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却是把绿绿也惹着了,反击起来,"那你又算个什么,不过是个丫头,臧云山庄的丫头还比别人高贵怎么的,说到底不过伺候人的!还没翻身上枝头呢鼻孔就瞧到天上去了,连庄里的客人都想指手画脚,合该着当一辈子丫头,看你那什么名字,还翠翠,一听就是天生的丫头命土得掉渣!"
翠翠鼻子都气歪歪掉,还是头一次张口说不出话来:"你!你那名字才土!"
羽君在门口那个闷笑,憋得伤口都痛--这什么水准的吵架?小孩子不会吵成这样的。那个绿绿大姐啊......您老当初也是叫翠翠好不?这话也说得出来,改了名儿就忘了本了?
她这一笑,外面的两个人都发现到她的存在,都闭了嘴略略发窘。
好歹湘无双也是客人,无论她是哪里出身,翠翠的教养都不好让她当面失礼。跟绿绿这个使唤丫头吵架是一回事,面对正主是另一回事。何况她方才说绿绿的时候还捎带上了人家......
羽君抿了唇止住笑,不想翠翠难堪,当作什么都没听到。
"绿绿,你进来。"
绿绿乖顺的进了屋,她却站在远处,看了看翠翠......看来"朱羽君""死了"之后,这丫头也积攒了不少压力了,恐怕在新庄主夫人底下过得也不顺心吧。
"翠翠......"
"湘姑娘有什么吩咐?"
"谈不上吩咐,只是你若有天呆腻了臧云山庄......便跟了我来可好?"
翠翠一时愕在那里,已经跟不上羽君的思路,完全不知道话题怎么会转成了这个。"我......我为什么要跟你去!?"她在臧云山庄呆得好好的,就算看不惯新夫人,也犯不着跟这个女人走吧?有病!
羽君似有若无的向翠翠看了一眼,脸上似是而非的一抹浅笑道:"不急,你慢慢考虑。"转身进了屋。翠翠却因她那一个笑容僵在那里,那似勾非勾的唇角,那似有若无的笑意,眉梢眼角处细微的神情,竟与她那"已逝"的小姐如出一辙。
她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暗自告诫:究竟在想些什么?这个黑道的风尘女子,怎么可能跟小姐相像?真是眼屎糊了眼睛产生错觉!
她嘟嘟喃喃的走了,屋里绿绿却诧异得跟被针扎似的,追问道:"姑娘!您不是认真的吧?那可是臧云山庄里的丫环!"
"那又怎么了?"
羽君说得轻巧又无辜,绿绿没话说,心里暗道难道姑娘还有挖别人家墙角的喜好不成?她是没什么资格干涉姑娘的喜好啦,可是那也好歹捡块像样点的砖不是......
羽君自然不知道绿绿在想些什么,她希望翠翠能在她身边,许是自己仍旧只当自己是朱羽君,无法成为湘无双。可是朱羽君已死的事实又让她矛盾,过去的那些伤痛让她想逃,却又忍不住靠近......
不多时香珠儿便和[小玉川]一起回来了,起初羽君并不能确定这一个是玉貂还是雪狐,当她看到那双眼睛里刁钻而熠熠的光彩,便隐约有了数,等[小玉川儿]喊着"无双--"死赖活赖的缠上来,就更确定这是雪狐无疑了。
雪狐粘着她,关心道:"无双,他们说你伤口复裂,疼不疼?不是已经长好的吗,你看我不在你身边就总是出事,不成,以后我哪里也不去就守着你......"
羽君这边还在犹豫着怎么才能拒绝雪狐这过分的热情,冷不防从进门就没开过口的香珠儿竟然"扑通"一下跪在她面前,看得三人立时懵了。
"香珠儿?你做什么?"
羽君两手原是被雪狐拉着,一时没抽出手去扶,香珠儿竟然深深的俯下身去道:"请姑娘原谅!香珠儿没能在姑娘身边照顾好姑娘,香珠儿该死。"
虽然羽君早也知道香珠儿是个过分认真的性子,也没料到她竟然为了这件事情如此自责,伤口复裂这种事情又怨不得别人。
"你起来吧,这又不是你的错。往后,凡事都劳你多上心就是了。"
且不知,倘若香珠儿有天知道她所忠心的湘无双早已移魂易主,会作何想?
