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还是怕他,想起他疯狂的吻,想起他灼热的眸子,暧昧的话语,脸红耳赤的同时也带有丝丝甜蜜。
如果娘不答应狄王回到他的身边,我相信狄王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以他对娘的用情,一定会再卷土重来,如果是这样下一次势必他亲自带兵来,要赢得这个男人的确要比赢他的儿子困难多了,但如果娘实在不愿意,我只能跟他拼了,不管他有多厉害,也不管他有多骇人。
心中拿定了主意,倒也阔然开朗。
马儿在风中奔驰,树木在快速倒退,凉爽的风吹得衣袂翻飞,头发飞扬,让人平添了几分豪气。
除了皇城会有危险外,来到这些荒山野岭,羊肠小路就几乎是人迹罕见,想找一个人来砍我都难,但越是这样,我的心情越好,我终于逃脱了,只要能离开天牢,只要能离开狄国,即使他给我吃了药,我依然感觉到开心,由衷的开心,我可以利用两个月的时候击退沧军,我也可以利用两个月的时间寻找解药,说不定让我遇到神医,给我解了毒,那我就不用怕他了,未来一切的是好的,即使现在天地一片灰暗,但我相信明天的太阳照旧升起。
只是狄陌他一定很恨我,他一定恨我离开都不跟他说一声,他一定怨我,怨我临走都不见他一面,那就让他恨我让他怨我吧。
如果恨我怨我能让他忘记我,那我也就无怨无悔了。
虽然马儿飞快,虽然我骑术很好,但我总觉得还要很久很久都去不到瀚国的军营,还要很久很久都看不见娘。
许是心里焦急,心越急,扬起缰绳的手就更加用力。
等我出现在瀚军军营的时候已经疲惫不堪,也许支撑着我的是对娘的思念,对国家安危的牵挂。
远远看到瀚国的守卫,我心情复杂得很,想见娘,讨厌见瀚暮,想见沧祁,但害怕与之相见,心情忐忑。
守卫的士兵帮帮我去禀告,坐在马上的我看着广阔的大地心潮澎湃,沧祁就是在离我不远地方驻扎,现在我离他竟然这么近了,我已经能感受到他霸道的气息,他能感受到我的存在吗?他如果知道我被狄国的人掳走,他会担心我吗?
“王,请你现在立刻过去。”士兵过来对我说。
其实我真的很不愿意见他,我真的很恨他,但我却不得不与他并肩作战,让我的心难受到极点。
我跳下马,牵着马儿往军营的方向走去。
现在夕阳的余晖洒在这一片大地上,金灿灿的一片,很壮美。
无论哪里的军营都是一样,都有挺拔的男儿,响亮地口号,带汗的脸庞,坚毅的眼。
远处站着一个人,柔和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他冷硬的轮廓多了一丝柔和。
他静静立于天地间,一动不动,但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美,如果他那一剑不是击碎了我的心,如果他压着的身体不是我娘,也许我们会是好兄妹,会是并肩作战的好战友。
“逃脱了?”他问我,语气中已经没有以往的冷硬,隐隐还带点关心,但这一丝一缕的关心随着他双眸逐渐变冷而消失不见,如风吹叶走,了无痕迹。
“我福大之人,自有神庇佑。”我冷冷地他说。
“我从不信鬼神,我只信自己的双手与及手中的剑。”
“你信你手中的剑?就是你所谓的自信,就你的狂妄自大,让我们瀚国面临灭顶之灾,让我们瀚国有了亡国之危?”我怒斥他,我吼他。
“你懂什么?如果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算什么男人?”
“我不准你说我娘是你的女人。”我愤恨地说,听到这句话,我所有火一下子窜了上来,四目相对火花四射。
“无论你愿不愿承认,你娘都是我瀚暮的女人,现在是,一辈子都是,你听明白了吗?如果你今日过来是想将你娘带走,我会让你活着进来,被拖着出去。”他眼中寒光乍现,如锋利的刀刃刺得眼睛生疼。
“我娘真在你这里?”
“是,她是我女人,当然在我身边。”他居然敢厚颜无耻到这种程度,让我恨不得就一刀杀了他。
“你是不是疯了,你——”
“疯了?我似疯子吗?我告诉你你如果愿意过来助我一臂之力,我会感激你,如果你是来谴责我,是来带走你娘,给我立马滚,滚得远远的,因为我不需要。”
“如果你想报杀父之仇,你有足够的本事,随时过来,我什么时候都等着你。”他眼望着远方,有一种说不出的倨傲,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霸气。
“就凭你那三脚猫功夫将替父报仇?你别发梦!不过你的情人或许有这个本事,我会等着。”
“你说什么?什么情人?”
