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儿听进去了,可是,她的手还是紧紧扯着秦妈妈的衣袖,紧紧的,不敢松开。
道理,她都懂,甚至也知道如何让自己面对这一切,甚至战胜这一切恐惧…可是,她需要时间,她…
“滚回你的西园去,别在这里碍事。”玉儿猛的抬头,正见夏辰皓一脸厌烦的瞪着她。
“辰皓,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方小姐…许是,只想看看热闹。对于她们那里,可是从来没见过马贼,会好奇也是难免…”
马贼来了(四)
随着声音,玉儿的目光再次转向鹦儿,她脸上仍是淡淡的微笑,看到玉儿看向她,她甚至松开夏辰皓的手,向玉儿走过来。
玉儿立刻瑟缩了一下,整个人,缩在秦妈妈的身合,只露出一张小脸来,紧紧的盯着她,眼里有着惧意和防备。
“对不起,鹦儿姑娘,我们小姐胆子小…”秦妈妈立刻挺身护着玉儿。自己人关起门来可以教育小姐,可在外人面前,却决不容许有人欺到小姐头上,哪怕只是预谋、可能,都决不行。
“方小姐,你若是想看我们是如何赶跑这些马贼,不妨到上面去,那里可以看得更清楚。”
顺着鹦儿的手指的方向,玉儿才发现,在西凉堡外面的围墙上,居然像城墙一般,上面,可是很宽松的站上十来个人而不显得拥挤。
玉儿轻轻拉了拉秦妈妈。秦妈妈立刻道:“好吧,我们上去。”她只是不希望玉儿一有事就躲,就算不去面对,至少要看着,在哪里看,并没什么区别。
“主人,赤炎已经准备好。”一个身穿紫色男子突的从里面骑马出来。玉儿本欲上墙顶的脚步,下意识的停了下来,望向陌生人。
夏辰皓立刻一眼瞪过来,她下意识的抬步,向墙顶快速而去,几乎是用跑的。
一上墙顶,她再也没有心思去关注下面的人,她的目光被堡外的情景完全吸引。
只见原来聚拢在门外的那些帐篷正以极快的速度向两边退去,老人和孩子都被拼命往后挤,直到贴近西凉堡的外墙,才停下来。
那些成年男女,却都上了马,手里拿着一些钢钗,转转将外围围住。
在远处,极远处,一群人正骑马缓缓靠近。不,并不是缓缓,而是极快。远远的,几乎听得到他们的嚣张狂笑…
玉儿的心立刻就揪紧了,这,是战争吗?
“嗤!”耳边突然传来声音,玉儿腾然转头。才发现,不知何时,夏辰皓和鹦儿几人也已到了墙上。
马贼来了(五)
夏辰皓正严肃的看着堡外,“你这种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是不会明白的。”
说完,闭嘴,再不开口。
玉儿收回目光,继续看向墙外,她不明白吗?
也许吧。对于这个世界的一切,她的确并不明白,从小被养在方家那方寸小院里,并没有见过太多的人事物,连景,都见得极少。
以前,不,便是现在,她也并不觉得那样有什么不好。
在那样的地方,她一直在努力回避这一切,她一直相信,只要她迵避了一切,危险自然远离。
她没有错。
只是,她看向那越来越近的被称之为马贼的存在,现在,她若是继续躲在自己的一方天地里,会怎么样?
若自己不是方家小姐,不是玉儿,不是西凉堡里的一个贵客,而是外面的那些人…
自己会怎么样?
没有地方可躲,便是躲了,也决无法逃避那危险…
自己准备在这西凉堡里躲一辈子吗?夏辰皓,又愿意保护自己一辈子吗?
