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钦吞了吞口水,迟疑了一阵,才沉声回道:“我已经…回不去了。”
西北军中的钟小将军已然身死,她要以什么样的身份再回去?就算梁轻言能给她改头换面地找个新身份,可回去以后,她又要如何是好?
她不是郑国娇养长大的千金小姐,德言容功一窍不通,舞刀弄枪却是样样能行,有哪个大户人家会愿意娶这样的小姐进门。且不说嫁人的事,郑国民风保守,就连寻常百姓家的姑娘都不能抛头露面,她若是回了京,岂不是下半辈子都要被锁在那无形的牢笼中。
“阿宝——”
“师兄!”宝钦忽然抬起头,明亮的眼睛里全是坚决,“不论有没有秦烈,不论我有没有被当做七公主送到丰城,我都不可能再回去了。”
她为郑国付出了所有,以女儿家稚嫩的肩膀扛起那面大旗,四年如花的青春,到最后却落得个如此凄凉的下场,怎能不怨,不恨?这么久以来,宝钦从来不说,只是因为那些事都已经过去,她不愿一次又一次的提起,反而刺痛自己的心。
梁轻言垂下眼睛,不让目中的哀伤流露出来,只声音里带了些微微的颤抖,“师兄只是担心你。你一个人走得这么远,我和你二师兄都不在身边,若是出了什么事,这山长水远的,我生怕——”
说着,他又轻轻地叹了口气,语气愈加地彷徨,“今上并非先皇那般昏庸无能,师兄与他又是多年的交情。只要你能回去,昔日的冤屈自然能得雪,还有西北军中的那些旧部,哪一个不是翘首以盼。”
宝钦苦笑,“若是他们晓得了我的身份,只怕就再也盼不出来了。”
梁轻言哪里会不明白这些,不过是想再多找些借口罢了。见她语气如此坚决,他也不好再多说,只摇摇头,无奈地问:“你可还有什么打算?”她毕竟不是真正的七公主,难保有朝一日不会被人拆穿,到那个时候,秦烈能不能保住她不说,她又该如何自处?
“且先过一日是一日吧。”宝钦摇头,脸上的表情一派淡然,“我自从那断肠剧毒下捡得一条命,到而今每活一日都像是赚来的,哪里还有精神去想那些遥远的事。若是每天都为了这些不知将来会不会发生的事情操心,我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
经过了生死,她而今却是看开了许多。许多事情,并不会因为担心有不好的结果而不去做,就连对秦烈的感情也是如此。
她初时何尝没有过顾虑,秦烈是皇室子弟,三妻四妾都再正常不过,更何况,她而今借着七公主的身份,身有重孝,不到三年除服便不能过门。便是秦烈自己不急,那秦帝能眼睁睁地看着?而今不过是因为她初到京城,碍着面子这才将文贵妃给拦了,只怕过了一两年,不用文贵妃提醒,他就着急了。
可是,她若是因为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就判了秦烈的死刑,那秦烈又何其无辜。
“师兄,”宝钦郑重地向梁轻言保证,“我会好好的。”
她是曾在腥风血雨中厮杀过来的钟小将军,不是寻常娇弱无力的千金小姐。不论处境如何艰难,不论面对什么样的挫折,她都能挺过来。
她的目光如此坚定,眼睛里有灼灼的光芒,梁轻言看着她,劝说的话语再也说不出口。罢了,终究是笑着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既然你都这么说,我也懒得再劝你。你只需记着,不论发生什么事,只要你愿意,我…我终究会护着你。”
“我知道的,”宝钦侧过脸去,悄悄抹了把脸,将眼角的湿意隐藏掉,可带着哭腔的声音却将她出卖,“我从来都知道的。”
从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师兄就一直陪在她身边,这么多年以来,始终不离不弃。
……
秦烈在凉亭里喝了一肚子水,跑了好几趟茅房,总算把梁轻言给等了出来。原本他还有几分急躁的,当着梁轻言的面却是通通地又压了回去,面上恢复了一贯的冷漠淡然,冷冷地朝他点了点头。
梁轻言也没有半点要和他寒暄的意思,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尔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他走得影子都瞧不见了,秦烈这才慢悠悠地转过身,迈着大步去屋里找宝钦认错儿。
才到门口就被清雅给拦了,小姑娘对他没什么好脸色,沉着脸道:“公主说这会儿乏了,谁也不想见,三殿下请回吧。”
早料到她没这么容易消气。秦烈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半句多话也没问,利落地转身就走。清雅本以为他没那么容易打发的,见他如此好说话,亦是愣了愣。就她发愣的工夫,秦烈忽然回头,轻悄悄地一转身,便绕过清雅的胳膊,溜进了屋里。
三两步冲进屋,宝钦果然没睡,背对着他站在窗口。
她身形修长,比秦国的女儿家还要高挑些,在军中的时间长了,难免染了上了军人的做派,腰杆挺得笔直,犹如一杆标枪。但她到底是女儿家,又病了些日子,便显得愈加地瘦削,看得人无端地心疼。
听得他的脚步声响,宝钦并没有转过身,依旧看着窗外发呆。窗外不远是葱绿的树林,远处有连绵起伏的高山,抬头是碧蓝如洗的天。
阳光透过郁郁葱葱的树叶照进来,落了几点在宝钦的脸上。秦烈伸手将它们遮住,声音异常地温柔,“你去睡会儿,啊?”