卷二 劈风斩浪:059:逃无可逃
“你混帐——”我毫不畏惧地怒斥他。
“从来没有敢这样对我说话,不要以为我不会杀你,如果你们不是情人,如果你们没有做过不见得人的事情,就在战场上给我漂漂亮亮打一仗。”他微微翘起的嘴充满嘲讽与戏谑,很是可恶。
“我们有没有私情?我们是不是情人?不需要这样证明,更不需要向你证明,你以为你是谁?”说完我独立一旁阴沉着脸,我相信我此时的脸一定是黑得可怕。
说到与沧祁对决,心中总是很痛恨酸楚,虽然他说得我们如此不堪,但却没有说错,我们虽清清白白,但我的心早已经沦陷在他的坏笑与柔情中,我是没有勇气上这个战场,我面对着沧祁时,还是会胆怯会心慌。
“我想见我娘。”我平息心中躁动的气息,平静地对说。
“我不会让你见她的。”他的脸一瞬间变冷,全身升腾起一股骇人的寒气,让人已经感受到北风呼呼,雪花飘飘。
“我是她女儿,你没有资格这样做,并且我想见她,你也阻止不了。”双眸如利剑一样刺向他,如果可以我真愿意让他顷刻万箭穿心,在我眼前痛苦死去,绝望地呻吟,然后我仰天长笑,向天空向大地诉说我内心的畅快。
“你能从狄国那个龙潭虎穴里逃出来,我很是怀疑,是不是他们给了好处给你?是不是他们要你来带走颜儿?他们与颜儿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一定要我将颜儿交给他们?”他一连串问了我好几个问题,语气快速而着急,原来他心中都有好多疑团,他果然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看来他对我的到来是存着戒心。
“你问的问题我都知道,但我不会告诉你,绝对不会,你那么有本事,就自己去查!”我迎风而立,带着残酷的笑意,得意地看着他,看他烦躁不安的样子我心里畅快得淋漓尽致。
“你——”他气得脸色铁青,但他突然脸色一边,挤出一丝冷笑说:“你这次来所谓何事,不会真的是替我打你的情人吧?如果是这样这场戏一定很好看,你只需要往那战场一站,我相信这位藏国大将军一定会体验到什么是万箭穿心,万蛇噬心的滋味。”他戏谑地说,但双眼带着血淋淋的残酷。
“你真是一个昏君,为了你一时之气不惜生灵涂炭,为了逞一时口舌之快,逼走你一个强而有力的帮手,这就是你要想的结果?”我冷冷的质问他。
他身子抖了一下,整个人僵立一旁,没有言语,脸上的戏谑已经敛去,但寒意依然。
“无论你怎么帮我,我都是讨厌你,无论你怎么想见你娘,我都决不允许。我是昏君?如果我不在乎瀚国的子民,我就不会那么心焦,如果不是想让瀚国强大起来,最后能屹立在天地间,我就不会如此劳心劳力,但我心中始终割舍不了对颜儿——”
说到这里他眉头紧皱,脸带痛楚,但眼角却总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柔情,莫非他对我娘的感情如沧祁所说的是爱?不会的,他这样残忍的人,心中怎么会有爱?就算是有,我也不允许,因为他不配。
我转过身不理他,抬头仰望高而辽阔的苍穹,此时美好的夕阳正静静退出这一片天空,带着它天空的留恋,带着对云朵的爱恋,让人的心不禁动了一下,一阵风吹过,我那满是尘土的衣袂随风扬起,除其没有其他声音,我与他就这样静静站立着,谁也不再说话,谁也不离开,似乎天地间就剩下我们俩人。
我扫了一下我脚下的这片土地,在不平整的荒漠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成千上万个帐幕,此时暮色四笼,千军万马,人声鼎沸的军营静了下来,似乎到了是人类最安详的时刻,缕缕风吹来,带着凉意,也带着丝丝寂寥。
“我曾把手中的权力看得很重,比任何东西都重,我也曾想创万世伟业,迢迢青史千古留名,终有一日独立高峰,睥睨天下,成为一代霸主,但现在居然发现这些原来都不是很重要。”此时他眼里闪过一丝落寞,落寞中带着透骨的孤独。
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表情,为什么他要对我说这些?我的心为什么要无来由地软了一下,我不是很恨很恨他吗?为什么一个落寞的眼神都可以让我的心——
是他的眼神太过于悲凉还是我的心太过与柔软?
