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呀。
“爹久不在朝,就窝在金陵做富贵闲人,可还是知道严小相爷的。”胡大海的声音里满是担忧,“此人虽然权势熏天,富可敌国,可毕竟是奸党一途,而且家中妻妾成群,实在不是良偶佳配。”
“爹是担心我喜欢上他吗?话说他长得确实很好看,而且也特别会哄女人开心。”如初拉拉胡大海的袖子,故意俏皮地说。
可胡大海还是愁眉苦脸,“爹不是担心你喜欢上他,爹担心的是他强迫于你。那人狂傲自负,怎么会轻易放过看中的东西?但如果你快点嫁人就不同了,他要为难也只能为难爹,别家之妇,他是不会要的。”
如初再度感动了,因为胡大海完全不考虑自己,一心想着的就只有她,而她却有意无意的惹出这么多麻烦来。表面上看,她春风得意,有个那么有钱、对她爱若珍宝、纵容她胡作非为的老爹;至少有三个出色的男人或喜欢或爱慕着她;至于她自己,会武功、身材好、目前保养得也漂亮起来了,算得上是万事可心。可实际上,她的生活危机四伏,说不定倒霉起来还会牵连到整个胡家。所以,她一定要放聪明些,保护自己生命中最珍贵的东西,绝不能让胡大海受到伤害。
“您也说他那个人很狂傲,那么您也应该知道,骄傲的人都不屑于卑鄙。”她笑着说,努力显得轻松自然,“而他和女儿是有赌约的,所以能奈我何?因为我绝不会让他赢!”为了让胡大海安心,如初把她与严世番之间的事竹筒倒豆子,全说了出来,当然隐瞒了某些暧昧的细节。
看着胡大海还不能完全放心的神情,她又补充道,“关于信件的事,您也不要担心。他从没要求过我回信,而我也确实一封没回过。这样淡他一阵子,想必他就会忘记女儿了。他可是有一妻二十七妾呀,过不多久就会沉浸在美人的温柔乡里。”
她嘴里这么说,心里却明白严世蕃绝不会善罢甘休,因为他那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人这回表现得太耐心了,放出这样长的钱,大鱼不肯上钩,那绝对会掀起波澜。
胡大海是在官场和商场都混过、而且都混得极好的人,除了运气外,也是很有头脑的,所以他并不以轻信如初的说词,但他感觉出女儿是不想他担心,于是也就摆出松了一口气,完全不再担心的样子,把信交给了如初。
然后,父女两个又说笑一阵,就各做各事去了。如初是回房读信,胡大海则是自告奋勇地去给明天要郊游的女儿做准备。儿行千里母担忧,女行十几里,父亲也照样会揪心呀。
而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如初都花在读那些信上。开始时,她还有些郁闷,暗怪严世蕃的鸿雁传书行为令胡大海担心了。但到后来,她渐渐被信中那些琐碎平淡、但又有趣新鲜的事情所吸引,不经意露出微笑来,沉浸在那些京城旧闻之中。当然,其中也包括她最关心的武举会试的事情。
据说,参加武举会试的生员已经聚齐京城,大概知道如初最在意的是什么,严世蕃还特意提及天津卫学的情况,说是土队全员俱在,没一个缺席的。八月初,类似于初赛的一试和二试已经结束,最后的三试和殿试半个月后举行。信中还说,这一次有很多地方大员和兵部主事都会观试,成绩好的武生很可能会在随后得到重用。
但是在最后一封信中,严世蕃嘱咐如初待在金陵,近期不要进京,因为俺答汗的大军集结于滦河、驿马图河和伊逊河流域,只要顺潮河川南下,就能进逼古北口,京城虽不至就此被攻破,但形势也不好。他叫如初放心,说土队的学子他会关照的。
如初知道他是好意,也很感激,可是却不能答应。因为她和学生们约好,也答应小光会在八月京师相见,怎么能食言呢?她学不了那个发了大水还抱着桥柱子等佳人、以致最后淹死的尾生,但她相信不会有危险。虽然她是历史盲,可却记得明中叶没有胡虏打进过北京城。就算是由她穿越引发了蝴蝶效应吧,那也只会影响到某个或者某些人的人生轨迹,还不至于改变国运的,她可没那么大的能量。
于是她还是决定照原计划行事。明天去郊游,然后十天后进京。此事她已经和胡大海谈过,她老爹虽然不情愿,但还是顺了她的意。她觉得胡大海一定知道她在天津卫学做了什么,只不过不明说罢了。他是乐于当个糊涂老爹,好让女儿任性胡闹够了,心甘情愿地回到他的身边。
那么,大家也只好心照不宣。
第五回 那泥?!
