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洛夫人也挑上二匹吧。”苏婉并不气馁。
我摇头浅笑:“不敢夺贵妃所爱。”
苏婉忽的双目直指我发间,而后娇俏笑起:“我说洛夫人怎么都瞧不上提花锦缎呢?若是我有了这等精美花簪,也不稀罕什么锦缎了。”
我头上并无过多饰物,仅斜插入,胭脂碎。
自从月圆之夜拓拨月为我绾上胭脂碎,它就未曾离我身。
我顺势微微侧身,挡住苏婉的灼热目光:“粗俗之物比不上贵妃发间的沁血红玉百宝簪。”
苏婉似乎想一探究竟,又向前迈出一步。
这时,恰好,殿门口响起人声:“哎哟,两位娘娘都在啊,老奴先行礼了。”是皇甫朔的近身公公张德子。“皇上让老奴传个话,洛夫人,明儿下盘棋。”
“啧,啧。”苏婉说得酸溜溜的:“难怪皇上这几天都不来昭阳宫看我的歌舞?原来是有洛夫人陪着下棋呢!”
我面对铺天盖地的酸醋,还有隐藏其中的刺耳嘲讽,站着岿然不动,不承认,不否认,只是淡淡一笑而过。
“婉娘娘可误会皇上了。”张德子急得连连直呼:“老奴在皇上身边寸步不离。最近皇上为国事劳心劳力,常常都累得趴在御案上睡着了。短短一个月,瘦了好几斤啊。奴才瞧着心疼,可又帮不上忙。”说着恰时地抹起一把眼泪,又道:“今儿清早皇上突然说,想放松一会儿下一盘棋。奴才听闻洛夫人棋艺好,才斗胆向皇上推荐的。”
苏婉声调复杂却又情绪放纵的笑声漫过张德子的头顶:“张公公,本宫马上回宫就为皇上炖上一盅极品燕窝。咱这一群人活着,不全是为了皇上?张公公,你说,是吗?”
张德子快速地回答道:“娘娘教训的是,老奴铭记了。”
苏婉拽着拖地长裙翩翩离去,裙裾上的金刺蔷薇在嚣张地绽放。
真妃亦杳然离开大殿,回到飘有暗香的内室。
“洛夫人,请随老奴到偏殿挑选棋局。”张德子张罗着向外移去。“皇上特意嘱咐的,说是不同的棋局可以下出不同的棋。”
至偏殿,无人,却张目琳琅。
寒冰翡翠棋,金沙赤朱棋,青冈白水棋,当然还有甚寒亭中的黄玉银丝棋。
手指滑过髓绿翡翠,有一丝沁凉,可以平复刚才被苏婉搅起的心头纷乱。
“洛相要老奴给夫人捎上一句话。”
“嗯。”将一颗翡翠棋子握进手心。
“甚寒亭,绝顶处,浮云多蔽目,俯视皆虚幻。”良久,清寂,无言。手心中的翡翠偎得暖了,很快换上另一枚重新握紧。
“夫人就没有一个字让老奴回给洛相?”
“没有。不过扶柳想问一句话,张公公可全是为了皇上?”
“老奴要活着,才能为了皇上。”
“其实张公公一心为皇上,一样可以活着。”
“夫人错了,老奴是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好。”
空气下沉,心也沉了,安静了,我转身遥遥指向角落:“麻烦张公公回禀皇上,就要昨天的黄玉银丝棋盘。其实,扶柳从小就很念旧的。”
留下一室的混浊,看不清,猜不透,方向。偏殿窗外有年轻挺拔的白影,那是刚跨过长乐宫宫门的皇甫轩。
“母妃在内殿等着三姨,有些话要说。”他离去,背影挺拔。
在偏殿转几圈,才步向内殿。
殿内真妃正捧着堆锦布,手中阵线穿梭引往,微微抬起螓首,望眼,手指间拈着针指指身边的软座:“坐下吧,等将辕儿的件棉衣收完衣襟。”
“原来提花川锦早就被真姐姐裁成棉衣。”低声。0
真妃侧头咬断丝线,“去年剩下的段川锦罢,过来的确是示威。”又捻起线,打个结,“去疾出事了。”
“什么?”