“我不是不愿意让你见你娘,我是怕让你见你娘。”他的叹气若有若无,我刚想细心听的时候,已经被风吹得无影无踪,似乎从来没有过一样,我抬头望向他,他眸子又已经如冰,脸依然冷硬异常。
“那你打算怎样?我娘我必须见,即使我不见他,她也有一天会见到我,你以为你这个军营又多大?”
“只要你不见她,她绝对不会见你,因为她从来卜踏出帐外半步,她只会喝酒,她只会在半醉半醒中度过一日又一日,一夜又有一夜,从不理会我的心疼,她只会时哭时笑,活在她一个人的世界里,从不允许我走进去,她怎知我——”
“既然如此,为何你不放手?为何你还要折磨她?”听到他梦呓般的话语,听到他带着忧伤的声音,我的心似乎被撕开了一道裂口,慢慢地痛了,原来娘她一直过得很苦?
“不,我绝对不会放手,你死了这条心,这话我只允许你讲一次,如果你敢再提第二次我会要你的命。”他的眼又变得阴郁起来,身上腾起浓浓杀气,完全破坏夜的静谧,风的凉爽。
我怒视着他不说话。
“邺城的兵马从今天开始归你管,大概还有十万多一点的兵力,那边有一个帐房单独留给你,你过去就行。”他冷冷地说,似乎再说一件与他和我无关的事情。
“现在战况如何?”我还是忍不住问他,毕竟这才是摆在我们面前的头等大事。
“两国兵力相差并不是很大,只是沧祁一再宣扬导致我们瀚国有亡国之危的并不是因为他们的进攻,而是本王为一个女人而妄顾百姓性命,是一个昏庸无道,纵情声色的王,而你娘就是红颜祸水,所以军心动摇,斗志不振。”说到这里时,我看到瀚暮眼角的恨意,我知道他一定恨死了沧祁。
两军对诀,斗智、斗勇也斗心,如果换我是沧祁,我也会这样做。
“把我娘送走,只要我娘在战场上一天,你教将士如何为你卖命?你想斗心如何高涨?”我怒斥他。
“我不需要你提醒我,我比你还清楚现在的形势,别一来就对我指手画脚,我肯跟你讲话已经是最大的容忍,你以为你是谁?”他冷冷地说,腾腾杀气在头顶盘旋。
“你以为我愿意与你讲话,你以为我愿意与你靠得那么近?如果不是为了瀚国,如果不是为了瀚国子民,我恨不得一刀将你砍成两段。”我咬牙切齿地说。
“一刀砍成两段?你别以为你赢了一两场仗,就把自己太当一回事,我告诉你这个世界还没有人能将我斩成两段,就是你的那么情人也还没有这个本事。”
“是吗?要不就试试?”我傲然地抬鍪看着远方,空气又一下子变得凝固,稍稍缓和的关系又再一次僵硬冰封。
其实我好恨他,不要说与他交好,就是说一句话,见一面我都不愿意,但我深知狄仁、狄陌两兄弟之所以败给我,是因为他们沟通不够,相互猜忌,兵力分散,如今我不能蹈他们覆辙,否则结果只有一个就是亡国,无论我现在多恨他,无论我们之间的矛盾、怨恨有多深,我都要强迫自己把这些钱摆在一边。
“你以为我娘不出来就不存在了吗?她永远是将士心中的一条刺,你何必要我娘当上这样一个罪名?这世界没有人愿意担负红颜祸水,红颜祸国的罪名。”我脸上不带一丝笑容,我心疼娘,我恨他。
“你以为我没有想过,你以为我愿意颜儿担负这样的罪名,只是鞭长莫及,我看不到她,我总觉得她会从此消失不见,不到万一,我会留她在军中?只要娘平时不出来,能有多大的事儿,我就不信他能攻陷芜城?到时鹿死谁手还不知呢?”他的脸又变得又冷又硬,双眼却涌动着串串火焰。
“如果你再是这样执迷不悟,你这只小鹿一定死在沧祁手中,瀚国这只大鹿一定死于沧国这个大灰狼的利齿下,连骨头都不剩。”我怒视他,毫不畏惧他眼中的怒火。
“现在你不舍得也得舍得,不愿意也得愿意。”我的声音如寒冰一样,希望将他冰封。
“闭嘴,现在轮不到你来教训我。”他眼带厌恶,似乎我是盘旋在他身边的苍蝇,恨不得一掌拍死我,我们都是极其矛盾痛苦的两个人,都厌恶对方,都恨不得对方死,但又不得不心平气和地坐下来商量事情,这对他对我来说都是一个折磨一个煎熬。
大家都在压抑彼此的情绪,但总是在不经意间爆发。
沉默了一下,冷静了一下,再努力克制了一下,我们终于可以撇开各自的情绪,蹲在地上比划起来,也是这个时候我更真切地知道我与沧祁兵戎相见已经是避无可避,逃无可逃的事情,他不能回头,我也不能退缩。
卷二 劈风斩浪:060::心碎的重逢
