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男人却还在她耳边不停的地嗡嗡嗡——

说什么她也听不见……

因为在连续高速运转超过负荷之后,她的脑子都不好使了。

睡梦之中仿佛有一个啰嗦怪一直追在她的身后, 她只能气喘吁吁地逃,她在前面奔跑着,那啰嗦怪就一直跟在她的耳朵边——它的低语,似乎带着无奈和威胁, 它说话的时候,温热的气息就喷洒在她的耳垂,耳边的碎发被吹得挠在脸上痒痒得很……

初礼被骚扰得恼了, 便伸手去推它,像是驱赶苍蝇似的想要将它弄走……胡乱挥舞手臂之间只感觉到自己好像摁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那玩意有些弹性,并且在她摁到它的同一时间,耳边的嗡嗡嗡终于像是精准地被摁下了开关一样,停下了。

睡梦之中的初礼一阵狂喜——

但是这份喜悦没有持续很久。

因为很快的,那追赶在她身后的怪物改变了策略,它张开大嘴,嗷呜一下将她的手吞进了肚子里——绝对是这样的,因为她甚至能感觉到怪物口腔之中的温暖和湿热,它的舌尖甚至滑过她的指尖……

叫人头皮都开始发麻。

她向后退缩,下一秒却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一把摁住,对方将她的手指吐出来了,下一秒却又更加温热、稀碎的东西,顺着她的手背一路向下——

就像是第一次见面的时,二狗子抱着她闻个不停,像是确认什么,那湿润温热的感觉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发清晰、灼热,对方的动作之中似乎染上了别的意味……

救命!

要被怪物吃掉了!

梦中完全被这样的恐惧支配,就像是在高楼之中跳跃然后一脚踩空,初礼整个人抖了下然后惊醒过来,睁开眼就看见,面前一团黑,巨大的阴影笼罩在自己上方——男人一只膝盖压在她的床上,另外一条长腿在床外侧;一只手撑在她的脑袋边,另外一只手拎着她的胳膊……

两人猝不及防地对上眼。

然后双双愣住。

“老师,”初礼嗓音之中还带着浓重的睡意,“并不是你长得好看又会给我写稿,就代表你可以趁我睡着时候在我身上翻山越岭我也不会报警……”

昼川保持着撑在她上方的姿势没有动,良久,这才像是回国神似的,稍稍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我只是想叫你起来,把裤子脱了。”

初礼:“?????”

昼川垂下眼:“膝盖,消毒,在外面大街上滚过一圈直接上床?”

初礼“喔”了声,甚至来不及害羞,只是用商量的语气道:“那您能先从我身上下去吗,你这样,我怎么脱?”

昼川后退了些,在初礼刚刚松了一口气的时候,伸手将她拉了起来……初礼这会儿彻底死了“把他骗走我继续睡”的心思,坐起来,打开台灯,开始研究自己被昼川放开的胳膊——

昼川抱着胳膊坐在床边,一脸坦然:“研究什么呢,熬了个通宵又和健身房发传单的打了一架你还能长出羽毛飞上天?”

“我刚才做了个有点奇怪的梦,梦里有个啰嗦怪追着我说话,不让它说话了它就……”初礼话语一顿,突然像是明白过来什么似的微微瞪大了眼,她放下自己的胳膊,“老师,你刚才是不是亲我了?”

“……”昼川大概也没想到她提问这么直奔主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地问了句,“什么?”

初礼摸了摸自己一胳膊的鸡皮疙瘩,反应慢了很多拍的大脑这会儿终于转过弯来,她一把抓过枕头抱住将自己的脸埋了进去:“你对一个为你熬夜通宵赶工作、现在陷入昏睡的少女做了什么!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闷闷的声音从枕头底下传来。

光着的小脚从被子里伸出来踩在男人的胳膊上,踹了两踹——

男人伸手一把接住,将她的脚握在手心。

枕头后面的人气血冲上头,从脸红到了脖子根,她挣扎了两下,没能从男人的手里挣扎出来……反而是对方异常的沉默让她又不安起来,她从枕头上方冒出半个脑袋一双眼,巴巴地看着坐在床边的男人。

昼川一只手捏着她的脚,目光坦然地看着她,定定道:“闹够没?”

