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是她,外头伺候的几个丫鬟也都恹恹的,宝钦自然心知肚明,只是不好明说,憋着笑摇头,“无妨,这天气愈加地凉了,犯困。”

吃过了早饭,司徒过来了,进门就朝宝钦一个劲儿地笑,道:“公主精神头愈发地好了,瞧这红光满面的,像是有什么好事。”

便是有好事也不能跟他说——宝钦懒洋洋地回道:“妾身窝在这行宫里头终日不出门,能有什么好事?司徒大人就会拿我说笑。”

司徒挑了上首的位置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自个儿端了茶喝,呷了一口,连连点头,“郑国的茶叶就是好,这茶汤清澈,叶片婀娜,更难得是满口留香,回味无穷。”说罢,又巴巴地朝宝钦笑,讨好地道:“不知公主宫里可还有这样的好茶,匀两斤给我,可好。”

宝钦常年在西北长大,对茶艺一道并不精通,与其自己糟蹋,倒还不如赠予好茶之人。更何况,司徒于她还有救命之恩。所以,听司徒这么一说,她想也没想便准备应下。正欲开口,清雅端着点心进来了,将将好听清了司徒的话,赶紧插话道:“司徒大人,这茶可不能乱吃的。”

宝钦一愣,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一旁的司徒却是嘿嘿地笑起来,摸着下巴道:“无妨无妨,这里不是郑国,丰城不讲究这些。再说,公主的婚事早已是铁板钉钉,便是我吃了她家的茶也无碍。”他说话时清雅已经走到到了屋里,经过司徒身边时,他明显地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宝钦不解地问。

司徒素来笑盈盈的双眼忽然变得警觉而严肃,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到清雅身边,吸着鼻子嗅了嗅。宝钦忽然想到了什么,心中一突。

“司徒大人?”清雅连连后退,一脸狐疑地看着他,眼睛里有恼怒的神色,“您这是干什么?”

司徒皱眉不语,快步走出花厅,沿着走廊一间房一间房地推门,进门就吸鼻子,动作快得清雅根本来不及阻止。宝钦则是心里有鬼,只作狐疑不解状,眼睁睁地看着司徒到处探看,并不说话。

过了好一阵,他才总算回来了,脸上难得地严肃,一进门就正色问:“昨儿晚上可曾有什么不对劲?”

“哪有什么不对劲?司徒大人您可不要吓唬我们。”清雅朝左右看了看,微微地哆嗦。

宝钦皱着眉作不解状,想了想,低声道:“昨儿晚上睡得沉,没听到什么动静。清雅你呢?”

清雅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嘴角,小声回道:“奴婢昨儿晚上也睡得沉,这不,今儿早上还起迟了呢。”

司徒沉默了半晌,忽然朝门外招了招手,唤了个外头伺候的小丫鬟进来,吩咐道:“去请三殿下过来,就说行宫这边出事了。”

这只狗鼻子!宝钦心里头暗暗地想,面上却还是一派肃色,眉头微蹙,一本正经地问:“司徒大人的意思是,昨儿晚上我们睡得沉是另有原因?”

司徒也不瞒她,正色回道:“方才清雅姑娘进来的时候,在下闻到了淡淡的迷药香,所以心生疑惑,去附近几间屋里转了转,这才确定了。那迷药极高明,若非我实在敏感,旁人决计察觉不出半点异常。”

清雅吓得脸都白了,赶紧走到宝钦身边扶住她的胳膊,着急地问道:“公主您身上可有什么不适?万一那歹人暗地里做了什么坏事,那可如何是好?”说着,又赶紧招呼外头伺候的丫鬟们进来,吩咐着去公主屋里仔细搜查。

宝钦心里都快憋坏了,偏生又不好说,只得由着她来。倒是司徒的脑子还清醒些,小声安慰道:“那人若是真有歹心,昨儿晚上就下手了,何必如此麻烦。想来他另有所图,许是公主陪嫁的嫁妆里有什么值钱的宝贝被人盯上了也未可知呢。”

