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忘记了,昨天小僧叨扰了一顿斋饭,两下相抵,师妹无须言谢。”
“我是说醒酒的那颗药啦。”如初扒拉了一下头发,有点不好意思。随即又想,他一个和尚昨天吃了那些酒肉,还好意思说是斋饭,她只不过是喝高了,有什么惭愧的。想着,从怀中摸出那个玉瓶道,“等这些药酒用完,这个瓶子可以送,或者卖给我吗?”
虚海看着她,不说话,眼神有点莫名其妙的忧伤,看起来还怪让人心疼的。不过一个瓶子而已,不会是对他很重要的东西吧?如果他拒绝,她会有点尴尬的,早知道让八重来问了。
“不用完药酒,也就不用还回瓶子了。”好半天,他忽然冒出这样一句,声音极为轻柔。
如初感到有点奇怪,仔细咂摸他的语意,似乎是说让她以后不要受伤。这算关心吗?毕竟用药酒就意味着身体有外伤出现。
“那好,这瓶子铁定归我了!老子天下无敌,再也不会受伤。”如初摆出露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故意粗鲁地道。之后借着两人之间比较和谐的气氛,连忙问起卫学里的情况,也不知虚海吃错什么药了,居然事无世细,有问必答,态度好得不得了。
同时,在她没注意的情况下,在虚海轻声细语的引导中,她不知不觉把早上发生的事全部告诉给了虚海,而那些事她本来不想说的。等她意识到时,已经什么都晚了。
“这个公开卫内比武的主意不错。”虚海很认真地道,“明年就是武举考试了,这也算是提前试演。对其他四队的人来说,武举不过是走走形式,对土队的学子来说,那可能是天大的机会。”
“我一定不会让他们错过的。”如初很有决心地说,“但是安公公那边……”
“放心,此人贪名好财,你这次是投其所好,他一定大开方便之门,今后也不会找你茬,反而会尽力笼络。”说到这儿,他眼神一闪,“你只要留心,别被人说成是严党或者阉党就行。”
听到“阉”字,如初有点郁闷,不禁想起是虚海首先诬陷她是太监,忍不住用白眼飞刀扎他,不过他像完全没看到似的,一本正经地道,“不过小僧以为,对土队的那些学子应以怀柔手段为主。他们甚至不如普通的平家子弟,至少还落个自由自在。他们是从云端跌落尘土,在高位而被人践踏,还要承担家族的负担,这样一来难免会行事偏激,你为人师表的一味以暴制暴,并非上策。”
“知道啦。”如初想起那些少年无动于衷、甚至有些怀疑的眼神,乐观的情绪遭受到了一点打击,“从今天起我会像当娘一样关怀他们,爱护他们。他们的心就算是石头,我也给一块一块捂热喽。”
“太监不能产子。”
“死虚海,我只是比喻!你有种再给我说一遍!”如初立即柳眉倒竖。
“虽然小僧是和尚,但种……还是有的。”
于是,接下来,本来很顺利、很正常、很友爱的一场谈话,最后又演变为如初被气得跳脚而告终。
第三回 踢到铁板
当天晚上,如初挑灯夜战,拿出当年高考的精神头来,赶着把《天津卫学第一次向公众开放比武大会》的策划书写了出来。第二天一早,她兴冲冲地顶着天然的烟薰妆、秉承着上早朝的精神去交任务,没想到安公公居然不在,听说因为京中有要事,半夜就离开了。
这才是卯时二刻(早上五点半)呀,天还没大亮。
如初迷信的认为此事兆头不好,虽然虚海说此事必成,但因为安公公地突然离开,她还是觉得可能会节外生枝。果然,在土队的学生们那里,她结结实实地踢到了铁板。
本来昨天约好大家在学堂见面的,可当如初在卯时三刻准时到达时,学堂内空空荡荡的,只有赵三红一个人哈欠连天地坐在那里。
“小红,怎么就你一个?他们人呢?”如初瞪大眼睛环视周围,好像她的学生们就藏在这附近,只是都会隐身术,她看不到罢了。
“他们都在小校场。”赵三红站起身来,“小光说,小一一你肯定不会改变什么,与其一大群人窝在这里怪闷气的,还不如到小校场去等你。虽然那边味道不太好,好歹不至于那么挤。”
“他料定了?他知道我昨天跑去干什么?”如初惊讶地问。
赵三红脸上露出骄傲的神色道,“小光一向料事如神,我也不知道他脑子里怎么想的。”他搔搔头,“反正他叫我在这里等着,免得你以为我们失约。”
很好,聪明果断,能料敌先机而且遵守承诺,果然是个人才,怪不得他将来要当民族英雄呢!如初心里赞扬。但是等等,不能用“料敌先机”这个词夸他,毕竟她不是他们的敌人,而是良师益友,虽然他们现在对她还戒备来着。
“小一一,该说的话我已经转告完毕,现在要走了。”赵三红笑得厚道,可爱的脸庞很暖人心绪。
不由自主的,如初想起戚继光的笑,阳光灿烂,温柔明朗,可他的阳光是冬天的阳光,而且像是隔着厚厚的玻璃照在人的身上,让人只感觉到光亮,却感觉不到温度,还带点懒洋洋和漫不经心的味道。小马王的形象,大概只有在他打架时才会流露吧。
这个年轻男人,把自己的内心隐藏得很深呀!