与瀚暮争争吵吵,怒目相向商量完下一轮的作战计划后,已经疲惫不堪,我兀自站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站得太久,有点头晕目眩,竟然视线一片模糊,看不轻前方的路,我只得闭上眼睛一会,稳定一下心神,才大步往前走。
为什么确定好作战计划,我没有任何兴奋感?为什么又一轮恶战在即,我已经没有任何紧张?我头也不回朝他安排给我的帐房走去,一步又一步,步步沉重。如果可以,我不愿意与他多呆一刻,如果可以,我不愿意再与他多说一句话。
我脚步蹒跚,心情沉重地回到帐房,神志似乎还不够清醒,我无力地扔下手中的剑,我整个人虚脱般直直躺了下来,我是那样的累,我那样的疲倦,我真想从此一睡不起,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理,什么都不用烦。
我以为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入眠,我以为我一躺下就会梦到娘在对我微笑,但为什么双眼闭上了人却那么清醒,为什么闭上了双眼,心依然乱如麻?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眠,躺着又爬了起来,爬起来又躺下,始终不能将浮躁的心静下来,不知道是这里太陌生,还是我离沧祁离已经太近太近?沧祁,你是否能感受到我的气息?你是否能感受到我此刻的矛盾与不安,你是否能感受到我的煎熬与疼痛?
娘此刻更是近在咫尺,但却感觉远在天涯,但我不能与她相见,也不能缓解她内心的痛苦,娘你为什么还要酗酒?这军营怎么会有酒?我愤恨地咒骂,瀚暮你这厮为什么连一个女人都看不好?
为什么还要流泪?娘你不是对我说心要够硬,心要够冷吗?风儿做不到,难道娘你也做不到吗?
我不去找娘,并不是怕了瀚暮,而是怕现在去瀚暮帐中找娘,只会徒增娘的内心羞辱而已,一想到娘我就郁悒无比,现在瀚暮戒心那么重,要带走娘谈何容易?这个时候我可不想这个狄王出来搅局,他过来只会越搅越乱。
事有轻重缓急,此刻迫在眉睫的是将沧祁打败,将沧军击退,要争取赢的时间只能靠这两个月,两个月内局势不能扭转,我娘的事情拖无可拖,狄王忍无可忍一定会再次发兵,到时想取胜更是难上加难,瀚国的局势只会雪上加霜。
无奈还是无奈,纠结还是纠结,我只能长长叹了一口气,在静谥夜晚,这声叹息竟是那样的清晰绵长,让人柔肠百转。
一整晚,思绪万千,怎么理都不理不清一个头绪,我睁大眼睛努力地去思索,希望能找到一个让自己心里舒服点的做法,但结果发现只会徒劳无功。
天微微亮的时候,我已经站了起来,既然无法避也无法躲,我只能勇敢地去面对。我出了营帐,如今我在邺城的所有军队,他们看见我平安归来,兴奋得大喊大叫,声音让整个军营也沸腾起来,那激动的脸让我动容,甚至有些铮铮的男儿当场洒下几滴英雄泪,那是出生共死的情谊,那是永生永世不能忘记的生死相依,看到让我不禁眼睛湿湿的。
“兄弟们,我已经平安归来,今日我站在这片土地与兄弟们再一次流血流汗,保卫我们的家园。”我的声音有力而富有感染力,声落掌声雷动,欢呼声不断。
“我们能打败狄军,也一定能打败沧军,我们能守住邺城,也一定能守住芜城,因为我们是最强大也是最团结的军,因为我们会誓死捍卫国之尊严,我们会用我们的血,用我们的生命守卫我们的家园。”我洪亮的声音在广袤的天空回荡,将土们的呼声在辽阔的土地此起彼伏,那高举的双手,那朝气蓬勃的脸,那充满希望的眼睛,让我顿时豪气万丈。
这一仗我一定也能赢,沧祁我一定也能打败你,但沧军的兄弟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不要怨你们的虞少将,因为我没有选择,因为我已经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但想起沧祁,心又禁不住往下沉,怎样沉都沉不到底。
沧祁,对不起,我要赢你必须出此下策,我要记得这场仗必须要让你身败名裂,为什么决战的计策我已经想好,但我的心为什么那么痛,痛彻心肺,痛到连呼吸都觉得难受,痛得想策马狂奔,大哭大笑一场?