这个司徒平日里笑嘻嘻不着调的样子,脑子却是机灵得很。宝钦心中暗道,一会儿秦烈也来了,还不知要把这行宫搅成什么样儿。

三人说了一阵话,一会儿的工夫,外头的丫鬟就过来禀告,说是三殿下去了郊外,得迟些时候到,王府的侍卫五斤先过来了。

这个五斤宝钦没有见过,昨儿遇到秦烈的时候,她一直躲在马车里没有出门,只听见五斤和六斤说话的声音,晓得是秦烈的贴身侍卫,年岁还轻得很。

许是方才吓了一跳,这会儿清雅竟没想起来要弄个屏风把宝钦隔开。宝钦则是完全没有这种意识,于是,五斤就这么大刺刺地进了花厅,直截了当地和宝钦打了个照面。四目相对,宝钦心里头只暗喝了一声“好一个壮汉!”,那五斤却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怖又惊诧的物事,猛地跳了一尺高,“哇——”地叫出声来,嘴里还高声喝道:“怎么是你!”

什么叫做“怎么是你”?宝钦皱眉瞪着他,疑惑地问:“你见过我?”

司徒顿时来了兴趣,竟顾不上旁的事儿了,笑嘻嘻地上前问:“五斤你什么时候见过公主?难不成昨儿晚上偷偷闯进行宫的人是你不成?”

五斤顿时涨得满脸通红,激动地辩解:“司徒大人,您可不能胡乱冤枉好人。我…我…我五斤可不是那种人。我就是看着这个…公…公主眼熟么,她跟那个谁,郑国西北军的钟宝钦长得挺像。”

清雅的脸色顿时刷白,连宝钦都愣住了,脑子里乱糟糟的,有些东西仿佛就藏在深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钟宝钦,我知道!”司徒眉眼都笑得弯起来,“就是五爷成天挂在嘴巴边上的那个钟宝钦,听说长得跟个娘们儿似的,偏偏脾气还火爆得很,打起仗来不要命,前些年不是还险些把五爷都给俘了。”

他还好意思笑话别人长得娘气,宝钦心里暗骂,就算她是个女儿家,换了男装照样比他英武。那二十八斤重的长矛他舞得起来吗?

“就是他!”五斤嘿嘿地笑起来,挠着脑袋不好意思的样子,“那年五爷被他给围了,殿下领了兵去增援。可大军走得不快,殿下着急,就带着我们几个侍卫假扮粮商走在了前头,结果没想到半路上被燕国的人给拦了,险些没丢了命。后来,竟是那个钟宝钦带了人将我们救下。奶奶的,那个小将军瘦瘦小小、细皮嫩肉的,本事倒大,领着一群先锋队把那些北燕人追得屁滚尿流,不晓得多痛快。”

宝钦的脑子里轰了一声,记忆犹如潮水一般涌了进来。

她还老笑话人家秦修的急性差,不记得人的长相,而今想来,自己也没比他强上多少。

她当然记得自己把秦修围在留春谷的事儿,也记得那年在河口救下的几个粮商,可那几个人到底长什么样儿,里头是不是有个五斤这样的壮汉,或是秦烈那样的书生小白脸儿,却是半点印象也没有了。她那会儿可是威风凛凛的钟小将军,谁会在意个小白脸儿呀。

所以,照这么说,秦烈早就认出了她来?

或者,他也如秦修一般,只当她跟钟宝钦那个“娘娘腔”长得相像而已。宝钦仔细地回想自己在西北时的打扮,尤其是把秦修围在留春谷的那会儿。她习惯出门的时候穿着铠甲,带着头盔,虽说也露了一张脸出来,可跟现在这般云鬓凤钗的样子差太多了。

就算她自个儿对着镜子也不一定能认出来,她现在可白净了不止一个圈。说不定,只是…...她多想了。要不,就算她救过秦烈的命,他最多也就还她一命,不揭穿就罢了,应该也不大愿意娶个曾经战得不死不休的男人婆吧。