宝钦侧过脸来看他,眼睛依旧红红的,眸中有浓浓的水汽,眼神却十分地不善。
秦烈也不管她恼不恼了,不由分说地将她抱在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小声道:“我是小气了点儿,回头要打要骂都随你。你先回去躺着,精神好了才有力气跟我生气。”
宝钦哪里想到他会这样的耍无赖,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对付他。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咬牙骂道:“我都还没嫁呢,你就管东管西,真惹恼了我,定要当着旁人的面给你点颜色看看。”
只要她不提走的事儿,秦烈就半点也不气恼,只可惜脸上挤不出笑来,更不能陪着笑脸来哄她,却紧绷着一张面皮作低三下四状,小声地道:“是我不对,你莫要恼了,要给我颜色看看现在也不迟…”
五斤原本躲在门口听壁脚的,听到此处,再也不敢往下听了,果断地拔脚就走。照这样这样听下去,保不准三爷还会说出什么小话儿来,他怕自个儿对再也三爷恭敬不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回来了,期末忙碌中,白天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真崩溃。
谢谢concinnityo和cibamai姑娘的地雷,破费了。
第五十一
五十一
宝钦并没有特别为难秦烈,一方面固然是因为他认错态度良好,另一方面,秦烈也不算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大坏事。宝钦虽没有如何与爱侣相处的经验,却也是带过兵的,对于犯了小错的那些士兵,只能小惩大诫,决不能不分青红皂白,一律军棍伺候,一个不好,便要引得士兵哗变,到时候,威风没立成,倒先丢了命。
所以,宝钦只扔了他一只鞋,又装模作样地闹了会儿别扭后,两人很快就又和好了。
昨儿秦烈回来得晚,又一门心思地只想着亲热,害得宝钦都忘了正事,到而今才有时间说起那个刺的事来。
一听得与那刺有关,秦烈立刻严肃起来,一脸正色地听宝钦细叙事情的经过,又仔细询问其中的细节,罢了才道:“这光天化日的,他也敢大摇大摆的出来走,必然有恃无恐。既然他说是老四手下,那我这就先让人去老四身边查。便是把这大营翻个遍,也定要把此人揪出来。”
宝钦道:“只可惜我没看清他的样子,也画不出肖像来,秦修倒是见了——”
她说到此处忍不住苦笑一声,叹了口气,无奈地道:“可是,以他那记性,我怕他转身就忘了那人长什么样儿。”秦修若不是有那面盲的毛病,也不至于这么久了,都还没认出他来。
秦烈自然也晓得他的毛病,闻言也跟着摇头,“实在不行,便只能去找那个吴小姐,你方才不是说她也瞧见了那人?”