真妃缝起右袖,“上次的火蟾暗杀事件,丞相派认定是上官家干的,军中事务处处针对去疾。去疾也是忍不住,想着既然背黑锅,还不如实际干次,真的暗杀成功,并解决燃眉之急和长久之患。”
抿着唇,只盯着真妃低垂的眼。
忽地血珠冒出,真妃指尖被衣针扎破,叹叹,又低首继续缝衣,“可惜还是失败,大概苏婉是得到消息,特意跑来刺激的吧。”
“为什么哥行动前不跟我说?”我咬牙。
“说了有什么用吗?”
“杀李伯定是没用,可离间他就有用,是吗?”霍然起身,衣袖震得真妃散发飞扬。两次暗杀,都处在漩涡,任谁也会相信与上官样,是要置李伯定于死地。
缓慢中真妃抬眼,“你很在意他的想法,还是他的一切?”
“他是孩子的爹!”冰冷迸出句,我愤然转身。行了几步,只觉背脊生出彻彻寒意,一下子冷却心中怒火,回首问道:“祥凤印在谁手中?”
“祥凤印,”真妃愣愣,才:“自从苏宁去后,祥凤印直由皇上收着。”
停立会儿,直到斜阳射入殿内,五彩光芒迷眼,才无声离去。
天朔十年,九月二十,长乐宫,梅林中,暖阳和风。
盛秋,梅花未开,尚有深叶。
一张黄玉棋盘。暗红,亮白,玛瑙棋子。
几盏菊花茶。潮润的雏菊泡开在白瓷清水中。
众人,或站,或立,围在青石桌旁。
猜先,皇甫朔赢。皇甫朔平和夹起黑子,直取天元。出乎意料的开局,我随后贴上一子,手很稳。真妃些许不安地坐在一旁,盯着棋局。棋势胶着,交错领先。
我全神贯注,不理外物,只想一心赢得棋局。直到,对面皇甫朔身后的执扇宫女突然五指松张,双目圆睁,张口欲呼,可喉咙却好像被死死掐住,只能发出呃呃几声低唤。落在空中孔雀团扇的炫艳色彩,惊了我的眼。
我随即将视线从棋盘移开,盯住了下坠的团扇。眼见便要铿锵落地。皇甫朔忽地左手成爪,左肩向后划上小半圈,臂膀弯曲,虎爪后探,五指紧合,抓住了扇柄。尔后,皇甫朔手形快转,将团扇插入了张德子哆嗦的双手之中。
接着,皇甫朔双目倏然凌厉,扫过随身的宫女与太监,刻意压低嗓音,命令道:“都不许动,也不准出声,否则诛九族。”众多宫女与太监立即全身僵硬,可眼睛却是直勾勾地盯着我身后,流露出无法控制的惊恐,场面诡异异常。我的心不禁一紧,小手指轻轻颤抖,拨动了棋子。
皇甫朔回首回望安详笑起:“洛夫人,最好也不要动。”
我身体开始僵硬,呼吸已乱,后背冒出细细的汗。
秋风起,刮得身后梅树树叶沙沙地响。我的背脊隐隐透着凉气,冰冷的感觉迅速浸透全身。
对面的皇甫朔优雅依旧,嘴角噙着笑,然后缓缓地抬起右臂,轻柔地卷起袖子,右手侧立,让大拇指上的扳指完全地暴露在阳光之下。那是一枚罕见的金扳指。上等赤金,雕刻有相互盘桓的九条龙,龙眼与龙身皆镶有璀璨的红宝石。
皇甫朔的右手开始游动,越来越快,宛如扭动的蛇。身后响起嘶嘶之声,突然我闻到一股浓烈的潮腥之气,随后感到有冰冷黏液软体东西滑过我的左颊,惊得我全身毛孔收缩。
这时,皇甫朔的右手也停止了扭动,扳指旁,一只怪蛇狠狠地咬住了他的右手手腕。四周不可抑制的尖叫声纷纷响起。怪蛇有腕粗丈长,金光闪闪的鳞片裹着灵活的躯体,上面撒有不规则的红斑。这条怪蛇最夺人目光的就是它头上的红冠,张扬卓立,色彩鲜艳如同鲜血般瑰丽。
皇甫朔轻皱起眉头,似无奈,然后左手闪电般夹住了金蛇的七寸,咔嚓一响,金蛇脖子斜歪,毒牙松口,跌落在地。金蛇垂死挣扎,身体怪异地曲卷着,不停地敲打地面,发出啪啪之声,似在求救。很快,金蛇就张着獠牙死去了。
“皇上,蛇有毒。”真妃摇晃起身,摔倒了座椅,直直地攥住了皇甫朔的手腕。血腥之气顿时弥漫开来。
真妃半个人已经倚在了皇甫朔身上,对着惊慌失措的宫女们厉声吼道:“还不快传御医。”竟带有深沉的哭腔。皇甫朔如老僧入定般,脸上维持着一贯的淡笑。
我却惊醒。一把扯下腰间丝带,快步奔至皇甫朔身旁,轻轻推开真妃道:“我会处理伤口。”迅速地用丝带绑住皇甫朔的右上臂,阻止血液流通,防止毒素随血液扩散全身。
“给我小刀!”
