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如初却微笑点头,表示会听母亲的话,还说,“今天早上没花多少钱,其他东西都是剩的,不过以后我会注意收支。要不,您把这个月的伙食费交给我,让我当一个月的厨,调理全家人的饮食?等小光回来,看到奶奶和您身体健康,会很高兴的。”

戚继美和戚如意一听这话,高兴得差点蹦起来,尤其戚继美,似乎感觉肚子又开始饿了。老太太看二孙子和孙女高兴,也表示同意。

戚夫人不好驳婆婆的话,而且自己也想看如初有多大能耐,因此温言道,“你才嫁过来,不是我不让你管家,实在是管家难为。你在家是千金小姐,怕受不得这辛苦,回头元敬来怪我虐待媳妇,我可怎么着才好?”她略开了句玩笑缓和气氛,“但你既然有心,让你先管管府里的饮食倒也不错,先适应下,今后也好把这个家交给你,只是有一桩你要答应我。”

“您说,媳妇莫敢不从。”如初心头暗喜,连忙道。

“我知道你娘家殷实,也知道你嫁妆丰厚。但好儿不吃分家饭,好女不穿嫁妆衣,要做个好媳妇,不能拿娘家的钱来帮衬。咱们戚家多少家用,就花多少,绝不找别人借,也不挪其他,你可明白吗?”

不就是为着点自尊,不花胡家的钱吗?这没问题,她的钱可以在将来留给老公和儿子花,到时候身在海防卫,什么都依她就好办了。

于是,她郑重答应,临了还补充了一句,“母亲放心,我绝不会让家里人饿到的。”

不过,好些话说说容易,办起来就难了。直到这时,如初才听说戚家全家,加上她和八重十口人,三个月才用一两银子,还不够她当年在天津卫学时请小光他们吃一桌酒席的钱。

虽然戚家在大宅后面的园子里种了不少蔬菜,还养了鸡,但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一样不要钱呢?关键是肉,要想顿顿有肉吃,这点钱显然不够。而要想素菜做出好味道,其花费比肉菜还要高。

这么平均算下来,她早上还觉得买虾和豆腐便宜,实际上已经花了一整天的伙食费了。虽说吧,这钱对于普通人家是足够的了,但戚家毕竟是官宦之家,人口也不少,这种预算实在抠门了点。照说,小光的俸禄尽管不高,可也没这么低呀。

“娘说,人要有备无患才行。”戚如意不知何时跟进了如初的屋子,看她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些不明白的数字,不禁多嘴道,“我爹生病就是没钱看,后来是借了白家的钱才发的丧。母亲向来傲气,却不得不低头。这事让她怕了,所以把哥哥的俸禄大部分存了起来,嫂子……只怕要精打细算了。”

“原来是这样。”如初吃了一惊,心里隐约有些同情戚夫人,但转念又说,“母亲这样做也对呀,你哥当初没钱打点吏部的人,这个爵位差点没承袭上。不是咱们庸俗,也不是咱们随波逐流,只是为官的,总有些场面人情要做的,平时多存点,到时候才不至于捉襟见肘。放心吧,小如意,嫂子一定会能在螺丝壳里做道场,用小钱办大事的。”

她豪言壮语,但当戚如意很信赖的说了几句话离开后又开始犯愁。

怎么办呢?现在想办法生财是来不及了,只有先开源节流。但一味节省也不是办法,以后一定要想出让戚家脱贫的好主意来。

“不然我们暗中贴补一下,只要不太多,别人看不出来的。”一边的八重忍不住插嘴道。

如初猛摇头,“不行,母亲多精明呀,平时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买一两粗茶都要算计半天,掉这花枪,凭白的让人看不起。再说,咱们也要诚实,不能作弊。但是……蔬菜好办,从后园拔就行了。要想买点咱们家没种的,头天晚上去买第二天要吃的就行。那时菜不新鲜了,价钱低,好划价,只要做的时候精细点,味道不会差。作料方面也不怕,毕竟所需有限,就算少油无盐,小姐我的巧手也能克服。关键是鱼呀肉呀的,我要从哪里弄来不用花钱的呢。”