五斤扯着嗓门跟司徒大声地说着当年的故事,唾沫星子喷得到处都是,宝钦却是丝毫不察,就连素来喜洁的清雅,这会儿也半声不出,低着脑袋,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有小半个时辰,秦烈才风风火火地进了院子,脸色仍是一贯的深沉,浑身上下好似带着一股寒意,外头伺候的下人们瞧见他都远远地躲开,躲不及的就一骨碌跪在地上,吓得直哆嗦,却是一声也不敢吭。

“阿烈,你来啦。”只有不怕死的司徒才敢对着他调笑,眯着眼睛朝他招手,“五斤正在说你的丰功伟绩呢。你居然险些死在北燕人的手里,还被人家钟小将军给救了,这些事儿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过。”

秦烈微微一怔,眼神迅速地朝宝钦面上瞄去,正正好撞见了她的双目。那是一双漆黑的眼,目中有灼灼的光华,永远都是神采飞扬的样子。

“你又不是我媳妇儿,我为何要把什么事都说给你听。”秦烈冷冷地瞥了司徒一眼,道。说罢,又不悦地朝五斤瞪过去,沉声骂:“多事。”

作者有话要说:表说我的速度慢了,筒子们啊,我每天五点四十下班,到家六点,做饭吃饭洗碗,怎么着也得弄到七点多,码完一章就到了九点多了。再洗洗涮涮的,十点多,还不得睡觉啊。明儿大早还得起床上班去呢。

自我表扬一下,像我这样日更三千的,已经不算多了吧。您别把我跟肥田比啊

第二十一回

二十一

秦烈让五斤带着侍卫在行宫里询问查看了一番,一会儿五斤回来,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秦烈没说话,低低地应了一声,却忽然抬眼朝宝钦看过来。那一双眼睛深邃幽黑,目光锐利,好似能直插人心,宝钦强撑着才没别过脸去,努力地作面无表情状,学着秦烈的样子,板着脸朝他点了点头。

清雅心里头正愁着旁的事,并未没注意到这两人的动静,倒是司徒机灵,眨巴着眼一会儿看看秦烈,一会儿瞅瞅宝钦,脸上荡漾着古怪的笑。宝钦不大明白他到底在笑些什么,可万年寒冰脸的秦烈却忽然红了脸,看看地转过身去。

他没在行宫多作停留,只吩咐五斤再调了些侍卫过来,尔后便礼貌地告辞了。司徒见状,赶紧也收拾东西准备追出来。才起身,忽又想起什么,回头叮嘱道:“前头开的药不要吃了,晚上我重新换个房子,再让人送过来。”

“又要换方子?”宝钦蹙眉问道:“难道妾身的病情还有反复?”

司徒忙道:“非也非也,公主身上这毒…不,这个病,每日都不同,三两日便得换个方子。若不然,不仅治不了病,怕还要于身体不利。”他一边说话一边着急地朝外头张望,眼看着秦烈都出了院子,再也来不及与宝钦说话,抱着药匣子就追了上去。

待他走远,清雅这才捂着胸口轻轻地喘了口气,一脸忧色地看着宝钦,小声地道:“公主,您说,三殿下他没认出您来吧。”

宝钦皱着眉头没说话。

“公主,若是…若是…”清雅有心想劝她离开行宫回郑国去,可又想起方才司徒临走时叮嘱过的话,这劝说的话语到了嘴边又噎了下去。

倒是宝钦没再瞒她,把昨儿晚上梁轻言造访的事儿说给她听。清雅听罢,总算松了一口气。

却说秦烈这边,才将将出了行宫大门,欲翻身上马,后头的司徒已经急急忙忙地追了过来,一边追嘴里还一边大声喊着,“老三你等等,你等等。我有话问你。”

秦烈心知便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只得停下来等他。司徒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却不急着问话,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上上下下地盯着他仔细打量,一会儿,又笑起来,古古怪怪的样子。

“阿烈,你有事瞒着我。”司徒一脸笃定地道:“是关于七公主的事儿?没错,就是她。”他很快就嬉皮笑脸起来,得意洋洋,“我们俩都认识多少年了,就你那眼神儿,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你还想骗我!”

