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进去看看。”谢满月把孩子交给二嫂,“回来有好两个时辰了,估摸没吃什么东西,二嫂你带慧姐儿去吃点。”

小范氏看了一眼屋子,点点头,“我多备些。”

......

小范氏抱着孩子走了,外头两个丫鬟守的战战兢兢,谢满月走进去屋子里就传来了谢初幽的呵斥声,地上还有她摔的杯盏。

谢满月转身把门阖上,谢初幽从内屋冲出来,一看是她,脸色更不对了,“你来干什么!”

“你心里头想着,我应该是来看你笑话的,是不是。”谢满月挑了干净的地儿坐下,笑看着她说了这么一句。

“你!”谢初幽被堵了话,看着她脸色铁青,“那你看够了还不走。”

“你什么都不说我怎么看。”谢满月瞧她一头的金饰,能戴的地儿都戴了,声音轻了些,“你不是不爱戴这些东西,以前就嫌重。”

谢满月的话不过是戳中了一个点,谢初幽却是不服输,强压着情绪,瞪着她要赶人,“关你什么事,我好的很。”

还是这么倔,可也不是多么坏心眼的,谢满月看着她好一会儿,叹气,“你和我置什么气呢。”

谢初幽鼻子一酸,眼眶就有些红了,嘴上依旧是不饶人,瞪着谢满月,“你这人怎么就这么爱管闲事,让你走你都不走。”

“你的事怎么能叫闲事。”谢满月不以为然,“在家你受了我的气,哪儿能让你出去受别人的气呢。”

谢初幽真的是要被她这一副歪理给气死了,澄圆的眸子瞪着她,好半响都不吭声。

小的时候谢初幽骄纵着脾气,有什么说什么,顺着自己的性子来,长大了之后并没有变多少,只是面对谢满月,她示弱就好像是服输,姐妹之间吵吵闹闹挤兑来挤兑去,就算是只有一口气,谢初幽都傲着要挣得。

“镇西侯府闹分家,你带着慧姐儿回来,还带着两个大箱舍,不说也瞧得出有事,谢侯府合家上下这么多人也都长着眼,可你要不肯说,谁都帮不了你。”谢满月叹气,“二伯娘求祖母,你不开口,谁替你做主呢,你何必要和我争这口气。”

“谁有空和你争气,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谢初幽在她对面的凳子上坐下,一手搁在桌子上,毫不示弱。

“那行,说说吧,到底出什么事儿了。”谢满月顿了顿,瞥了一眼她繁重的头饰,“整日带着这些,你也不嫌重。”

谢满月口气淡的很,实打实的嫌弃她如今这一副恨不得别人都知道她过的富贵的样子,谢初幽瞪着她,“你还真是什么都管。”

“我还是那句话,在家吵吵闹闹是一回事,在外受欺负了,你顶的还是谢侯府出嫁姑娘的脸面,回家来都不肯说还要和我置气,回头憋死你自己,你可亏了。”谢满月莞着眉宇,拉长了声线,“慧姐儿姐弟俩还这么小,到时指不定娶哪个填房回来,占你的屋,打你的孩子,连你那点留给孩子的嫁妆,届时都不知道还剩下多少。”

“谢满月你咒我!”谢初幽恨恨的瞪着她,谢满月反之笑盈盈望着她,屋子里安静了下来,外头两个丫鬟还觉得奇怪了,三姑娘不闹了这是。

许久过去才有轻如蚊吟的声音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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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没有听谢初幽说这些前谢满月是料想不到她在任家过的是那样的生活,也许三妹还避重就轻了,换言之,可能境况更严重。

等谢初幽说罢了,谢满月忖思半响,“你可以考虑分家出来单过。”

谢初幽一怔,镇西侯府里时常因为分家的事吵的天翻地覆,长房不肯分,另外的几房人觉得分的少,就盯着那些家产,她嫁入镇西侯府五年都没得过什么清净日子。

但要说从任家分出来,谢初幽从未想过。

“今后镇西侯府的爵位是长房的,可不会是妹夫的,说句不好听的话,眼下是没有明摆着没做什么,可你自己往里头贴了多少银子进去,再丰厚的嫁妆都填不满这么个无底洞,你相公又是孝顺孩子,只要在侯府里,你的十句话都抵不过她们一句话,但凡说一句不是,都是你的不孝。”