“好香啊。”如初吸了吸鼻子。
在一片清新幽静的树林里,如茵的绿草地上铺着一块大大的、浸过防蚊虫蛇蚁药液的手工织名贵波斯地毯,毯子上摆满了各色吃食、饮品和水果,一个气色很好的美女正坐食物旁边,手里拿着一根长草,百无聊赖甩来甩去,眼睛却盯着不远处的火堆。那火堆上架着一串烤鱼,此时鱼已经将熟,香气伴着轻烟弥漫了开来。
鱼,是圣僧虚海“渡化”的,因为佐酒熏鱼忘记带了。他和庆善号唯一的继承人胡如初欣赏了半天自然美景后,决定在一条明亮亮的小溪边野餐。此处地势通风,背靠着一个颇度极缓土坡,头顶上的茂密枝叶有如华盖,野花东一簇西一簇的,看似随意自然,却颇为别致的风味。最重要的是,那条小溪流水潺潺、游鱼条条,溪边圆石、岸上枯枝……瞧,吃的喝的,外加灶具都有了。多好!
“慢来,慢来。”虚海阻止差点从毯子上跳起来的如初,“吃东西时火候最重要,多一分少一分都会损之其味。”他说着又转动了一下架在火上的烤鱼,然后才取下一串,走过来递给如初,“当心烫。”
如初小心翼翼咬了一口鱼肉,伴随着舒服的叹息声,口齿不清、但又由衷地叫了声好吃。
从抓鱼、给鱼刮鳞、去除内脏、清洗鱼身,到用酒和随身携带的调味品快速腌制,再到最后的串起来烧烤,虚海都手法娴熟,看起来像经常做这种事。真无法想象他这样的人怎么会被人视为有道高僧的?怎么能在金陵做正六品僧官,在少林寺做戒律院首座?他又怎么能在众人面前保持宝相庄严?只能说他的外在太具有欺骗性了,也说明他真正的自我隐藏很深。那么,他究竟是谁呢?
“怎样?”看如初黑白分明的丹凤眼不停地瞄他,满是刺探的意味,很难得的,虚海心虚了。
“香浓美味,提神醒脑,味道好极了。”如初不吝赞美之词,敏锐地感觉到了虚海的不自在。而她本来打定主意要和虚海愉快相处的,所以随即转移话题道,“麻烦师兄把果子露递给我行吗?那是我爹找人私酿的哦,配烤鱼刚刚好。”
虚海一笑,只觉得这师妹大大咧咧的外表下,实在有一颗善解人意的心。他拿过那装在小竹筒里的低度甜酒递到如初手里,才要帮她把塞子拿掉,就听到鸟儿鸣啾、溪流潺潺中传来突兀的沙沙声。
他为人极警觉,而如初有了武功后也耳聪目明,所以两人同时发现了意外情况。这个地方很偏僻,如果不是如初无意发现此地风景秀丽,应该是没有人会来的。而仔细听那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观察到了他们的存在,迟疑了一下,目前在坚定地向他们靠近。
如初顿时紧张起来,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有危险临近。
“不是……蛇吧?”她很紧张。也许她可以面对安公公那样的毒蛇,可对真正的蛇却毫无办法,或者说怕得要死。女孩子嘛,对蛇呀、老鼠呀、毛毛虫呀有天生的恐惧。
幸好虚海摇了遥头道,“是有人在靠近。”
如初松了一口气。人嘛,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而且此处虽是金陵城外,但素无强人出没。而至于倭寇……她回家这些日子也仔细研究过,听闻多集中在杭之海宁、嘉兴之嘉善、海盐、平湖、嘉秀等县;南直隶则是松江之华亭、苏州之昆山、嘉定、长洲;常洲之江阴、靖江,无锡;扬州之通洲、海门等地,金陵这边却相对平静多了。
这样想来,应该没什么可怕的事会发生吧?也许是她在和平年代生活习惯了,到了古代后总有些神经过敏、疑神疑鬼。