初礼:“……”

“你自己把手伸过来,塞进我嘴里——我没嫌自己吃了满嘴细菌不错了,什么叫亲?亲是这样的?没谈过恋爱总看过人家谈恋爱吧?自己把手送上门来的事,能叫亲吗?”

男人抓着她的脚,提手拎了下,初礼“哎呀”一声整个人向后躺倒重新跌入床铺里,怀中抱着的枕头被拿走,男人握在她脚踝的大手下滑,隔着长裤布料,那指尖在她的小腿上划出一道轨迹……

引起一阵战栗。

初礼发出一声短暂窒息的声音。

身子骨都软了,脊梁碎了,手握成了拳——

就在这时,原本放在她腿上的手拿来了,男人扔开了她的腿,直接站了起来,一脸面若寒霜:“看见没?我要想做什么,你现在还能剩下点渣?”

“……”

初礼愣神之间,男人抓起那个枕头扔向她的脸,丢下一句“起床换衣服伤口消毒”,而后转身,大步流星、仿佛受到了万般委屈地离开。

初礼将枕头从脸上拿下来,抱着枕头,盯着男人离开的方向,他狠狠摔门时,坐在床上的她也跟着跳了跳——

冤枉好人啦?

生气啦?

……

然而如果这时候初礼能够及时站起来,追出去,她就能惊讶地发现,其实男人在摔上门后并没有走远,那高大挺拔的背影在房门被关上的下一秒形象轰然倒塌——

扶着阁楼楼梯扶手,男人直接在楼梯最上方坐了下来。

良久,他拿出手机。

【昼川:兄弟。】

【江与诚:????】

【昼川:我觉得我青春期到了。】

【江与诚:……什么玩意?】

【昼川:突然意识到了人类区分性别有深刻的生理意义,男人,和女人。】

【江与诚:……………………你他娘说啥呢神叨叨的。】

【江与诚:虽然没听懂,但是还是好心提醒一句,当你终于像是你家二狗子一样意识到公狗必须翘着腿撒尿,这叫青春期;当你像你家二狗子一样看见别的姑娘想上去搭讪了那叫发.情期。】

【江与诚:两者区别挺大的,建议去翻翻实用的教科书,比如《小学生生理卫生常识》。】

【江与诚:去吧,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来了,迟到,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三百评,二更。

☆、第68章

十分钟后, 初礼换上一条短裤开门走出来,一眼就看见了昼川正背对着她坐在楼梯口,这会儿正拿着个手机摁摁摁不知道在和谁说话说得欢快。

她开门出来也没回头。

初礼:“……”

突然想到了那天男人也是靠在沙发上,认认真真和谁说着话, 头也不抬, 余光都不给她一个……初礼停顿了下,强忍下了某一秒想抬脚把男人踹下楼梯的冲动,然后告诉自己:别酸。

又不是没听过某圈内男作者全国巡回与读者约.炮故事, 正式认识昼川快半年了,这家伙天天宅在家里要么遛狗要么和江与诚狼狈为奸除了这两件事剩下的就是眼巴巴看着她问“今晚吃啥”……

已经很优秀了。

还不让人家在网上聊个骚?

不耽误交稿就行了, 难道同一屋檐下蹭吃蹭喝,住在一起久了还下意识画地盘强行觉得人家男主人也是你的了?……哪有这么好的事?

强忍下了心中往上泛着的酸水, 初礼整理了下脸上已经反转了八百回的表情,清了清嗓子……垂下眼便看见男人手机键盘上飞快打字的手一顿, 立刻收起手机, 满脸责备地转过头看着她:“偷看?”

初礼挑起眉:“什么没看见,你那脑袋那么大挡得严严实实的。”

“说谁脑袋大。”

昼川护着崽儿似的护着手机, 上下打量了一通初礼,认真地看了看她穿着的短裤,膝盖上红彤彤的一片——最终目光在她眼皮子底下遮都遮不住的青色上转了一圈,停下来:“下楼, 换药,然后你可以睡了……明天早上不用去了,下午直接去印厂跟色。”

初礼黑人问号脸:“……………………你干嘛在这安排我工作?”

“不是我安排, 你同事说的。”

“跟你说的。”

“在哪?”

“微信。”

“那你怎么——你又看我手机!”