“不花钱啊,那就打猎钓鱼呗。”八重顺口一说,如初的眼睛却亮了起来。

对呀,婆婆不给钱,娘家爹的钱不能动,她找老天要呀。

“小姐你不会真要这么做吧?”八重看到如初跃跃欲试的表情吓了一跳,“你即不会打猎也不会钓鱼呀。”

“学嘛。小姐我是很聪明的。”如初上下打量了一下八重,“咱们先紧着两天,然后就幸福了。以后我打猎,你钓鱼,因为要进山每天要走很多远的路,我会轻功,可舍不得你跑来跑去,你只管天天蹲在河边就好。放心啦,我会找最有经验的人来教我们。这可是我们主仆二人学手艺,花钱交学费,不算贴补戚家了吧?”

第五回 姜氏少奶奶

如初是个行动派,既然打定主意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当天下午就带着八重出了门。好在戚夫人知道她在嫁人前就在外面跑惯了,倒也没拦着换了男装的她。

鲁桥镇位于济宁州东南方向几十里,虽然还没到海边,却也近海了,中间隔了几个小渔村。而向西不过十几里,也有一座小山,山脚下有村庄,是一处非常宁静的地方。

研究过地形后,如初很开心,以为是老天爷赏饭吃,可当她和渔村中最有经验的老渔民,以及山村中最有威望的老人家谈过后,才知道她想得太美好,实际上却根本行不通。为此,事后她好好鄙视了自己一把。她在穿越前生长在大城市,穿越后养于豪富之家,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生存艰难,民间疾苦。

要知道海钓不是那么容易的,新手钓不钓得上来还不好说,就算钓得上来也是小鱼小虾,回家煮一大锅略带海鲜味的鱼汤还勉强,想以此为主料做出新鲜菜式是休想。再退一步说,假如八重是海钓天才,很快掌握了技巧,但要钓大鱼也要架船出海,那样一来,成本就大了。

明代政策禁海,渔民不能远洋捕捞,只在近海捕鱼,勉强为生,不少渔民甚至没有自己的船,官府又不允许私造,出海要找船行去租,之后还要交鱼税,到头来打的鱼所剩无几,生活那叫一个苦呀。

于是,如初知道此路不通,只得转道向山,然后绝望的得知,这里的山并不“富”。因为是小山,没有大型野兽,顶多就是野兔、野鸡、非常幸运的时候能见到个头儿娇小的那类野猪。之前她把山东误以为东北了,认知出现了偏差,现在才知道哪那么多野味好打呀。

不过从山里刨食的前景稍好点儿,至少可以摘点野生蘑菇和木耳,而且虽说野味少,但好歹还是能猎到些的,再说小溪小河中的鱼倒是比较好捉。

在这种打击之下,如初的良心变得有弹性了,小小地作弊了一下,付钱给村里打猎、捉鱼本事最强的两个能手,一边学徒,一边跟人家漫山遍野地跑,最后再把人家的劳动成果当成自己的带回去。反正戚夫人再精明,也不可能抛头露面的跑到十几里外的小山村调查她。

而猎物虽不是天天有,但好在一只兔子、两只山鸡在如初的巧手下被充分利用,也能吃两三天,配十几道不同的菜与汤,而八重那边的水产品倒是丰富。就这么一个月下来,戚家的财务收支情况良好,并没有超出预算,但伙食却极少重样,顿顿有肉有菜,营养搭配,味道又美,吃得一家人气色都好了起来,继美和如意的个头儿都貌似见涨。