她望向发出声响的地方,片刻后看到左右侧的树林和小溪对面走过来几个人,除了身后土坡的方位,根本是对她和虚海采取了包抄之势。
难道真中了坏蛋猜猜猜大奖?唉,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她的第六感并没有出错,这几个人看起来明显不怀好意。
左边过来的两个和右边过来的两个全是男人,长相属于第二眼恶人类型。就是长得很大众,扔到人堆里没人会注意,但一旦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们凶相毕露,绝对非良善之辈。不过从气质上判断,他们都是小喽啰,因为只有下层打手才会动不动一脸淫笑、呲牙咧嘴,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有多混账似的。
而从小溪对面过来的两个人就不一样了,绝对是黑老大以及老大的女人。
那男人个子不高,大约一七零左右,但身材精干结实,瘦瘦的,给人螃蟹的感觉,就是骨头缝里都是肉的那种。他五官长得还可以,轮廓比较深,但眼神阴狠,看人时肆无忌惮,走起路来一直向前冲,大摇大摆的,一看就是首领之类的。
至于他身边的女人,就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艳丽。其实单看五官也很一般,但搭配在一起就特别漂亮,漆黑的发、雪白的皮肤、红得像滴血的唇构成了冶艳的风韵,再加上比那男人还略高的身材,使得她整个人看起来很具有攻击性,泼辣、野性、主动,同样的毫无顾忌。
“奇之怪哉,他们是日本……不对……是倭人诶。”如初几乎缩在了虚海胸前,一边无意中揩着美男的油,一边低声说,心中的惊异多于恐慌。
虚海低头看了如初一眼,以眼神询问她怎么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如初递过一个得意地眼神,意思是:老子是谁?老子什么都知道。其实她这认人如神的眼力,要拜她在现代看过那么多日剧所赐。东亚各国人的容貌似乎非常相像,但仔细辨认就能轻易做出区分,因为气质行为表情什么的有很大不同。
比如日本的男人表示威严时,嘴角经常向下撇,女人就算说过分的话也保持着歉意的微笑。韩国男人表示威严时会有倔强的神态,女人经常会瞪大眼睛、嘴唇翕动表示惊讶,等等。总之,看他们的面部肌肉运动就可以认出来的。
不过话说回来,有些日剧真的非常精致,不像某些韩国裹脚布似的又臭又长。唉,又可耻的怀念现代生活了。就算现代诸多不好,生活压力大、空气和水源污染、生不起病,买不起房,但论起娱乐来,还是比古代强多了,而且物质上确实非常丰富。
“怎么办?”看着这两主四仆共六个倭人逐渐缩小包围圈,如初问道。
“敌不动,我不动。”虚海答,明明外表看来手无缚鸡之力,却偏偏镇定沉着得很。难道他那肱二头肌没白长,也是个练家子?也好,从没看过他出手,今天要开开眼。
于是如初“嗯”了一声,因为没带武器,身上穿的又是华丽漂亮的女装,所以打算装小鸟依人到底。
眼见那老大和老大的女人轻巧地一跃就跃过小溪,如初终于确定,他们是遇到了来自一衣带水邻邦的强盗了。试想有武功的男女,带着四个凶恶的手下,跑到别的国家前首都的郊外,穿着打扮和当地人一模一样,见到在偏僻处坐而论道的美女帅哥,不但不避开,反而一脸不好好意地围上来……难道是问路?那才奇怪呢!