她再次打量夏辰皓,目光又落在他身边的鹦儿身上。随即明了,便是夏辰皓愿意,鹦儿大概也是不愿的。
不说将来的可能几十年了,便是现在,她也敏感的感觉得到,鹦儿,并不十分喜欢自己。她的心是那么的敏感,从来都不曾出过错…
想到这里,玉儿的目光立刻调回,再次看向那些马贼,她的眼神依然带着恐惧,可是,却又带着坚定。
秦妈妈看在眼里,心中微微诧异,可是,却很乐见玉儿这样的改变。
夏辰皓也极快的瞥了她一眼,随即,一起看向外面,待马贼快到时,他才轻轻对身边的鹦儿说道:“让赤炎出发。”
鹦儿立刻点头,头伸出墙个,冲下面轻叫了一声,“赤炎,可以出发了。”
“是。”
这一声响天彻地的吼出,差点将玉儿从墙上直接吼掉下去。
马贼来了(六)
她连忙转眼看去,只见,一群身穿同样的紫色衣服的人,正骑在马上,向外冲去…
“天!”玉儿下意识低喃,出栅的洪水猛兽,大概,就是现在她所看到的这些人的样子。
她以为,所谓赤炎,就是她刚才瞄到的那个紫色衣服的人,没想到,居然是一群…足有好几百人,好几百人一齐狂吼的声音…
下意识的,她的目光便被那一抹紫色所牵引,现在,她明白,那些牧民,为什么将整个西凉堡团团围住,却没有一个人,一匹马挡在大门口这里。
那是替赤炎留得路,看他们熟练的阵形改变,看他们冷静的应对…想来,这样的情形,必不是偶尔才发生的。
“赤炎,赤炎,赤炎…”随着那抹紫色的到来,牧民们都群声叫喊,连墙下的老人、孩子都齐声呼喊…
赤炎到达最外围,玉儿的目力便已看不清细节,只大概看到,赤炎的队伍分为两队,一左一右,铺开,站在牧民的最前方。
马贼的队伍看到赤炎的出现,似乎是慢了下来,可也仅是一会,随即又快速向前冲来,比之前更快,阳光下,有明晃晃的光亮照射过来,那是马贼的马刀。
他们边挥着马刀,便向前冲…
“小姐。”秦妈妈有些担心,今日这样子,大概是要见血的。
可是,玉儿却不似平日,虽然,她的身体抖的厉害,却是紧咬着牙,睁大着眼,手紧扒着墙头,手指根根发白…
“喷…”声音极轻,远远的,根本不可能传到墙上,可是,玉儿却下意识的猛的抬手,抚住耳朵,连眼,也跟着闭起…
可很快,她又放下,眼也睁开。
她必须看,她是胆小,如果可以,她想要逃到天涯海角,可是,她逃不掉,这一切,她都得面对,必须要战胜…
她胆小,可是,她也够勇敢,够坚强…很矛盾,却又那么怪异的融合在她的身体里,一切,只凭她的心而已。
置之死地而后生(一)
“小姐,别看了。”当第一个人被砍了头颅,被推下马,被众多马蹄踩踏的时候,秦妈妈突的将玉儿搂入怀里,用力的压着她的头,不让她看。
她错了,当她搂着抖得像筛子一样的玉儿的时候,她知道,自己错了,她不该逼着这么小的玉儿去面对这么残酷的现实的。
可是,玉儿却用力的抬起头,齿,紧咬着唇,眼睛,却仍转向战场。
“吵死了,滚下去。”夏辰皓突然转过头来,恶狠狠的瞪向秦妈妈和玉儿。
玉儿又是一阵猛颤,目光终于从那血腥之地转开,投向夏辰皓。
“果然,千金小姐就是千金小姐,留在屋里绣花吧…”夏辰皓的语气仍旧恶毒。
可不知为何,玉儿却突然有一种错觉,夏辰皓,只是想让她离开这里,不让她去看那些血腥…
她猛的甩头,是的,一定是错觉。
可是,现在注意力突的被转移,再让她重新回去看那血腥战场,她却是再没有勇气。
之前被激起的坚强,也被他那一骂,给骂得烟消云散了,“小姐,我们回去。”秦妈妈的声音再次响起。
玉儿立刻点头。可刚要抬步,脚下却是一软,整个人就向前倒去…还好,她本来就被秦妈妈紧紧拉住,此时,更是直接就搂了玉儿。
“我来抱小姐。”一直跟茶花站在一起的杜三突然开口。
他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是一怔,然后,大家几乎同时看向夏辰皓。
不管怎么说,玉儿都是夏辰皓的未婚妻,现在,当着他的面,居然有另一个男人要抱她的未婚妻,呃,这于情于理,大概都需要…
夏辰皓只是冷冷的瞥了他们一眼,才又冷酷的说道:“果然是大家闺秀,娇气到连路都不会走,我们这里,可养不起这么娇贵的人,还是滚回你的娘家去吧!”
所有人的目光又下意识的看向玉儿,包括夏辰皓的。
置之死地而后生(二)
可惜,玉儿只是趴在秦妈妈的怀里,身体微微颤抖,并不抬头。
“妈妈,我,要回房。”玉儿颤抖着挤出声音。
秦妈妈一听,再不管其他,直接将玉儿抱起,快速离开墙顶,向西园而去。
茶花与回到西园,一到屋里,她便直直的躺在床上。秦妈妈站在床边,心中暗暗自责。
玉儿转头,“妈妈,我想休息…”
秦妈妈愣了一下,旋即还是转身离开了她的房间,独留她一个人。
玉儿闭上眼,可是却一点睡意也无。
脑子里不停的回放那血腥的一面,一次,两次…
每一次,她的身体都不停的颤抖,尖叫被她用力的压在喉咙…
猛的,她睁开眼,越睁越大,越睁越大,她的眼前满是血腥,她的鼻端也充斥着血腥臭味…她的思绪不停的回放,放今天的,放以前的…
不知过了多久,那一直圆瞪的双眼终于动了,轻轻眨了一下,一下又一下,足足眨了十几下,然后才长长的松了口气,轻轻闭上,再不动弹。
意思回到她脑子里时,外面正是黄昏。
还未睁眼,便听到外面夏子阳担忧的声音。
“这都三天了,玉儿怎么还没醒过来?”