再看如初和八重,本来粉嫩嫩一对美人,现在因为风吹日晒、再加上每天往返与山村和镇子,变得又黑又瘦。如初还好,毕竟有功夫在身的,可怜的八重却像被霜打的茄子似的,连那么爱吃的继美都看不下去了,忍痛决定不吃肉了,让嫂子主仆歇歇。

这天下午无事,一家人坐着二门的树荫下喝茶说话,老太太忽然开玩笑道,“这么个过日子法儿,钱倒是省了,可得费多少双鞋啊。前天我还看如意急着给嫂子纳鞋底、绣鞋面呢。”

她老人家说得诙谐,大家全笑了起来。

戚夫人也微笑点头,温言道,“如初,我知道你是为了这个家,可是这么辛苦劳累倒不可取了,回头元敬知道了,准不乐意。依我看,咱们还是粗茶淡饭,你手巧,隔个十天半个月的改善一下就好。你看你脸也黑了,手也粗了,老太太那天还和我说,心疼着呢。”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附和。

如初看此情景,感觉很是欣慰,觉得这一个月的辛苦很值得。都说吃人家嘴短,今天她才明白这句话不仅表明利益的东西,还包含了感情的存在。毕竟,天天一个锅里吃饭,她那么真诚的让大家过得好,其他人多少有些感动,对她的成见再逐渐减少。

这样,就算有一次她连箭射人家家养鸡鸭的事都干过,如今想来也不后悔了。那次是五天没猎到任何猎物,她急了就到人家的场院里“打猎”。当然了,提前给了人家钱。

不过往好里想,这些日子来她的箭术精进,以后可以和小光炫耀。而且,每天奔波劳碌,她可以不那么思念小光,虽然每当午夜梦回,读着小光每天一封的家书,还是会相思落泪。

那些信中说,他守着海防,心里却守着她,永远也不会改变。

“是啊,嫂子每天都很累。不然,我和二哥也帮手好了。”如意本来是极安静的性子,在家也不大说话的,但自从如初三天两头给她讲外面的事,给她灌输一些独立自主的观念。小孩子接受能力强,最近性格开朗不少,跟这个嫂子也亲近多了。

戚继美一听就表示同意,说他可以打猎钓鱼,如意可以学点好厨艺,将来嫁了人,只怕公婆也会喜欢。

一席话说得小如意羞涩的跑走了,戚夫人却道,“别胡闹,让如意和如初学学厨艺倒是不错,但你还是要刻苦读书,不要沉溺于口腹之欲,这样将来怎么能成就大事业呢?”

戚继美听母亲这么说,虽然感觉遗憾,却起身表示接受教诲。一边的如初看时机刚好,连忙说出自己这些日子的想法,也就是要改开源节流为脱贫致富。

“为非作歹、或者利用官家声威的事不能做。”戚夫人有言在先道,“也不能用你娘家的钱投入。那样一来,还算是胡家帮衬了戚家,今后叫小光如何在他老泰山面前抬得起头?”

“放心啦,母亲,我想的办法,倒是需要咱们戚家来投资呢,用不到我娘家一分钱。另外,您还得帮我些忙,不然我一个人哪做得来。”如初胸有成竹地道。

她这样一说,大家全好奇起来。不过还没等如初说出想法,就听到外面传来敲门声。

勇伯年纪虽大,却腿脚利索地跑了出去,片刻后有点为难地来回报,“姜氏少奶奶来了。”

姜氏少奶奶是谁呀?

如初有点发愣,看向戚继美,从后者的口型上得出三个字:白——凝——若!