傍晚时沈苍澜派人来请了羽君去同席用餐,宾客已经走了大半,只剩下个把平日里关系密切的人留下来,宴上倒也热闹。
羽君的脸色尚差,却也步履平缓丝毫不显虚弱。也幸亏羽君倒下之时绿绿多了个心眼,知道"湘无双"这个身份是不可以在外面面前显出弱点的,特地嘱咐大夫将伤势隐瞒了些。
"湘无双"方一出现,她的风采已不知让多少人赞叹。肌肤胜雪,蓝衣如水,容貌倾城透着不可亵渎的清冷,然而神情气质之间却有着些许与那外貌矛盾的慵懒随意。形是湘无双,神却属于朱羽君。
这次香珠儿和雪狐都不敢大意,紧紧跟在她身边,随侍左右。
席间正酣,宾客都带了几分酒意,话题转转便提到了丝竹曲乐。若问这指上之弦谁最高明,令人自然而然想到的就是先前曾在花散里红极一时的月公子,可惜此人已然隐退无缘再闻。香王爷像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口道:"听闻无双姑娘的琴艺乃是一绝,决不输了月公子呢。"
这一语引来众人力邀,以求美人献艺。因着羽君的刻意隐瞒泓香时不知她的伤情,亦显出些许期待,微笑邀请。
羽君的表情微微滞了滞,既不想透漏自己的伤,又不想去弹这一曲。站在她身旁的香珠儿和雪狐俱是疑惑的看看"无双",对视了一眼,透出不解。对湘无双来说这只不过是小事,她的功夫可算是以琴为刃,纵使受了伤,只要不动内力,光靠这指上娴熟随手一弹已足够绕耳三日,怎的好似突然退却起来?
羽君维持着笑容,笑得一脸歉意又无辜,"实在要有负王爷厚望,无双近日手指略略扭伤不免迟钝些,恐怕走音,污了王爷和众位的耳。"
雪狐和香珠儿又对望了一眼--
--扭伤了?
--好像没有。
--干吗说谎?
--不知道。
泓香时一听,正色起来关心道:"有没有大碍?本王请个大夫为你诊治一下......"
"不碍的,小伤而已,休息两天便好。多谢王爷关心。"
某人笑得安然若定,香珠儿和雪狐盯着羽君得逞的笑容越发疑惑,难道姑娘失去记忆,连怎么弹琴也忘了?不过就算是失去记忆,性格也不会改变太多吧?眼前这人怎么跟以前冷若冰霜的样子差得有点大?
一顿饭吃下来羽君脸上从头笑到尾,笑得淡然得体始终如一连深浅浓淡都不曾变过。一个人能笑成这样的天衣无缝,不免有些虚假,旁人自是看不出来,可是看在个别的几个人眼里,却是另一种感觉。
沈苍澜这一天下来酒喝得不少,可是丝毫没有醉意。
然而当他从漫不经心到后来视线紧紧跟随着湘无双的笑容,他甚至怀疑,自己醉了。
醉了,才会看到这熟悉的笑容。
每一次,每一次,羽君在盘算着或者应付什么的时候,脸上都会挂着这好似万年不变的笑容,可以整整一天一张温淡笑脸上一丝裂缝也无。她闯了祸,笑得淡然无辜,自有他们替她去扛,她下了套,笑得波澜不惊,让你纵是明知也不钻不行......那是他的羽君,往事浮现,那已经永远失去的笑容,此刻在另一个女人的脸上展现。
他,一定是醉了。
月下千年之花散里 第八章 臧云庄4
晚宴散去,沈苍澜送走宾客,香王爷心中疑虑托他去请了白天的郎中来重问了湘无双的伤情,那郎中虽受了嘱托,亦不敢在王爷面前说假,便将湘无双的情况如实说了。
一旁的沈苍澜听了暗暗惊讶,晚宴上湘无双许是施了脂粉遮掩了脸色,但是行言举止连他也看不出有何异样,倘若不是先前已经知道她身上有伤,当真完全注意不到。若在今日晚宴之前,这样一个女子也许会让他佩服和欣赏,但是如今他却不禁注意起她来。
香王爷略略思忖,既然湘无双有伤在身,还是不要上路颠簸的好。遂将无双暂托在臧云山庄,嘱咐了沈苍澜便先行离开。
直到送走了王爷,沈苍澜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翩然的风度和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他竟然还能够如此谈笑风生,如同这臧云山庄里什么悲伤都没有发生过。
羽君不在了,惊涛离开了。
孟荷去寻访名师,三位老庄主结伴畅游天下。
这臧云山庄中,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山庄这么大,这么空。
那场大火,烧尽了一切,把最后可以保留的一点也烧掉了。那一天,看着那冲天的火光,心里的某些东西似乎也随之死去。
"庄主,要回房吗?"
