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会儿,怀真才轻声问道:“你为何这样问我?你又是意下如何?”
小唐打量她的脸色,并不算是十分羞,倒是有几分担忧之意似的,小唐便握着她的手,沉吟说道:“我年纪这样了,倒是该有个子女……然而我心想着,你年纪还小……如今在我眼里,尚是个爱时常使坏的小丫头呢,若这会子再有个身孕,必然更有一番大苦要承受的。”
怀真做梦亦想不到他说出这话,竟转头看向小唐,问道:“你……在说什么……”
小唐见她脸上尚带三分稚气,便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脸儿,就又把她搂入怀中,小声说道:“我是不想你受苦的……宁肯再过两年,才要子嗣……却又不知道你的心意,因而才跟你私下里商议。只因我知道,若当着太太的面儿说,她必然是不高兴的。”
怀真的心怦怦而跳,半晌,才涩声道:“你……你既然知道太太会不高兴,难道也……肯这般?”
小唐道:“我只要你好……何况你身子如今尚弱,若再生产……我……委实放心不下,横竖再将息两年,等身子养好了,要多少儿女没有?你觉着我这话,有没有理?”
怀真内心震动,竟不敢看他,只是微微垂首,小声儿说道:“你……从来想事情都是比别人更多上一层,又岂是没理的?”
小唐问道:“那你是答应了?”
怀真把脸儿往他怀中贴了贴,忽地听到他的心跳声,沉稳有力,怀真便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如此有理,我自然是答应的,都听你的罢了。”
小唐展颜一笑,见丫鬟不在跟前儿,便捧着脸,极快地又亲了口,道:“倘若以后……诸事你都是这般都听我的,我可就谢天谢地了……”
怀真抬头打量了他一会子,道:“你指的是什么?”
小唐笑而不答,怀真便轻啐了口:“就知道没好话。”
小唐越发笑道:“我什么也都没说,你便知道没好话?”
怀真心头微窘,就哼了声,因见他腻歪着,唐夫人若出来,看见了未免不好,便走开一步,道:“我是随便猜的。”
小唐望着她道:“猜的却也是极准的,可见我跟娘子越发心有灵犀,知心知意了……”
怀真只觉得不能跟他斗嘴,每次都会落于下风,只恨自个儿不够厚颜罢了,因跺脚道:“你如何还在这里胡搅,你不是该去部里了么?难道要在府内一整天不成?”
小唐闻言,这才叹了声,又见唐夫人将出来了,才敛容正色,笑道:“好罢了,这就去了。”
如此,又过了数日,忽然有个骇人听闻的消息从京外传了回来,一时满城沸沸扬扬地。
原来,先前那要迁往蜀地的废太子,据闻……在途中遭遇山贼伏击,竟是身故了,连太子妃亦不知所踪。
成帝闻听此信,不由大怒,废太子虽不成器,但毕竟是他的儿子,如何竟无端死于山贼之手?
当下便立刻命刑部跟大理寺各自派人,前往查明情形,暂且按下不提。
却说这日,怀真因想着出嫁后月余了,不免思念父母,她便有心回应公府一趟。
当晚怀真便同小唐商议,小唐听了,便问道:“回去自然是使得的,只是要几日呢?当日可能回来?”
怀真觑着他道:“好不容易回去一趟,自是要住上两三日的。”
小唐面露难色,沉吟不语。
怀真瞧着,未免不受用,便道:“做什么一脸苦色?也不说话,难道还不叫我回家去了不成?”
小唐将她抱住,垂眸看着:“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故意来怄我呢?你要回去也使得,要住几天都成,但我岂不是又落了空?”
怀真忍着笑道:“呸,只是彼此两下清净些罢了。”
小唐把她抱得越发紧了些,在耳畔低低道:“我不喜清净,终究要跟你一块儿的好,你若不答应,就不许你家去。”
怀真被他呵气,又羞又痒,便忍着笑道:“你敢呢,我只跟太太说,太太通情达理,却不似你这样强横霸道。”
小唐便笑道:“我几时又强横霸道了?你这丫头,只凭良心说话,你若敢说违心话,我且叫你知道,如何才是真个儿强横霸道呢。”
怀真见他这般说,倒是不敢跟他强辩,生怕果然惹得他性起,反坏了事。
怀真心下一转,就只眼巴巴儿看着他,求道:“唐叔叔,我真个儿是想爹娘了,只住三天就回来了。”
小唐见她眼珠乌溜溜地看着自个,又因相求,便微微嘟起唇来,作出一副可怜可爱的模样……小唐心中乱跳一阵儿,几乎立刻就要心软答应,忙又忍住,心中又笑又恼,想着:“这丫头倒是认真学乖了,竟知道装可怜儿以退为进了呢,差些儿就上了当。”
小唐心中一动,便哼道:“要我答应,倒也使得,只是你也得答应我一件儿……”
怀真凝眸看他:“何事呢?”