昼川不管身后那人眉毛都快飞脑门上了,保持着坐在楼梯口的姿势不变,反手拍拍自己的背:“上来,送佛送到西,本大头背你下楼……你手机就设置的消息自动弹出,我想看不到都难,既然看见了,就顺手给你请个假怎么了?”

这理直气壮的语气喔。

初礼瞪了眼昼川,拿出自己的手机,进入微信,飞快地看了看和阿象的聊天记录……看见那句【啊啊啊他又拖稿】,初礼满脑子五颜六色的“握草”飘过,开口时也不知该抱怨还是无语:“………………学我语气还学得挺像,我还真就是这个语气。”

昼川冷笑一声。

一边说着一边爬上男人的背,男人扶着栏杆稍稍一撑就站了起来,背着她,继续像披着一块布似的那么简单将她扛下楼……初礼趴在他背上,伴随着男人下楼脚步一颠颠的,她歪了歪脑袋:“老师,谢谢你喔。”

“通宵不是帮我卖三十五万吗,”男人面不改色,“卖不到你就背着我在小区里走一圈还债好了。”

初礼:“……”

男人虽然语气冷硬,但是将她放在沙发上的动作倒是轻柔……伸手赶走了想凑过来嗅初礼膝盖上伤口的二狗子,男人转身去拿了医药箱,在初礼身边坐下,两人排排坐坐了一会儿,谁也没说话。

一分钟后,昼川看了眼医药箱:“再这么坐下去天都要亮了。”

“……”

“腿。”

初礼动了动,最终回复了原本的坐姿;

昼川看了她一眼,直接抓着她的腿,整个儿拎起来来了个sin30°,放到了自己的腿上,初礼赤着脚,脚跟就踩在男人另一边大腿上,温度隔着裤子传递而来:“别别别,哎呀——”

昼川弯腰拿过酒精时,她的脚下滑踩到了男人大腿内侧。

初礼“蹭”地脸红了,“哎呀”叫了一声,昼川连忙直起身子:“碰到你了?”

初礼摇头。

昼川瞬间变脸:“那你闹什么?”

初礼持续摇头,默不作声想把腿挪走,结果还被一把摁住:“别动。”

男人温暖干燥的大手放在小腿上,初礼现在是连头发丝都不敢动了……干瞪着眼,看着男人把一整块棉花直接用酒精沾湿,酒精顺着他的指尖滴落时,初礼摸摸地抓过了沙发上的靠枕——

当膝盖上伴随着凉嗖嗖、火辣辣、湿漉漉的三个感觉一起扣下,初礼的脸深深地埋进了抱枕里,只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死去!

“呜呜呜唔唔……”

抓在抱枕上的小爪子送了又紧,指尖崩得毫无血色,当那令人晕眩的刺痛稍微缓解,初礼喘着粗气拿开枕头,看了眼整条狗已经因为这边的动静一步步退到门口玄关那么远的位置的二狗子,叹息:“老师,我提议,如果你不会正确的处理外伤方式,不如你就不要在家里放着个装模作样的医药箱,反正你也不会——”

一个“用”字还没落地。

硬生生被男人抬起头的对视怼回了肚子里。

昼川:“说句‘谢谢’不比你这些口是心非的骚话轻松的多?”

……………………口是心非。

………………………………问题是,我没有在口是心非啊,大佬。

初礼咬着后槽牙,裂开嘴,看着顺着膝盖滴滴答答往下淌的酒精,对差点要了自己半条命的男人裂开嘴:“谢谢老师。”

昼川放开她,初礼连忙把自己的腿平行挪开,用两根手指把湿漉漉的棉花拎起来,棉花还在湿哒哒地往下滴水就犹如她现在正在滴着血的心脏——把棉花扔了,不敢再劳烦昼川,初礼自己用棉花擦了擦一腿的酒精,期间男人就在旁边看着。

还要指手画脚,不时地发表不符合常理的荒谬发言——

“你绣花呢?这么擦要什么时候才能清理好伤口?”

“我看你裤子都破了,你真的不要弄开看看有没有碎沙石粒?当心伤口愈合石头长肉里。”

“你到底会不会,这么小心翼翼的手还在抖——不会我来,我这有酒精灯和镊子……”

酒精灯和镊子!

要这些干嘛!

