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受不了不洗头发。

崔依依也不说什么了,就算跟易胭说不能洗头也没用,易胭会听,但也会继续洗……

崔依依又跟她说了几句。

最后终于绕到正题上,犹豫出口:“易胭姐……”

易胭身体不适情绪恹恹,掀起眼皮看向崔依依。

一提到崔父,崔依依有点紧张,手不住在围裙上蹭。

易胭注意到她的动作,提醒道:“不怪你,不是你带给我的麻烦。”

她所说的正是崔依依所想,被说出心里所想崔依依反倒没那般拘谨了,手无意识攥围裙的习惯性动作也停了下来。

她问:“你身边最近有发生什么异常的事吗?”

异常的事。

有,不过这些对易胭来说不是异常事,忽略近几年平静生活,更像寻常事。

但这些不是崔依依要问的,也不是她该知道的。

易胭直接问:“你想问我有没有见到崔环杰是吧?”

崔依依想什么都瞒不过易胭,点头承认:“我怕他去找你。”

易胭一贯不把这事放心上,不以为意笑了下:“怕他报复我么?”

崔依依皱眉,认真点头:“怕。”

易胭也不逗她了,问正事:“你也没见过他?”

崔依依摇头:“没有,他月中出来的,没见着人影,也没回家。”

吸毒的人一般改不了,进戒毒所压下毒瘾,出来还是继续吸,很少能有改邪归正的例子。

崔环杰去哪儿了,崔依依和易胭都不知道,但他会去做什么,自然心照不宣。

易胭肩膀微使下力站直身子,朝厨房外走去:“先担心你自己和奶奶,我的话你不用担心。”

崔环杰当然打不过她,担心什么。

傍晚六点三十分。

苏家准时到陈家拜访。

陈辛言和陈父陈母已经等在门口。陈辛言哥哥陈探值班,没空一起吃这顿饭。

苏父苏母走在前头,苏岸落后面,拎着苏父苏母给陈家准备的礼物。

苏岸今天穿黑色长大衣,身形颀长。

在外人看来简直就是肩宽腿长衣架子。

前面苏家父母和陈家父母在寒暄问好,陈辛言跟苏父苏母打过招呼后趁长辈都没注意溜到后面,接过苏岸手里的东西,然后朝他抬了下下巴:“去吧。”

两人刚才已经微信交流过,苏岸有事要出去一趟,陈辛言给她打掩护。这次约饭是陈辛言提出要应付陈父陈母的,苏岸帮了她忙,她也帮苏岸忙。

苏岸难相处,不爱交流,平时很少有求于陈辛言的时候,陈辛言觉得格外新鲜的同时也乐意帮他忙。

苏岸也不客气,东西交给她后便离开。

等前面四位长辈寒暄结束,回过头就发现方才站门口的苏岸不见了。

陈父陈母倒没什么反应,苏母则是脸色一变。

陈母问:“苏岸呢?”

陈辛言表现十分自然:“啊,他有东西落车上了,下去拿一下,马上上来。”

陈家父母没放心上,陈母笑着拉着苏母进屋:“那我们先进去喝杯水吧,等苏岸回来人齐了就可以上桌了。”

苏母即使有点心不在焉,但面上一套仍做足了,温婉得体:“好。”

两人便聊着进屋。

旁边陈父苏父则进书房下棋去了。

落在最后的陈辛言松了口气,脚轻踢关上门进屋。

半个小时后,陈家门铃才重新响起。

陈辛言本来正陪着陈母苏母聊天,门铃响起身朝门廊走去。

开门后苏岸进来,左手修长指节勾着一袋东西。

客厅里沙发上的苏母在看到苏岸那刻顿时松了口气。

陈辛言口型无声问他:“干嘛去了?”

苏岸没回答。

陈辛言撇嘴,暗暗抱怨:“臭脾气。”

但松口气并不代表苏母会放过盘问他的机会,看他进来问道:“去哪儿了?”