小唐笑着在耳畔说了一句,怀真脸上立时便染了一层晕红,扭头起身,低声道:“就知道你没正经话,你不答应也就罢了,我只跟太太说。”
怀真正走到桌边儿上,小唐已经走过来,便从后抱住,在耳畔低低道:“只这一回。”
怀真满面桃红,只是摇头不应。
谁知正在此刻,恰好吉祥进来送羊乳,见状手一抖,才要退出去,怀真忙喝道:“快站住……拿过来。”
吉祥心中叫苦,只好死低着头,磨蹭着上前,把羊乳放在桌上,也不敢看两人脸色,忙又退了出去。
此刻怀真已经连捶带打地挣脱开了,竟跑到桌子对面儿,一边咬唇一边狠瞪着小唐,大有恼色。
小唐站在对面,看着她含羞带恼地瞪着自己,明眸善睐,秋水横波,虽是怒视,却偏叫人意乱神迷。小唐不由想道:“倘若叫这丫头知道,我看着她这般眼神,只越发想把她……却不知她会如何呢?”
第198章
且说这日,在皇宫之中,应含烟循例前往成帝寝宫请安拜见。
原来因废太子之事,成帝不免动了内火,这两日更是病倒了,别的人却一概不愿见,只传含烟近前伺候。
应含烟入了寝宫,上前见礼,成帝听到是她来了,便传令上前。应含烟到了龙床边上,便轻声问:“皇上,今儿觉着如何?”
成帝斜靠榻上,脸色苍白,神情沮怠,道:“你来了,朕方才把那些太医院的废物骂走,镇日只让朕喝苦药,也难治心病。”
应含烟深知成帝是因废太子之事,心结难解,便道:“皇上还要少思戒虑,保重龙体才是。”
成帝抬眸看向她,半晌才幽幽说道:“如何才能少思戒虑?你可知……朕一闭上眼,就看到太子在朕面前,满脸带血,哭着求朕救他。”
成帝说到此刻,眼睛之中,便隐有冷意。
应含烟微微惊心,不知要如何劝起,只好道:“自古以来,天底下的父母哪里有不疼惜儿女的?然而儿女长大了,自也由不得父母……他们如何,自是他们的造化罢了……横竖,皇上已经尽了心了,如今还要珍重自己的身子,若真的害了病又如何是好?何况……如今还有肃王殿下跟熙王殿下……以及几位公主仍在,皇上不看在别人的面上,且看在这些儿女的面上呢?”
成帝沉默良久,终于说道:“你也知道……朕尽了心?朕……虽然恨太子不争气,然而毕竟是朕的儿子,不过是想保他性命,才叫他去蜀地安身,谁知道,竟仍是不免这杀身之祸……”
应含烟心中一跳:成帝如此说,自然是指若太子留在京内,则有性命之忧,成帝并不想杀死太子,那么会是谁有此意呢?
成帝顿了顿,又道:“现在想想,皇后来求的时候,朕本该答应她……她这几十年来,只是吃斋念佛的,她虽不说,我也知道是为了太子……她在佛堂自焚,未尝不是恨极了朕,走投无路了,才……只可惜……”
思及往事,成帝眸色微动,低声道:“这是国家社稷,我虽然不忍,能又如何?如今身为储君,便已经残杀大臣,试问群臣又哪里会心服口服,将来他登基之后,只怕越发胡作非为,若朕心软,如何对得起这江山国祚,黎明百姓,将来又如何见列祖列宗?”
应含烟只是低头静静听着,一声不吭,只因这些已经关系国家大事,且情势又如此复杂,她一个后宫女子,再如何得宠,也不好插嘴。
成帝说了这一番话,心中略轻快了些,因沉默了会儿,又看向应含烟,道:“你觉着朕……可是个狠心之人么?”
应含烟微微摇头,道:“臣妾觉着皇上是个英明之君。”
成帝一笑,又颔首道:“那你觉着,太子临死,可会恨朕么?”