“我和你一起去。”如初拉住赵三红的手,后者立即红了脸,还马上抽回胳膊。
“咦,奇怪了,你害羞呀?”如初一不留神就带上了调戏的笑容,都是在现代养成的不良习惯,“我是太监,又不是女人,更不好男风,你怕什么?”其实就算她好男风,她一个太监也做不了任何事不是吗?
“没……”赵三红自动自发地闪远了点,“我就是不习惯和别人太接近。”
“我看你和小光、黑人、小白龟他们在一起挺好的呀。”
“男人没关系,我是怕女人和不男……”
“不男不女的?”赵三红没忍心往下说,但如初却不以为意地接过话来,“尽管嘲笑我好了,我不介意的,因为事实总是令人惊奇,到时候我还要欣赏你眼睛瞪得比鸡蛋大的表情呢。不过我最会治怪癖了,比如怕被娘娘腔骚扰的……越怕什么就越要接近什么才对呀。”说着伸出手去呵赵三红的痒。
赵三红是个温良厚道的少年,还有点害羞,这种人总是会令邪恶的人产生逗弄和虐的欲望,而如初对于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人来说就是邪恶的。
所以她伸出魔爪,毫不避讳地开起玩笑,吓得赵三红大叫一声,转头就跑。如初就在后面追,两人笑闹着穿过大校武场,如入无人之境,之后又跑到小校杨去,迎来一片诧异的目光。
“小红,小一一点了你笑穴了?他欺侮你吗?”李成粱向前大踏一步,把赵三红挡在身后。
“没有。”赵三红跑得气喘吁吁,可是觉得很开心,自从进了卫学,好像都没这么笑过,一瞬间就爆发了所有快乐情绪似的,“他咯吱我!”