苏岸不咸不淡,拎起手里一道汤羹朝苏母示意了下。

陈辛言立马溜过来,十分配合:“昨天我不过就跟你提了一句我爸妈喜欢这道菜,你就去买啦。”

陈辛言转头对沙发上的苏母说:“苏姨,老镇记家这道菜可好吃了,这家店队很难排,经常要预订,有时候一个小时还排不上。”

陈母自然知道这道菜难买,笑着对苏岸道:“有心了。”

苏母闻言脸色彻底和缓。

苏岸一回来,长辈便张罗着进食厅吃饭。

等长辈都不在客厅了,陈辛言才小声对苏岸道:“你去干嘛了啊,不会真的就是为了去买了这个吧?那你直接跟苏姨说一声不就好了,干嘛需要我打掩护。”

苏岸没应。

陈辛言知道苏岸毛病,也不介意他不说话,继续说:“你真知道我爸妈喜欢吃这道菜啊?”

这次苏岸开口了,很直接:“不知道。”

陈辛言:“吓死我了,我就说你怎么可能知道,难不成还真把我家调查了个遍呢。”

苏岸:“……”

易胭中午吃完饭就回来了。

回来一路她虽面色镇静,但其实心有不安。

怕路上再撞见苏岸。

所以一路她没摘口罩,虽然没什么用,毕竟回来第一次见面她也戴口罩,但苏岸还是仅凭她一双眼睛便认出了她。

想到这里,电梯里的易胭无力往梯壁上一靠。

她以前一直以为自己是最了解苏岸的人,后来才发现这一切都只是她认为。

苏岸的心思没人能够捉摸。不仅性格孤僻,跟熟人也不露声色,这导致他很多想法无人能知。

她觉得苏岸不喜欢自己,但有时一些无意中的细节却又紧紧抓着易胭。

折磨人每日每夜得不到纾解。

易胭有时候不明白,为什么苏岸没动情,却总记她记得特别清楚。

时隔八年,不仅对她的熟悉度,连带对她的冷淡都记得清清楚楚。

易胭呼出一口气,没再想什么,电梯到楼,她起身走了出去。

易胭以前身体素质很好,很少感冒发烧,反倒是成年后身体素质越来越差,上个月刚感冒,这个月就猝不及防发烧。

而且生病一次就要好久才能痊愈。

易胭回屋后撕包冲剂倒进杯里,冲了热水后喝了睡觉去了。

这一觉便是睡到傍晚。

易胭前几日睡眠不好,都在这天补回来,她在床上坐了会儿,难得一次感觉到饿。

中午在崔家也没吃多少。

正想着点外卖,随手扔地板上的手机响起来。

屏幕荧亮,在地板上嗡响。

易胭斜眼瞥手机,浑身无力动都不不想动。

但最后还是下床拿过手机,接通电话后朝衣柜走去。

是纪糖来电:“干嘛呢?”

衣柜嵌在墙里,易胭一手哗啦推开柜门:“刚醒。”

“发烧还没好啊,这声音哑得跟鸭母声似的。”

易胭手机夹在耳朵肩膀之间,两手拨选衣服:“这嗓子没半个月好不了,你就将就着听吧。”

纪糖笑:“将就不了呢?”

易胭也笑,嗓子很哑:“那就滚蛋。”

纪糖也不贫了:“你刚醒,那是不是还没吃啊?”

易胭拎了条紧身牛仔裤:“是啊。”

她转头看了眼落地窗外:“本来想点外卖,但既然起来了就出去吃吧。”

“一个人吃啊?”

“嗯,要不然呢?”

纪糖是比较喜欢热闹的人,嘀咕:“一个人吃饭多寂寞啊。”

“我出来陪你吃吧。”

易胭挑眉:“你昨晚不是跟我说今晚要跟学姐去吃饭的?”

每逢谈到学姐纪糖必蔫:“我给推掉了。”

易胭不爱管闲事,但对纪糖的事还是格外上心,她推上衣柜门,转身靠在橱壁上:“嗯?”

纪糖如实招了,但也不愿说太多:“就推了呗,人哪能在一颗树上吊死啊,我都吊了十年了,快没气了都。”

落地窗外,城市灯海。

易胭听了这话,突然也不知说什么了。

她没资格说什么。

两人沉默一会儿,纪糖打破沉默:“行了行了,外面雨都停了瞎愁个什么劲儿呢。出来吃饭吧。”

易胭嗯了声。

“你想吃什么啊?”