谢初幽的脸色有些难看,可这些话说的却是事实,“整个镇西侯府都无法分家,我们要从长房分出来谈何容易。”

在外人看来,她有一双儿女,家中丈夫又从未做出过什么宠妾灭妻的事,两个姨娘老老实实规规矩矩也没犯事,婆婆在外还时常说起来自己对几个儿媳妇多么多么的好,在镇西侯府这种门楣下,她要说日子过的不顺心谁信呢。

可谢初幽这些年来到底受了什么委屈呢,她在外强打出来的光鲜亮丽背后,她的嫁妆都已经用空了一半,还受了一肚子的气。

镇西侯府偌大的家,外看华丽,内看中干,长房执掌中馈,花销用度还没她做姑娘时候的好,这些还是外话,长房内三兄弟,还有两个没出嫁的小姑,谢初幽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进门就像是一个标榜的钱串子,谢侯府的姑娘出嫁,嫡长的孙女嫁的丰厚,三房独女又是带着爹娘留给她这么的东西出嫁做了王妃,二房独女的谢初幽,嫁妆也是颇丰。

当然,这么大一个侯府也不会明着做什么,不过是七拐八拐的有想法,今天借点儿,明日讨点儿,遇上点事儿了,公中出的少,自己的就要贴的多。

当初谢初幽成亲的时候任女婿正初做官第二年,资历浅,用银子的地方多但还不大,婆婆要求她们小两口自己解决的时候,谢初幽尽管心有疑惑,但新媳妇也不好多说什么,更何况两个嫂子也都这么附和,她就答应了。

可做官的日子越久,花销就越大,她还是姑娘的时候在谢侯府内,大哥二哥成亲后公中都还有贴银子下来,专门给官场上应酬所用,只是到那时谢初幽在想说什么,任大夫人就反过来开始说她不会当家了。

“直到前两年我得知,所谓的这些银两自己出,不过是大嫂二嫂和母亲商量好的,我就把这事儿和相公说了,可他怎么说的,家里头不容易,我这儿有银子就贴着,左右将来分家了父亲母亲不会不记得这些。”谢初幽彼时的神情又难堪又伤心,“最开始他不是这么说的,可母亲一劝,回来他就让我多忍忍,等母亲带着我和大嫂她们出去了,却还到处说她多疼我这个小儿媳妇,两个嫂嫂多么让着我。”

谢初幽哼笑,“一家子都是会做脸的,我总不至于先做了泼妇让她们有话柄,说我不识好歹,难对付。”

就谢满月知道的,大姐姐嫁到方家,即便是前几年方家遇到点事儿都没想要动大姐姐的嫁妆。当初这门亲事,按着二伯的官职,还是高攀了镇西侯府的长房,三妹带着这么一大笔嫁妆过去,又是不服软的性子,偌大的镇西侯府,能缺钱成这幅样子?不过是反着欺负人罢了。

事情自然远不止这些,而夫妻不同心才是三妹觉得更委屈的,比起纳妾这些明面上好解决的事儿,谢初幽心里头的憋屈,真的快把她自己给憋死了。

“这次回来,是不是又闹事了。”谢满月递给她帕子,谢初幽推了她的手,“不用你可怜。”

谢满月见她还和自己半赌气上了,失笑,“那你还要不要我帮你想办法了。”

“你能有什么办法。”谢初幽不信,“分出来谈何容易。”

“二伯娘肯定是求着祖母,最好是谢家一大家子都去任家给你讨说法,让任家来接你回来,赔礼道歉。”谢满月指了指门口,“外头可没人说任大夫人哪里不好,谢家要真的兴师动众的去,还会让人反过来说咱们的不是,养女儿能骄纵成这样,心里稍微有点不舒坦就要往家里跑,就要告状。”

