缓缓从苏瞳面前驶过。

大概是为了让苏瞳好好观看,白眉的莲舟走得极慢,让苏瞳就这样看着无声的唾骂,足足在岸边站了一夜。

当黄泉河水由乌黑重新变得澄清的时刻,载着白眉的莲舟也终于消失在了河水尽头,苏瞳揉揉干涩的眼,侧头看着那无面人所在的位置。

也不知道无面人在此岸坐了多久?也许比她先到几天?或者是自这天空流淌黄泉的那一日,他便坐在这里把玩蒲草?

目光缩了缩,苏瞳抬头大步向那无面人走去,前一日心中想问的问题,已经被她深深埋藏在心底。此刻,她最想知道的是…

“请问前辈,为什么已经死去很久的人,会在我面前的黄泉经过?”

站在十步开外,苏瞳小心翼翼发问。

“此地没有时间。”

放下了手中的蒲草,无面人很耐心地为苏瞳解答她心中疑惑。

“若是活人来此,只要久站在岸上,一生因果,便会被活人气息聚合而来。你见到的灵魂,也许前一秒才熄灭,但你却时隔多年,才走到她的面前。”

简单地回答了两句,无面人又低头将蒲草绕在自己指尖。

既然生与死,可以一岸之隔,那么时间也可以不计长久短暂,在世界某一处今昔交融。苏瞳只愣了一下,很快明白无面人的意思。

“多谢。”

将无面人深深鞠躬,而后苏瞳便返回了前一夜自己站立的地点,一动不动地盯着滚滚流淌之河。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似乎已经不能再在苏瞳心中留下痕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有一舟被苏瞳摄入眼眸。

那舟上站着个黄须老者,一身渔翁打扮,不断甩着手中鱼杆,似乎在黄泉中怡然自得,但当他看到苏瞳和大黄的身影后,便突然一个鲤鱼打挺从舟上跳起,愤怒地挥舞长杆,欲将苏瞳和大黄一起打落水中。

这是…黄沙老道!

比白眉先死,却于白眉后来,黄泉地界,果然时间混乱。

面对这心肠歹毒的混蛋,苏瞳脸黑得吓人,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绝对连此人灵魂一并抹杀!哪得他魂魄如此悠闲徜徉冥界?

大黄也狠狠地吐着口水,以狂唳为黄沙老道送终。

黄沙老道的莲舟没有在苏瞳眼前停留多久,似乎是因为苏瞳本身对其不喜,所以一道巨浪,便打碎了二人间那原本就脆弱不堪的因果。

很快在第二个浪头后,苏瞳便看到了小碧轩死在黄沙老道手中的兄弟姐妹们,有水月儿,大波师兄,小宝…值得欣慰的是,水月儿与大波的莲舟离得极近,浪涌都无法将其分开,似乎二人的舟船,是一支并蒂莲花。

看到苏瞳之后,众人兴奋地跳起挥手,虽然多年过去,但每个人依旧保持着她记忆中的模样!

水月儿还像当初似的,提起裙摆,快步奔向苏瞳,只不过才奔出两步,便到了舟头,她似乎急急地说着什么东西,但不会唇语的苏瞳只能站在岸上干着急,完全无法猜出水月儿想表达的内容。

“月儿姐!我听不见!”苏瞳一声哽咽,眼眶湿润。

也不知道是能听到她的声音,还是读懂了她的表情,兴奋的水月儿突然安静下来,静静与苏瞳对望,仿佛极为珍惜这最后相处的时间。

水月儿与大波的莲舟,在苏瞳面前停了一天一夜,当河水浊了又清,他们便不得已地再次踏上旅程,消失在苏瞳面前。

这一天一夜,苏瞳极为疲惫,见到太多故人,让她心酸又伤感。于是第三个黎明,苏瞳向无面人问出了第三个问题。

“我怎么才能听到,黄泉中人的声音?”