“你准备好了吗?”瀚暮问我,他轮廓依然冷硬,但此时他看我双眼却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关切,让他看起来不至于太过冰冷。
“我准备好了,将士已经在前面侯着等待我们一声令下,难道你没有看到吗?”我冷冷地说,双眼望前方,那是沧祁驻军的地方,沧祁我来了,但却没想到是--
“我是问你的心准备好了吗?如果觉得太难,我们换一种战略。”他沉声说,声音微微沙哑,让我的心也微微抖了一下。
“不用了,要想赢心就一定要硬,要想不亡国手不能软。”我依然冷冷地回答,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双眼此刻也平淡无波,但谁知道我的心痛?谁能感受到我内心的煎熬与苦涩。
“如果实在太勉强,可以--”
“废话少说,怎么像一个女人那么啰嗦,出发吧。”我回头大喝一声,以掩盖内心的彷徨与动摇,我怕他再问多一句,我真的会掉头就走,离开这军营,离开这血腥的战场,离开沧瀚两国,到一个无人的地方不问世事,永生永世不见沧祁,永生永世活在思念当中,活在煎熬当中。
见我如此,瀚暮不再说话,只是眼里有一丝的动容,他也知道这是打败沧军最好的切入口,但他此刻的犹豫让我的心不再那么冰冷,原来他的心也不全是冰块,也不全给狗吃了,只是不明白当初为何要残忍如斯?
“如果你不后悔我们就出发。”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能与沧祁相抗衡那么久的人一定也不简单,只是我与他仇大于天,这辈子永远都没有和解之日,为何是他与我并肩作战?为何是沧祁与我兵戎相见?
我带领邺城的军队作先头部队浩浩荡荡向前出发,通过邺城将士的大力吹捧,我在瀚军将士心目中,我已经是神一般的人物,我一马当先领军冲在前的时候,欢呼雷动,所有人都用好奇与敬佩的目光看着我,迎着这些目光,我的心中不但没有愉悦,而是异常沉重,双肩的沉重与心的沉重压得我就快喘不过气来,那是一座又一座的大山,沉重得我无法承受。
今日我受到瀚军的追捧敬仰,但也是今日我必然受到沧军尤人唾骂,千夫所指,心真的好矛盾,好难过,好纠结。
战马飞驰,愁肠百转,甘肠寸断,我要如何做才能既不伤害沧军又能保存瀚国?我要如何才能不面对沧祁又能赢得这场仗?我如何杀了瀚暮,又能保存我瀚家王朝?如果可以我真愿意大哭一场,将我所有的煎熬所有痛苦通过眼泪而流走,通过风而风干。
远远地我看到了沧军的大旗在风中飘扬,是那样的显眼那样的刺目,远远地我看到了沧军的兄弟们整整齐齐地站立着,耳边不禁回响一声声亲切的虞少将,脑海不禁浮现那天击败狄军时他们将抛向高空的快乐与笑声。
那天天真的好蓝,地真的很广,他们的笑声真好听,他们的快乐感染了我,让我的心也飞扬起来。
那天沧祁飞身过来接住我的怀抱真的很温暖,温暖得我在梦中时常想念,温暖得我现在躺在哪里都觉得寒冷。
万里荒漠,如火骄阳,那灿烂的阳光洒在大地的每一个角落,那调皮的风儿在挑逗那为数不多的杂草,但我却感受不到任何愉悦,因为我知道那是死亡的欢笑声,那是来自地狱的欢呼声,而我已经闻到血的浓浓腥味。
即使离得我还是那么远,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此时他端坐在马上,衣袂在风中鼓动,发丝在风中飞扬,战场上的他是那样的强悍,强悍得没有一丝绵软,在战场上的他是那样的光芒四射,他微微抬头,那种说不清的气质慢慢透入人的骨髓,让人永生永世难以忘怀,但那笼罩他全身的杀气却让我战栗,这种杀气只有浴血疆场,身经百仗,置生死与度外,能坦然直面生死才有的凌厉而沉郁。
只消看一眼就已经心惊胆跳,浑身战栗。
即使我们做不成这人世间最普通平凡的夫妇,如果我们能在惊涛骇浪中相携而行,并肩而走,即使再苦即使再险我也甘这如饴,但如今我们却隔着家仇国恨,隔着恩恩怨怨,致使我们无法不刀剑相向,拼一个你死我活,试问--
马儿听不到我的呼唤,它感受不到我的犹豫,它依然英姿飒爽地往前奔驰,近了,近了,我们离得越来越近,沧祁你是否听到心碎的声音,你是否听到我心在滴血的声音?