【第二十七计 隔岸观火】

第一回 贵重礼物

(阳乖序乱,明以待逆。暴戾恣睢,其势自毙。顺以动豫,豫顺以动。本卦的下卦为坤为地,上卦为震为雷。

当敌方内部的矛盾已经暴露出来的时候,不可急于向敌人戟,否则会迫使敌人重新勾结起来齐心还击,而应该远远避开,使其矛盾进一部加剧乃至发展到互相火并,从而达到不战而胜的目的。

所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婆婆和小姑不是敌人,前情敌也算不上对手。但当有不怀好意的人杀个回马枪,不必急于反击,让身边人认清事实再出手反而更好。反正见怪不怪,让其怪自败嘛。)

……

白凝若本来不是个美人,但是长相清秀、气质文雅,做姑娘时衣着简洁飘逸,善良又有才华的名声在外,所以在人们姿色就增加了不少,成了鲁桥镇第一美女。

而此时,当她穿着绫罗绸缎、戴着满头珠翠、神色间隐含着苦苦掩饰的傲慢出现的时候,整个人的感觉差了很多。

贾宝玉曾说过:“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不好的毛病儿来。再老了,更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分明一个人,怎么变出三样来?”

之前读红楼时,如初觉得他这话太笼统了,因为总有不少女人不是这个样子,她也亲眼见过美丽温雅了一辈子的女人。但很显然,白凝若没有逃脱这个规律。

她是来炫耀的,如初一眼就看了出来。她炫耀她失去了小光,反而嫁得更好,至少夫家有钱有势,用不着像如初一样跳进这个穷坑。可她不明白,如初和小光真心相爱,所以这些物质的条件并不成为感情的障碍。都说贫贱夫妻百事哀,但也有句话叫有情饮水饱,两个人真正共同努力、一心一意的时候,所有的困难并没有想象中的可怕。

在现代时,如初见过拾荒的夫妻恩恩爱爱,也见过富人家的男女貌合神离。物质很重要,但却不是绝对的。白凝若不明白这一点,而且看来她并没有真正放下和看开。这次……想必是打听到如初还留在戚家操持家务,所以才特意隆重登场的吧?

如初有些同情白姑娘,也并不在意人家富贵华丽,而她荆钗布裙。所谓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她嫁给了真心相爱的男人,还有什么金钱宝贝舍不下呢?不过这话她不会说出来,不厚道的事她是不做的。

她像个标准的小媳妇一样,低眉顺目地站在一旁,看白凝若差人搬进来大包小包的礼物,看她金光闪闪地坐在客位上和老太太与夫人寒暄客套,叙说别情,脸上始终挂着淡定的微笑。

她真的很幸福,尽管一个月来劳累得又黑又瘦,手也粗了,可她的心窝是暖的。就算现在她看起来像个仆人,而白凝若是贵妇,她的心理也没有不平衡。而且,她决定对白凝若的一切挑衅都不回应,正好让老太太,尤其是夫人看看,谁是真金,谁是黄铜。

很多人、很多事,不经历考验是看不出本质的。一个美名在外的人,可能在自己的利益遭到破坏时显示出别人从来没见过的恶劣。一个看似自私的人,也可能在危难时表现出优良品质。

不过白凝若的手段并不低级,自始至终也没说我送的礼物多么难得,得花多少银子;我头上这金钗与宝珠加起来能把整个戚家大宅全买下来外加翻修;我每天山珍海味都叫腻了,这些吃食拿来给你们改善一下生活吧;我的仆人多得用不完,不用自己做家,看你家长孙媳穷酸的样子……

她只是一直和戚老太太、戚夫人闲话家常,所要显摆的东西做得相当“不经意”。

“凝若啊,我知道你这孩子孝顺又守礼,不过这些东西太贵重也太多了了,我看我们就留下你亲手做的小点心,领了你的心意。其他的,拿回家给你父亲用吧。”聊了半天后,戚夫人笑眯眯地道。

戚家虽穷,但毕竟是官眷,戚夫人出嫁前,娘家也是大户,所以她看得清那些礼物的价值,也知道白凝若有炫耀之心。不过她始终觉得欠了白家,对白凝若的态度总是软上几分。

“夫人,您说这样的话可就外道了,凝若伤心。”白凝若劝道,“虽说我和元敬无缘,但您和老太太是看着我长起来的,是我的长辈,那受小辈一点礼有什么不对吗?您让我拿回这些,莫不是怕嫂子介意,不肯与我多多联络呢?”