四周慌忙而惊讶,并没有人递来小刀。我一横心,拔下发髻中的胭脂碎,握紧簪花,留下尖锐钗尖。回望真妃泪眼,我决绝发力,将钗尖刺入手腕上的毒洞,划破皮肤,连接起两个毒牙洞。黑血瞬间喷薄而出,洒了泥土一地。
我将皇甫朔的右臂自然下垂,让毒血顺势流出,同时认真观察伤口。伤口开始时的流血量还比较大,但很快伤口就渐渐凝固起来,可仍然有黑血流出。我不禁小声懊恼道:“毒血流不尽。”这种急救方法应该没有错,只是现在没有塑料薄膜,否则可以用塑料膜隔离伤口,然后用嘴吮吸伤口,直到毒血吸尽。
我尚在思索替代之法时,真妃早已俯身而下,直接用口吸取毒血。
“毒素可从口入。”我想拉开真妃,才发觉自己的力量是如此渺小,根本撼不动真妃分毫。
真妃不断地吮吸,然后从口中吐出黑血,喷到地面,像是盛开的黑色大丽花。
嘈杂之声奔袭而来。
张德子尖声高叫道:“皇上,太医来了,太医来了。”
清苦的药香缭绕着长乐宫的每处角落。真妃刚喝下解毒汤药,安静睡下。见真妃无事,我放下床帐,转身离去。
脚踏在细长柔软的波斯地毯上,几近无声,这时,张德子碎步趋来:“洛夫人,皇上召见。”
随张德子穿梭于宫殿的庞大柱阵中,至一间晦暗房间。皇甫朔半躺在明黄龙榻上,有一人匍匐在侧。
张德子悄然退下。
我亦无声地站在巨大柱廊之后,遮住全身,只有裙摆掩藏不住,飘至柱外。
“微臣禀皇上,洛夫人处理伤口及时,再加上臣已经敷上的疗毒灵药,应该无大碍了。”
“查出来没有?是什么毒?”
我垂首低头,侧耳倾听。
“此乃红冠金蛇之毒。但臣实不明为何宫中会有红冠金蛇。据记载,红冠金蛇数量极少,只生长在南疆沼泽密林之中,但毒性确为众蛇之冠。”
“金蛇为什么会单单袭击朕呢?”
“红冠金蛇喜嗜特别,独喜欢攻击与它相近之物。若是金底红点表面,必会扑上撕咬。所以臣大胆推测,与皇上手中扳指有关。”
我听得心惊肉跳,手不由地抓住了柱边幔帐,同时,衣袖也顺势轻撞了一下柱子。
哐啷一声响。
“看来洛夫人也表示赞同啊!”皇甫朔突然提及我。
我轻拧眉头,刚才急忙,不及将胭脂碎重新绾上发,就直接将其丢入袖中。却不想撞上石柱,发出脆响,打断了皇甫朔与御医间的对话。
皇甫朔瞟了一眼御医:“退下吧。”
我缓缓从柱后步出,正迎上退出的御医,擦身而过时,听到了他舒长的叹气声。
皇甫朔撑起身子,取下手中扳指,仔细端详着,忽然认真笑起:“朕倒觉得这枚扳指好像与洛夫人的发簪很有缘分,同样的金底红点。”
“是谁?”我的声音有些颤抖。胭脂碎如今正安静地躺在我的袖中,可尚有黑色毒血附着在钗尖。
皇甫朔摊手,无奈一笑:“朕不知。”
“皇上需要静养,扶柳先行退下。”我根本无力来分析这隐暗的来龙去脉,现在只是单纯的本能反应,我要离开杀机重重的混噩深宫。
说完,不等皇甫朔同意,我就拔身大步走向殿门。
“站住。”皇甫朔威严命令道。
不由得我脚步放缓,终于停下。
皇甫朔的声音变得轻柔无比,似飘浮的鹅毛:“扶柳,记住,你欠朕一个人情,一个大至性命的人情。”