十九名少年满头黑线,一时无语,因为这样不分尊卑、没大没小的二百五教习,他们第一次遇到。
“你来干什么?要亲自教我们武功?”张居正问,“不是你上回说的什么葵花宝典吧?提前说好,我可不练。”他语气中带着轻蔑,其他少年也是一脸不屑。虽然上回如初赢了与他们的对赌,不过在这些血气爆烈、骄傲又自负的少年眼中,太监就是太监,残缺的人,不会有大本事的。
“练那种神功要先自宫的,也就是要切掉小鸡鸡,我怎么能这么残忍?之前我看过你们的资料,虽然年纪都不小了,但还全部没娶妻呢。”如初直言不讳,倒惹得一群少年脸色又红又白,先是没想到如初说出这么直率的话,后是又有点吓到了,生怕安公公有什么阴谋诡计,这才特意派个太监来接近他们,然后……啊……惨叫、夕阳如血……
如初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暗笑。她是故意这么说的,知道一定有片刻的威慑力。男人嘛,都会特别在意那方面的事情,突然说出这种惊悚的话,现场果然安静了许多。
“我自然要教你们功夫,不过现在不到时候。”她连忙趁着这会儿大家精神比较集中,感官比较敏锐时大声说出自己的计划,“我说过要改善你们的习武条件就一定办到,虽然暂时还没有效果,但我给你们找到了机会。命运,果然就是掌握在自己手中啊。”
她一边挥舞着小拳头,一边寻找戚继光的身影。他是小马王,古惑仔中的浩南哥,这群不良少年的头头儿,所有事必须他在场才好说清楚。
目光落到那棵孤零零的大槐树下,果然见那俊美的年轻人松松垮垮地倚在那里,看似随意,但如果他手中有刀,一定是紧紧握着不放松的。
“小光,你过来一下,我有事说。”她招招手。
戚继光闻言走了过来,温驯得让人放松警惕。他,好像很喜欢那棵树,喜欢那个地方呐。
“安公公说了,卫学里实行的是末位淘汰制,在卫内大比武里成绩垫底的队就要在小校场习武练兵。”如初尽量说得很轻松自然,免得引起学生们的反感,“我知道你们之前被暗算过,成绩不是很好,所以和安公公争取到新比武的机会,就在两个月后。我想,咱们全队一起努力,到时候得个第一名,那时候就可以堂堂正正回到大校武场去,你们说这样好不好?”
第四回 提出约定
没人回答她。
她站在一群高大少年的中央,仰头环视,看到了一道道怀疑的、甚至有些冷漠的目光。他们,不信任她,除了他们自己,也不信任任何人,更不会珍惜她好不容易才找来的机会。
“小光,你怎么说?”如光走到戚继光身边问。所谓擒贼先擒王,要想土队队员服从她,首先先要接近眼前少年的心。
戚继光似乎很为难似的,抓了抓额头的碎发,姿态可爱,“听起来好像挺不错的。”他咧嘴一笑,不过当如初瞪大眼睛,惊喜感急速漫上心头时,他又补上一句,“但是我没什么兴趣,就不参加了。”
什么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如初目瞪口呆,感觉自己被涮了一道似的,再看其他同学,犹豫的眼神全变成了释然,甚至有些幸灾乐祸,好像在说:大丈夫不受嗟来之食,不管你是好意还是歹意,都自己收回去吧!
“可这是个机会呀,难道你们不想回到大校武场去?难道你们愿意被人看不起?”如初有点急了。
“大校武场有什么好,怪挤的。”李成粱无所谓地耸耸肩,“这边虽然味道不好,至少没那么多废物和势利眼盯着,好歹落个自由自在。”
“我们就算回到大校武场,也不会被人高看一眼。”赵三红叹了口气。
“喂你们别这样嘛。”如初被这意想不到的反应给难住了,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只结结巴巴地道,“胜利的滋味不好吗?你们……不想赢?不想为自己正名?”
“那又如何呢?”戚继光反问。
如初语结,总觉得自己这么做是完全正确的,是完全有道理的,是对这群少年是完全有利的,可是望着他们木然甚至有点敌视的眼睛,她大脑一时空白,找不出话来支持自己的观点,只嗫嚅道,“表现出自己的实力……至少会有个比较好的未来,你们报国的愿望不就实现了吗?”
“真的可以?”戚继光目光如冰,脸上却挂着笑,逞强的样子很令人心疼。
如初继续无语,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也不能保证这些学生的前途。这年头连狗都知道朝中政治腐败,权臣严嵩把持朝政,非严党的人别说一展抱负,就连官位和生命也未必保得住。夏阁老这样深受皇上依赖的大臣不也被贬还乡了吗?俞大猷这样有本事,不也闲置在天津卫,而不能去驻守海防吗?
远的不提,单只小小一个卫学,因为有严嵩的义孙严鹄在,风气就一边倒,连老师带学生都巴结上去,背景差的,不肯逢迎的就被排挤,就像土队的学子们一样。在这种情况下,别说只是赢得一场卫学内比武,就算明年考个武状元,也不一定能在兵部受到重视,也许到头来终究郁郁。
没错,在历史课本上戚继光是民族英雄,可如果不是她穿越过来,谁会知道这样千古流芳的名将居然在少年时代不良过,那又有谁能保证她这个不该出现在这时代的小人物会不会改变历史轨迹,影响这些名人的一生呢?