谢初幽神情一滞,想反驳却也知道谢满月说的没有错,闷闷的哼了声不搭腔。

“分家出来容易惹人非议,我若是没记错的话,妹夫进翰林院任修撰也快满三年了。”谢满月意有所指,“接下是要另外安排差事还是继续留在翰林院。”

谢初幽微怔了怔,她没想到要插手丈夫的差事上去,“听相公的意思,公公是想让相公去户部,户部尚书和公公有些交情,能提拔些相公。”

“让他外任,你看如何。”谢满月这才给她出了主意,“你若心意能定,在外呆的这些年,你就能让妹夫一心向着你和孩子们了,到时回来再分家住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谢初幽这次回来,是镇西侯府里又闹着分家,霉头还触到了她的头上,心里头委屈大着无处说,收拾东西就带着女儿回来了,范氏一听前因后果,心下就觉得闺女不能让人这么欺负了去,要带她去和老夫人说,只是没想到谢满月也在,这才有了老夫人屋子里的那一幕。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谢初幽咬着牙,似乎是在思考谢满月所说的话。

半响,谢初幽抬起头看她,眼神坚定的很,这会儿也不置气了,直言问她,“怎么让他外任。”

谢满月笑了,“那还不简单,合着我们谢侯府上下这么多兄弟姐妹,还搞不定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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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初幽最后没有住过夜,傍晚的时候就回了镇西侯府,谢满月回去的迟,等到了天黑乔瑾瑜来接才离开谢侯府。

上了马车后谢满月就提及了关于三妹夫的事,“你不是和吏部尚书挺熟的,祖父和大伯那儿能说上一番话,但到底不能左右上头的想法,真要外任,这地儿还得选上一选。”

“明日我去吏部看看,今年外调的有哪些差事,皇兄那儿不用担心。”乔瑾瑜看她挺上心的,笑言,“你和你三妹不是从小不对付。”

“是她和我不对付。”谢满月不以为然,“我哪里有空和她争那些小孩子的脾气。”

谢满月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就算是不对付也不能让别人欺负了去,三妹是直脾气,虽说养的娇惯了些,本性又不坏,任家那样不就是觉得二伯的差事也就那样,比不上任家长房将来要继承爵位。”

乔瑾瑜笑着把她搂到怀里,“嗯,你说的没错。”

......

事儿解决的很快,还是从皇上那儿下令到吏部,再由谢远卿和乔瑾瑜出面找了吏部尚书,如此一来,任家那儿就插不上手了,到了十月初时候吏部那儿及早的就把外任的公文发到了任祺鹤手上,到泉州去做土知州,还升了两级。

除了路途遥远,一去起码要五六年之外,这差事没什么可挑的了。

等到了十一月时,谢老夫人这儿才出面,去了一趟镇西侯府。

因为泉州那儿路途遥远,等不及过了年就要出任,谢老夫人美名是来看看孙女,这时候再不好好看看,一去泉州五六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当着谢老夫人的面任大夫人可说不出要把儿媳妇留下来这样的话,不仅说不出,还得顺着谢老夫人的话,应了儿子儿媳妇带着孩子一块儿去泉州。

谢远卿和谢远荣又逮着机会和妹夫好好的畅聊了几回,谢初幽带着两个孩子跟着一块儿去泉州这事儿就成了板上钉钉。

后来忙着收拾,及早要出发,谢满月是在送行那日才见到谢初幽。

谢初幽彼时没有再顶着一头的金饰,看到谢满月过来,走近让丫鬟递了个锦盒给她,语气有些粗,“我才不要欠你,这个送给你,就当谢礼。”

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和谢满月道谢,谢初幽满脸的不习惯,谢满月身后谷雨接过去了,谢满月看一眼她的脸色,“现在看着舒心多了。”

“你管的还真宽!”