我感受到他目光的注视,如火般热烈,如电般灼热,我也感受到他目光背后的悲凉与绝望,心头似乎被什么狠狠地撞了一下,一时说不出话了,只觉得喉咙发紧,眼睛发酸。
卷二 劈风斩浪:061:人生若是初见时
我硬着头皮拉了一下缰绳往前冲了过去,动作依然洒脱干脆,但内心却忐忑不安,一颗心就要跳了出来。我不敢看不远处他那灼热而又悲凉的目光,太刺目太锥心。
此时我坐在高高的马上,抬头挺胸,眼望前方,似乎有睥睨天下之态,但谁也不知道我此时的双眼是多么空洞,我看得那么远,以致远到我什么都没看到,谁也不知道我拉着缰绳的手抖成什么样子?心一点点裂开,慢慢碎成一片片。
我闭上眼睛,拉住缰绳的手又抖了一下,此时我真的好想掉头就走,做一回战场上的逃兵,做一个受人唾骂的懦夫,但我的心真的好犹豫,双肩的压力压得我无法转身。
急匆匆的马蹄声在耳边响起,是那样的急促那样的骇人,我知道沧国已经有人骑马过来,原来一切都成了定数,但我仍然希望来人不是他,能躲过一刻就是一刻,能避得一时是一时。
当我与来者四目相对的是时候,我看到了右先锋左爽那震惊得合不起嘴巴的脸。
“虞少将--”
“怎么会是你?”因为吃惊,因为愤怒,他连声音都颤抖起来,握紧的拳头也青筋突起,我心中苦笑,真是极大的讽刺,昔日并肩作战的战友,如含恨却成了你死我亡的敌人,昔日勾肩搭背喝酒唱歌说胡话的兄弟,如今不得不刀剑相向,拼一个网破鱼亡,真想拔剑问苍天,为何要如此待我?
“是将军的安排吗?”他小声问我,带着最后一丝希望,那渴求真相的眸子让我的双眼刺痛,他一定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这一切都是将军安排的局,我也多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梦,醒来什么都不是。
“不是。”我的声音已经微微颤抖,说完是死一般的寂静,我等待着他的绝望,我等待着他的爆发,果然他黑黑的脸很快涨得通红,带着希冀的眸子笼上了浓浓的。
“我为什么--你为什么背叛沧国,为什么背叛将军?你这个叛徒--”他声色俱厉地斥责我,直到现在他依然不知晓我是瀚国人,直到现在他依然不知道我是女儿身,他的性格依然像以前那样火爆而急躁。
“右先锋,我并没有背叛沧国,也没有背叛将军,我是瀚国人,你们沧军攻打我国,我有责任保家卫国,我没得选择。”我平静地说,虽然脸上波澜不惊,但他声声叛徒却让我心中汹涌澎湃,试问一番真心被当作--
我不想承担这样的罪名,当初我进沧军的确是真心实意地为沧军训练军队,尽心尽力地替沧军赶走狄军,不掺杂着任何私心,那段时间我已经当自己是沧国人,那段时间我感觉自己就是沧军中的一员,我不是叛徒,我不是奸细,但谁会相信?即使我说得口干舌燥有谁会相信?心中觉得凄凉。
“你是瀚国人?原来你也只不过是混进我沧军的一个可鄙奸细,当初还贼喊捉贼,捉拿狄国奸细骗取我们信任?如果不是今日逼出你这条大蛀虫,还不知道贻害我们沧军多久?枉我们将军还如此信任你,对你牵肠挂肚,今日我就索你的命,你受死吧。”
他大刀一挥,脸一横,杀气与怒气充盈于天地间,可以看出他对我已经是恨极,那发出寒光的眼如一把把利刃,似乎要将我身上的肉全割下来,才解他心头之恨。
自古以来大家都最痛恨这种两面三刀的人,军营也最怕这种见缝插针的奸细,让人防不胜防,对于右先锋这种眼睛揉不得沙子的人,更是恨不得将我这种小人碎尸尤段,以解他心头之恨,所以他话说完,不容我解释怒气冲冲地冲过来,他依然那样急躁,依然那样疾恶如仇。