秦烈倒也不否认,冷冷回道:“没错儿,就是瞒着,不想说。”面上虽还是那副冰冰凉的样子,眼睛里却透着一股子你能奈我何的意思。

司徒顿时就激动了,拍着手高声笑道:“阿烈你可算是有点儿人气了,这样子才像你。要不,看惯了你那面无表情的死样子,我还真以为你心如死水了。也好也好,那个七公主长得漂亮,性子也极洒脱爽快,你们俩倒是般配。”

秦烈见他半天也说不出什么正事儿,便烦了,翻身上马就要走。司徒赶紧冲上前,一把拉住缰绳,死皮赖脸地道:“我还没说完呢,你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秦烈冷冷道:“唾沫星子喷了我一脸,脏!”

“啊呸!”司徒气急败坏地冲着他□的马儿踢了一脚,手里却还抓着缰绳不让马儿走。那马儿吃痛,就在原地撒开了蹄子刨,害得秦烈只得抓紧了缰绳,好容易才坐稳了身子。司徒见状,这才解气,咧嘴笑道:“看你还说这些不中听的,活该。”

秦烈拿他这没皮没脸的人没辙,无奈地叹了口气,耐着性子问:“你到底想怎么样?”

司徒笑嘻嘻地解下药匣子,在里头翻了一阵,一会儿翻出个白色的瓷瓶子来递给他,神神秘秘地道:“给你。”

“什么鬼东西?”秦烈接到手里,打开瓷瓶子闻了闻,眼睛里顿时显出嫌恶的神色,狠狠地把手里的东西又摔给了司徒,声音顿时变得僵硬,“你自个儿用去。”

“我用不着啊。”司徒嬉皮笑脸地抱着瓶子回道:“阿烈你可别不识好人心,这玩意儿可不好弄,我费了老大的力气才炼出了这几颗药。真有效!你当真不要?就你而今这样子,人家七公主可不一定喜欢。别仗着自己长得俊就以为人家喜欢你,我看那七公主,对你客气得很,不像把你当成自家人。好歹也得哄哄人家,冲她笑笑,要不,整天板着个脸,时间长了,谁也受不了…”

他唠唠叨叨的这会儿,秦烈已经很不耐烦地朝他甩了甩鞭子。司徒见状不好,赶紧松开了手里的缰绳,眼睁睁地看着他飞快地消失在道路的尽头。他一转身,瞧见五斤还在行宫门口守着,又慢悠悠地凑过去,把瓶子塞给他,叮嘱道:“回去哄你们爷吃了,这回保管有效。”

五斤忙不迭地甩手,生怕接了这只烫手的山芋,哭着脸道:“您又不是不晓得我们爷的性子,他说了不要,那就是真不要。再说了,你玩意儿管不管用可不是司徒大人您说了算的。都这么多年了,您哄着我们爷吃了多少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了,回回都说有用,咋还没好呢。”

“这回不一样…”司徒还待再劝说,五斤像躲什么似的赶紧脚底抹油地溜远了。

司徒再回头瞧瞧附近的侍卫们,大家伙儿生怕他找上自己,赶紧散开了。“侍卫营的这些混账东西,个个都胆小如鼠,不堪大用!”司徒一边往行宫里走一边骂,“你们不帮忙,我另寻旁人去。”

司徒这个人,言行举止十分不羁,做事也尽随心意,所以他这样去而复返,宝钦也没觉得有多意外。清雅因得知梁轻言的消息,这会儿心情放松了许多,故对着司徒也极为客气,竟半点没有问起他去而复返的原因。

等喝了一盅茶,司徒这才慢条斯理地提及此行的目的。

“司徒大人的意思是,让我哄着三殿下把这药吃了?”宝钦握着手里的瓷瓶,疑惑不解地问:“您和三殿下不是素来交好,为何不亲自给他。”说话时,她好奇地打开瓶盖闻了闻,药丸里带着淡淡的药香,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原料。

“他不吃啊,”司徒唉声叹气,苦恼得直抓头发,“我看阿烈挺喜欢你的,若是你哄哄他,说不定他就肯吃了。”他这话说得忒直接,绕是宝钦脸皮够厚实了,也觉得有些承受不住,尴尬地都不知该如何回话了。

“这药是——治病的?三殿□体抱恙?”