一般情况下,好人家的孩子看到坏分子向自己移动,总是会问:你们是谁?要干什么之类的。不过虚海师兄既然要她保持沉默,那她就不率先开口好了。
结果,奇怪的情形出现了。那群倭寇以威慑性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瞪着眼前弱势的大明男女,以嘲弄的心情等待他们惊慌失措地开口。可那对羔羊偏偏一言不发,两伙人只好大眼瞪小眼,僵持了好一会儿。
半晌,威胁性的气场消失,瞪人者眼睛干涩,几乎当场落泪。被瞪着之一的某女,差点笑场。
还是日方美女反应快,一指虚海道,“这个男人,给我抢回去。”中国话说得这个流利呀,根本听不出口音。
“那泥?”如初往前半步,挡在了虚海身前。切,你说中文,老子看那么多日本动画片,日语单词好歹也会一两个好不好?
“八嘎!”再给补上一个词,以显示我方优势。
倭寇们显然没想到一个明朝美女会说日文,不禁有些吃惊,互相交流了一下眼神,然后由左边一个国际脸谱为代表,叫了一长串日语。
这下可难到了如初,但她不能示弱,于是又上前半步,半中半日地道,“那个大和花姑娘,你要抢我卡瓦依内的欧泥浆,先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他是我的,谁敢动他一下,死啦死啦滴有!”
一番话,无论在场的中日工作人员全愣了。又是半晌后,那个老大模样的日本男人哈哈笑起来,指着如初说了一句日语。
如初并听不懂这句,但却明白其中的意思,这日本男人肯定是说把她带回去当压寨夫人。
真是笑话,当这里是一九三七年的南京吗?这些倭寇敢动她和虚海师兄一根手指,她管保叫他们后悔被他们的卡桑和豆桑生出来!
※※※
名词解释:
那泥:什么?
八嘎:这个不用解释了吧。
卡瓦依内:大概是好可爱的意思。
欧泥浆:我哥哥。
卡桑和豆桑:麻麻和巴巴的意思。
国际脸谱:这是如初嘲笑强盗,说他们是傻瓜。因为智障人士,脸孔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第六回 去你姥姥家吧
“师妹,退后。”都这个时候了,虚海的声音居然还能很温柔、很平静。
不过倭寇们不给如初享受温柔、或者决定由谁出手的机会,那个“后”字的余音还在袅袅,四个倭寇喽啰就已经快速逼近了过来。
没办法,到了古代后继承了前身的强大武功系统,遇到袭击会产生自然又本能的反应,所以当眼前人影一闪,如初已经出招了,一记窝心脚把迎面扑来的喽啰一号踹了个正着,令他直接胃出血,趴在地上吐血泡泡玩。然后她又一记秋风扫落叶,令左边飞扑来的喽啰二号脸朝下着地,抱着膝盖鬼哭狼嚎去。再接着再顺便使出后踹穿心腿,喽啰三号还没见到美女的脸,就杀猪般叫着,从空中滑行而去。
一时之间,场面蔚为壮观,一代宗师胡如初意气风发。
不过她忽略了喽啰四号,那人虽然见识了如初的厉害,但由于惯性而刹不住脚,直冲到她身前,双手乱抓,貌似袭胸,结果却把胡宗师左右手中抓着的烤鱼串和果子露打翻了。
这下,胡宗师大怒,想也没想就使出极阴损的、在现代搏击中绝对算是犯规的、会被同行鄙视的一招……撩阴腿,保证可怜的喽啰四号的后半生在某些功能方面会出现极大的欠缺,并且当场昏了过去。