应含烟不敢贸然回答这话,想了想,道:“太子只怕也明白皇上的心意,何况,委实是他自己犯错在前,皇上纵有心饶恕,也要顾及国之体统。臣妾斗胆说一句:太子若真的恨怨皇上,才是个不通道理的呢。”
成帝闻言,倒是略觉欣慰,因见含烟虽字字谨慎,然而应对妥帖,心里便受用。
成帝便又问道:“罢了,且先不说他……如今朕跟前儿,有肃王……跟熙王两个,依你之见,觉得他们两人各自如何呢?”
应含烟听问,忙起身跪地,道:“臣妾对朝堂之事一概不痛,更不敢妄议王爷们如何,请皇上恕罪。”
成帝才笑了起来,道:“你只管起身,不必惧怕,朕只是闲来无事,同你闲话罢了。”
应含烟却是一个字也不敢说:她在宫中久了,又哪里会不知道……这宫内处处都有耳目,只怕此刻她跟成帝说的话,下一刻便会传到别人耳中去了。
成帝见她委实害怕,才叫她平身,又让坐到身边儿,也不再提此事。
成帝打量着应含烟,却见她生得娇艳可人,且喜性子又从来平和温顺,虽然出身大族,却并没有那种钩心斗角一味要强之意,委实叫人怜惜。
成帝叹了声,便握住手,道:“朕知道……这些年,你也受了苦了。朕毕竟已经是这把年纪了……”
含烟闻言,忙低头含羞,道:“皇上说哪里话,臣妾能够伴驾御前,已经是无上的福分,心中也是时常感激的。”
成帝仔细端详了她一会儿,见她容貌端丽,言语可喜,便把她轻轻抱入怀中,道:“难得你是个体贴知心的,朕……亦很喜欢。”
两人正说到此可,忽地听外头有人道:“淑妃娘娘求见皇上。”
成帝听了,双眉微皱,道:“不见。”
含烟一怔,忙道:“皇上,这可使得?”
成帝带笑细看她,道:“朕除了你……其他人一概都不想见。”
含烟又羞又惊,成帝搂着她,因叹道:“你这模样气质,倒是让朕想到一个人……”
含烟好奇,便问道:“不知是谁?”
成帝抬眸看向前方,见帘幕低垂,无风而动,成帝半晌才笑了笑,道:“是一个已经故去了很久之人,她也是如你这般,性情温柔和顺,且又仁慈至善……朕当时,也很喜欢她……”
含烟进宫若干年,对昔日宫中秘闻,隐约也听了一二,此刻听成帝说起,心中便知道是何人,却只当不知的,道:“皇上如此盛赞这人,必然是天人一般的,臣妾何德何能,能有些许相似呢。”
成帝垂眸看她片刻,笑道:“也许是朕真的老了,最近时常的只想往事种种,想来……朕是有些对她不起,倘若当初不是朕硬要她进宫为妃,她也不至于……”
含烟低着头,更是不敢言语。
成帝欲言又止,眼中透出继续哀凉之意,道:“然而朕当时年青气盛,但凡想要的,便不管如何都要得到……只后来才知道,那反而是害了她。”
成帝幽幽长叹,复默然无声。
含烟想问,却又不敢,便只也沉默,成帝忽地觉得这偌大宫室,十分冷清,身上也微微有些冷意,含烟察觉他发抖,便忙拉了外裳过来,替成帝披在肩头。
成帝看她一眼,又将她搂入怀中,喃喃道:“烟儿,你可别离开朕呢。”
含烟道:“臣妾会一直都陪着皇上的。”
半晌,成帝才点了点头,又叹了声。
静默之中,忽听太监又道:“清妍公主来见皇上。”
成帝笑了笑,道:“清妍来了,也好,朕正也想着她呢,再过几日她也就嫁了,以后再相见,只怕也不是这会儿之情了。”
说话间,果然就见清妍公主徐步入内,上前拜见完毕,成帝便招手叫她过去。
清妍靠前儿,挨着坐了,道:“父皇今日可好些了?”
成帝道:“已经好了许多。你如何这会儿来了?”
清妍道:“自然是我想念父皇了,父皇您可要快些好起来呢,我听闻您早上又发了一番脾气,把太医们都骂走了?这可不成,我小时候不肯吃药,您还说讳疾忌医是不对的,如何自个儿却也如此呢?”