“那倒不是。”司徒一脸为难的样子,“哎呀,这个事儿我可不敢说,回头阿烈要是知道了,非得找我算账不可。”他嘴里说着不能说,可脸上却是跃跃欲试的兴奋,简直就是明明白白地写着“赶快来问我”了。

于是,宝钦从善如流地小声道:“司徒大人偷偷说给我听,我不告诉旁人就是。”说话时,又朝清雅使劲儿地使眼色。清雅会意,赶紧就退走了。

等屋里只剩他二人,司徒立刻神采飞扬起来,“其实也没多大的事儿,阿烈他没病没痛,就是几年前去我家里吃错了东西,中了毒,结果….那个脸上就不大能动了…”

宝钦:“…”

敢情那位冷面王不是真的冷,而是根本笑不出来,亏得宝钦还总以为他莫测高深,原来…

“那他以前也这样么?”

“怎么会!”司徒嗤之以鼻,“小时候别提多淘了,跟谁都打架,打完了还去告状,撒谎撒得跟真的似的,宫里头谁都怕他。虽说待旁人不亲,但在我们面前还是极爱笑的。”一想起少年时那些招猫斗狗的日子,司徒的脸上却是忍不住带着怀念的笑,“阿烈笑起来好看,那会儿陛下可疼他了。”

宝钦擦了擦汗,还是有些不能想象秦烈笑起来的样子。许是习惯了他那副冷漠疏离的脸,居然觉得还挺合适。如果真有一天,他像秦修那般傻兮兮的笑,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很怪异…宝钦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于是赶紧把瓶子又塞给了司徒,摇头拒绝道:“这个…男女授受不亲,妾身与三殿下到底并非夫妻,这种事,还是司徒大人亲自去做比较好。”再说了,这都多少年了,要真治好还等到现在。万一秦烈真吃出了点儿什么毛病来,她可就得负责了。

司徒又求了一阵,宝钦始终坚持不肯,罢了,又赶紧把清雅叫了进来,招呼她送司徒出门。

中午午休的时候,宝钦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觉,一会儿就忍不住想起这件事了,想着想着,自个儿倒先笑起来。

说不定,在他那冷漠疏离的面孔下,隐藏的是一颗火热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和朋友出去吃饭了,回来得晚,所以更新迟了。抱歉抱歉。

唔,烈哥哥为啥不笑,为啥要闷骚,是因为他明骚不起来啊

第二十二回

二十二

下午宫里头送了请柬过来,皇后娘娘请宝钦入宫小坐。

宝钦看着桌上的请柬左右为难。因身上的余毒未清,她眼下只得在丰城暂住,具体住到什么时候,连自己都说不清。依宝钦的性子,是最不耐烦这种应酬的,能找个借口打发了自然最好。可她毕竟要在丰城久住,若是这般不识抬举,这后头的日子只怕也不会多好过。

仔细想了一阵,终究是应下了。好在这进宫的日子定在三日之后,宝钦也还有时间慢慢准备。

期间秦修来过一回,提及中秋节当晚秦帝发火的事儿,说罢了又故意说秦烈的坏话,道:“公主你可别被我三哥整天正义凛然的样子骗到了,我早说他满肚子的坏水,一点也不假。我们兄弟几个,坏心眼儿最多的就是他,你瞧瞧,他连我都能利用呢。左右你还没嫁,要反悔还来得及,不如索性把这婚事推了,让他把刘家那个丑姑娘娶了,要不,王雁如也行。她那性子,也就我三哥能压得住。”

宝钦忍不住笑起来,道:“五爷您对三殿下的婚事倒是关心得紧。”

秦修顿时嗤之以鼻,“我就是看不惯他那鬼样子,整天板着脸,跟谁都欠他似的。”说罢,端着案几上的茶杯狠狠喝了一大口,又笑嘻嘻地朝宝钦道:“公主你可别不当回事儿,我也是为你好。这京里头觊觎我三哥的女人可不少,我父皇能挡得了一回,还能挡得了一辈子。你就算嫁了,日后也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他这话说得倒也不是没有道理,若宝钦是正儿八经的七公主,说不准还真被他给说服了,可她到底不是,不仅不是,还早就打算好了过个一年半载就要跑路,哪里还会管他秦烈会纳几个侧妃。

左右在行宫里也闲得无聊,宝钦索性就跟秦修开玩笑,打趣地问:“那照五爷您的意思,妾身该如何是好?”