“行了,该帮的帮了,要是去了泉州你这日子还过不好,那我可没法子了。”

“少看不起人。”谢初幽瞪了她一眼,转身由丫鬟扶着上了马车,微低着头要进去时,转头过来飞快的看了眼谢满月,声音很轻,“谢谢。”

说罢,逃似的进了马车内,窗帘都不拉起来。

谢满月啼笑皆非的看着马车出了城门。

乔瑾瑜走了过来,站在她身侧陪着,“你不是想去看看云殊,开春我们就带着孩子去,还能去毫安看看岳丈。”

谢满月朝后倚了倚,神情是满足,“好啊。”

128|番外二:云卷云舒

苏向南不是云岩镇的人,云岩镇上的人也不知道他打哪里来,只是在九月一个大雨过后的清晨,看到他拉着小毛驴,后面拖着一个小板车进了云岩镇。

小板车上坐着一个三四岁模样的小姑娘,生的是粉雕玉琢,比人家官家小姐生的还要好看。

看起来也不像是家世很好,有人瞧见他们去了官府,没过几天云岩镇上就在传,有人买下了镇外西口村山上的一块地。

而余下的日子里,人们常能看到那个外乡人到镇子里来添置家具找人运送上山,此时人们才知道,买下山上那块地的人就是半个月前进镇子的父女俩。

而此时的山上,辟出来的上下坡平地里已经种满了大大小小的桃树,苏向南特地选了这片地方,原来就有不少桃树,花了几十两银子买下来,每年再交点地赋就行了。

“爹爹,什么时候可以吃桃子。”小木屋里走出来小姑娘,穿着粉粉嫩嫩的小花裙,小跑着到了苏向南身旁,苏向南一把抱起她,轻勾了勾她的鼻子,笑道,“原来的这些,养个两年差不多了,新种下的得三年。”

“好久啊。”苏合香鼓着小脸,双手搂住他的脖子,眼睛张的大大的,有些犹豫,“爹爹,我们是不是再也见不到娘亲了。”

苏向南微微一怔,抬手轻轻摸了摸女儿的脸,“你喜不喜欢这儿。”

苏合香用力的点点头,“喜欢。”

“这是你娘的心愿。”苏向南看一片儿还未长成的桃树林,“你娘还在世的时候就希望能带着你,住在这样一片林子里,每年酿点酒。”

年幼的苏合香还懵懵懂懂的,知道的并不多,她知道爹爹是个酿酒师傅,娘品酒很厉害,半年前娘亲病逝,爹爹就带着娘亲的骨灰和自己一路云游,最后来到了这里,说要在这儿建一片桃花林。

苏向南带着女儿把妻子的骨灰埋在了屋后的桃花林里,没有立碑,按着妻子的愿望,要和这桃花林融在一起。

第二年的时候云岩镇上有几家酒楼的掌柜知道了苏向南的身份,他是个酿酒师傅,偶尔下山来会卖给他们几坛酒,数量不多,客人喝过了都赞不绝口,渐渐地积累了一些小名气。

而苏向南鲜少带着女儿下山,他教她读书写字,教她琴棋书画,这个酿酒师傅甚至还会教女儿针线活。

......

初见云殊是在苏合香五岁生日的那一年,阳春三月,山上的旧桃树第二年开花,在爹爹的身旁,苏合香看到了一个衣衫褴褛,小乞丐一样的男孩子。

苏合香记住的不是他破破烂烂的衣服,而是他一双清澈澄眸,带着一些警惕和好奇,又显了几分拘谨。

苏向南是在送酒时看到了这个孩子,当时他正在酒楼旁的巷子里被两个年长一些的乞丐训斥,浑身脏兮兮的靠在那儿,神情执著的很。

他从酒楼里出来的时候这个孩子,兴趣就是有了眼缘,苏向南看他小心翼翼把找来的馒头藏到怀里时心中就生出了要带他回去的念头,于是他花了三十两银子从那个乞丐贩头头处把他买了下来。

苏向南还打听了他的身份,只知道他是跟随逃难而来的人,到云岩镇的时候就已经是孤身一人,被那乞丐救下,跟着行乞,话也不多,讨的钱倒是比别人多,因为生的一副好皮囊,也因此常常受那些年长乞丐的欺负。

苏向南告诉女儿,这是他新收的小徒弟。

......