成帝见她撒娇,便笑起来,道:“原来你是特意来训我的。”
清妍道:“哪里敢,清妍只是想父皇身子安康罢了。”说着,便靠在成帝肩头,抱住了他的胳膊。
应含烟闻言,才也笑道:“别人说话皇上都不肯听的,公主说了这话,皇上可要听一听呢,再说,过几日便是公主大婚的好日子,皇上可要快些把身子养好,公主也才能安心得嫁呢。”
成帝看她两人同样温声劝说,心里便喜欢起来,道:“好好,我便听你们的就是了。”因此便又叫太医来,奉药吃了。
成帝吃了药后,便思欲睡,含烟同清妍公主便相继离开,好叫成帝好生养神。
出了成帝寝宫之后,清妍因面有难色,满腹心事似的,只是不声不响。
含烟看在眼中,便问道:“公主像是有心事?”
清妍见问,便道:“应昭容,方才在里头,我怕说了又触动父皇心事,因不敢提……只是我心里有些忧虑,太子哥哥毕竟是才……出了事,我的亲事偏定在这两天,可使得么?”
含烟听了,想了片刻,道:“倘若使不得,皇上何等之人,自然早就开口说了,如今皇上不提,自然也是默许了。何况这日子是早定下的……而太子偏偏早就给……废为庶人了,所以……想必皇上也是不想因此而耽搁公主终身的意思呢。”
清妍听了,略觉开怀,便点头道:“你说的果然有理,幸亏我方才不曾贸然提起来,不然父皇定又有一番伤心了。”
含烟便劝慰道:“公主不必在意,只顾好生待嫁就是了……这两日,也多来看望皇上,可知你将出嫁了,皇上心里也是不舍得的?方才那许多人劝着吃药,皇上还大发雷霆呢,只公主一来,就答应了。”
清妍公主点头,笑道:“应昭容,多亏你心细照料父皇,我记下了,过了晌儿自然再来。”
两人说了几句,便自分别,含烟正欲带人回宫去,忽地有宫女前来,道:“应昭容,淑妃娘娘请你去见。”
含烟心中乱跳,不知为何竟生出几分惧意,却也是不敢推辞,忙含笑应了,只问道:“不知娘娘有何要事呢?”
那宫女面无表情,道:“这个奴婢又哪里敢臆测,横竖应昭容去了便知。”
含烟无法,只得心怀忐忑,随她往淑妃宫中而去。
话说那夜,怀真同小唐商议回娘家之事,起初小唐尚有难为之意,也不知两人到底又如何商议的,小唐究竟答应了。
次日,怀真便又跟唐夫人说了,唐夫人虽疼爱她,倒也体恤她的心意,自然便也应了。
怀真立刻派了人回应公府,同老太君李贤淑等先报了,然后便打点了一番,便带着吉祥恭喜,自回府来。
怀真这一遭儿回府,比先前更是不同,先是拜见老太君,应老太君便叫挨着坐了,握着手儿,疼爱的如宝贝似的,因细细打量了一番,便道:“如今嫁了,却倒是比从前在家里时候更加出落了,手上也略长了些儿肉呢,可见唐府并没有亏待你。”
说着,又对众人道:“你们看是不是呢?”
当下众人都连声说是,怀真只是笑着不言语,放眼四看,除了这府内的人外,竟连应含烟那边府内的伯母跟几个妹妹们也在,委实齐全。
如今,当晚上陪着老太君用了晚饭,又坐了会儿,才放了她自回东院。李贤淑便趁机陪着往回去。
李贤淑许久不见女儿,欣喜非常,又看怀真果然比先前养的更好,才放心,就道:“上回你爹因听说唐府请了太医过府,便疑神疑鬼的,生怕是你有什么头疼脑热的呢,他竟回家来,撺掇着叫我过去看看,我因想着你才嫁了,当娘的就立刻跑了去,又像是什么样儿呢,因此我不理会他,后来他到底自个儿去问了唐大人……咳,问了毅儿,果然是说太太病了,他才放心呢。”
怀真听到她改口唤小唐“毅儿”,心中只觉得异常好笑,便不由也笑道:“唐叔叔回去也跟我说了……原来是爹不放心么?”
李贤淑道:“那自然了,我本以为我是个操心的,结果你爹比我还着急呢。”
两个人回了东院,进了屋内,怀真打量自己的绣房之中,摆设陈列等物,一如先前,毫无变更,她一一看过了一遍,心中感慨,且又喜欢。
怀真统看了一回,才又回来,同李贤淑在桌边坐了,便问家里一切可好,李贤淑笑说:“都好……”说了一句,忽然微微皱眉。
怀真便问道:“怎么了?”
