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开蒙注意到他表情不是太好,“刚刚下去的是昨天那位赤小姐吧,你们……”
邢唐打断了他,说:“偶遇。”
他语气很克制,语调也很平淡,但这两个字听起来怎么都有点不对劲。尤其这偶遇又是他刻意折返回来才发生的。对于这种人为制造的偶遇,唐开蒙瞬间脑补了很多情节,他故意说:“这雨眼看着大起来了,她也没带把伞。”
邢唐抬了抬伞,发现已经看不见她的身影,本欲回一句“她开车了”,转念想到那瓶酒,他步子加快了,似乎忘了才被人家怼够呛。
再回停车场时,私家车已所剩无几,邢唐不确定俞火是不是真的酒后驾车走了,他也不可能挨辆车去找她。直到车子驶出停车场向山下去,看见那道在风雨中小跑的身影,邢唐才反应过来,她根本没开车。
油门都要踩下去了,到底还是减了速,把车停在她身边。降下车窗,他温声道:“上车。”
俞火的裙子和头发都有点湿了,她有些狼狈地抬头,撞上那道坦然温和的视线。
邢唐不想听拒绝的话,索性下车,为她打开了后座车门,又说一次:“上车。”
他就那么站在雨里,挡住了她的去路。
唐开蒙适时帮腔:“上车吧赤小姐,雨越下越大了,下山还有段路呢。”话音刚落,雨势忽然变大,顷刻间倾泻而下,噼里啪啦地砸下来,湿冷地落在脸上。
见她不动,邢唐无奈:“上车吧。我不贩人,你大可以放心。”
不贩人?他倒是还得微妙。想到往车站去确实还有段距离,再退回去避雨也会被淋透。不吃眼前亏的俞火一低头上去了,但也用他能听见的声音回敬了一句:“贩人也是需要智慧的。”
真犟!邢唐挑了下嘴角,为她关上车门,坐回驾驶位。
大雨持续,雨刷不停摆动,外面的景象依然有些模糊。邢唐专注于路况,一时没说话。
唐开蒙在正副驾驶位间的手扣箱里拿出一条毛巾递给俞火,“擦擦脸吧赤小姐。”
俞火还不适应赤小豆这个新名字,反应了下才接过毛巾,道了声谢。
邢唐随手抽了张纸巾擦了下脸上的雨水,同时说:“这位是我舅舅,唐开蒙。”
俞火心里怎么想就不知道了,嘴上却客气地说了句:“唐先生,你好。”
唐开蒙则露出好好先生一样的笑容:“你好你好,昨天都没好好感谢赤小姐。”
他一口一个赤小姐的,俞火听得挥身不舒服。可一抬头,正对上后视镜里那双仿佛写满了内容的眼睛,俞火只能继续做她的赤小姐:“不客气。本来也没几步路,楠楠聪明,问了护士,自己也能找回去。”
她语气随意,根本没当回事。这让唐开蒙愈发认可了她小雷锋的人设,“还有我家那位小老太太,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她糊涂记不清人。听阿唐说,他还误会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如同给她解围似的,邢唐插话进来:“后座有衣服。”
俞火正因为雪纺面料的裙子半湿,贴在身上感到尴尬,但座位上的衣服显然是件男士外套,不知是前排哪位先生的。
邢唐侧头看她一眼:“洗过之后还没穿。”言外之意,衣服是他的。
俞火迟疑了半秒,最终拿起外套披在身上。他明明说是洗过还没穿,但上面的男性气息,和之前跌进他怀里闻到的干净清新的味道一模一样,她抿唇,刻意忽略着什么。
开下了山,邢唐才想起来问:“你去哪儿?”
俞火却说:“前面车站放下我就行。”
深怕邢唐听她的,在不远处的车站停下,唐开蒙赶紧说:“雨这么大,车不好坐,阿唐我们送赤小姐回去,反正也顺路。”
你都不知道人家要去哪,怎么顺的路?邢唐脚下一踩油门,从车站经过了。
俞火忍了两秒:“西城中西医结合医院。”
唐开蒙顿时高兴了,“我就说顺路嘛。”说着侧过身去,一副要和俞火长聊的架势。
邢唐刚要打断他,唐开蒙的手机响了,他一看是单位的电话,转身坐正。
邢唐就没说话。
俞火更无意聊天,尽管雨帘阻隔了视线,她还是把目光转向了车外。路上黄药子打来电话,要来接她,俞火说搭了顺风车去医院,那边似乎很不放心,一直和她持保着通话。
雨基本停了,医院也近在咫尺。俞火才收线:“我在门口下就行。”
邢唐停车,唐开蒙也解安全带:“我也在这下,走两步。你不是要去公司吗,赶紧走吧。”
邢唐偏头看了他一眼。
唐开蒙假装没看见。
邢唐的视线在俞火忘了脱下的外套上停留一秒,启车。
等他把车开走,俞火并没急着进去,而是问唐开蒙:“唐先生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吗?”