宝钦顿时哭笑不得。她虽说从小当成男儿般养大的,但到底长在郑国,骨子里也受了些礼仪规矩的熏陶的,知道哪些事能说,哪些事不能说。吴翠屏钻林子里解手忘带手纸的事儿实在难以启齿,且又有关女儿家的清誉,所以方才她与秦烈说起遇见刺之事时,特意一句话将前因后果给带了过去,却不曾想秦烈还会提起吴翠屏来。
“怎么了?”秦烈见她面色有异,只道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赶紧殷勤地问。
宝钦摸了摸头发,挺为难的样子,“当时情况有些复杂,翠屏她——只怕也没什么心思放在那人身上。”话虽这么说,可宝钦还是决定等秦烈走后,她亲自去找吴翠屏说个清楚。有些事情,说开了反而好,更何况,吴翠屏原本就是个爽朗直率的女子,想来并不会因此事和她起什么嫌隙。
秦烈在宝钦这边一直待到五斤过来唤,说是秦帝召见,他这才起身离开。宝钦则小睡了一会儿,醒来后便和清雅一道儿去找吴翠屏。
吴家在秦国实在算不上什么世家大族,不过是到吴翠屏的父亲吴侍郎身上才开始发家,且官位在随行的达官贵人中并不显赫,所以分得的院子也甚是偏僻狭窄,更有些伺候的下人连间正经房子都没得住,都窝在帐篷里头。
听到下人禀告,吴翠屏赶紧迎了出来,一上前便亲亲热热地握住了她的手,小声道:“公主你可算来了,那天你有事先走,可不晓得我后来丢了多大的脸,这两日一直躲在屋里,连门都不敢出…”
她倒是直爽,才见面便把底儿都给泄了。可她越是这样,宝钦就越是觉得过意不去,一脸复杂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吴翠屏不傻,很快觉察出些许不对劲来,眨巴眨巴眼睛,把下人全都打发了回去,罢了,才咬咬唇,狐疑地问:“你不会是,当时根本就没走吧。”
宝钦一脸尴尬地朝她干笑,歉声道:“我一直在林子里躲着…”说着,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悉数说给她听了。吴翠屏听罢,却是一脸的激动和兴奋,急吼吼地大声道:“你当时怎么不出来?好歹我也有几分拳脚功夫,秦修也在,你若是唤上一声,我们定能当场将他拿下,哪里还由得他再四处逃窜。”
她又哪里晓得吴翠屏练过武?这么大的事儿,吴翠屏却是半点也未提及过。
吴翠屏话一出口才发现说漏了话,赶紧捂住嘴,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确信四下无人,这才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凑到宝钦耳边小声道:“我学武的事情,我爹不让我说出去,他说我本来就不聪明温柔,脾气又坏,若是被人晓得我还舞刀弄剑的,肯定嫁不出去。”
说着,脸上又染上了些许黯然的神色,揪着衣襟左右地搓,很不高兴的样子,“虽说后来陛下将我指给了五殿下,可是,他又不喜欢我,还老是在外头说要退婚,大家伙儿可都等着看我的笑话呢。”
“舞刀弄剑怎么了?”宝钦立刻就替她抱不平了,大声道:“旁人想学还学不来呢。你莫要管旁人说什么,秦烈他——他也不是真的那么坏心眼儿,他就是…”
宝钦也不知道该怎么给秦烈说好话了,皱着眉头想了想,摊手道:“你昨儿不是瞧见了么,他也就嘴巴坏,心思却是好的,而且,心里头也有分寸。”起码,吴翠屏的事情他就没有满天下地到处乱传,若是换了旁的女人,以他那张大嘴巴,只怕早已街知巷闻了。
吴翠屏被她安慰了一阵,脸色好看了许多,罢了,又想起刺的事,狠狠一拍脑袋,道:“我们两个女人在这里说什么都无济于事,怎么不去找三殿下帮忙。他若是下令去找人,挖地三尺也要把那刺给翻出来。”
宝钦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笑嘻嘻地道:“我早和他说了,只是昨儿我躲在草丛里,不曾看清那人的长相。秦修的记性又不好,半点也指望不上。而今只大概地描述了那人的体型装扮,让三殿下悄悄地找人。”