玉儿微微一怔,随即明白,“原来,自己竟已睡了三天了么?这一次,当真是长得不可思议…”可再一想,却也正常,当年,她被那从天而降的…吓死,那一次,若她还活着,只怕,也要睡个一两天才能缓过来…
这一次的血腥,居然将那早已埋没在记忆深处的血腥一起勾起…睡三天,并不算长。
“小姐,怎,怎,怎,怎么会这样?”茶花的声音,结巴依旧,担忧之情也表露无遗。
“小姐,以前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情形,以前,最多只是…”秦妈妈的声音,可是说到一半,便突然停了下来,好一会,才悠悠的说道:“是我的错,明知道小姐胆子小,却还让她去见那么可怕的场面…她还只是个孩子。”
一时间,所有人都觉默了。
………玉儿的群:97347112……………
置之死地而后生(三)
好一会儿,才又听夏子阳开口,“秦妈妈不用自责,大夫也说了,玉儿只是惊惧过度,她睡醒了,也就好了。”
没有人应声。
玉儿听了,微微笑着,真好,这一次,有人在自己身边,在担心自己。
这么想着,之前还仅的那一丝丝惧意,便若夏日里的冰雪,瞬间消融,化为水,化为气,再不见踪影。
“妈妈,夏伯伯。”玉儿坐起身,轻声唤着。
一听到她的声音,外面的人立刻冲了进来,夏子阳,秦妈妈,茶花,甚至杜三也站在门旁望着她。
看到这么些人,玉儿真诚的冲他们笑了,“让你们担心了。”
“小姐,没事了吗?”秦妈妈来到玉儿身前,坐在玉儿床前。
玉儿点头,“我没事了,再也不会有事了。”
她这是说给他们听,也是说给自己的听。这一回,她明白了。
怕,她还会怕,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可怕的人可怕的事,可是,她决不会再任恐惧侵噬自己的心,让自己变得脆弱不堪…她的勇敢,她的坚强,不能总是在最后避无可避的时候,才冒出来。
她要在一开始,便勇敢,便坚强,战胜一切可怕的人事物…也许并不那么容易,可是,她要为此而努力…
……
从那一天开始,所有人都感觉得到,玉儿变了。
她不再畏畏缩缩的呆在西园,她主动的走出西园,走进南园,甚至,在夏子阳的带领下,她走出了西凉堡,走进那群看起来人高马大的牧民当中。
她开始跟着陌生人交谈,虽然她脸上仍是一片惨白,虽然她的脸上,仍是僵如硬石,可好在,她的脸上一直蒙着面纱,并没有人看得到…
她的声音总是小小的,怯怯的,任人一听,立刻便生起无限保护她的欲望。她的身材小小的,总让人忍不住宠爱…
更别提,夏子阳每见到一个陌生人,都会对对方介绍,这位是夏辰皓的未婚妻,将来西凉堡的女主人…牧人对她更是多了三分喜爱和敬意…
当年事(一)
她练功越来越勤,早已达到了秦妈妈所说的,走动之间偕可练功…在那以后,马贼每一次来,她都必然站在墙头看着,从头看到尾。
再后来,她便在秦妈妈的陪同下,慢慢的靠近战场。从最里层,到最外层,直到,她学会了骑马,便骑马跟在夏子阳身后,一起替赤炎掠战。
两年之后,她不但习惯了血腥,更是学会了骑马,学会了牧民的语言,学会了替马羊接生,学会了放牧…
她,真的长大了。
夏子阳说,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说这话的时候,玉儿和秦妈妈就在他身边,听到之后并没有反驳。
玉儿并没有去追究这其中问题,她只是觉得,现在的生活,真得好快活。
每天,她有做不完的事情,有无数计划要去实行,早已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想那些有的没的,让她连杞人忧天的时间都没有…
这样的生活,真是太好了。
“为什么那些马贼总是一次又一次来袭呢?明明,这两年来,他们在西凉堡里,没捞到任何好处。”
现在,过了害怕期,过了她的心里建设期,也过了她的自我强化期,现在,她开始正面面对这个问题,想要彻底解决这危险。
“何止是没有捞到好处,应该说是损兵折将…”夏子阳微微叹息,“唉…”
玉儿诧异的看向夏子阳,“夏伯伯,有什么不对吗?”
夏子阳微微苦笑,“那些马贼,并不是为了钱财而来。他们的目的,是…”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是鹦儿。”
“咦?”玉儿这下好奇了。“夏伯伯,到底怎么回事。”
早就听说过红颜祸水,可没想到,她居然这么近的靠近这个祸水…所引起的争战。
只是,一个小小堡主和一大群前仆后继的马贼…这真让人无限感叹。
“这事,却要从五年前说起。”夏子阳看了玉儿好一会儿,才开口说道。
当年事(二)
“这事,却要从五年前说起。”夏子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当年,我们离开方府,便来了这大草原…”
大草原上的人很热情,虽然夏辰皓一张臭脸,一张臭嘴,可是,牧民并不在意。并且,在他提出想要跟他们学习放牧的时候,很乐意教给他一切。
他开始替牧民放牧,牧民供他吃住…如此,平平淡淡的过了一年。
可一年之后的某一天夜里,突然遭遇到马贼,马贼见人就杀,见物就抢。将帐篷都放火烧了…
夏子阳夏辰皓拼命救人,却仍有一半的人被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