我侧身躲过他凌厉的一刀后,急匆匆地辩解说:“我不是混进沧军的奸细,当初进入沧军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有朝一日沧瀚两国会交战,我从没有立什么坏心肠。”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急切地向他解释,我也不知道这样的解释有何作用?无论我怎么说,无论他明不明白,这场仗一样会打,无论我怎样做,他与我必然是敌对的两方,但就是--
“废话少说,我不听你这种奸侫小人狡辩。”他又是一轮的抢攻,我无奈叹了一口气,这个叛徒,奸侫小人的称号从今以后就会跟随一生了,即使我有多不愿意,但有什么办法呢?现在两军都势成水火了,我何必介怀这些。
他此时越是急躁,我的心却越冷越静,我若无其事地掉转马头,转到了他身后,在沧军第一勇士的争夺赛中我与他交过手,他虽然勇猛,但与我比还是有一定的距离,对付他我还是绰绰有余。
我故意打打停停,激斗了一段时间,佯作体力不支的样子,往他沧军的大军方向慢慢退去。
老将姜鹰不明所以,看见我一路败退,并且往沧军方向退去,不禁替我着急,高呼出声,那提起的剑,那拉动缰绳的手,似乎就要冲过来,让人心中感动。也难怪他紧张,因为此时我的确离瀚国大军越来越远,离沧军越来越近,任谁看到都捏了一把汗,心抽紧一下。
我现在是在赌,用我的性命来赌,赌赢了我可以让沧祁声望扫地,团结如铁的沧军军心动摇,赌输了我输了自己的性命。
无论是赌赢赌输,我与他之间没有胜利者,我伤了自己的同时也必须伤了他,这就是我们的命。
我苍凉一笑,对着天空,对着冲我而来的左爽,还有对这前方的瀚军,还有后面的沧军苍凉一笑。
然后挥动这剑毫不犹豫地冲进了沧军当中,我多想闭上眼睛不去看,我多想此刻一切都是噩梦,醒来后依然是小草青青,鲜花盛开,没有凄厉惨叫,没有堆积如山的尸体,没有遗憾,没有伤痛。
但我知道不是梦,这一切都真实发生着,因为我的心在痛,我的身在战栗,手起手落间,脸被血溅湿了,衣服被滚烫的鲜血在上面绣了一朵又一朵妖艳的血梅,慢慢的血梅越来越多,盛放得越来越妖艳,到最后已经成了骇人的血布,露出狰狞的脸孔,在朝我狞笑。
我不敢看他们带着疑惑的双眼,我不敢看他们愤怒的眼神,他们一定想问,为什么他们曾经可亲的虞少将会那么残忍拿着锋利的剑对准他们?他们那敬佩的虞少将为什么此刻要将冰冷的剑插入他们的胸膛?一刀又一刀,如此的疼痛?如此的残忍?为什么那个他们昔日抛往空中惊慌乱叫的可爱人儿此时变成夺命狂魔?
我真的不敢看他们含恨的眼神,我真的不敢看他们鲜血四溅的惨状,我仰天长啸,泪水混着血水在身上流淌,但没有人看见我眼里的泪,没有人看到我心里流的血,他们只能看到我手中疯狂挥舞着的剑,他们只看见鲜血在四溅,他们只看见那倒在血泊上一具具永远不会合上眼睛的尸体。
此时号角声四起,瀚军如潮水向沧军涌来,沧军也气势如虹地冲了过去迎战,战场厮杀声再起,惨叫声不断,我知道地硝烟停了的时候,放眼看去一定又是血流成河,尸模遍野,残忍如我,残忍如这战场。
我深入沧军大军中,我的双手沾满了鲜血,剑上滴滴鲜血在灿烂的阳光下狞笑,我的行为激怒了所有的沧军将士,他们由不解由疑惑变成了愤怒变成了利剑同时向我刺来,毫不留情。
他们终于想明白了,他们终于知道了,他们的头脑终于清醒了,他们的虞少将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叛徒,就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奸细,他就是一个杀人不见血的狂魔,他的双手此刻沾满了沧军兄弟的鲜血,他混进沧军就是为了盗取情报取得信任,这样的可耻小人死一百次都嫌少,死一千次都弥补不了他的罪过。
他们的剑疯狂地向我刺来,我看到熟悉的面孔,我看见曾经带笑的脸,为什么他们此时的脸都带着鲜血,为什么他们此时都变得面目狰狞?
