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屠夫一下子涨红了脸,白净的面皮红得仿佛要滴血,他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却因着口拙,一着急反而不知道该如何辩解了。
“阿秦,不要胡说,赵大哥是店里的老主顾。”花朝拉了拉袁秦的衣袖。
袁秦嗤笑,“可不是老主顾么,一日三顿都在这儿吃,敢情是怕我瞧不出来他狼子野心,醉翁之意不在酒呢。”
察觉到四周围看好戏的目光,花朝头疼地拉住了袁秦,“阿秦,不要闹了。”
袁秦轻哼一声,到底是闭了嘴,不再找赵屠夫的茬。
花朝一脸歉意地看向赵屠夫道:“赵大哥,对不住啊,阿秦只是心直口快,没什么恶意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知道……”赵屠夫干巴巴地笑了一下,转身走了。
比起袁秦的恶言相向,花朝这样客气地帮袁秦向他道歉才是令他更难受的,她总是护着袁秦那个一无是处的臭小子,而他……只是一个外人啊。
袁秦冷眼看着赵屠夫离开,然而待他离开之后,他才陡然发现那只碍眼的玉簪竟然就摆在柜台上。
……那个杀猪的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啊。
花朝也注意到了那只玉簪,正有些头疼,便见袁秦已经眼明手快地将那玉簪收入怀中了。
“我回头替你还给他。”袁秦一脸严肃地道。
花朝点点头,袁秦虽然说得难听些,但意思都是对的,她无缘无故的自然不可能收下这玉簪。
“花朝,你要记住,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你要时刻警醒些,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那杀猪的绝对没安好心!”袁秦想了想,还是不放心,拉着她郑重其事地告诫道。
花朝听得嘴角直抽抽,忍不住提醒道:“你和阿爹也是男人。”
“我和阿爹是你什么人?!能和那杀猪的相提并论吗?!”袁秦怒道。
……喂,明明是你自己一杆子打翻一船人的啊。
“阿秦,你是在吃醋吗?”一旁,一直围观的秦罗衣忍笑道,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
“阿娘你不要捣乱,这是很严肃的事情。”袁秦翻了个白眼道,“所以我说女儿家一定要富养,什么好东西都见识过了,她才不会随便被人用一些小恩小惠给骗走。”
秦罗衣忍不住抬腿踹他,“说着说着又开始不像话了!花朝是那种眼皮子浅的姑娘吗?”
袁秦身手利索地躲开了来自亲娘的攻击,一看就是身经百战的样子,口中还嚷嚷道:“花朝,明天镇上有集市,哥带你去逛逛,看中什么尽管买,咱不稀罕那簪子啊。”
……所以说,到底谁稀罕那簪子了啊!能不自说自话么?!
听到这一句,秦罗衣倒是赞同地点点头,“去集市逛逛也好,花朝下个月就及笄了,要好好打扮的。”说着,她爱怜地摸了摸花朝的脑袋,一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模样。
花朝垂头笑了笑,似乎有些羞涩的模样。
娘的话花朝总是听的,袁秦在心里哼了哼,又想起了之前在马厩看到的那匹马,“对了娘,后院马厩里那匹马……”
话还没说完,耳朵便是一痛,扭头便看到了自家亲娘阴森森的脸,这猝不及防的攻击,饶是他身经百战也还是中招了,“哎哟哟哟……娘你快松手,我这是做错什么了又拧我耳朵!”
“臭小子你最好不要打那匹马的主意。”秦罗衣拎着他的耳朵,警告道,“那是客人寄存的马。”
“谁打它主意了!我是说那马我见过,之前还差点撞了花朝呢……”袁秦冤死了,赶紧解释。
“什么?”秦罗衣一愣,随即赶紧松了手,扭头去看花朝,“怎么回事?花朝你没受伤吧?”