“不是这样的话。”戚夫人忙道,“实是白、戚两家交好,这样的重礼才显得生分。君子之交,其淡如水,再者继美和如意还小,让他们看到这样的贵重来往,只怕将来心里不安分起来。”

说得好。不愧是夫人哪!如初暗赞了一声。

不过白凝若却道,“我自小没了娘,就把夫人当自己的亲娘看。做女儿的送娘些东西,还有什么淡不淡的?继美和如意也都明白。唉,您就收了吧,还让我拿回去,怪沉的。我知道了夫人的心思,下回做个懂事的女儿,不让夫人为难,这回夫人也别为难我吧?”

她这样说,倒让戚夫人没话好回。戚老太太看到儿媳为难,插嘴道,“我就道白丫头是个好的,你家相公真真是有福气。可是你也知道,我们戚家人口少,这么多吃的、用的,只怕用不到,浪费了倒不好,只怕佛祖也会怪罪的。”

“继美和如意都大了,这一二年也要订亲成家,这些用的东西就是我这当姐姐的提前给的礼物,聘娶时也能派得上用场。”白凝若坚持不把礼物收回,“这些吃的,就烦请嫂子给收拾收拾,给继美打打牙祭也好。他这白天习文,晚上习武的,身子可要保重。大小伙子,能吃着呢,这点东西算什么。唉,我这次是遇不到元敬了,但是他回来也吃点我送的东西,我这份心也尽到了。”

如初笑呵呵地站在一边,虽然不说话,但听白凝若一口一个元敬,多少有点不舒服。

这时,就听戚继美笑道,“白姐姐怎么知道我嫂子厨艺绝佳?白姐姐看我胖了不少吧?你不知道,自从我嫂子嫁过来,天天给我做好吃的,没重过样,姐姐疼我,我高兴,但也请姐姐放心。”

好小子!平时总端个架子,吃那么多好东西,也没直接夸过她一句,跩得二五八万似的,但当今天在她受到挤兑时却挺身而出,这证明这小子已经完全接受她了。太好了呀!

第二回 家庭长远规划

戚继美的话令白凝若有些意外,但她反应超快,只愣了一下就道,“哎呀,是我多事了。倒忘记胡姐姐的娘家也是豪富,我这点东西原是入不得眼。”

戚夫人没回话,只深深看了如初一眼。意思是:看到了吧?这就是我不让你用嫁妆钱的原因。如果真的用了,叫元敬在别人面前如何抬得起头?

如初继续保持沉默,脸上一直挂着幸福满足的笑容。虽然傻了点,但很真实。没错,她对现在的生活有改善的愿望,可却真的没什么不满。在白凝若到来之前,她正要和戚夫人说赚钱的事。

“我嫂子呀,能从无中变出有来。”戚如意也说,毕竟年纪小,掩饰不住要为如初出头的神色,“我嫂子说了,用娘家钱不算本事,所以我特别佩服她,我们家现在过得可好了。”

“胡姐姐是胡姐姐,难道白姐姐的好处就不能要了?”白凝若听到继美和如意嫂子嫂子的叫,也很不爽,言语间的挤兑力度大了起来。

到这时候,如初觉得自己不能再隔岸观火,伪装贤良淑德了,于是接过话来道,“老太太、夫人,我能不能多句嘴?”