吴翠屏立刻高声道:“你怎么不早些来找我,那人我可看清楚了。”说罢,急冲冲地拉着宝钦往房里带,一边走还一边道:“我虽不擅女红音律,记性却好,小时候读《幼学琼林》,只消看过几遍就能背了。只是记得不长久,没几日便忘了。好在这还是昨天的事,那人的五官相貌,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进得房,她卷起袖子磨了墨,尔后拿起毛笔,三两下便勾了个男人的脸出来,虽不精细,但那五官神情却跃然纸上。宝钦见状,又惊又喜,忍不住赞道:“好你个吴翠屏,这手活儿真真地绝了。”
吴翠屏被她夸得红了脸,挺不好意思地样子,小声道:“我画得不好。先前一起学画的姐妹们都说,我画的东西粗糙不堪,难登大雅之堂。”
宝钦嗤笑道:“学画画不过是为了消遣,还真有几个人能有多大成就的,难不成还真送给外人品鉴,最后标个三六九等出来。”
她这话听在吴翠屏的心里头,只觉得浑身上下无比的熨帖,愈加地觉得与宝钦投缘。两人叽叽喳喳地在屋里一直说着话,直到天黑了,宝钦才回去。
晚上宝钦让清雅把那画像给秦烈送了过去,末了秦烈回了信,说是已经派了人四下打探,等有了消息再告诉他。
之后两日秦烈却没有来找过她,听说是梁轻言从郑国带了些什么消息过来,朝堂上的那些人一直在讨论,嘴皮子仗打了许久,也不见有什么结果。
能让秦郑两国都如此郑重的,大约就只有北燕的事了。宝钦心里隐隐约约能猜出些什么,但终究没有再继续往下想。她早已不是什么钟小将军,轮不到她来操心。
她却是不知道,有些时候,朝堂上争论不休的,也不一定就是政事。
大殿里,梁轻言说完了政事,忽然慢条斯理地开了口,道:“在下临行前,敝国国君曾说起七公主与贵国三殿下的婚事。”
虽说宝钦曾明言梁轻言已经应了她,可秦烈却早料到此事不会简单了结,一听此言,心中顿时一凛,目光阴恻恻地朝梁轻言看过去,锐利如刀锋一般。
梁轻言却恍若无视,依旧慢悠悠地继续,“七公主与三殿下郎才女貌,可谓是天作之合。只可惜,先帝驾崩,这一桩好好的婚事就硬生生地拖了下来。公主为先帝守孝是常理,不说三年,便是八年十年也无话可说。可是拖得三殿下好几年不能成婚,国君深感不安,遂特意叮嘱在下定要与贵国好生商议,如何能求得两全之策。”
他这话说得甚是在理,秦帝虽不曾回话,但面上的表情却分明写着赞同的意思。众人都是察言观色的高手,见状纷纷附和。唯有秦烈不动声色,垂下眼睛看着梁轻言,冷冷地道:“说下去。”
梁轻言淡然地笑笑,又道:“公主出嫁时,原本带着十二位媵妾,只可惜路上遭了劫匪,侍卫们拼死护卫公主,却害得一众媵妾香消玉殒于劫匪之手。国君闻听此事,痛心不已。故此次来京,特意又嘱人在京城贵女中挑选了十二位姿色出众的小姐送过来,也算是弥补当日的过失。”
他话刚落音,这殿里的诸人全都齐齐地朝秦烈看过来,眼睛里无一例外地写着艳羡。谁不知郑国的女儿体贴温柔,且又美貌贤惠。虽说暂不能迎公主进门,但能一口气得了这么多貌美的姬妾,秦烈的艳福,岂是寻常人可比的。
更有色胆包天的,心里头已经开始琢磨,左右秦烈也不是那么好女色,若是自个儿恬着脸去要两个过来,也不知他肯不肯割爱…
秦烈板着脸,一言不发。
“老三,你怎么看?”见正主儿始终不说话,秦帝总算开了口,柔声问。
秦烈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睁着眼睛说瞎话,“公主这些天总是思乡心切,常常夜不能寐。既然这些小姐都是郑国的故人,索性全都送到公主身边去,陪她说说话,解解闷也好。”
众人听罢,心里头又急又恼,心道你三爷不爱女色,我们爱,就算要讨七公主的欢心,意思意思送一两个也就罢了,剩下的,好歹也给他们留点儿。他们一个大老爷们儿,总不要跑到公主跟前去要人吧。