秦修顿时精神抖擞,拍了拍胸脯,下巴微扬,一副舍我其谁的架势,“公主觉得本王如何?”

宝钦虽说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可真正听见了,却还是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连话都说不完整了,捂着肚子断断续续地道:“五…五爷…妾身知道您最英俊,可…”可这么明目张胆地挖人墙脚,是不是也不大厚道。

秦修还待再自夸一番,一旁伺候的清雅终于看不过去了,大声打断道:“五殿下,您快别胡说了。我们公主可是您未来的嫂子,您这般说话,十分不妥当。”她这话虽是朝着秦修去的,可宝钦却也多少从当中听出了些意思,终于意识到自己而今已不是在西北军中。

于是轻咳了两声,做出端正庄重的样子来,板着脸正色道:“这种事怎么能随意说笑,五殿下…请自重。”

秦修撇撇嘴,不悦地瞟了清雅一眼,小声地埋怨道:“公主倒是个妙人儿,带个丫鬟却是无趣得紧。”说罢了,又想哄着宝钦再跟他说话。但宝钦也觉得以自己而今的身份,似乎不大适合再跟秦修称兄道弟,朝他使了个眼色,秦修会意,只得先告辞回去了。

等他一走,清雅就忍不住苦口婆心地劝了宝钦一通,不外乎都是闺阁女儿家该注意的东西。宝钦谦虚地听了一阵,只是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就不好说了。

到了进宫的那一日,清雅十分地为难。若是打扮得太漂亮了,又怕把秦烈和秦修他们招惹来,可若是不妆扮,到时候被旁人比了下去,岂不是丢了郑国的脸面。最后还是挑了件浅绿色的暗纹团花的齐胸襦裙,袖口和裙边都细细地绣了凤尾花边,虽不算太起眼,却是耐看。

“公主您步子小些,再小些。”出门的时候,清雅忍不住再一次提醒她。先前宝钦病得重,走起路来还有所收敛,扶着清雅的手慢悠悠的晃呀晃,看起来确实有几分公主的架势。可她这身子一好,就开始无所顾忌了,脚下的步子简直迈得比男人还大,这气势汹汹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女儿家的端庄和娇弱。

一行人上了马车,缓缓进宫。

这还是宝钦头一回进后宫,以前在郑国的时候,她有一回回京述职,跟着上了回朝,跪在一大群朝臣们的后面,黑压压的一大群,郑帝端坐在大殿的上首,离得远,连面目都看不真切。但她却深深地记得那压抑又沉重的气氛,迫得人连气儿都喘不上来。

因为清雅一直死命地拉着她,所以一路上宝钦也没有机会掀开车帘子瞧瞧外头的样子。那城墙是不是也和郑国一样的高,那天空是不是也是同样的窄…

马车停了好几回,应是过了好道宫门,外头有说话的声音。马车走得极慢,晃啊晃的,不一会儿就把宝钦晃得有些晕,强撑了一会儿终究没撑住,等清雅发现不大对劲转头过来瞧时,她已经睡得极沉了…

清雅实在无奈,想开口唤她起来,见她那极满足的睡样儿,又觉得不忍心。脑子里战斗了一阵,直到马车又停了,外头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七公主,我们到了。”

清雅赶紧把宝钦推醒了,小声地道:“公主,快醒醒,快醒醒。”

宝钦陡地坐直了身体,腰杆儿绷得笔直的,右手下意识地往身边摸,一副急行军的姿态。等眨巴了几下眼,她这才慢慢地清醒过来,这里已不是西北大营,而她,也不再是冲阵厮杀、浑身鲜血的钟小将军。