还有,她的班可不止戚继光一个,还有许多在历史上籍籍无名的人,可他们的人生也同样珍贵啊!
“我不知道。”半晌,她下定决心,干脆实话实说,“我真的不知道。可没有人能知道未来不是吗?就算是神算子,也不能保证往后的日子会不会变,但你们就不能尝试一下吗?”
戚继光没想到如初如此直率,不禁一愣,但他随即想到这些年的所见所闻。海卫里、学里、京里,哪里不是一个样子呢?他在京津两地混了一年多了,可曾见到一次公平的事?可曾见到一点点希望?就连学里唯一还算正直有本事的俞大猷,不也是敢怒不敢言吗?不也是龙困浅滩吗?
何况,这姓胡的是太监,是安公公的手下。那阉人又是什么好东西了!
“今天天气不错,下了学,我们去军粮城那边逛逛吧?”他抬头望望天,完全无视如初的话,一脸享受的样子,“小一一听说过一句话没,叫做先有军粮城,后有天津卫。那边是很热闹的地方呢,不如改天你也去玩玩。”
“小光,我在说正事。”如初很严肃。
“小一一,你就当你的教习好了,不要多管闲事。”张居正冷冷地接过话来,“如果忍受不了,尽可以离开,反正我们土队的教习、教头都换过好几拔了,不多你一个。”
“是呀,你装聋作哑,大家方便,多好。”李成粱也道,之后拉出身后的赵三红道,“小红,我肚子饿了,跟我溜去出买点吃的。”
赵三红略带歉意地瞄了如初一眼,拉着李成粱就走。
如初眼看大家有一哄而散的态势,连忙上前拉住戚继光的手臂,“你说,要我做到什么,你们才肯相信我,才肯两个月后去比武,证实自己的实力,然后明年去参加武举考试?”
她的话给了戚继光第二个意外。
他低头望着眼前的小太监,不明白她为什么关心这些事。是真的想帮助他们,还是有什么可怕的阴谋诡计?可是他们这群被踩在脚下的人有什么值得利用的呢?这位胡公公到底是什么意思?看他的眼神不像是作伪,但……之前也有人如此诚挚的,结果又怎样呢?父亲降职,戚家穷到家徒四壁。
戚继光,不要轻易相信人!他告诫自己。
“喂,你很多事诶!”张小花在一边不耐烦地叫,“闹得大家怪累的,在这里再待一年不就得了,混日子而已。我看你趁早到水队去当教习,听说他们的才教头旧疾复发,已经告病回家了。”
“就是就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嘛。”仙豆一手搭在张小花的肩膀上,哼哈二将似的。
而他们一开口,其他学生们就吵吵起来。
如初咬着牙忽略掉这些,只一味盯着戚继光,看他有什么反应,看他会怎么说。
第五回 不可完成的任务
戚继光回望着如初那神色坚定的丹凤眼,那紧抿着的漂亮红唇,还有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执拗劲儿,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心头有点松动,而且觉得这太监像个姑娘的感觉又出现了。幸好目光扫到她耳垂,发现并没有耳孔,这才挥掉这奇怪念头。
而如初,并不知道她和古代版胡如初都因怕疼不扎耳洞的事拯救了她一回。更幸好,胡大海太溺爱女儿,没有迫她裹小脚,不然她现在哪可能上窜下跳。
“到底敢不敢和我做这个约定?”她催问。
“好吧,作为交换,我就提一个条件。如果你能做到,我保证土队二十名弟兄都会好好习武读书,然后参加卫里的比武。如果没人暗中做手脚,我甚至可以保证会赢!”戚继光灵机一动,突然想出了个主意。
“你还得保证参加明年的武举考试!”如初趁机提条件,“至于有人使坏……我会保护你们的。”
“好,我答应。”戚继光点点头,“不过你也不必太认真、太勉强,因为这是很难做到的事情。这其实就是一个游戏。还有,输,有时候并不可怕。”
“我明白,你就说吧。”如初的目光不退缩。
她知道戚继光并没有诚意,他只是想摆脱她的纠缠不休才答应做约定。现在这家伙的肚子里指不定在想什么馊点子呢,而且一定以为她办不到。想想真冤枉啊,她一心为他们好,他们却嫌她烦。可终究有一天,他们会明白她这一番苦心。而不管戚继光划出什么道来,她都一定要做到!绝不能让他们看扁了,绝不能放弃他们!