心里头虽这么想,却是没有一个人敢作声。这屋里头谁不晓得秦烈不好惹,就算秦帝都敢噎,若真惹恼了他,可没多长个脑袋给他砍的。
秦帝似乎早料到他会如此反应,却也没说什么,只利索地挥挥手,道:“随你便。”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周末了,明天能休息一天。于是一激动,就跑去吃了好多烧烤,结果胃里头烧了一晚上了(>_<)
果然,人还是不能太馋了。
cibamai姑娘,你的地雷投太多了,我都不好意思了。
第五十二回
五十二
于是,这一不留神,宝钦的院子里便多了十二位美人。她倒是想得开,兴致勃勃地拉着吴翠屏躲在窗户后头一起鉴赏,一会儿说这位的眉眼如画,一会儿说那位的身段儿妖娆,吴翠屏本以为她要大发脾气,都准备好安慰的词了,见她这样,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虽说梁轻言说媵妾们都是京城贵女,可宝钦也知道,但凡是家里有些地位的,怎么会舍得把自家女儿送到异国他乡来做妾室,不过是担着个贵女的名号罢了。
这些媵妾们年岁大多在十六七岁之间,郑国的女儿家本就生得清秀白皙,而她们更是千挑万选出来的美人儿,模样自然个顶个的漂亮,可谓是春花秋月,各有所长。吴翠屏在一旁看着,竟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等宝钦把美人们安置走了,吴翠屏终于忍不住拉着她进屋,小声道:“公主,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办?不会真把她们留下吧。”
宝钦一脸古怪地看着她,道:“虽说人数有些多,可都是些小姑娘,吃不了多少东西,莫要小气。”见吴翠屏一脸要晕过去的表情,宝钦总算笑起来,拍拍她的肩膀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说罢,又叹了口气,无奈地道:“都是些可怜姑娘,被人当做货物一般送到这里来,我若是草草地将她们送走,于心何忍。”
她到底有点悲天悯人的胸怀,尤其是对着这些花骨朵一般的柔弱女孩子们,总有一种油然而生的保护心态。更何况,若是秦烈连这点诱惑都抵挡不住,她们有何将来可言。宝钦不知道旁人对感情如何看待,但她自己却是个死心眼儿。旁的什么都好商量,可男人却绝对容不得别人染指。在这方面,她绝不是什么大度宽容的人。
梁轻言的这一手,她其实隐约能猜到他的目的,她的师兄永远都站在她这一边。
吴翠屏却依旧是一副担忧的模样,连连摇头劝道:“公主,你性子也太软太单纯了。别看她们表面上柔柔弱弱,唯唯诺诺的样子,可肚子里头的花花肠子比你多多了。旁人不说,我家里里头那两个姨娘,整日里那个叫我见犹怜,耍起心机来,谁也比不过她们,害得我娘吃了不少亏。”
宝钦皱眉瞧她,不大相信的样子。她在战场上聪明没错,可却从来没有跟这些娇弱无力的女孩子们打交道的经验。就算跟王雁如有什么过节,可她也是个情绪全写在脸上的人,有什么说什么,直白又坦荡。所以,就算被她为难成那样,宝钦对王雁如始终没有什么恶意。
“你这都是什么眼神儿?”吴翠屏都急了,跳着脚道:“怎么着,你还不信啊?真是奇了怪了,照理说,你自幼在宫里头长大,那些女人们的手段哪一种没见识过,怎么还这么单纯。你要不信,就跟我打赌。只要三殿下一来,你就仔细瞧着吧,看那些女人还会不会老老实实地守在院子里。”
宝钦眨巴眨巴眼,不说话。一旁的清雅唯恐天下不乱,赶紧插嘴道:“公主,左右也闲着无聊,不如就与吴小姐赌一把。”若是后头院子里果真有哪位有心的,冒出来闹出点什么事儿来,坐收渔人之利的,可是梁轻言。
“那——”宝钦歪着脑袋看她,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你想赌什么?”