我不知我是怎样迈出晦暗宫殿的,只知出了殿门,站在阳光之中,全身的气力就被抽尽了,双目眩晕,软软倒下。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周围萦绕着淡定墨香,我半张着眼,看见,皇甫轩冷绝的身影卓立于夕阳前。他目光萧索,步子极慢却又无比踏实,向我走来。
我咬唇,一阵刺痛入心,快速翻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洛谦,我想回家了。”
江南,碧波翠竹林。
风吹竹摆,碧波连连,我蹲在竹林中,摆弄寸长竹棍,演练阵法。突然间,竹林嘶嘶之声大作。无数条红冠金蛇从四面八方疯狂涌出,它们或扭动爬行,或盘旋昂头,但无一例外都吐出狭长的红信,闪露獠牙,滴涎着毒液。我惊恐万分,只能抓住身旁的翠竹,借助于它,摇晃起身,然后眼睁睁地瞧着,红冠金蛇不断地扩张它们的地盘,向我缩紧。不可控制地,我闭上眼,放喉尖声叫起。
随后,四周陷入万劫不复的死寂,惧怕使我必须睁开双眼。头顶只有一床淡青幔帐。一场梦而已,令人毛骨悚然的噩梦。
我冷汗涔涔,哆嗦起身,来不及穿鞋,就赤足踏地,推开门窗。天地间的凉风吹散胸中闷气。我迎风出门,躲在了廊柱后的黑暗中。半月被阴云包裹,全世界皆在混噩之中。我缓缓坐下,双手抱膝,尽量地卷缩成一团,像是受伤的动物孤独地舔舐着流血伤口。
轻轻踮起足尖,在其下面铺上一层裙布。我未着罗袜,赤足受不了花岗岩的寒绝。然后开始静静地想着事。
星移泰斗,时间却仿佛滞固。也不知想了多久,直到庭院内响起人声,我才对周围重新有了知觉。
“红冠蛇为什么会出现在宫里?”
“前日婉妃派苏刚急要红冠金蛇,往日也有过这样的情形,小人也细查就给苏刚红冠金蛇,”
“糊涂,她想杀她!”温润的声音陡然怒气十足,随后一声闷响,数声咳嗽迭起。“这次就只罚你一掌,若再犯,必用重型。”
“谢爷轻惩。”声音比方才微弱许多。
“以后你就不要听她的任何命令。”
一切还归寂静,我下意识地将自己蜷缩地更紧,完全融入黑暗之中。突然,眼前雪亮,一袍白绸飘然至面前,熟悉的清水墨香很快将我包围。
遥远的上方传来温润声音:“扶柳,我们回屋了。”
他俯身而下,将我环住,想抱我回屋。我不言语,只是用手直直地攥住他的衣袖,无声地告诉他我不想动。
然后,我用削尖的下巴抵住他的后肩,一点点地汲取他身上的温暖。顿时心中所有复杂情绪化为眼中泪水,无声,簌簌地流,湿了他半面衫。
终了,泪水流尽。
抬起眼眸,睫毛上还留有泪珠,隔着水雾,他的脸氤氲在月光里。淡薄清绝的月光洒在绿绮窗棂上,青碧泠泠的反射光芒游移在他的衣襟处,光影流动,恰似碧波翠竹的剪影。于是,梦里竹林中的蛇盘旋进的心,手指颤动抵在他的前胸,与心脏仅隔寸血肉,“如果两次刺杀定北将军都不知情,信不信?”
指尖是温热在蹿动,慢慢地,他的温度暖冰凉的掌心。
可却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眸里是片水帘,他的面容涣散开。
我扬起头,更靠近他一分,嘶哑道:“当初为什么不告诉那玉坠子其实是寒沅翠,是迦南教驱散热毒的灵玉,有它就可以抓火蟾?所以才会像一个傻瓜一样,什么都不知道就借给医邪,他才会去长白山捕火蟾!”