“没想到还是匹烈驹!”倭寇首领一点不介意自己的手下被狠狠修理,反而露出兴奋又志在必得的神色望着如初,真是变态得可以。
而且,日本人的行动力真是快,他那个“驹”字的余音也在袅袅,黑衣的日本美人已经如一只夜枭般飞起,疾攻向如初。好嘛,喽啰不行,直接上集团二把手了。
如初手中的食品被毁,总算解放了劳动力,所以凛然不惧,勇敢接招。一边打还不忘记一边喊,“东洋姐姐,不要飞来飞去,你露底啦!哇,这么风骚,是花的诶。不过我们大明的衣服不是和服,里面还是应该穿内衣的呀。”
她大喊大叫,是想让对方分心,因为过了几招才知道,就算这日本女人打不赢她,她也别想很快拿下人家。也就是说,二人功力相当,处于平手之势。而这里地处僻静,又只有她和虚海二人,人家的喽啰一二三号已经挣扎着起身,中方在人数上处于绝对劣势。在这种情况下,万一虚海从不出手不是因为深藏不露,而是真的不会武功,他们今天就糟大糕了。
何况那上倭寇头子还没出手,一般情况下,大高手总是闪在最后。可是她连这倭寇头子的女人都摆不平,更不用说终极BOSS了。唉,遇到劫难时孙猴子可以跑,圣僧大人却还在一边扮羔羊哪!
不过她心思虽然转得快,没想到人家日本美女却根本不在乎,冷笑声中反而趁空挽起裙摆,以图武打动作更舒展,露出两条雪白的、形状完美的、毫无瑕疵的小腿来,明式绣鞋不伦不类的配着日式白布袜。
“师兄,非礼勿视!”如初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因为这倭女不仅不尊重她这个打架对手,还在过招的百忙之中向虚海飞了个媚眼,企图玩诱僧这一套。
“阿弥陀佛,美女如枯骨,红粉皆骷髅。在小僧眼中,万物只现其本质,并无外在区别。”虚海在虎狼囤于阶陛之时尚论因果,把如初气得够呛。
合着有佛祖这句话,他就可以随便看美女吗?他又不是真的迂腐,更不是真的有佛心。太可恶了!
可他的话却让倭女咯咯笑了起来,一边打一边道,“哥哥,原来这俊俏的男子是个和尚,我说怎么会以青布缠头呢。怎么办呢?我看上他了,今天定要带他回去。”
原来不是老大和老大的女人,是老大和他的妹妹!
如初总算弄明白了这倭女和倭头(指倭寇头子的意思,不是那种黄黄的、上面一个尖,下面一个眼儿的穷人必备食品。)的关系,打断他们道,“我也早看上他了,所以根本没你的份!”说着一招双鬼拍门,带着点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架势,只恨自己没练过铁沙掌,功力不足。
倭女很沉着,以双掌接双掌,于是在双方的娇喝声中,各自退开,还是谁也奈何不了谁。可没想到对方卑鄙地玩车轮大战,倭女才退,倭头就扑上来了。
他的武功可比他妹妹强多了,加之如初体力消耗比较大,所以她虽然也算得上高手,但却立即处在了下风,而且不过二十几回合,就被一掌打到肩膀,噔噔噔地向后连退了十几步,若不是虚海在后面接着她,肯定得坐在地上不可。
难道今天要被倭寇抓走?惊怒之下,她一口气没呼顺畅,咳嗽了起来。
“师妹,不要逞强,小僧说过,要你退后。”身后传来虚海平静的声音,但似乎包含着一丝恼怒。他是恨倭头打了她吗?