……
秦烈从御前刚回屋,洗了个澡正在屋里换衣服,就听见五斤在外头小声地喊:“三爷,七公主派人请您过去。”
秦烈一喜,赶紧高声应了。说起来,这还是宝钦头一回主动来邀他。可等他把衣服全都穿好,大概开始品出些不对劲来了。若说他真做了什么了不得的好事,宝钦派人过来请他倒也还说得过去,可今儿他才将将送了十几个祸害去她那院子,而今这么急匆匆的,莫不是要来兴师问罪?
一念至此,秦烈就不再妄动了,坐在榻上先想了一阵该如何应对,直到门口的五斤觉得情况不大对劲,接连唤了好几声,他这才慢吞吞地起身开了门,板着脸骂道:“喊什么喊,叫魂呢?”
五斤一脸委屈地道:“五爷您今儿这是怎么了?平日里根本不用公主派人请,自个儿跑得飞快。今儿倒好,公主的人都上门了,您还推三阻四的。莫不是公主惹您生气了?还是说——”他眉毛抖了抖,眼睛里有好奇又暧昧的光,“你不会是看上了旁人了吧?那十二位当中真有绝色的美人?”
他话未说完人就已经机灵地溜了老远,根本不给秦烈出脚踢人的机会,说罢了,还笑呵呵地大声提醒道:“五爷,您快点儿,一会儿公主等久了该生气了,看您到时候怎么哄她。”
秦烈懒得理他,迈开大步出了门,牵了匹马就朝宝钦的院子冲过去了。
到门口时秦烈放轻了脚步,竖起耳朵听院子里的动静。院子里有人在说话,因离得远,听得并不真切,依稀是吴翠屏的声音。话语中还夹杂着些许笑声,银铃一般,爽朗又痛快听得秦烈不由自主地就高兴起来。只是,宝钦她特意派了人唤他过来,怎么还留着吴翠屏在一旁呢?秦烈心里有些郁郁。
门口有个体型高壮的婆子守着,见秦烈进来,立刻高声通报,那嗓门竟高得吓人,几乎整个院子都能听到。秦烈微觉有异,沉着脸看了那婆子一眼,婆子吓得浑身抖了抖,连话也不敢说,然转身就跑了。
秦烈没少来宝钦这边,院子里有哪些人伺候都清清楚楚,甚至还有些是他派来的。可却从来没瞧见过方才通报的那个婆子,他不由得有些狐疑,总觉得好像有些事情不大对劲。可到底是怎么个不对劲,却是想不明白。
宝钦和吴翠屏在后头的花厅里坐着,屋里只有清雅和另一个丫鬟伺候,见了秦烈,清雅赶紧给他倒了茶,罢了,便拉着那丫鬟悄悄地退下,屋里便只剩他们三人。
吴翠屏笑眯眯地朝秦烈打了声招呼,却半点没有要告辞的意思,一边喝茶一边继续跟宝钦说着话,姿态十分悠闲。秦烈心里愈加地憋屈,一会儿朝宝钦看看,一会儿又朝吴翠屏瞥了一眼。平日里他在军中,只需一眼,那些属下个个都诚惶诚恐,毕恭毕敬的,今儿然半点威慑力都没有。秦三爷十分郁闷。
虽说他脸上半点表情也没有,可宝钦却依旧能从他那张万年冰山脸上看出些不悦的情绪来,心里头愈加地为自己用他来打赌而感到后悔。才欲老实交代清楚,忽听得清雅脆生生的通报声,“公主,韩姬求见。”
宝钦心里一咯噔,下意识地朝秦烈看过去,他也正好朝她看过来,目光炯炯有神。宝钦心里一虚,赶紧就把眼神儿给挪开了。很快的她又觉得这个举动太幼稚太明显,简直就是变着法地承认自己有不轨之心,于是,赶紧又把眼神转过来,挤出笑容来朝秦烈笑了笑。秦烈板着脸,不说话。
宝钦在屋里没作声,清雅心里再着急也不敢催,倒是一旁的那个韩姬有些不知轻重,侯了一阵不见回音,然大着胆子,腻着嗓子,甜甜地唤了一声,“韩姬求见公主。妾身乃是鸿胪寺韩家三娘子,幼时曾与公主有过一面之缘,不知公主可曾记得。”
天晓得梁轻言怎么会弄了这么个女人进来?宝钦哭笑不得,他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个冒牌货,怎么还送个见过面的女人来这里,一两厢一回面,岂不是立刻要穿帮?