“有什么话就说,都是自己人,哪来这么多规矩。”老太太目光一闪,很想看自己这孙媳要怎么对付这种场面,怎么在维护戚家自尊的前提下,打发走白凝若。

平时真没看出来,白丫头怎么是这种人呢?虽说戚家是对不起她,但宝贝孙子可没欠她什么。她嫁进了有钱人家,何必来炫耀,做这种不聪明又不厚道的事呢?幸好宝贝孙子当初死也不肯娶她,娶了如初这大方聪慧的丫头进门来。

“我是想,既然白妹妹这么热心,咱们一味推脱,倒不好意思了。”她落落大方地说,对蹙紧眉头的戚夫人眨了眨眼睛。

戚夫人实在不想收受重礼,不想欠白家的情再多一分。她本是个骄傲的人,为着戚家已经低了很多回头,如今再不愿意在白凝若面前丢脸。可是如初说要收下礼物,而且递了眼色过来,一时之间,她倒不知如何是好了。看向自己的婆婆吧,却见她老人家似乎在闭目养神,明显把这事全交给如初决定了。

一咬牙,她点头道,“如初说得也有理,那咱们只好却之不恭了。”

白凝若见戚家肯收东西,心头的那口气舒展了开来,嘴里说着殷勤话儿,心里不禁暗中鄙视。姓胡的女人不是和元敬情深如海吗?到头来还不是过不了苦日子吗?戚家的又臭又硬,她也领教了吧?

钱财之事她不放在心上,她为的是这口气。曾经弃她如敝履的戚家,可曾想过有一天要她接济吗?就像之前白家接济他们一样。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她就是想让戚家永远欠她,她就是想踩上胡如初几脚,最好是全体戚家人以后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

胡如初娘家豪富又如何,现在还不是要清贫度日?只希望姓胡的这娇小姐受不了这种艰苦生活,夫妻相处时早些出现问题,到时候他们的感情还能剩下几分?那样,元敬才知道他错得有多离谱。那样,她心头的郁闷才能化解。

带着这种自得的心态,她坐了好一会儿才走。而她前脚离开,戚夫人就叫了如初到自己房间,问她为什么要收下这些礼物。

如初忍耐着,一句也不说白凝若的不是。

戚夫人是聪明人,有些话说直白了,反而不好。她只解释道,“盛情之下,再三拒绝倒显得小气。肉永远不会埋在饭里,反正我听说白老爷过两个月生日,到时候咱们大大送上一分礼,可不就还清这份情了吗?”

戚夫人叹了口气道,“如初,你如今是戚家的媳妇,家里的事也要清楚明白才行。你说还大礼,总不成把这些东西重新包一下再送回去,那样岂不是更丢脸?如果送新礼,家里又哪来的钱呢?不瞒你说,去年发丧你公爹,咱们借了白家的钱,到现在还没还清呢。你今天收了凝若的礼,倒是又欠上了新债了。”

如初吃了一惊,没料到戚家到现在还有外债没还。

而戚夫人看到她的脸色,不禁忧愁道,“唉,刚才就不该任由你作主,这是怪我,毕竟你还不熟悉家里的情况。且不说欠债,单说日后的大用项吧,不多攒些银子可怎么行?到时候捉襟见肘,为难的时候在后头哪。你是不当家不知道柴米贵,可仔细想想就能明白。老太太虽然精神矍铄,但毕竟已经九十多了。常言道,人过七十古来稀,老太太活过百岁自然是戚家的福气,可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这样的喜丧必要大操大办的。可办事的银子又从哪里来呢?我自己倒是无所谓,早就看开了,人死如灯灭,一领芦席、一杯黄土足矣,但是戚家上下哪能让老太太受委屈。这只是说白事,家里的红事也需要大把银子呀。你和元敬成亲已经花光家里所有的积蓄,而继美已经十七,到了成家的年纪,如意的亲事也得定下才行,还有将来你和元敬有了孩子……这一笔一笔的都是大数目,现在不节俭,等家里急用的时候,可从哪里淘换出银子来呢?如初呀,我也知道宽松的日子好过,也不想你辛苦,巧妇做那无米之炊,但是我有什么办法呢?”