指间感受到他轻微的震。
苦笑,旋即垂下头,眼中的泪水滴落,打湿裙角。
“火蟾任何人都可以捉到,不定非要寒沅翠不可。”他的掌心覆在的肩头,烙得肌肤灼热,“扶柳,下次不要将寒沅翠借给莫当归,就好。”
整个眼眶都是酸的,泪水再次涌出,低声语:“其实问医邪,他的确是捉只火蟾,不过早已制成药本。至于第二次刺杀,才是哥干的,真妃昨才告诉,可为什么不肯给哥大风营里的将士口饭吃呢?”
他没有回答,只在我耳畔轻声说道:“扶柳,相信我,会有一个结果的。”
可是,洛谦,你会给我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呢?
家国恨,亲缘灭,这就是你要给我的结果!
“结果,什么结果?是不是从此以后在这个世上我一个亲人也没有了?”我攥着他的衣襟获,薆云纹刺绣擦过手心,微微刺痛“你这个混蛋…”
“没有上官,”他温暖的手牚抚过我脸颊,泪水拭去,留下浅浅墨香,“我们以后还有会有很多亲人,儿孙满堂的。”
我窝在他怀里,依旧后背发凉。
伤离别
“夫人,醒了吗?”
睁开眼,额角隐隐在抽搐着疼。
“真的醒,”风铃儿将覆在额头上的冷巾取下,疲惫眼角带着欣喜笑意翘起,“风铃儿马上去药房端来汤药,都熬几个时辰。”
风铃儿向麻利,话刚完,就出房门。
揉起额角,舒缓疼意,撑起身子半躺在榻上。大约是昨夜吹冷风,又染上寒症,喉咙有些干干的灼痛。转头瞧檐下的更漏,个时辰他应该是在含元殿上。
沉闷的重木撞击声,回头,风铃儿正端着药碗呲牙,的脚边个镂空圆凳笨重地来回滚动。
“以后小心,去找流苏要些膏药擦,以前身上也老是有淤青,消肿活血的药就没有离过身。”
风铃儿勉强笑,“那个冷丫头,才不想求呢!自己揉揉就好。”随即提起裙摆,腿脚微跛走来,“夫人,先趁热喝药吧。”
喝口药,真苦,蹙眉,“流苏人呢?”
“啊,直守着小少爷半步也不肯离开!”风铃儿双手搓揉着脚踝,时不时皱眉轻哼两声。
憋足口气喝完所有药汁,将药碗递回给风铃儿,“叫流苏抱着熙儿过来让瞧瞧,个月,是不是长胖些?”
“好啊,”风铃儿唇角弯,“那个青面丫头都不肯让碰小少爷下呢!”然后伸长脖子对屋外高声喊道:“小梅,叫流苏抱小少爷过来,是夫人的命令。”
门口有个声轻应,脚步声远离。
药效散开,开始出汗,风铃儿就坐在身边榻上,替拭着额上细汗,“夫人,小少爷粉团团的,可爱的不行。那好不容易猫进流苏房里,就看见小少爷乌溜溜的眼珠转个不停,还对咯咯笑呢…”
“下次打断的腿!”冷冷声音在门口响起,风铃儿身子抖,望向立在门口的流苏皱起鼻子,挽着的手臂做个鬼脸。
“流苏,熙儿呢?”
流苏两手空空,踏步入屋,身后跟来个模样朴实的中年妇,臂弯里抱着个小孩。隔着远,只能看见小孩粉扑扑的脸颊,大约是睡着。
“是前段日子刚请来的奶妈,姓吴。”风铃儿蹦跳着到吴妈身边,把推着的腰,“快上前给夫人瞧瞧小少爷啊!”
吴妈有些拘谨,不自然地笑着抱着熙儿走到身边,俯下身子,将熙儿送到面前。熟睡中的熙儿双颊泛着红晕,眼眸紧闭,稀疏的睫毛微微颤动。抬眼,对吴妈轻声问道:“小少爷最近吃得多吗?”
“三小姐有封信要给表小姐。”吴妈目光闪烁,似乎想要将周围尽收眼底。方才的话音极低,用的是余杭软糯方言。极快稳住已在颤动的手,偏头对在屋里收拾药碗的风铃儿道:“风铃儿,去厨房告诉张娘晚上想吃酒酿圆子,亲自去吧,那些小丫鬟不清楚的口味,容易出岔子。”
“知道,夫人。”风铃儿笑着出去,“不要豆沙的,要红豆的;不要十月的晚米,要五月的新米;不要金陵的米酒,要扬州的米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