如此冰雪聪明,倒省得唐开蒙绕弯子了,他直奔主题:“赤小姐可能也看出来了,我母亲患有阿尔茨海默病,就是老年痴呆。但这次住院是因为血压升高。原本昨天下午已经要出院了,但她哭了很久,晚饭也不肯吃,连阿唐都哄不好,后来……又加了一组降压药。”
春天是肝气向外舒展的季节,而肝脏的功能是调节全身气血运行,一旦肝气郁结无法排出,气血就会紊乱,诱发高血压。所以每年的这个时候,医院里高血压患者最多。俞火就明白唐开蒙是希望自己去看看他母亲,但她说:”恕我直言,依您母亲的情况,亲人的陪伴,远比我这个外人去看她一次的效果要好。”
“赫饶是楠楠的妈妈没错,老太太也确实想见她,但她和阿唐……”唐开蒙停顿了下,考虑如何三言两语为邢唐解释清楚。
俞火却以为涉及到那位邢先生的隐私,唐开蒙才欲言又止。就没让他继续下去,直接说:“我现在就和您去一趟病房吧。”
唐开蒙顿时觉得这位赤小姐不仅是小雷锋,更是小天使。他那颗媒婆心顿时又复苏了。去病房的路上,大蒙舅舅有心替外甥做个功课,了解下小豆姑娘,结果俞火一句:“您母亲出现这种情况多久了?”打断了所有。
两人到病房时,正赶上老太太要输液。结果小护士才进针,邢外婆手背上的血管,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歪了。
“啊,怎么回事……”小护士顿时就慌了,像手被烫了一样,迅速撤开。
俞火疾步上前,把扎在邢外婆手上的针拔下来,用棉签按住止血。
邢外婆眼泪汪汪地看着俞火。
俞火握着她的手,语气温和地哄:“没事啊,这是晕针,血管才会跑偏,马上就不疼了。”边看了看药,都是常用的降压药。
高血压本是慢性病,急症才需要静脉用降压药。所以昨天因为她,老太太原本恢复正常的血压又高了?这让俞火有些内疚,她说:“奶奶,舌头伸出来我看下。”
邢外婆乖乖地伸出了舌头,舌红苔黄。
俞火把三指搭在她腕上的寸关尺处,脉弦数。
再结合唐开蒙路上所说,老人家血压升高时,伴有眩晕、头目胀痛、易躁易怒的症状,她的诊断结果是,邢外婆是肝阳上亢。
就是西医所说的高血压。在中医里,《黄帝内经》中“诸风掉眩,皆属于肝”是对高血压的最早认识。中医认为,身体有时是需要提高血压以加速血液循环将外邪排出体外。在治疗高血压方向,中医更讲究调节反应,应势利导。
依邢外婆现在的情况,俞火并不建议再输液了。毕竟,长期服用降压药,会压制身体的自身调节能力,加重脏嚣的调节负担,压而不服,纠而不正,久而久之又添了新病,就是西医常说的副作用。
老人家又在这时祈求似地看着她,哽咽地说:“不想打针。”
唐开蒙闻言则说:“妈,这是最后一组药了,打完明天就能回家了。”
倪妩也跟着劝。连刚刚躲在一边不敢看太婆打针的楠楠也小大人似地说:“太婆你乖一点哦。”
医有三戒:医不自治、医不叩门、医不戏病。在邢外婆有主治医的情况下,他的家属也没有提出要她诊治,正常情况下,俞火不应该主动上手。即,医不叩门。而她刚刚给邢外婆看舌头和号脉,其实已经犯戒了。俞火就没急着说话。
护士长匆匆赶来。邢外婆一看见她突然激动起来,边往床上躲边以带着哭腔的声音迭声说不打针,最后更是死死拉住了俞火的手,手劲大到俞火都感觉到了疼。
俞火就忍不住了,她回握住邢外婆的手,对唐开蒙说:“要不一会儿再说吧。否则奶奶情绪波动过大,强制降压会破坏她自身的血压调控机制。”
唐开蒙见母亲反应如此之大,也不舍得硬来,赶紧把护士长带出了病房。等他再回来时,老太太已经止了哭,乖乖地靠坐在床头,俞火边削着苹果边逗她说着话:“奶奶还记得我是谁吗?”