翠翠见他站了许久,出声问道。
苍澜怔了怔,回头看见翠翠的时候似乎还没有回过神,半晌才想起翠翠已经是山庄的大丫头,收在自己身边了。"......你不是去香姑娘那边帮忙了吗。"
"那边暂时没什么需要我做的,所以回来看看。"翠翠虽然不喜欢伺候羽君以外的人,但是也不打算只当个闲人,活自然是要做的。
沈苍澜点点头,"我一个人去走走,你不用跟着了。"
"夫人还在等您。"翠翠有意说道。沈苍澜只是微微蹙眉,却没有回答,径自离去了。
如今,无论再想什么,也已经太迟了吧。
后院依然保持着烧毁后的模样。
他也曾经下令重新修葺,却只整理了外围的半边房屋,然而靠近了羽君房间的那片园子,却又下令停止。他无法将那里按原样重修,看着物是人非,人去楼空。更无法改样重建,抹去羽君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
他只能让那里保持着一片废墟,让那一日的火,每一天都烧在他心里。好似只有这样一遍遍的痛,才能容忍造成了这一切的自己。
他沉默的看这片废墟,抛开臧云庄庄主的身份,他只是那个错过,却不得不错的男人。
冬日的夜很沉,忽而冷风中传来一阵琴音,如月将坠,云浮过。沈苍澜全身猛地一震,这指法,这弹奏,入耳仿佛时光回溯,分分明明是羽君的琴声!
"羽君!?"他急切去寻,明知道不可能,依然无法不去寻找。
琴声嘎然而止,他在废弃的园子看到残墟之中,冷月之下,一袭水蓝丝锦的女子也正微微错讹的抬头望他,转眼浮上略带几分歉意的微笑,从琴前站起身缓缓道:"无双在屋里闷了,出来弹琴静静心,不想惊扰庄主了。"
沈苍澜顾不得答话,甚至无心去想湘无双为什么到这后院来弹琴,他只是怔怔看着她,他比这世上的任何人都更熟悉羽君的琴声。她每每练了新曲子,必定第一个奏给他听,她向来偷懒不很喜欢弹琴,也只有和他在一起才愿意动一动那没准儿哪天就锈掉的指头......
如果有人弹着羽君常弹的曲子,那或许是偶然。
如果有人弹出了羽君的琴声,那或许是巧合。
但是,这个人绝对不会是花散里琴艺双绝才华无双的蛇头湘无双!
诧异的又何止是沈苍澜,虽然被告之不用跟随,但循着琴声而来的翠翠同样定立在那里,她何尝不了解这一点--朱羽君的琴,绝对称不上高明。她本就偷懒,又嫌弹琴手指会长茧从来不肯用功去练,只偶尔挑中几首曲子,练的全是投机取巧的功夫,不过表面光鲜根本经不得考验。却偏偏因此而有了羽君独一无二的风格。
这样的琴,花散里的湘无双又怎么可能弹得出来!?
羽君淡淡看着僵在那里的两人,只是清浅一笑略略欠身,便告退了。她目前的身子,可经不住太久冬日的夜风。
走回侧院,香珠儿和绿绿早已经等在那里,忙替她披上厚暖的外衣。
"姑娘,外面风凉,快进屋去吧。这么冷的天,要弹琴好歹也在屋里......"绿绿絮叨着,羽君只是笑笑并不答话,一旁的香珠儿若有所思,神情间有着一些疑虑。
"姑娘......"