一番话,如初震惊了,第一次深深理解了戚夫人。她老人家貌似严苛,表现得无比抠门,甚至好像是刁难儿媳似的,其实都是为了这个家呀。

而她呢,不管是在现代还是大明朝,从没过过这样紧巴巴的日子,也从没承担过全家生存的重任,更没有过这样长远的家庭规划,手脚大方自然容易呀。

到现在她才明白,结婚并不只是两个人爱情的升华,还要改变之前的观念,从只考虑个人到全面考虑家庭,要抛弃自私、要用心经营才会有长远的幸福。

“母亲,我错了,之前我不懂得这些事,谢谢您的教导。不过钱是攒不下的,必须想办法赚才行。我倒有个计较,也不知行不行?倘若成了,母亲就可过些好日子,银子自然也能备下了。”

她说得无比真诚,戚夫人看着也很欣慰,又好奇她的赚钱大计,微笑道,“倒说说看。若真能改善家里的环境,你可是立了大功了。”

第三回 办女学

“基本上,我想的这个赚钱办法呢,需要戚家和我们胡家共同出资,还需要母亲辛苦一下。”如初想了想道,“到时候赚了钱,再按出资的比例分红就好,戚家完全不占一点便宜,光明正大。”

“那要做什么营生?”戚夫人道,“我虽然老了,身子骨倒还硬朗,辛苦是不怕的。可是如初,刚才说过了,要我出大把银子是不能的,现在积攒下的钱一分也不能动。”

对戚夫人如此直白的说话,如初忍不住捂嘴笑道,“母亲,戚家出的那部分钱是不需要真金白银的。我是看中了咱们家后院空着的厢房。咱们按市价估算一下,看租出去能折多少银子,就以这个数目做资金。”

“你到底要做什么呀?租房给外人的事可不能做。戚家虽穷,这点官眷的体面却还要保留。”戚夫人被如初神神秘秘的笑容搞得糊涂起来。

“咱们不招房客,那才能赚几个钱。我是想……办个女学。”如初说出自己的想法。

这想法来源于她在天津卫学的经历;也来源于她在穿越前,本身就是师范学校毕业的“人才”;更来源于一个真理:办教育是最赚钱的,而且成本不大。

“办学?!”戚夫人被如初的这个想法惊到了,愣了好一会儿才道,“如初,咱们是女子,身上没有功名,就算是才高八斗也当不成先生的。就算你想当,有人会把家中子弟送来才怪。”

“哎呀,母亲,咱们不教男人,只教女人。而且不教诗文,只教厨艺与女红、女德。”如初解释道,“平常听您和如意说话,也知道身为女子嫁为人妻后,要持家有道、要厨艺精湛、要女红优秀、还要为人知书达理守、孝顺公婆、爱护晚辈。扪心自问,这些优良品质,我只在厨艺一道上还将就,别的就差了。我是如此,相信很多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也是一样。在这种情况下,为人父母的不可能不担忧,就像您担心如意是一个道理。所以我想,倘若咱们办个学,教女子们一些这方面的东西,对于未嫁之女来说,可以令她们将来到婆家深受好评,对于已婚女子来说,可以令家庭更加和睦,岂不是好?”

她的设想对于大明朝来说实在是超前了些,所以戚夫人虽然听得心痒痒的,却怀疑地道,“这样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如初趁热打铁,“一来,国是以无数个家庭组成的,为人妻母者把家管好,会令家庭更加和睦,令男人们没有后顾之忧地为国尽忠,从这方面讲,咱们也是对朝廷做贡献。二来,母亲挑头儿做这个事,人家都会说戚大人的母亲教导女子们努力持家,今后有见识的女眷们都以您为楷模,先不说对元敬的官路有好处,就算是官声也会大大提升。这三来嘛,咱们收取一些费用,还可贴补家里。您看看,这可是一举三得的好事呢。”

“事情倒是好事情,但收银子的话……”

“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呀,找先生还要束修银子呢,您见到哪个先生不好意思收钱来着?再说,咱们如果招的人多,收费就少,怎么会付不起?还有啊,学女红和厨艺,难道不需要材料吗?咱赚不赚钱先放一边,总不能赔钱不是?而且吧,如果来学里的女子多,学艺所需的材料可以和某些诚实可信的商户长期订购,这批发的话,总比零售价钱低。告诉您吧,一定会赚钱的。重要的是,咱们虽是女子,可也为朝廷的稳定出了力,还能帮助很多人,多好个事!”