易胭看着窗外白黄光点交织的城市网。

不知突然有点怀念,道:“老镇记家汤羹。”

“啊,就离我家不远那家是吧,操,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纪糖笑了下,“老镇记离我家近,你那时欺负我小,老让我给你带汤羹。”

易胭笑了:“记性挺不错。”

纪糖口没遮拦:“不过最多的是你拉着苏岸陪你去……”

意识到话不对劲,纪糖立马住口。

易胭没放心上,其实她也想到苏岸了。以前苏岸一脸不愿意,易胭还老拉着他陪她跨越半个城市吃汤羹。

她笑了声,牵到嗓子,咳得肩膀微抖,含糊不清说了句:“是时候不该在一颗树上吊死了啊。”

即使她甘愿,但也没辙了。

咳嗽说话,声音也小,纪糖根本听不清:“什么?”

易胭却没了兴致,放下手里衣物:“算了,还发烧就不出去折腾了,下次再一起吃饭,我今天先点外卖好了。”

纪糖立马答应:“行。”

……

易胭洗了个澡后拿上车钥匙出门。

打开门,一个塑料袋挂在外面门把上,袋子上明晃晃××药店几个字。

易胭手伸出兜,接过外卖员递过来的外卖,拿下挂门把上的塑料袋。

一袋发烧感冒药,每个药盒外面贴着用量次数标签。让人有股细心的错觉。

午饭过后回家时还没看到这袋药,必定是后面有人送来了。

易胭忽然想起中午电梯里遇见苏岸时她没戴口罩,脸色好不好一眼便知。

会是他吗?

意识到此,易胭心神一颤。

易胭手拎那袋药,正猜想难耐之际,目光忽然落在其中一盒药上。

在看清药名那刻,易胭瞳孔骤然一缩。

盐酸曲马多。

一种治疗疼痛的镇疼药,帮病人缓解疼痛,但此类镇疼药一旦成瘾便会变相成为毒品,物极必反。

一袋感冒发烧药中夹带镇痛药,易胭眉心顿皱。

她顷刻间否定自己几秒前的想法,这药,不是苏岸送来的。

纪糖不知从哪里得知苏岸是缉毒警,早已告诉易胭。

苏岸是缉毒警,肯定知道盐酸曲马多的危害,更何况这药如果是苏岸送来的,感冒发烧并不需要盐酸曲马多。

易胭警惕抬眸,漫不经心环视了一下门外环境。

走廊,楼梯间,电梯。

周围空荡荡,炽亮灯光反而瘆人。

易胭收回目光,悄无声息把那盒盐酸曲马多揣进外衣兜里,拎着那袋发烧感冒药出门。

苏家父母和陈家父母一顿饭吃得格外和谐。除了苏岸不怎么说话外。

吃完饭两家父母去客厅喝茶聊天,陈辛言和苏岸拎着两袋垃圾下楼。

一般这些活是家里阿姨干的,但陈辛言不想去客厅陪长辈们聊天,每次都会被灌输一些结婚观念,陈父陈母恨不得早点把她嫁出去。

陈辛言听得耳朵快长茧。

苏岸更是不可能想听。

两个人心照不宣各拎一袋垃圾下楼。几位长辈认为他们两个小年轻是需要私人空间,也没管他们。

陈辛言晚餐吃得饱,电梯门关上的时候情不自禁打了个嗝。

旁边苏岸抬手按了楼层,看都没看她一眼。

陈辛言在苏岸面前也不顾什么形象,早就习惯了,摸摸肚子自言自语:“好饱啊。”

电梯到一楼,两人一起穿过大厅到室外。

小区一窗窗灯火,路上很少遇到住户,天气冷大家都待家里。

路灯一盏一盏,苏岸和陈辛言的身影变长缩短,缩短变长。

两人虽是一起出来的,但很少说话,苏岸一手插兜里,眉目冷淡朝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