羽君转头看着她,目光淡定等着她问下去,香珠儿欲言又止,犹豫片刻终是放弃了,低声道:"没什么,姑娘快回房吧。"
她不问,羽君也不多说什么。迟早有一天她会压不住心里的疑问,而不得不去怀疑。
沈苍澜和翠翠听得出羽君的琴,香珠儿又怎会听不出湘无双的?那卓卓而绝世的湘无双可以失去记忆,可以忘记如何弹琴,却怎会弹出另一个人的风韵来。
她等着,香珠儿是选择怀疑还是接受,是走还是留。这都是香珠儿的事,而她则有自己的事要做。她还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选择什么,也许把那些事情做完,就会知道了罢。
自后院回房一路,沈苍澜不曾开口说半句话。翠翠在后面默默跟着,亦是心神不定,只将沈苍澜送至房门外便告退了,心思却全然不在这里。
今夜的琴声,不止勾了翠翠的魂儿,也勾了沈苍澜的魂。
他入得室内,姝娴早已候了多时,虽然无人搀扶行走有所不便,仍是坚持迎上来。
"苍澜,累了吧?怕是宴上你们也光顾着喝酒,没吃什么东西,我备了些夜宵......"
"姝娴,"他怔怔看着眼前女子,有些恍惚。她是他的妾他的女人,她是他的错他的痛,那些他可以不去记起的往事却好像被那琴声从掩藏的心底勾了出来,让眼前平静的生活有些面目全非,他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言语在喉咙深处,出口却只是:"我累了。"
月下千年之花散里 第九章 臧云庄5
姝娴没有过错,收房至今,她体贴细心,惹人怜爱。可是他始终只有"怜"没有"爱"。如今他连自己的心思都理不清,哪里有精力去怜她?
姝娴自来是懂得看脸色的,默默退在一边替他挂衣,递帕子净脸,却在心里提了警戒。如今,她已是万不可行差踏错一步,她的一切都倚仗着沈苍澜一人。她原是不担心沈苍澜会再娶正房的,单凭着他对死去的朱羽君的一片心,她不用担心,那个死人会帮她挡住一切。可是从今夜她却突然有着不安的预感......那个花散里来的女人,那个冷水含烟冷艳无双的女人,分明有着一双熟悉的眼睛。
那双眼睛曾冷冷的逼着她交出血千手的半分手札,曾无情的残伤她另一只完好的腿脚,如今,这双眼睛再次穿越死亡而来--这一次,她还要夺走什么?
熄灯已久,沈苍澜却无法入睡,背对姝娴久久的盯着黑暗的房间。
黑夜里,似有铃声响动,隐约断续,忽远忽近微弱得几不可闻,恍若梦境......他的眼皮渐渐沉重,思绪混乱,终于沉沉的睡了过去。
床上的人轻手轻脚的绕过他,披上外衣走出房间。夜风里,铃儿叮当,断断续续,仿佛牵引着她。
终究,还是逃不过。
姝娴腿脚不便,慢慢走到院子深处,见四下无人才轻声道:"你出来吧。"
咯咯的笑声竟是比银铃还清脆几分,从树上传来,姝娴抬起头,正瞧见一个轻装女子从树上翩然落下,盈盈站在她面前,甜腻唤道:"好姐姐,这么久没见,你就没有一点点想我么?"
久?的确是很久......不过一年多,却好像半生那么久。她究竟是鬼迷了心还是贪蒙了眼,竟然一时糊涂为了一本血千手去背叛义父,到如今,当年和妤婕一般含笑间握人于生死之间的任姝娴,却变成了终日小心翼翼只能偷生于他人庇护的臧云庄主妾室。
一切本不该是如此的。
"你来找我不是为了叙旧吧。"
妤婕缓缓绽开笑容,"好姐姐,你要不要回来?"
姝娴一警,"何处此言?义父会放过我么?"