如初巧舌如簧,戚夫人心思活动了。不过她毕竟是封建社会的传统妇女,如初的想法还是有点惊世骇俗的,她并没有当场答应,而是思前想后的足足考虑了两天。就在如初以为戚夫人拒绝了这个建议,感到非常失望时,戚夫人咬着牙应下了这事。

古代房价和地价都便宜啊!戚府后院的东西厢房很大,但折算来折算去,以一年为期,租金也没多少银子。但为了吸引人来进学,如初让戚夫人技术入股。要知道戚家虽贫赛,但不用说鲁桥镇,在整个济宁州也是很有名的。尤其是戚景通为人刚正清廉,家风严谨,戚夫人德名在外,养育的儿女个个出色。戚继光自不用说,那是少年英雄,戚继美和戚如意也是人人夸赞,提亲的人早就踏破了门槛,不过因为戚夫人一直没找到合意的,耽误了下来罢了。

然后如初拿出十两银子,置办了些学里必须用的家具和刺绣、下厨的原材料,算是戚家与胡家各一半出资。至于课程,设置了厨艺、女红、女德、健身四门。

厨艺自然她亲自教,为此她还详细准备了教案。而所谓健身是学些基本的武功,免得将来嫁人遭遇家庭暴力。本来戚夫人反对这一门课程的,但戚老太太觉得戚如意应该学学,将门虎女嘛,所以就设立了。

女德,当然是由戚夫人担任老师。其实主要是讲讲古代流传下来的女训类的东西。不识字的,就由戚夫人教着学认字。其实能进女学的都是官宦或者富人家的姑娘、还有很多来凑热闹的夫人,大多数是认识字的。

至于女红,就要由红羽、翠羽来了。令如初没想到的是,这两个丫头的手非常巧,女红之名在外,有不少有钱人家聘女儿,都请她们帮着做绣品。不过戚夫人迂腐,一直不肯做起这桩生意。现在如初发现了宝,打算弄个绣品作坊,找些本地穷苦人家的女儿培训一下,承接点绣品业务,即能自己赚钱,又能帮助穷人,当然这是后话了。

一切都准备好,招生问题根本不在话下。只是放出了戚夫人的名字,拿了红羽和翠羽的几件绣品,还有如初亲自下厨做了几桌酒席,请几位当地及济宁州的官太太、富夫人来尝了尝就都解决了。

谁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到婆家受到赞扬?谁不希望自己的媳妇能干?谁不希望绑着丈夫的心哪!

所以说,不管到哪儿,女人的钱都最好赚,办教育也是来钱最快的营生。女学才只第一批招生,就有三十个人报名,一人三两银子,为期一个月,耗费的材料费另算。

这些人根本不在乎钱,要不是因为戚夫人拦着,如初本打算要十两报名费的。可就这,戚家的生活环境也大变样了,简直是鸟枪换炮一样。

因为如初的关系,一向死气沉沉的戚府变得生龙活虎起来,戚夫人开始时还担忧,但当她给一群女子讲授女德时,自尊心和自身的价值得到了充分的满足,再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对如初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令如初从不受待见的儿媳,变成了堪比女儿的好媳妇,整个戚家也真心接纳了她。

如初曾以为,搞好家庭关系是一项艰苦而长期的过程,可没想到,只要大家上下一心,共同做一件事业,很快就能融合在一起,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第二十八计 混水摸鱼】

第一回 出了什么事?

(乘其阴乱,利其弱而无主。随,以向晦入宴息。本卦为异卦相叠,上卦为兑为泽;下卦为震为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