“没有没有,阿娘你别担心,阿秦拉了我一把,那马并没有撞到我。”花朝见阿娘一脸紧张的样子,忙安抚道。
秦罗衣抚着胸口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好什么啊,差点撞了人竟然连声道歉都没有,简直欺人太甚。”袁秦揉着被捏红了耳朵,龇牙咧嘴道:“我正想要找他呢,他住哪间房?待我去找他理论理论。”
“不许去招惹他。”秦罗衣倏地地冷下脸来。
袁秦一愣,秦罗衣虽然经常生气,但总是一副暴跳如雷的样子,鲜有这样冷凝的表情,不由得讪讪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总之,离那位客人远点,没事不要往前凑。”秦罗衣没有解释,只斩钉截铁地道。
“他既然在客栈投宿,那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而且总要帮忙招呼的吧。”
“你不要往上凑就好了。”秦罗衣郑重其事道,“那位客人你爹会招呼的,不需要你帮忙。”秦罗衣说着,又不放心地对花朝道,“花朝,这两天你帮娘盯着他,别让他作死,你自己也避着点。”
花朝见阿娘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忙认真地点头,“我记住了。”
客栈打烊之后,一家人用了饭,花朝帮忙收拾了碗筷,只这一会儿功夫,袁秦已经不在厨房了。
花朝净了手,便提着灯笼去马厩找他,果然,他正兴致勃勃地站在马厩外拿新鲜的草料喂马……所以说,知子莫若母,阿娘先前警告他不要打这匹马的主意完全是有道理的。
青阳镇没有人养马,袁秦却是十分渴望有一匹马的,说书先生的江湖故事里总少不了马的存在,不论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少年轻狂,还是“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的快意,或是“赌胜马蹄下,由来轻七尺”的豪迈,若少了那匹马,总少了几分江湖滋味。
更何况,没有马,他也去不成他梦想中的江湖。
花朝将灯笼挂在一旁,默默上前帮着一起喂。
“花朝,你说这马的主人是什么来头?”袁秦蹲在地上一手托腮,眼睛亮闪闪的,“看娘的态度,应该不是普通的外乡人呢。”
想起那位神秘的客人在大街上纵马,见人不避的样子,花朝看了他一眼,道:“阿娘交待过不许招惹他。”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就是好奇想想么,看娘紧张兮兮如临大敌的样子,你说会不会是什么江洋大盗?”袁秦嘀咕着,刚说完,耳朵便被狠狠一拧,他龇牙咧嘴地侧过头,“痛痛痛,娘你干嘛又拧我耳朵!”
“好叫你知道不听老娘的话是个什么下场。”秦罗衣拉着一张晚娘脸道:“什么江洋大盗?啊?什么江洋大盗?!我再警告你一次,见着那位客人要绕道走,不许往前凑,否则看我不让你爹打断你的狗腿。”她提着他的耳朵,恶狠狠地威胁。
“我是你们亲生的吗!”袁秦哀叫连连,他爹看着面相挺凶,其实外强中干,骨子里就是个惧内的,娘叫往东不会往西,叫打狗不撵鸡,叫打他自然是往死里揍……他能长这么大真不容易,想想简直一把辛酸泪!
花朝看得哭笑不得,赶紧上前拉架,硬拉是不行的,得有技巧,对此她也很是得心应手,只见她拉住阿娘的衣袖,软软地叫了一声,“阿娘……”
果然,看到儿媳妇乖巧漂亮的小脸,秦罗衣放缓了脸色,只是捏着儿子耳朵的手却没有松开,恨恨地道:“你要有花朝一半听话,我就谢天谢地了!”