“合香,带他去洗洗。”苏向南因为买了个徒弟回来耽搁了时间,这会儿得赶紧给女儿去烧面蒸米糕,招手让女儿照顾他,转身就进了屋子。

苏合香走上前仰头看这个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哥哥,咧嘴给了他一抹璀璨的笑,伸手去牵他的手,声音软软柔柔的,“你跟我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手脏兮兮黑漆漆的,和她白皙的小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正当他要挣脱,她那好听的声音又传过来了,“不知道爹爹有没有给你准备衣服,我先带你去洗洗。”

脑海里最近的记忆都是混乱不堪,一张一张凶狠的脸,还有流浪那些日子苦难和亲人逝去的悲伤,如今眼前的人更像是美妙平宁梦境般的存在,亲和的令他舍不得松手,想要更亲近一些,才觉得更真实一些。

他不由自主的跟上了她的脚步,由她牵着,走到了主屋旁的小屋门口,这儿放着几个大水缸,里面是清早苏向南抬来的水,苏合香冲着屋子里喊,“爹爹,水准备好了没。”

屋内传来苏向南的声音,“好了,就在屋里。”

苏合香冲着他甜甜一笑,“来,先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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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岁大的孩子要在五岁大的孩子面前脱衣服,他害羞的很,苏合香却主动的过来帮他把外套给脱了,捡来的衣服穿了已经好几个月,袖子都没了半个,看起来狼狈又滑稽,苏合香转身去替他找洗澡的胰子时他已经自己脱了衣服,跳进小木桶里了,脏兮兮的脸颊泛着不易见的红。

“咦,你这么快呢。”苏合香看他已经浸到水里了,撩起袖子踮起脚要帮他擦洗,他赶紧从她手里拿过了布巾和胰子,声音低低的,“我自己来。”

苏合香笑了,“你叫什么名字。”

“云殊。”

“真好听,我叫合香,我去给你准备衣服。”

看着那一抹小俏影出去,云殊羞的连耳根子都红了,远远的听到外屋那儿时不时传来的说话声,云殊又把身子往水里沉了几分,直到水蔓过鼻子难以呼吸时他才确定,这真的不是梦。

......

苏合香抱着衣服进来,云殊湿漉漉着头发不敢看她,她笑着把内衬的衣服摆在木桶旁的凳子上,“是爹爹的衣服,改动了一下暂时穿着,等明日下山帮你买几身回来。”

木桶相较于苏合香来说高了一点,她垫脚拿起另外的布巾抬手往他脸上擦了擦,擦到一半愣了愣,云殊以为她是觉得自己太脏了,下一刻,苏合香转头向门口喊了声,“爹爹。”

苏向南身上裹着一件衣服满是面粉跑了进来,“怎么了。”

“爹爹你捡到宝了。”苏合香笑眯眯的看着他,此时洗干净的云殊,清秀的小脸看起来比苏合香还要漂亮。

没了脏兮兮的尘土,遮不住他的脸红,苏向南看着也乐了,“对,捡到宝了。”

苏合香转头看云殊,见他红透着脸,伸手在水里晃了一下,有些疑惑,“不热啊。”

“我...我自己来。”云殊背过身去,苏合香还疑惑呢,苏向南过来抱起她,乐呵呵的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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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很丰富,桃花林下摆了矮桌子,苏向南端着蒸熟的米糕出来,苏合香高兴的直拍手。

用煮熟的桃花汁浸润过的米泛着粉色,米糕的香气勾的云殊垂涎不已,他都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这样安稳的吃到一顿饭,还没回神,眼前就已经摆了一块苏合香给他盛的米糕。

抬起头,苏向南又端了长寿面出来,还有一瓮煲好的鸡汤,最后是一小坛酒摆在桌子上,掀开上面的荷花叶,冲着云殊示意,“小子,要不要来一杯。”

自己酿的米酒,喝起来醇厚,后劲也不大,云殊面前的碗里倒了半碗,底下还飘着一些米,各种各样的香气,他恍惚着又觉得有些不真实。

“今后把这里当做是你的家,我们就是你的亲人。”苏向南拿起碗和他碰了一下,云殊愣愣的端起来喝了一口,耳畔是苏合香轻灵的笑声,抬眼还有簌簌落下的桃花,此景美不胜收。

......