邢外婆认真地看着她,“你是……小豆。”
自己挖的坑,跪着也得往下跳,可俞火没办法欺骗老人家,于是她说。“那奶奶不能再叫我饶饶了,我真的不是。”
邢外婆点头,“是小豆,不是饶饶。”
行吧,小豆就小豆。俞火都禁不住笑了,她有点无奈地附议:“嗯,小豆。”
这个看上去气质有点冷的姑娘,面对老人和孩子时,却是另外一番模样。唐开蒙因俞火对自己母亲的温柔和耐心,全程点头笑。
等邢外婆吃完苹果,俞火用大拇指的指腹,自下而上用推法推位于她耳后翳风到缺盆即锁骨上窝处成一条线的桥弓穴,先推左侧,再推右侧,然后再分别揉、拿左右侧。
整个过程也就十分钟左右,再看邢外婆的脸色,先前面红耳赤的症状已经消失了。俞火给她量了个血压,收缩压90140,已恢复如常。
唐开蒙和倪妩都惊呆了。
俞火才解释说:“我刚刚给奶奶推的是桥弓穴。那是人体颈动脉窦的部位,是内脏反射点,按摩这个穴位可以令心率减慢,血管扩张,以达到降压的作用。”
唐开蒙眼里全是赞赏:“我看你刚刚好像也没太用力,就是很慢很柔的按。怎么效果像是武林高手运功,输入内力呢?”
自古医武不分家。看似轻柔,实则是有气功相助的。但这些,俞火不会对一个外人说,她只一笑:“在一定的穴位或部位推拿,有降低中枢神经系统兴奋性,降压的作用。要是你们感兴趣,我可以教你们,平时可以帮奶奶保持血压正常。”
那还输什么液啊,唐开蒙和倪妩一起,推拿手法走起来。
之后林木打来电话说:“俞大夫,您今天来医院吗?我单位有点急事要赶过去一趟,您看……”
俞火想到他那浓妆艳抹的妻子也是指望不上,答应他稍后就过去病房替他看护林老师。
唐开蒙原本有意留俞火到邢唐回来,见状才反应过来,人家也是来探病的,赶紧说:“实在不好意思赤小姐,耽误你时间了。”
“没关系。”俞火看着邢外婆那双充满慈爱、不舍,以及期待的眼睛,问她:“奶奶,我刚刚给你按摩的舒服吗?”
邢外婆一个劲点头,还说:“再也不扎针了。”
那可不行。俞火握着她的手:“有时候必须要扎针,但再扎我们找个会扎的,不扎疼好不好?”
邢外婆犹豫了下,很听话地点头
俞火才说:“现在有个人也需要我过去给他按摩,他病得很重,还躺在床上呢,按摩不好,他就走不了路,奶奶你说,我是不是得去啊?”
邢外婆也不留她了,甚至还催促道:“那你快去帮他按摩。”
俞火却没有一走了之,为避免老人家再次因自己产生大的情绪波动影响健康,她很耐心地说:“奶奶,我平时工作是在G市。G市你知道嘛,离A市有点远,要坐飞机才能去,所以我不太方便来看你。你能答应我,以后都按时吃饭吃药,不发脾气,不生气吗?”
邢外婆转头问唐开蒙:“邢宝也在G市吧?”
唐开蒙眼睛一亮:“没错,阿唐也在G市的。”
邢外婆似乎就理解了,“你们工作都忙,就不用总来看我了。”
俞火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又说不出不对在哪里。见老人家不再强留她,又没有任何的不开心,就借机告辞了。
倒是楠楠跟出来问:“小豆姐姐,能把你的手机号码告诉我吗?虽然我妈妈不让我玩手机,但我们加了好朋友,也不一定天天聊天的,不会让我的眼睛变坏对不对?”