只是,此刻她没时间细想,因为倭头步步逼近,而她整个人都倚在了虚海怀里,背部紧贴着虚海起伏的胸膛,感觉出他动了真气。
“跟我走,保证你荣华富贵。”倭头伸出手。
“切,老子别的没有,老子就是有钱。大明的雪花纹银老子都不稀罕,难道会要贬值的日元吗?拉倒吧你。”如初嘴上不服软,感觉到虚海挽在她腰间的手臂轻轻向后位,就随着他往后退,直到他停住,她才发现他们已经退上了土坡,倚在一颗两人合抱的参天大树上。
“你非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吗?”倭头有些不耐烦了,露出阴狠的神色。
靠了,连中国的俗语都会,看来抢劫也是很有技术含量的工作,至少语言关过得不错。
“各位稍安勿躁,且听小僧一言。”如初正暗骂着,虚海突然向前一步,把她完全护在了身后。由于虚海比她高不少,她只能从他身后探出头来观察情况,只见除了喽啰四号,所有的倭人都包围了过来,形势对中方实在不太好。
“僧君,请与我到日向堡去慢慢说吧。”倭女笑魇如花,不得不说,女人邪笑起来还真另有一番风韵。
“施主,你造业太深,不如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虚海不理会倭女,直面倭头道。
他说得认真,结果却招来大声的嘲笑,不过他完全不以为意,缓缓地说,“佛曰四大皆空,无嗔无痴无怒无怨,当真做到,即能成正果。施主就算不想成佛,一念之仁也是给自己留条后路。”
“后退者死,所以我从不后退。”倭头一脸狂妄地道,“大师且和我妹妹去,这个女人可要归我。”
“六祖慧能曾言:一心为善,可成佛祖,一心为恶,便成龙蛇。佛祖教育世人四大皆空,施主怎么能只想着打打杀杀呢。要知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我们在海上正顺风顺水,怎么会想上岸呢?”倭女笑嘻嘻地道。
虚海的身体站得笔直且放松,如初正贴在他身后,所以感觉得出,不禁有点诧异,知道他定有退敌之策,不然不会这么笃定。但,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她疑惑着,却见虚海很虚伪地叹了口气,抬头望天,口中轻声念诵:“师父啊师父,如今弟子已经按您的要求劝诫恶人三遍,但他们仍是不肯回头,那么……现在弟子要惩恶扬善了。”
师父?哪个师父?是他自己的秘密师父,还是少林寺中他们共同的师父云游大师?
只见虚海祷告完毕,垂着“慈悲”地望向这群倭人一眼,双掌合十,然后姿势极优美的轻挥了一下右袍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地道,“你们,且去吧!”
几秒后,人家没动弹。傻不愣登的喽啰三号还问了句,“去哪儿?”
于是虚海不慌不忙地又挥了下左袍袖,而且还说句一句令如初喷饭的话,“去你姥姥家吧!”
这句话等同于“去你妈的”,一名有着圣洁光环的高僧怎么能这么说呢?可人家倭人都很客气,居然真的动了。只是他们不是要离开,而是原地卧倒,大声痛呼起来。
“怎么回事呀?”如初再也忍耐不住,跳起来问。
虚海一把拉回她,往她嘴里塞了颗冰凉凉的药丸道,“吃下去,免得风中的残留毒素沾染到你。”
“毒?你下毒了?”如初依言吞下解毒丸,含糊不清地问,“什么时候,用的什么工具?”
虚海一举双手,宽袍大袖飘荡着,吓得如初立即跳到树后躲避。
怪不得他一直要她往后退,怪不得他要等倭寇们全体围上来,怪不得他往土坡上走,因为那边是上风口,而且居高临下,动手容易。真没想到他是用毒圣手,只挥挥袍袖,就把那几个倭寇全摞倒了。看来之前给安公公的“笑天下”之毒也未必是什么西域妖僧所赠,明明就是他自己的本事。
“别怕,如果不能将毒物收入自如,师父怎么会放心离去,小僧又怎么会轻易出手?”虚海望了一眼仍在挣扎扭动的倭寇们,“师父嘱小僧动手之前要给人三次机会,师妹作证,小僧刚才劝了半天,可世人蒙昧,仍不知悔改,小僧也只好用些雷霆手段了。”
“嗯,不让他们亲自尝尝恐惧和痛苦的滋味,他们就不知道给我沿海百姓带来多大的伤害。”如初嘴里说得诚恳,心中却暗笑道:你随便念两句佛经就是给人机会了吗?摆明了是要修理这群倭寇呀,偏说得那么好听。
“善哉善哉,师妹说得好。不过我们还是立即去通知官府,免得倭人再造杀业,也免得众生受苦。”
如初点头应下,从对话中明白,那位会教徒弟用毒的高人正是他们共同的师父、从未露过面的、去云游了的云游大师。她对这老和尚充满好奇,但无论如何,她终于了解到虚海的一点秘密。
可惜的是,当官府接报后来到小树林,却扑了空。六名倭寇莫名其妙的失踪了,虽然虚海下的不是要人命的毒,但却是可以控制人的行动力的,而倭寇们能这么快脱身,显然也很有本事。而且,他们到金陵是干什么来的?