“到了。”清雅见她脸色不大好看,生怕吓到她,尽量压低了嗓门,柔声道:“公主下车吧。”

“唔。”宝钦揉了揉眼睛,点点头,慢悠悠地站起身。清雅生怕她会提着裙子就往外跳,赶紧抢到她身前去掀帘子,一边拦住她的去路,一边还道:“奴婢扶您下来。”

宝钦差不多也猜到了清雅的意思,没乱来,十分配合地扶着清雅的手,轻手轻脚地踩着脚踏下了马车。前头早有迎接的姑姑和太监候着,见了她们,赶紧迎上来行礼,笑着道:“公主安好,皇后娘娘大早上在宁安宫等着了,见了公主,还不知多高兴呢。”

宝钦不大懂得跟人寒暄,这会儿见了她们,更不知该说什么好,只牢牢记住临走前清雅叮嘱过的话,一律微笑。旁的事,自有清雅来处理。

一路上,果然都是清雅陪着几位姑姑说话,宝钦只需要端着架子就行。她这会儿可算是深切地领会到秦烈板着脸的好处了,这般的高深莫测,果然好用。

秦国后宫并没有宝钦想象的那般奢华,房子修得倒是高大宽敞,却远不及宝钦在郑国大殿时所见的那般华丽绝伦,美轮美奂。一行人走了约莫有一刻钟的工夫,这才到了宁安宫,也就是皇后的住所。

外头也早有宫女们候着,穿一色儿的淡青色襦裙,模样儿也都水灵。瞧见她们一行人过来,赶紧过来拜见。

秦国并不似郑国那般谨守规矩,宫女们见过礼了,就开始活泼起来,说话时也并不拘束,笑嘻嘻地冲着宝钦夸道:“早听说七公主生得美,奴婢们一早就都过来等着了,而今一看,可不枉大家伙儿等一场,可真是美丽。”

宝钦依旧端着架子抿嘴笑笑,继续作莫测高深状。

说话时,宫女们笑着引她们进屋。

皇后并不在大殿,却是在偏殿里和几个妃嫔们吃茶说话,并非不看重宝钦,倒是有几分把她当做自家人的意思。

进得屋里,宝钦一眼就瞧见了上首的中年美妇,穿一身亮蓝色镶玫红边的长裙,上头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花,若换了寻常人穿着,怕不是满身的俗气,可穿在她身上,却只有雍容华贵。

这便是秦国的皇后了!宝钦心中暗道,眼睛不经意地将屋里的其他人都瞄了一圈,虽说环肥燕瘦各有所长,可论起雍容的气质,却没有一个人能与她媲美。

宝钦将将弯了弯膝盖准备行礼,忽然从旁边跳出个年轻女子来,睁着一双大眼睛狠狠地瞪着她,怒不可遏地大声道:“原来是你!”

宝钦眯了眯眼睛,脸上依旧端着客气又疏离的笑,淡然地朝她点点头,“二小姐安好。”

原来面瘫脸真是好用!

“雁如,怎可如此无礼。”一旁的太子妃脸上顿时不好看,沉着脸小声地训斥王雁如,罢了又尴尬地朝宝钦点头道:“舍妹无礼,公主请勿见怪。”

宝钦客气地摇摇头,“无妨”。说罢,不再理会扎毛的王二小姐,端端正正地朝皇后见礼。

皇后一脸慈爱地道:“陛下就是心疼老三,瞧瞧七公主这相貌,怕是整个宫里头也没这么出挑的了。”她是个直性子,心里头有什么就说什么,一句话顿时就把王雁如的脸给说白了。

太子妃忍俊不禁地捂住了嘴,笑着接话道:“母后这话可莫要在外头说,儿臣也就罢了,我们家雁儿可要哭了。”

皇后又赶紧圆场子,笑着道:“雁如也漂亮,宛如你也漂亮。年轻小姑娘们都是水灵灵的,我们这些老婆子们可没得比咯。”

旁座的妃嫔们赶紧恭维道:“皇后娘娘可别说这样的话,您若自称老婆子,那我们可连门儿都不敢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