唐开蒙差点没忍住拍大腿了,心想这小丫头,总算是要为她干爹干点实事了。
然而,连名字都不愿如实相告,俞火又怎么可能轻易留下联系方式?她眼睛一转,“楠楠,我们来做个‘找朋友’的游戏好吗?如果以后我们在没有打电话的情况下又遇见了,无论在哪里,都表示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作为游戏奖励,我们再加微信好友好吗?”
这根本就是在说:再也不见啊小鬼。这个小机灵,浑身的套路。
唐开蒙看向楠楠的目光瞬间充满了期待,希望小丫头反问一句:“万一遇不到怎么办?”
结果他低估了游戏对小孩子的吸引力。楠楠兴高采烈地说:“小豆姐姐说话算数哦。”
唐开蒙的内心是崩溃的,他给邢唐发信息:“大外甥,舅舅我尽了洪荒之力了,无奈你干女儿不争气!”
作者有话要说:【话唠小剧场】
邢唐:“给我留个电话号码都要这么折腾吗?别的男主不这样吧?”
俞火笑得贼贼的:“小心被你老婆发现!”
邢唐:“……大蒙,内心崩溃的该是我。”
这章原本属于存稿,结果昨天我脑残手欠给推翻了,捣鼓了一天┗|`O′|┛ 嗷~~看着存稿一点点减少,作者的内心才是崩溃的,看在周末还更五千字肥章的份上,快来用留言温暖我一下下!
PS:邢大款和俞火小机灵这场恋爱,我是想欢脱而甜蜜地谈起来的。不过,前期会有一个俞火排斥邢唐的过程,要不她能一见面就怼某人吗?所以呢,别急,怼一次就离甜蜜近了一步,么么哒。
留言红包照旧。
明天十点照旧。
第八章
渔火已归
文/沐清雨
邢唐还对那边的情况一无所知。离开医院后,他开车去位于城西的子公司——大全拆迁。他到时,助理西林,开发拓展部副总,工程管理中心和市场营销中心负责人,以及征拆部经理等相关人员正小声讨论着什么。大家见到来,立即收声,危襟正坐。
邢唐在会议桌主位坐下,稍显沉默地看了右首的西林一眼,“开始吧。”
面前的男人只是西裤与白衬衫的搭配,连领带都没系,身为上位者的威严却显露无遗。西林注视这位自己跟了多年的年轻老板,恭谨点头。
从市场营销中心开始,针对大唐在A市的“一生之城”项目,每个人逐一汇报所负责工作的推进节奏。对于他们所遇到的问题,邢唐一一给出指示。他声线低沉严肃,神情寡淡沉寂。与会者愈发小心翼翼,深怕由于征拆部未按时完成拆迁安置协议签订惹火老板,近而牵连自己。
曹文浩作为大全的负责人明知道自己的工作进度不令人满意,也只能硬着头皮说:“尽管每个项目都会遇到几个有‘勇气’的钉子户,提过分的条件、多要面积和补偿金,试图一夜成为‘拆二代’。但像木家村这种情况,老曹我还是第一次遇到。邢总,对于那些特殊拆迁户,我能不能……”他及时刹车,看向邢唐:“……我是担心再这么发展下去,事情会越闹越大,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全是骗子公司。这对总公司的声誉也会有影响 。”
包括西林在内,在座的人都以为邢唐会生气。毕竟,印象中的小邢总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尤其未按时完成拆迁安置协议的签订意味着无法如期进行拆迁,会影响整个项目的进度。曹文浩不仅没有拿出一套有效的解决方案,似乎还要采取一些非常措施。
邢唐却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认为我们的特殊拆迁户的补偿办法合理吗?”