“到底是什么条件?”她自信满满,脸上焕发出不一样的美来,令戚继光又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定了定心,换上一幅老神在在的模样,忽然俯首在如初的耳边,低声道,“我要你当众暴打安公公一顿,这个……很简单吧?”他说出那个根本完成不了的任务,笑得纯洁无辜。
由于离得太近,他的嘴唇差点碰到如初的耳朵,呼出的热气更是令如初半边身子发麻。而他的话,则令如初的脑海里仿佛出现了卡带的声音,前一刻还高昂着的头,在僵持了几秒钟后颓然垂了下来。
这个坏家伙,居然能想出这样的方法来挑衅她!尽管如初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对戚继光的故意刁难感到无力和佩服。话说,他是怎么想出这招的?
她表示会保护他们,结果不被相信,现在戚继光就用这种荒谬的方式来让她证明。因为安公公是卫学的顶头上司,他要做什么,严嵩不会过问,连皇上也不会管。对这样的人,她巴结讨好还来不及,人家几句话递过来,她能吓得起一身鸡皮疙瘩,让她去殴打这位大神,还当众?不如直接让她上天摘月亮好了!
可是,能示弱吗?能在这群荷尔蒙分泌过剩的小子面前示弱吗?那意味着被淘汰出局,彻底没有收服他们的机会!用安公公的语气该怎么说……真坏啊,猴崽子们!咱家今天就应承了这事,让你们这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明白明白盐从哪儿咸,醋从哪儿酸!
“我会做到的。”面对戚继光探寻和嘲弄的眼神,如初头脑发热,硬着头皮回答,声音还故意放大,以压制从心底冒出的寒气,“不过你得容我想想办法才行。”
“小光你到底提了什么条件啊,为什么不让我们知道?”小熊高声问。因为戚继光是咬耳朵和如初说的,所以最算是离得最近的李成粱、张居正和赵三红也没听到。
戚继光做了个下压的手势,只说了三个字,“相信我。”
可奇怪的,这三个字就有着巨大的作用,其他同学虽然还很好奇的样子,却不出声了。这小子真行呀,这么点年纪就有了领导者的个人魅力,怪不得未来的戚家军会威镇一方。
如初由衷地赞叹,却听张居正在一边补充道,“我想小光肯定出了道难题给小一一,这样当然是保密为好,否则万一泄露出一星半点的消息,小一一做不到,会反赖到咱们头上,那岂不糟糕?”
众人哄笑,好像断定如初会耍赖。
如初气得柳眉倒竖,大声道,“我一定能做到,你们等着瞧。但在此之前,你们也要好好习武学文,毕竟万一我做到了,你们就要听从我的吩咐去参加比武,不提前准备一下怎么能赢?”
“那你要做不到呢?”小风问。
“那你们会损失什么呢?”如初反问,“所谓艺不压身,本事是自己的,任谁也抢不走。至不济,还能强身健体呢。来吧,先练少林拳,过几天我就把俞大猷教头请咱们土队这儿来。今天干脆先跑圈吧?”
“又跑圈?”赵三红哀叹。
如初斜他一眼,“别当我不知道,昨天你们根本没跑,你敢说那个‘又’字?”嘿嘿,她有八重做耳报神,什么事不清楚?