还有,现场还留下一纸血书,是写在白绫绢帕上,上书:大师,我武田花枝必会再找到你!
第七回 无手兼脑残
几天之后,如初按原计划上京。当然,同行的还有虚海,而偶遇倭寇事件似乎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过去了。不过在如初心中却不是如此,因为那一小撮倭寇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居然敢大摇大摆地深入到大明旧都的腹地来,而且还毫无顾忌地抢劫,实在太嚣张了。
这也让她不禁有点发愁,为未来戚继光的荡倭行动捏了一把汗,看来民族英雄不是那么好当的,在书本上看看历史当然轻松,而且书上也只记录了他的丰功伟绩,期间的困难与苦楚很少深入描写。其实现实中,他不知要进行多么艰苦卓绝的斗争,肯定也会遇到很多挫折和阻挠。她很想帮他,却不知今后要怎么办?毕竟她只有两年自由时间,然后就要回家陪老爹的。
“还再为倭人的事烦恼吗?”俗家打扮的虚海问。
如初摇摇头,“我是在后悔呢,因为遭遇这群恶棍时,有一句很豪情的话没来得及说。我本来想说:劫财吗?老子有的是,可是一分不给。劫色嘛,老子也有得很,但半分也不让你们惦记。”她故意说得俏皮,掩饰自己的另一份担忧。
那对倭寇兄妹明显不是小人物,还有名有姓的,这是不是说,虚海今后的人生也危机重重呢?就算他再也不到东南沿海来,那个武田花枝冒险到内陆来绑架他也可能吧?如果有倭寇的奸细潜在金陵城,想查出他是凤毛麟角的正六品僧官并不是难事,然后长期跟踪他也不是难事。
要知道女人疯起来是没边儿的。这样说来,她最算回家相夫教子,也不能和虚海断了联络才是,必须随时知道他的消息。
她心里打定了主意,因此也不理虚海一路上不停地劝她暂时不要到京师去、要她迷途知返的话,不到半个月就顺顺当当地到达了六百年前的伟大首都。
一想到就要见到学生们了,如初感到十分开心,本打算进城后先到庆善号的分号去落脚,然后再派伙计去打听参加会试的生员住在何处,可没想到才通过外城的左安门进入内城的崇文门,迎面就有一条黑影窜了过来,让人只感觉乌云罩顶似的,还配合着开心地大叫,“小雏子,你终于来啦,可想死老子了啊!”
如初心中满溢着重逢的喜悦,脸上却佯怒着,一把拍掉抓在自己肩膀上的毛手,喝道,“在我面前也自称老子,黑人,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李成粱嘿嘿笑着,搔了搔头道,“我是见到你太高兴了。”
“你没事跑城门边蹲着干吗?”如初好奇地问,“话说我跟你还真有缘,京师有九个门,你怎么就在这时候正好出现在这里呢?”
“啥缘分哪,快别瞎扯了。”李成粱抹了一把汗,“小光说进京者必走南路,而正阳门是走龙车的,普通百姓不能通过,宣武门又经常走囚车,是死门,你也不会进,所以只要在崇文门等你就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