曹文浩实话实说:“木家村地理位置偏,被拆迁房屋面积过小,这类房屋如果选择产权置换,根本没有同样面积的安置房。如果我们严格按照‘拆一还一’的原则,对于超过原房屋面积的部分,即使按成本价来补足差价,被拆迁户也是要哭的。而且根据我们的调查统计发现,被拆迁房屋又有很多是没有房产证的私建滥建房,属于违章建筑,正常来说也是不给补偿的。我们的《特殊拆迁户补偿办法》里针对这些情况,都有相应的补偿措施。只要是懂点法的人,都该明白被拆迁户不仅不吃亏,还是占了便宜的。”
“既然我们的《特殊拆迁户补偿办法》符合《A市房屋征收与补偿实施办法》,就不存在欺骗。”邢唐声音不大,语速不急不徐,但他所说的每一个,都充满威力,“被拆迁户之所以还不满意,无非是因为我们这次的产权置换方式变了。作为现有的产权所有人,在他们本人或是亲人入住我们的‘康养小镇’后,在规定的年限之内,不经我们的同意,他们不能擅自处分房屋。这就是我们‘一生之城’提出的养老新理念。作为‘持续照料型养老社区’,我们推行这一理念遇阻是意料之中的事。”
等西林给众人分发完《特殊拆拆户资料》,邢唐继续:“这里面的拆迁户都是无配偶,无子女,没人照顾,年纪超过六十周岁,丧失劳动能力的孤寡老人。他们虽享受最低社会生活保障待遇,但他们的居住环境很差,人均居住面积不足二十平米,属于住房困难户。我们按照住房面积最低保障进行补偿安置,对他们来说,装饰装修,搬迁费等也是一笔不菲的开支。随着年龄的增加,他们后续还要面临就医压力,以及无人照顾的难题。这样看来,我们的‘康养小镇’是他们最好的选择。”
对这些孤寡老人而言,老有所养比什么都重要。而他们也应该是首批签约的特殊拆迁户。
曹文浩得到提示,兴奋地说:“我马上安排人去和他们谈。”
最后邢唐说:“法务部的人今晚就到,从明天起协助征拆部进行谈判,根据特殊拆迁户分类,分批分次逐一讲解拆迁补偿办法。”
会议结束后,邢唐在曹文浩和西林陪同下,亲自到木家村去看了看。路上收到唐开蒙的信息,一个视频,一段文字。视频他没点开,至于什么洪荒之力……他看得莫名其妙,也没回复。
到了木家村,曹文浩边在前面带路边说:“这里距离市中心较远,年轻人基本都搬走了,只剩下一些老人居住。但最近很多年轻人又回来了,不少人家里都打起了地铺。”
这是为了在和拆迁办谈判时,争取要多一点的面积或补偿。
“可以理解。”注意到前面路口有临时搭建的棚子塌了,邢唐问:“怎么回事?”
“我们的拆除工作还没开始,应该不是施工造成的。”曹文浩赶紧说:“我去问问。”
几分钟后他回来说:“前两天有人叫了救护车,这棚子堵了路车进不去,病人家属给砸的。”
原来是私建滥建造成了道路的梗阻。邢唐环视四周,房屋和棚子一个接一个相邻搭建,山墙共用,各色矮危建筑粘连成片,俨然分不清单体建筑是哪些了。明明已是春暖花开的四月,却因下水管道排水不利,没有厕所,垃圾遍地,导致家家户户门窗紧闭。
选择居住在这样的环境下,是有多无奈和无能为力。可面对合理的拆迁补偿,他们还是不接受?邢唐轻拧了下眉头。
随后的时间里,他走访了几家被拆迁户,想借此了解他们的真实想法。
对于拆迁一事,老人们大多表示:“等了一辈子,终于能住上楼房了。”
还有一户老人则含着眼泪说:“也不知道老林还有没有命住上新房。”
邢唐问过才知道,老林是位退休教师,是最早签安置协议,准备入住康养小镇的人。但他儿子儿媳对此有意见,回来吵了几次。前天林老师中风发作,被救护车接走了。
回想路口那处破烂的棚子,邢唐神色凝重。又和老人聊了片刻,他转下一家。
相比林老师的欣然接受,年轻人对于康养小镇则是完全不认同。他们几乎一面倒地认为开发商太黑心,要骗他们父母的养老房。什么持续照料,什么老有所养,不过是噱头而已。除此之外,还有更过份的,居然有人说:“我都打听了,那个姓邢的开发商逼死了弟弟,把继母也搞下台了,是个不择手段的奸商。这样的人会做公益项目?骗谁啊。”
什么风度,身份,统统都顾不上,曹文浩和西林撸起袖子就要和那些人干架。
竟然是邢唐拦住了他们。他说:“算了。”
曹文浩气得脸都红了:“邢总你听听,他们说的是人话吗?”
邢唐却只是平静地说了五个字:“但我们是人。”
回去的路上,他异常沉默,望向车窗外的那双沉湛的眼,仿佛写满了心事。直到和从G市赶来的法务部的人碰过面后,邢唐才恢复如常。他在最后总结性地说:“我就一个要求:不允许出现一例‘逼签强拆’事件。”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却字字有力,不怒而威。饶是曹文浩这位跟着邢唐打江山的员老级人物,脸色也变了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