才刚准备将人打发走,一旁的吴翠屏却是急急忙忙地开了口,“快进来,快进来。”宝钦想要再拦已是来不及,心里头一阵苦笑,已经开始琢磨着到时候怎么向吴翠屏解释了。
秦烈始终不动声色,安安静静地看着她们演好戏,对于这个进门的韩姬连个余光都没有给。
韩姬低着脑袋进了屋,宝钦侧过脸去不看她,倒是吴翠屏兴致盎然地仔细盯着看,笑嘻嘻的样子。韩姬温柔乖顺地朝吴翠屏福□子,嗓音又软又糯,甜腻得好似元宵时的豆沙汤圆,“拜见公主。”她说。
宝钦“噗——”地一下就笑出声来了。还亏得她急了一下,弄了好半天,原来那什么一面之缘不过是个说辞罢了。
听得宝钦的笑声,那韩姬怯生生地抬起了头,好似被她吓到了似的。宝钦一看,果然生得一副花容月貌,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娇弱弱、怯生生,天生的一副楚楚可怜样儿,看得宝钦心里头一紧,顿时觉得自个儿那一声笑好似犯了天大的错儿一般。
吴翠屏赶紧跳起身来,大声道:“你方才不是说认得公主么?怎么还弄错了人?”她在宝钦院子里头一向随意,并不讲什么主次之分,要不,这韩姬如何会闹出这样的笑话来。
听得此言,韩姬的脸上顿时通红一片,愈加地泫然欲泣,雪白的牙齿咬着红唇,一副做错了事情怕被人责骂的可怜样儿。罢了,她又怯怯地朝秦烈瞟了一眼,仿佛想要找人求救似的。
偏偏秦烈完全不吃她这一套,看都懒得看她一眼,绷着脸朝外头喊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把人弄下去,丢人现眼。”
清雅没进来,却是五斤笑嘻嘻地领着两个婆子进了屋,挤眉弄眼地朝宝钦使眼色,又大声地朝秦烈道:“得令!”
人一弄走,屋里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尴尬。吴翠屏总算迟钝地发现了些许不对劲,看看秦烈,又看看宝钦,赶紧告辞走了。
如此一来,屋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个。宝钦梗着脖子,决定拼死不认,还死鸭子嘴硬地朝秦烈喊道:“这么看着我做什么?犯傻了?”
作者有话要说:哎,木有时间写稿子啊。晚上八点才到家,嘛事儿都还没干呢,就到十点半了。回头再洗个澡,直接十一点了。困得要死要活的。
第五十三回
五十三
秦烈目光幽幽地看着宝钦,慢条斯理地开口问:“你做什么了,这么心虚?”
宝钦顿时扎毛,嗓门愈加地高亢有力,“我心虚什么,哪里心虚了?”她十分懂得吵架的诀窍,嗓门要高,气势要足,更重要的是必须得抓住重点,所以,她理直气壮地朝秦烈吼,“又没有美人朝我暗送秋波,投怀送抱,我心虚什么?”
秦烈见她这毛毛躁躁的样子,心里着实发笑,面上却还是一本正经地绷着,哑着嗓子道:“我对你是什么心思你还不明白么,何苦还要弄这些人出来试探。我若真是那种见异思迁的男人,又何必托到现在迟迟不成婚。”
宝钦最是吃软不吃硬,见秦烈紧绷的脸上透着一股子落寞,心里顿时就软了,刚刚凝结的气势也渐渐消减下来,软着嗓子小声道:“我哪里试探你了,不过是因为翠屏说那些媵妾们心眼儿多,让我全给打发了。我不信,这才唤了你过来么?谁晓得,还真有人按捺不住。”
说着,宝钦又咋舌道:“刚才那个韩姬长得还真水灵,那副娇俏柔弱的小模样,弄得好像我真欺负了她似的。”
秦烈哭笑不得,起身走到宝钦跟前,无奈地道:“你不把她们打发走,难不成还留着过年?我家里头穷得很,只养得起你一个。”说着话,脸已经凑了过来,在宝钦的嘴角轻轻啄了一口,一会儿又温温柔柔地封住了她的樱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