这次无面人没有回答,只是将手边的蒲草缠绕几周,迅速做成一枚耳廓样的编织物,轻轻放在了苏瞳的手里。

像举着绝世珍宝一样,苏瞳双手捧过蒲草织物,直接坐在了无面人的身旁。

------题外话------

最近写得特别慢,这个月不但没有存上稿,反而总是写得很晚…毛毛想吐血

第067章 两界人

只要把蒲草做的环放在耳边,苏瞳就能依稀听到黄泉河水中莲舟中人的低吟声。

她好奇的尝试了一会儿。

听到一枚莲舟上的女子碎碎叨念家中还有老母亲没有安顿好,自己的女儿还没有长大,不知道日后会嫁给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可惜她看不到了。

听到一个男子在放声唱歌,似乎对于死亡的念想极为豁达,可是一曲终了,他却长跪于舟首,抱头痛哭起来。

听到一个老人,无序的轻哼,如梦中呓语一样,只是偶尔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下,呼唤几句清晰的:“吾儿…”

很快苏瞳便把蒲草从耳边放下,终于明白为何黄泉无声,因为在其中流淌的,都是逝者对生的无比眷恋与渴望,要是听久了,活人心中也会堆砌起无限的哀伤。

她低头看看手中蒲草,发现其叶边有些蜷曲,似乎用多了也会损耗,这让她更不敢轻易使用,极珍惜地抱在怀里。

不过她的目光却完全不敢离开河水,因为打从无面人口中得知,她一生因果都会从眼前流过后,她便在期待玉湖弟子的身影。

是的,没有把怎么离开此地的问题问出口,正是因为她执着地想要看见…玉卮。

也许这就是她的心魔。

生者为何恋黄泉?无非是因为思念。

苏瞳的头脑极为冷静,甚至能清晰地分辨自己心结所在,但还是情不自禁地深陷黄泉之岸不可自拔。就算无法离开此地,就算道心动摇,就算灵魂被心魔占据,就算看到的一切…其实不是真实,她都想在这个梦中,再见玉卮一次!

好厉害的心魔禁!让人明知其险的情况下,依旧不愿离开。

一直在等待,时间一天天过去,苏瞳甚至忘记了每天向无面人问问题。两人隔着三四米的距离,一个人低头摆弄一茬又一茬生出的蒲草,一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黄泉。

大概过了十多天时间,苏瞳终于等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顺流飘来!

那是一个眉目刚毅的女子,一身红装分外惹眼,就算是在黄泉中飘荡,依旧保持着挺胸抬头的正经模样。

玉湖大师姐木英!

看到师姐的第一眼,苏瞳的眼泪便从眼眶中流了下来。

她赶紧拿起蒲草环放在耳边,想听清师姐在低头低吟着什么东西。当细碎声响混杂着滔滔河浪传入苏瞳耳内后,她又忍不住噗地一声,飙着眼泪发笑。

原来此刻木英正在背诵的是瑶池凝气卷口诀!

“咦,我怎么无法修炼了?”

“这是什么该死的地方?居然没有灵气?”

“不!任何恶劣的环境都无法阻止我追逐天道的脚步,就算修为散尽,此地无法聚气,我也绝对不会放弃!”

的确符合木英武痴的性子,苏瞳知道自己这师姐除了修炼,对世间一切外物的反应都极为迟钝,搞不好,她连自己已经死去都不知道。

莲舟缓缓飘到苏瞳面前,木英一直在闭目修炼那根本不可能被炼化的黄泉气息,根本没有感觉到莲舟的停滞与苏瞳的凝望。

苏瞳站起身子,拼尽全力大喊了几声,吓得大黄“黄黄”大叫,却唤不来木英的注意,大概她的声音,是传不入河中的。

于是苏瞳就这样静静看着大师姐打坐的身影,无论因果缘分多深,一天一夜后,莲舟都会启程离开她的视线范围,所以她很珍惜这短暂的重逢。

大概过了十多个时辰,木英终于从冗长的打坐中清醒过来,当她张开眼时立即发现了站在面前的苏瞳身影,而后开心地一跃而起,兴奋向她靠近。

刚踏出莲舟,木英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狠狠打回船内,摔得狼狈的木英捂着鼻子愤怒站起,狠狠踢了一脚舟船,而后将双手拢在自己嘴边向苏瞳喊话。

“苏师妹,我上不去,你来啊!你来我这里!”

纵然明白黄泉河水是死地,但在木英热情的吆喝声中,苏瞳恍惚回到了玉湖…四周的场景骤然改变!

苏瞳眼前的黄泉星海已然消失!