“小光,这事交给你负责。我一个不男不女的都能信守承诺,我相信你这样的纯爷们儿不会骗我,一定可以带着他们每天苦练,以最后的状态迎接比武。”如初强撑着一口气对戚继光说,生怕理智稍一恢复,她就会立即跪在这群少年面前请求原谅,然后灰溜溜地回到老家去,因为她根本办不到那件事。
戚继光望着如初,看着他明明心虚得很,却硬要装得若无其事,就像一年前的自己。不过好吧,这小太监说得对,用心习武读书,他们又会损失什么呢?无非是无处施展罢了,也没其他为难处。那么,就答应他吧。
“这事得有个期限。”他望望自己的手臂,如初一直伸两手抓着的。此时他身上灰色的粗布袍子衬得那双手分外可爱娇嫩,令人很想摸一摸,“就到卫内比武的那天吧,如果你不能做到,我们就不会上场比武。”
“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
天哪,有没有什么比驷马更快的马?这个约,她输定了!她绝对绝对输定了!真到了那天,土队拒绝上场,她丢脸事小,卫学丢脸事大,到时候安公公还不得掐死她呀!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要不走一步算一步吧。如果在这两个月内和这群小子混好了,或许他们会看在交情的份上拉她一把,不会做得太绝。
第六回 肚兜对僧袍
想到这儿,她偷瞄了一眼戚继光,看到他已经招呼大家跑圈了。那群小子很服从他的命令,对教头甚至安公公都没这样过。再望望他坚毅成熟得不像十七岁少年的侧脸,望着他挺拔如山的身影,如初绝望地知道,他不会放过她的。
现在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做到那件可怕的事,然后被以殴打上级的罪名军法处置,要么让安公公和整个卫学在百姓面前丢脸,最后被掐死示众。
要不像相声里说的那样,突然跑上去打安公公一巴掌,假装兴奋得大喊:“哎呀,老雅,今天怎么在这里遇到你了。太高兴了,走,我请你吃饭!宴宾楼怎么样?”
天哪,此路不通!那是拍打,不是殴打,更算不上当众暴打。
不过既然左右都是死,既然她现在想不出办法,那就让时间解决好了。说不定她会突然有好主意,就算办不到,也一定会有替代方法想出来,所谓天无绝人之路,不相信奇迹的人是不会拥有奇迹的。
沮丧了没有片刻,如初又找到了乐观的理由。
戚继光远远看到如初无忧无虑的样子,心中即感到诧异,又感到一丝莫名其妙的轻松,宛如心灵上的枷锁被磨去了斑驳的锈迹。
……
常言道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如初在身份随时会被揭穿,以及暗中盘算如何殴打上司的双重压力下,居然呼呼大睡,本来是下午补眠的,最后竟然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
睡眠充足,心情就愉快,而既然有些事无法立即解决,如初就决定先做点眼前力所能及的事。
首先,她没去校武场,也没去学堂,而是四处闲逛,采取刺探、偷听、诱骗、逼供等多种手段,打听到高教头并没有去安公公处告状,大概是怕丢人吧。好在那天她也没多说什么,所以这事肯定不会闹大。
但高教头却再也不肯教土队了,其他武修的教头和教习也决定不接手那个差班。也就是说,他们打算放弃、孤立土队的学子。不过好在俞大猷并没有加入到他们的阵营,在如初的要求下,答应兼做土队的武修教头,等安公公回来禀报一声就可以开始。
其次,她求俞大猷派自己的两个跟班每三天陪八重跑一趟京师。之前她和胡大海有过约定,还骗父亲说会住在京师,如今她留在了天津卫,只好麻烦八重担任信鸽之职。不过长期这样也不是办法,之前是她想得太简单了,好在她心里有了主意,只等过几天详细思考过后就实施。
第三,她偷偷摸摸去小校场转了一圈,看到戚继光遵守承诺,正带着学子们跑圈、打少林拳。于是她决定这几天不管他们,一来表现出她的绝对信任,博得学生们的好感,二来她好腾出时间做其他重要的事。
她要在安公公还没回来前,把那个公开比武的策划书修改完善一下,另外要把李小龙的功夫和西洋剑的技巧整理成册。在少林寺和俞大比武时,她能险胜是沾了出其不意、外加阴谋诡计的光,也仗着她在现代是武侠片迷,看了无数部功夫片,还认真上过很多年的击倒课的原因,但要把这些转化为真正的知识教给学生,不备备课,不把其系统化,不把现代武技与她所继承的古代武功融会贯通是不行的。
而且她存了点私心,打算暂时只把这些教给土队的学生,等明年武举考试后再考虑是否发扬光大。但这又带来了一个新问题:她需要一个相对偏僻的场地才能进行秘密特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