李贤淑皱着眉,叹道:“罢了,本来你才回来,不该告诉你这烦心事儿的,可迟早晚要知道。”
怀真不解,就仍看她,李贤淑便恨的咬牙,道:“还不是蕊儿?这个丫头,是走上邪路了。”
怀真怔问缘故。李贤淑道:“先前不是给她找了个人家儿么?凭心而论,那家子委实是不错的,书香之家不说,公子的性情也好,怎奈蕊儿……也不知是着什么邪,起初倒还使得,渐渐地就闹腾起来,自打你跟唐……你跟毅儿被皇上赐婚后,她愈发地作天作地的,把人家里闹的不像话……害得你爹颜面无存。”
怀真暗暗震惊,忙道:“为何我竟一点也不知道的?”
李贤淑道:“若是传扬出去,那还得了?我早说过那家子不错,人家知书达理的,因此竟按着不许底下乱传,私下里找你爹商议。”
怀真道:“然后却是如何?”
李贤淑道:“我们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家,按理说,若是此事是他们的过错,咱们自然不依,但是是蕊儿自己不像话,天天做耗的,反是咱们理亏,你爹见如此,私底下好言好语地陪了许多不是……亏得人家素来敬重你爹的为人,这件事才暂时按下了。”
怀真仍是似懂非懂:“听娘的意思,莫非是蕊姐姐不喜欢那家,所以才闹?”
李贤淑不免冷道:“她还摆着千金小姐的谱呢!也不知还想找个什么样儿的?当初因她在家里作出那件丑事来,老太君跟太太都想随便打发了她,那个意思,竟是嫁鸡嫁狗都使得……是我又苦心给她找了个好人家,若是她安心过起日子来,又该何等和乐?真是个癞狗扶不上墙的,现在想想,我算是白操心了。”
怀真便安抚李贤淑,道:“娘,难得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罢了。”
李贤淑看了她会子,便又喜欢的把她抱住,道:“不是我自夸,你跟蕊儿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纵然她不是在我身边儿长大的,杨姨娘那个人……也不算很坏,怎么竟把她养成这样儿呢,越大越发走上偏路,死不回头似的了。”
怀真也没法儿,只说:“有道是,清官能断家务事,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娘已经尽了心,横竖由得她去就是了。”
两人说了会儿,便听外间道:“二爷回来了!”
李贤淑才笑着:“你爹回来了,且看他怎么欢喜呢。”
说话间,果然见应兰风进来,看了怀真,便两步上前,此刻怀真已经起身,道:“爹……”
应兰风已经张手将她拥住,百感交集唤道:“真儿。”
怀真心里同样高兴,便忍着笑,应兰风缓缓将她放开,上下打量了会儿,道:“怎么比先前高了一点儿似的?”
李贤淑又笑起来:“真是胡话,才一个多月,可就长高了?敢情她在唐府吃的是仙丹不成?”
应兰风认真道:“我觉着是高了,先前只在我胸口,这会儿,抬头能碰到我的下巴了,难道不是高了?”
李贤淑笑道:“是是是,二爷说如何就如何罢。”
应兰风握住怀真的手,便领她复落座,因此就细问在唐府之事,又问小唐待她可好,唐夫人以及唐家众人都如何之类,怀真一一答了,只说很好。
应兰风听她一味地说好,因思索了会儿,见李贤淑不在跟前儿,就对怀真低声说道:“真儿,有些话,先前你出嫁之时,爹因没想明白,便没跟你说……这段日子你不在家里,我每日思量起来,心里着实不安……如今你回来了,爹少不得就跟你说了。”
怀真不知是何事,忙问,应兰风便道:“常常听人说:女生外向。又说什么‘嫁出去的女孩儿,泼出去的水’,然而你自小儿跟别的孩子不同……在爹娘心中,也从来不同,你纵然嫁了,也不是什么泼出去的水,仍是爹娘心中最疼爱的好孩子……”
应兰风说到这里,略停了停,敛了敛心情,才又说道:“当初你每每说……你不想出嫁,后来因我很爱凌绝的为人才气,便极力想撮合你们,谁知道你竟是百般的不喜欢,爹当时不知,现在却已经明白了……那时候,白叫你受了许多的惊恐委屈。因此爹现在想跟你说,此刻虽然你嫁了唐家,倘若他们对你好,也就罢了,然而倘若他们对你不好,你不必委曲求全,你务必要跟爹娘说,我们也务必会替你出气!不论到什么时候,爹娘永远都疼爱你、会护着你,你……可明白这话?”