大片赤红的彼岸红花化为玉湖岛陆最葱郁的绿草,木英站在木舟上对她笑着招手,似乎梦里无数次出现过这样的场景,虽然玉湖弟子人人都能御空而行,但因为洞府都坐落于水面辽阔的湖山上,所以大家都有弄舟戏水的习惯。

此刻便像是稀松平常的某日,木英划起小船顺路带她去师傅的玉心阁请安一样。

苏瞳身体向前倾出,差点便抬起右脚向前迈入,她眼中无光,眸内倒映的一山一水,皆是玉湖之景。

心魔入心。

只要她真向前一步,必定从岸上落入黄泉,从此万劫不复!就连一旁无面的人,都放下手中蒲草,安静打量苏瞳的侧脸。

顿了顿,苏瞳突然收起迈出的步伐,气喘吁吁地向后倒退一步,从梦境中艰难地挣脱出来。

“大师姐,我不能跟你走。”

眼中神彩重新绽放,苏瞳哀伤并坚定地摇了摇头,对生有眷恋,黄泉,她不去。

“你说什么?我听不见!”木英不解地看着苏瞳,完全不能体会其脸上繁杂又难过的表情。

连小莲暗恋君琰都看不出来,更不要指望木英这块木头可以察言观色。

“你不走,我便走了,我总觉得顺水流去,我就能找到重新修炼的法子!”木英此刻还心中念念不忘追逐天道的事情。

“你好好保重!”她豪爽地向苏瞳挥着手道别。

这一天一夜时间还没有结束,木英便斗志昂扬地挥别苏瞳,赶着去投胎。

看着木英英气勃发,利落转身的背影,苏瞳这才想起自己最想对玉湖师姐们说的话。她将自己双手拢在嘴边,声嘶力竭地大喊起来。

“师姐,我给你们报仇了啊,你听得道吗?!”

在杀死东王之后,苏瞳心中并没有想象中的快乐,东王给她带来太多沉重的回忆,让整个玉湖覆灭,让君琰与她之间产生无奈又不可弥合的裂隙,在看到东王化为肉泥的刹那,她心中不是释然,而是空虚。

玉湖的师姐们和师傅都走了,她这份荣耀,根本无处述说,那些东仙修士的赞美感慨,落在她耳中总是苍白的…她拒绝瑶池金母的拉拢,是因为回到仙宗,等待她的也早已经物是人非,还有什么可以留恋?

现在明明知道心魔是假,黄泉危险,她依旧倔强固执地站在黄泉岸上,便是想把积压在心却从来没有机会说出口的那句话道给所有玉湖弟子听。

她苏瞳,杀了东王!

这喜讯,最想让师傅知道!

那日在醉南仙境外,玉卮最后的残念,不是怨念地叮嘱她隐忍复仇,而是耗尽所有,为她唤来玉家先祖宝物护身,并催促她切莫深究真相,好自生活,远远离开瑶池的是非之地。明明自己身陷绝境,却对苏瞳满满的祝福和呵护,到死也未动摇一分。

正因为这种超越一切的护犊大爱,才让玉卮在苏瞳心中占据无可替代的位置!

就算时至今日,苏瞳已经拥有众多传功师傅,但真正能让她不计生死,用全身心去敬畏挚爱的,只有玉卮一个!

她很想让玉卮知道,当年那个懦弱平凡,看上去绝对不可能撼动婴变强者的最小弟子,今日已经报得大仇,成长为东仙星域炙手可热的新星,传承驭灵*,元意剑诀与康仁道统!福泽深厚无人能敌!

小小瑶池,已经无法容纳她的光彩,如果她乐意,占洲为主都轻而易举!

若玉卮还在,日后她不再需要师傅的大膀子依偎,她可以成为师傅的大膀子,带她去抢蓬莱,踏紫府,遨游东仙!

她依旧满腔炙热,可惜最想保护的那人,已经…不在了。

“师姐!我为你们报仇了啊!你开心吗?”

苏瞳眼眶蓄满泪水,疯狂地对着木英的背影大叫,只可惜直到木英的莲舟在浪花中完全消失踪影,木英都没有再回一次头。

苏瞳的嗓子眼里涌起浓浓的咸腥,因为过于用力,此刻她喉咙撕裂,嘴唇干得流血。

她愣愣站在原地,只见得滚滚白浪,听得风呜咽的声音。

没有人对她喝彩,没有人听到她声嘶力竭的呐喊,泪水一点一点打湿鞋面,曾经没有机会好好说过再见,没想到真到了再见时,木英居然听不到她的呼声。

过了好久,苏瞳才用沙哑泣血的声音向无面人发问。

“我,怎样才能让她们听到我的声音?”

“成为我。”

只给出这三个简单的答案,无面人甚至连头都没有抬一起,认真地将手中蒲草,编织成一枚莲舟的模样丢入黄泉中。

苏瞳双眸一缩,皱眉打量无面人灵活的手指,没有再说话。

心中*蠢蠢欲动,却终被她打压。

她不想成为无面人,这毋庸置疑,难道无面还能传承?当她替代此人坐在黄泉岸上日复一日地编织蒲草,最终自己的*也会消融于空气里,变成这尊终日只能说一句话的怪人?