三天后苏向南就让云殊跟着自己学习酿酒,这一年的桃花虽然好看,但还达不到酿造桃花酒的标准,云殊除了和合香一起念书习字外,还要跟着苏向南下山采买东西,如此一晃便是三年,云殊十岁了。

把最后一坛桃花酒放到酒窖里,云殊从地窖走上来,门口这儿,合香满是笑靥的看着他,抵上了帕子给他擦汗,撒娇求他,“云殊哥哥,你带我出去走走嘛。”

“半个月前不是带你下山过,师傅说了,这些日子你要好好呆在这里。”云殊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合香撅嘴看他,神情里都是不乐意。

“不山下,就出去看看好不好。”合香抽着气看他,小手揪着他的衣角,云殊再也拒绝不出口,无奈的看着她,“就一会儿?”

合香笑颜顿开,“就一会儿!”

看着她欢快的走上山坡回屋子,云殊还在后头小心的跟着护着,时不时劝,“慢点儿。”

来到这儿半年后师傅才告诉他,小师妹的身体并不如看起来的好,因为师娘身子不好的缘故,小师妹娘胎里带来的病一直看不好,容易生病,不能劳累。

所以师傅都不让小师妹下山去,而是把大多的东西都教给了他。

早熟的云殊明白师傅的用意,他也心甘情愿照顾小师妹一辈子,只要是能看的到她,他的世界里都如三月尽放的桃花一样,明媚不可方物。

......

合香换了衣服出来,苏向南要等到傍晚才回来,她缠着云殊带她出去走走。

四月天的山上春光明媚,鸟叫声清脆,还有淡淡的青草芬芳四溢着,合香穿着一身翠色的裹裙,外面罩着明黄色的对襟袄,走的急了,小脸红彤彤着笑地十分开心。

“云殊哥哥,你说,山下的人现在都在做什么呢。”合香坐在石块上,手托腮看着远处隐隐约约可见的村落屋子,眼神憧憬,“她们应该时常能进镇子去看看,我也想吃糖人。”

云殊在她身边坐下,笑着替她拨去头发上沾到的叶子,“还想吃什么。”

“糖葫芦!”合香眼眸一亮,不一会儿又淡了下去,嘴角微翘着,“上次爹爹给我带的葱饼也很好吃。”

“还有呢。”云殊温柔的看着她,合香歪着头想了想,伸出手一个一个默数起来想吃的东西,说到后面,嘴馋着肚子饿。

“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要回去看看,爹和娘以前住的地方。”合香看向远处,远远的是山脉,是平地,就是看不到他们来时的路。

云殊顺着她的视线,“以前的家在哪里。”

合香摇摇头,“我不记得了,不过要是到了那儿,我一定能想起来。”

云殊看她期许的神情,双手一捏,暗暗发誓,将来有一天一定要带着她回去找。

傍晚,苏向南回来之前云殊就带着合香回去了,站在过道的山洞前,合香抬头看藤草蔓延的石壁,抬手指了指,“云殊哥哥,这儿凿几个字,你说好不好。”

“凿什么字。”

合香想了想,清澈的眼眸转着,心中霍然有了主意,转头看云殊,“叫桃花庵如何。”

她那明亮的眼眸撞入自己的眼底,云殊不由的跟着她笑了起来,“好,就叫桃花庵。”

合香默念了几遍,“那我去写字,让爹爹来凿。”

......

回了屋后合香就开始研墨,站在桌子边提笔写了好几回,看着都不甚满意,瞧云殊进来了,眼眸一动,“云殊哥哥你来写,我替你研墨。”

说着把身侧的位置让给他,拿起墨棒在砚台上磨了起来。

习字三年,云殊的笔力比合香遒劲多了,还添着一抹傲气,犹如他的为人,合香在旁看着惊叹,“爹爹说你悟性极高,果然是真的,我学的比你久都还不及你五分。”

“你的琴棋书画我也不及你五分。”云殊笑着放下笔,合香宝贝似的把宣纸挪到一侧放着,走到窗台边上站定,看着窗外落了一半桃花的树林,扭头看他,柳叶眉宇弯弯,笑靥如斯。

云殊心念一动,“师妹别动,我替你作幅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