怀真垂眸,半晌,便微微地点点头道:“爹,我知道了。”
应兰风将她抱了一抱,沉默片刻,又问:“前儿真的是唐夫人身上不好,才请太医的?”
怀真不由一笑,哪里敢说别的:“是……不骗你的。”
应兰风才抚着她的发端,也笑起来。
怀真在应公府内住了两日,日子过得消闲自在,除了去给老太君请安,其他时候便只在东院内,看书抚琴,逗猫看雀儿,竟似又回到了待字闺中时候的光景一般。
只是晚间睡着,模糊之中,竟似身边儿仍有个人,惊中探手一试,才知不是……
怀真醒来时未免纳闷:“怎么在唐府的时候,只盼他让我清净些,回来之后,却反而又屡屡想着呢?竟是傻了不成?”因自笑叹了一回。
这一日,怀真正坐在廊下,看廊檐边上先前栽的花儿已经长得颇好,在日色之中摇曳生姿,怀真正怔怔出神,却没留意有个人从院门口走了进来。
将走到近前,因见她不曾察觉,便把脚步略放重了些,怀真抬头一看,却见来人一身青衣常服,凝重而雅,正是郭建仪。
怀真忙站起身来,敛袖行礼道:“小表舅。”
郭建仪向着她一笑,便走上前来,扫了一眼那姿态各异的花儿们,问道:“在看花儿?”
怀真点头道:“小表舅如何这会儿来了?”
郭建仪道:“自你出嫁,竟不曾有机会得见了,昨儿听说你回来了,便想来探望……不料今日才得了空。”
怀真道:“多谢小表舅惦记,一向可也好么?”
此刻郭建仪已走到她身侧,这会儿丫鬟出来,见他来了,便入内奉茶上来。
顷刻,郭建仪握了茶盏,却一瞬无语,不知该说什么好,因道:“那唐大人,待你可好?”
怀真道:“甚好。”
郭建仪方才已经打量过她的面色神情,见脸色比先前越发白皙明润,眉眼却更出挑了,若然心中郁郁,自不是这个面容呢。
郭建仪心头一宽,但同时,又有一种难言之意,略酸略涩。
郭建仪抬眸,因看到前方那回廊,便道:“那日你忽然跑出来……是为什么?”
怀真知道他所说的成亲当日,她因惘然自失,竟失去主张,不顾一切地想要逃离之事。
怀真静了静,便道:“我……因太害怕了,所以才想……多亏小表舅拦着我,出言警示,才不至于又闹出大笑话来。”
郭建仪默然凝视着她,心中却想道:“你又可知,我并不是想拦着你,当时我所说的那些,也不是什么出言警示,倘若当时你答应了,我便立刻带了你走,就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也什么都不管了。”
一念至此,心中竟生出几分惨烈悲壮,然而她竟连这个机会都不曾给过,那一瞬间说出那两句话,就似昙花在他心底乍然开放,却因她后退一步,于是瞬乎之间,又乍然凋谢。
怀真见郭建仪不言语,便道:“是了,我如何听说……仿佛肃王有意将郡主许配给小表舅的呢?”
郭建仪听了,面色淡淡,道:“你从哪里听说,可又是唐大人告诉你的?”
怀真道:“他无意说了一句,我才知道的。”
郭建仪道:“我就猜不会有别的人……会‘无意’中跟你说这个。”
怀真转头看他,郭建仪自觉这句话有些露了行迹,便一笑道:“罢了,不提此事,……我却着实的有件喜事要告诉你的呢。”
怀真忙问是什么,郭建仪道:“我先前从吏部来,听人说起来,原来工部尚书卧病数月,近来竟是不成了……工部尚书职位空缺,听那些大人们的意思,只怕多半儿是你父亲的了。”
怀真听他说工部尚书卧病,正笑这又算是什么喜事,听到最后,才蓦地怔了,乍然一喜,却又止住。
郭建仪察言观色,问道:“为何你不似格外高兴呢?”
怀真因知道他不是外人,便也不十分遮掩,只轻声道:“我只觉着,爹的官儿越做越大,可……妥当么?我总是杞人忧天的,小表舅你别笑话我。”
郭建仪摇了摇头,道:“你自知道,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放在心上,你的意思我却也明白,如今朝中……因太子之事,只怕还会有一番动荡,你父亲身居高位,若是政局有变,自然是不免会卷入其中的。然而你放心,表哥他在朝中历练这许多年,自也非等闲之辈,何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