“到底谁才是你亲生的啊……”袁秦十分憋气地小声嘟囔。
话音刚落,脑袋便重重挨了一下。
“我倒宁可你不是我生的,整天游手好闲就知道气我!”秦罗衣柳眉倒竖,怒气冲冲地道。
“生气会长皱纹。”袁秦不怀好意地嘟囔。
秦罗衣一听,立刻神一样收敛了脸上的怒火,紧张兮兮地从袖袋里掏出一柄精致小巧的镜子,凑到灯笼边就着火光左右照了照,又用手按了按眼角不甚明显的细纹,一副担心又后悔的样子。
袁秦偷笑不已,花朝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得意忘形,袁秦冲她无声地咧了咧嘴,一脸得意的样子,笑得更夸张了。
“阿秦,你在偷笑什么?”冷不丁地,一个声音幽幽地自他身后响起。
袁秦顿时一个激灵,完了,护妻狂魔老爹来了。
花朝抚额,看吧,乐极生悲了。
秦罗衣也看到了袁秦脸上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去的笑意,森森地道:“要是老娘因为你这小混球再长一条皱纹,老娘一定扒了你的皮。”
袁秦抽了抽嘴角,他一定不是亲生的,一定。
“看你这么精神,去把院子里的柴劈完再休息吧。”袁暮走到秦罗衣身边,不动声色地替自家娘子出气。
袁秦一脸的生无可恋,他的生活简直水深火热啊。
“还不快去?”袁暮挑眉。
袁秦耷拉着脑袋去劈柴了,花朝看得于心不忍,想要去帮忙,却被秦罗衣叫住了。
“别管他,让他自己劈,省得整天精力过盛,有力气没处使。”秦罗衣没好气地道,说着说着,看着花朝乖巧可人的样子,又高兴起来,摸了摸她的脑袋问,“嫁衣绣得如何了?”
“已经快完成了。”花朝弯了弯眼睛,也不害臊。
“你是个好姑娘,配阿秦是有些委屈了,可是阿娘喜欢你,你不要怪阿娘自私啊。”秦罗衣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阿秦这孩子虽然有些不着调,但心肠是好的,等过两年稳一稳性子就好了。”
“我知道阿秦很好。”花朝摇摇头,“我们一起长大的,我很喜欢他,也喜欢阿娘和阿爹。”
见她端着一张认真的小脸认真地说着肉麻兮兮的话,自己却不自知的样子,秦罗衣忍不住笑了起来,轻轻拧了拧她的脸颊,“真是个不害臊的姑娘,天晚了,快去睡吧。”
“嗯,阿娘阿爹也早点睡。”花朝乖巧地道。
秦罗衣看着花朝转身走开,自己却站在原地没有动,“这傻丫头一定去帮那个臭小子了。”
袁暮伸手将她揽进了怀里。
“希望阿秦早点知道花朝有多好。”秦罗衣靠在他怀里,轻轻叹息了一声。
“儿孙自有儿孙福。”袁暮抚了抚自家媳妇的肩膀,安慰道。
秦罗衣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阿秦是我们唯一的儿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比谁都希望他能够一辈子平安幸福,要不然……我们也不会躲到青阳镇来,但是我们会渐渐变老,不可能陪他一辈子,所以我希望花朝能够陪他一辈子。”她侧过头看向袁暮,“袁大哥,我真的很自私,是不是?”
“不要想太多。”对于秦罗衣的慈母心肠,袁暮颇有些吃味,按他来说,臭小子那般皮实,又不是什么小姑娘,哪里需要操心那么多。
秦罗衣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收起了柔肠百转的情绪,白了他一眼,又道:“那位客人……你看出是什么来路了吗?”
“看他行事不像江湖人。”
“……官府?”秦罗衣眉头一蹙,“官府的人来这里干什么?”
“别担心,该担心的不是我们。”说到这里,袁暮似乎是笑了一下,他的脸上横着一道疤,那道疤从他的左眼横切过鼻梁,一直延伸到右侧脖劲,本就看起来十分狰狞,这一笑,便越发的惊悚了。
秦罗衣只揪了他的耳朵,竖了眉毛道:“好好讲话,讲明白些。”
“青阳镇是个什么地方?一般晓事的都不会随意来这里闹腾。”袁暮由她揪着耳朵,还微偏着脑袋让她姿势能舒服些,样子有些滑稽,他指了指楼上那间客房,“那愣头青估计是没弄明白这里的水有多深,便一头扎了进来。”说罢,很有些怜悯的味道在里头了。
秦罗衣一愣,随即一拍掌,笑了起来,“淹不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