此时,太阳变成了红色,如沸腾的鲜血。
我突然放声大哭,如疯子一般,我不知道是自己为何而哭,是生死之间的恐惧,还是绝望无助的悲哀?还是--
来吧,来吧,你们来砍死我吧,砍死我后,我的心就不会那么痛,砍死我后我晚上回来就不会再发噩梦,沧祁我真的很害怕,我害怕半夜惊醒的时候只有我孑然一身,我害怕梦中依然是鲜血,依然是尸体,我害怕噩梦,我也害怕夜的寒冷,但我更害怕看到你含恨的眼,带血的脸,我害怕--
“啊--”我疯狂的嘶叫着,大叫着,如垂死挣所的野兽在痛苦的悲鸣,如受伤的狮子在绝望吼叫,此时我感觉到千道万道的寒光刺向我,我就快要死了,我很快离开这人世间了,我很快就不会再感受到痛苦了。
突然耳边传来刀锋之间激烈相碰的尖锐声,还有丝丝惨叫声,一阵激烈的碰撞后,天地间死一样的寂静。
“你这个混蛋--”沧祁在我耳边怒吼,他此时的脸阴暗得如暴风雨前的天空,阴沉得可怕,冷得骇人,我好久没有听过他的声音了,即使是如此愤怒的声音也让我如听天籁,但他说到后面的时候竟有点哽咽。
即使此时他的身躯是如此寒冷骇人,我还是想靠过去,我想他抱我了,我想他那温暖的怀抱了,我想了好久好久,久到已经忘了有多温暖。
“沧祁,你来了,你终于来了,我想你了,我想你了,想得连心都痛了。”我喃喃地说,痴迷得如梦呓一般。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是现在?”他双眼涌动的不是怒火而是让人心颤的疼痛,他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大,但却一声比一声沙哑,沙哑得让人发颤,沙哑得让我心扭曲。
我听到了剑跌落的声音,我听到了吸气声,我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张张目瞪口呆的脸,他们紧握着的拳头,还有沧祁那张因痛苦因紧张而扭曲的脸,他仰头看天闭紧双目,我终于清醒过来,这是战场,这是血淋淋,残酷无情的战场。
“沧大将军你还是舍不得我是吗?你不是说瀚王冲冠一怒为红颜,为了一个女人罔顾瀚国子民的生命吗?”我浅笑轻说,但声音却如利剑。
“那大将军你呢?你也舍不得我是吗?你舍不得我死,宁愿让你的士兵死也不舍的我死是吗?”我大声笑,笑得风情万种,笑得颠倒众生,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
“你--”我看到沧祁眼中的绝望与受伤,我看到沧军将士的惊愕与愤怒。
刀起,三千青丝,我那如瀑布般的黑发在空中飘荡,带来丝丝清香,那缕缕翻飞的发丝充满魅惑,我眯起的双眼含情脉脉,我翘起的嘴角妖艳如花,我驱马朝他走去,如一个终于等到丈夫归家的女子般喜悦。
“我就知道你不舍得我,我们在军营同床共寝一年多,纵是男儿多薄幸,但也是一夜夫妻百日恩,你是舍不得我的,沧祁你是不舍得我的。”我梨涡浅笑,娇媚至极。
我就要让他们知道,与他们将军同床共寝的是一个女子,我就要让他们知道他们尊如天神的大将军也会为一个女子触犯军规,他也会为了一个女子将刀剑刺向他们,我就要他们对他愤怒,对他绝望。
四周的一片寂静,是我的耳朵听不到东西了吗?为什么我什么都听不到?听不到战场上的厮杀声,我听不到自己绝望的笑声。
“将军杀了她,亲手杀了这个妖女--”为什么此时这些声音如此清晰地传至我的耳朵。
“杀了她--杀了这个妖言惑众的妖女--”声音此起彼伏,带着众人无法平息的怒意,带着他们今生今世难以磨灭的恨意,带着他们信仰倒塌的心碎。
“将军--”左爽愤怒地咆哮,我知道他此时一定急躁得想冲过来夺去他的剑一把结束我的性命,因为他想将军能挥剑斩情丝,将我斩杀与马下,平息众人的怒火,让我这些妖言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他们的将军重新成为他们心中的神。
他要服众,他必须要当场杀了我,他要掩众人的悠悠之口,他也必须杀了我,除此别无他法。
“将军--”众人的声音带着不可遏止的怒火,排山倒海般涌来,是那样的骇人。
“啊--啊--”沧祁仰天怒吼一声,带着困兽般的绝望,声音凄厉而骇人,响彻这个战场,让所有人湮没在他痛苦的吼叫声中,说不出是绝望还是悲凉,说不出是苦楚还是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