"姐姐不在,我一个人也很孤单......义父说,只要你将功折罪,杀了沈苍澜控制住臧云山庄的实权,权当义父七十大寿的贺礼......义父便原谅你,当作过去那些事情没有发生过。"
姝娴微微眯起眼睛,她自小被义父抚养,如何不了解他的为人?有仇必报,决不宽容也绝无原谅,但是,能利用的也决不放过。
是继续眼前的生活留在臧云山庄如履薄冰,还是赌一回?
她的脑中闪过无数念头,义父的性情,臧云山庄的形势,还有突然出现的湘无双......
"容我考虑。"
"我等你。"
妤婕的笑容在黑夜中隐去,姝娴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突然抬头向客房的方向望去。那里住着的,是一个变数。
小时候她是个疯丫头,跟在三个男孩身后一路胡闹,她也是个聪明丫头,闯祸时带头的永远是她,只得苍澜保护她逃跑,留下孟荷惊涛顶罪。
突然有一天,疯丫头变成了淑女。
她不再跟着男孩们疯闹,她总是坐在房间里,窗户上现出她慵懒倦怠的微笑,三言两语埋下未知的套子,挑唆着别人继续闯祸......那一笑,悠然无辜,满腹密圈儿,却美若惊鸿。
没人知道三个人闯祸的背后还藏着这样一个主谋,她在长辈们欣慰的眼神中日日成长,偷偷懒,做做表面功夫,竟也终有一天亭亭玉立,成为了外人眼中的温良女子,容貌才情在江湖中小有名气。
那便是朱羽君了。
沈苍澜不知为何会梦到小时候的事情,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日日的过往在梦中浮现。他已经很久不曾梦到,也不敢去回想。清晨里醒来,有种恍如梦境的错觉,似乎意识还飘移在梦和现实之间,好像羽君还在庄里,那一切的悲伤都不曾发生过,他起了床,越过廊子,仍旧能够看到窗户中羽君懒懒的让翠翠给她束发,看到他的时候便会浮上笑容,唤他一道去用早饭。
沈苍澜就留在这错觉理不想醒来,直到姝娴来唤他起床,看到姝娴的脸,记忆便迅速的与现实连接起来。
惊讶的是,他第一次感觉不到悲伤。
好像羽君真的还在这庄里的某一个房间,只是他还没有找到。只要耐心,慢慢等,慢慢找,总会找到她......
明明知道这只是错觉,他却不想清醒,就这样什么都不去思考,随意的在各个院子里漫步穿梭,他在寻找着羽君,就像小时候捉迷藏,不能着急,越是着急躲在暗处的女孩儿就更偷偷笑着把自己藏得更深,细心寻过庄子的每一个角落,总会在某个房间发现羽君的身影......
或许他心里隐隐的知道,当寻遍了整个庄子,也就是该清醒的时候了。
所以当翠翠在侧院看到沈苍澜的时候,他仿佛只是漫无目的的走着,走得很慢,很随意,若有若无的四处扫视着,寻找着什么。
"庄主,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沈苍澜只是浅浅笑笑,绕过她继续前行,许久不见的温和笑容让翠翠不禁怀疑沈苍澜根本没有睡醒或者干脆在梦游。
余光所见,远远的似乎是姝娴有些担忧地跟着,也不靠近怕打扰了他。就算诸多下人对她颇有成见,这些日子以来瞧着她对沈苍澜的用心也稍稍软化了些。翠翠撇撇嘴,心里微微松动,想起自家小姐,便只当作看不见了。
沈苍澜只是随意走,并没有想过去哪里,心情越发的平静,连潜意识也放松下来。所以,他才会疏忽了要绕过后院,就那么突然的,让满目荒凉映进了眼里,狠狠地扎痛了眼睛。他醒了,也不得不醒,大火过后的痕迹昭然摆在那里,无从逃避。
只是他突然间想起一个人,昨夜于这废园之中弹奏着熟悉音色的女子。
难道是因为她,才让自己有了这种错觉?直到现在,依然隐隐觉得,羽君还存在于庄里某个自己看不见的地方。
他转了身,向湘无双的房间走去,莫名的想要再见见她,似乎只有见到她才能够中和掉此刻夹杂于现实与错觉之间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