不能成为无面!苏瞳在心中不止一次地告诫自己。

等河水又一次清浊变幻,苏瞳没有发问。而是继续盯着黄泉中的莲舟,木英之后,应该还有小莲,还有珠儿…直到玉卮师傅出现,等见过这些人后,她便可以放下心中执念,立即斩断心魔离开此地。

就在她愣愣出神之际,耳边却突然传来了一道弱弱的呼救声。

“救命啊!救命啊!姐姐…姐姐救我!”

苏瞳从神游中清醒,低头看见已经泛黄的蒲草环正落在自己裙中,并未举在耳旁,那么她是如何听到人语声响的呢?

她猛地抬头,立即在波涛滚滚的黄泉水里,找到了那发出呼救声的人影。

那是一个白白胖胖的童子,小鼻子小眼袖珍玲珑,嘴角两旁还挂着两个浅浅的酒窝,能走能言,极为可爱。

此刻他张着藕臂,攀在莲舟舟首,撅着屁股无助地向自己挥手。与其他莲舟上那些脸色苍白,神情恹恹的过客完全不同,小童子虽然双脚虚浮,衣裤颜色皆淡薄,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却写满了不屈与倔强,比苏瞳在黄泉中见到的任何一人都更渴望着回归现世。

如若不是他坚定的*,只怕苏瞳站在黄泉外根本不可能听到他呼救的声音。

想都没想,苏瞳迅速站起施救,但就算全力探出身子,臂长依旧不足以碰触到童子的莲舟,而祭出法宝去捞他,只要靠近黄泉滔滔河水,法宝便失去灵气,“咚”地一声坠入浪里不见踪影。

顾不上心痛自己掉入黄泉的法宝苏瞳立即推了身旁的无面人一把,疾呼道:“快救他!”

“这是你今日的要求?”

无面人淡淡发问,见过太多黄泉莲舟上的形色过客,看所有生离死别,不过是他眼中过眼云烟,面对一个小小童子,自然不可能掠起情绪波澜。

“是是是!”苏瞳把头猛点,没有察觉到每日一问已经变成了每日一愿。

“用这个。”

无面人倒也干脆,直接解下层层包缠着自己衣服的腰带递到了苏瞳手中,这奇特的织物,有一种滑腻的触感,一攀上苏瞳的胳膊便轻轻卷起缠绕在她前臂,似乎很喜欢攀附在她身体上,贪婪汲取她身体的温度。

管不了那么多,见无面人的腰带长而结实,苏瞳双手将其抡起不断挥舞,如把玩套索一样在前端系出一个活扣,而后奋力向前一抛,也许是无面人衣服的特殊性,这软套腰带并没有失去方向感沉沉坠入河中,而是精准地套住了小童子的身体,将他迅速从莲舟上拉来。

“噗通”一声,童子跌入苏瞳的怀里。

做好了接人的准备,但当紧抱童子的时候,苏瞳还是忍不住暗暗吃了一惊。

“好轻!好…冷。”

小童子几乎没有重量,甚至不需要用力,苏瞳便牢牢地将他抱在了怀里。他的小鼻子蹭在自己的脖梗处,出人意料的寒冷,这种肌肤之凉,甚至比她置身于雪海明的冰剑中时还要心冷。

“不怕。”

几乎是本能的,苏瞳伸出右手,轻轻拍打童子的背心,很快便让他的哽咽化为平缓的呼吸。

慢慢将小童子从肩头放下,换成在怀中横抱,苏瞳吃惊地看到这脸颊上挂着泪痕的孩子居然没心没肺地打着呼噜,迅速在自己的臂弯里睡着了。

只见他小嘴微微张开,时不时“吧唧”几下,肉肉的小手小脚紧紧地扒着她的衣服,似乎只要将它们抽出他便会惊醒。

苏瞳微微一笑,干脆抱着童子盘坐在地上,她温暖的体温,似乎可以让这孩子身上的寒意消散,他也许是太累了,就让他这样熟睡在她身上吧。

童子极度困乏,一睡之后竟然没有想再清醒的模样,但呼吸均匀,原本无色的小脸,竟缓缓有了红润。

见他这个模样,苏瞳心中微微放心,一抱便是一天一夜,直到又一个可以提问的时候来临。

“你能从黄泉中将人捞出?你是…黄泉之主吗?”

其实这是两个不同的问题,但其中又带着一定的因果联系,所以苏瞳问出之后,无面人并没有提出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