上化学课呢!!!

初礼都快哭了,低头不理他,随便他在旁边逼逼一副随时都准备接手继续的模样……自己的腿,自己最珍惜。

为了分散昼川的注意力,不让他再打酒精和镊子的主意,初礼没话找话转移男人注意力:“老师,那天帮你找身份证时候,在你桌面上找到个东方幻想的新书草稿,好像还是个言情呢,你还会写言情?”

旁边的声音一下子安静下来,初礼有些好奇地抬起头,发现男人一脸古怪地看着自己,停顿了下,淡淡道:“写着好玩的。”

初礼不疑有他,低下头继续给自己清理伤口:“言情也不是随便哪个大男人能写好的,要我看,世界观、大设定这方面,总是男作者擅长;但是恋爱那种细腻的东西,还是得姑娘们来,大男人一写就容易扑面而来的直男味……呃,除非谈过恋爱,老师你以前和人谈过惊天动地的恋爱么?”

初礼也就随口一问。

没想到的是男人想了想,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有啊。”

“……”

初礼埋头清理伤口动作一顿,原本微微翘起的唇角也僵硬了下——下意识地觉得自己似乎挖了个坑给自己条跳——方才站在楼梯上,看着男人专心给谁发短信时的那种,酸溜溜感,又来了。

初礼调整了下脸上的僵硬,扔了酒精棉花,将头发挽至而后,看了眼昼川,笑了:“谁啊,看你天天神秘兮兮的发短信,难道就是在给女朋友发??”

昼川面无表情:“读书时候的事。”

接下来,昼川给初礼讲了一下他的中学时代恋爱故事——

简单的来说就是好学生与差学生嘛,那姑娘是个艺术特长生,学芭蕾舞的,知识因为经常出国演出啊排练啊所以学习不好,尤其是理科奇差,于是顺理成章就被安排到昼川同桌了……

原本两人见面时间也不太多,知识高三集中冲刺时,她天天来上课,有不懂的问题就跑来问昼川,那些问题经常是相当弱智的问题——

但是昼川看在她长得好看的份儿上,就没嘲笑她,大发慈悲地教了。

那姑娘简直是全校一半男生心中女神;她还有个闺蜜,那个闺蜜是全校另外一半男生心中的女神……这两个姑娘,一文一武,一个是学舞蹈的学渣,一个是学舞剑的学霸,就这么都喜欢上了昼川大大。

初礼:“……”

真狗血。

初礼:“继续,继续。”

上课传纸条,课桌里放零食那都是小事——

有一次夏天,体育课,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当时昼川的芭蕾舞女神同桌穿的少,回到教室吹了空调就感冒了,昼川就把自己的校服借给她,她接过校服后,红着脸,在班里其他人起哄中穿上了……

接下来就是恶俗的表白,在一起。

然后某一天上课,芭蕾舞女神的闺蜜传纸条给昼川,上书:我也喜欢你,怎么办?

昼川回过头看了眼那妹子,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手上还缠着绷带,听说是舞剑时候走神儿不小心砸坏了——

初礼:“你怎么办?”

昼川:“我能怎么办?”

昼川继续把自己“初恋那些小事”往下说,说他和芭蕾舞妹子去逛街,给她买甜食,因为她爱吃甜的还吃不胖;

去看她的表演,就坐在第一排,看着她表演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中的奥吉利亚,以三十二连“挥鞭转”震撼全场,她踮起脚尖,裙摆飞舞;

看她在寂寞的灯光下独自练习,那修长的颈脖扬成骄傲的弧度。

“……然后呢?”

初礼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然后低下头看着自己摔得青一块紫一块的腿,吞咽了口唾液,想死。

她转过头,目光飘忽地看着男人那张面无表情英俊的脸,继续向着自己砸来一个个的狗粮——

在高三即将结束,昼川在三次模拟中均以超过一本线无数分的分数准备冲击一波高考状元时,芭蕾舞女神也开始着手准备用华丽的履历去申请心仪的国外艺术大学……

直到有一天,在放学回家的路上遭遇车祸,她就再也没站起来过;

同一天,她的闺蜜舞剑女神被发现晕倒在表演台上,拉去医院确证白血病!

初礼:“…………………………………………”

初礼那酸溜溜的心,一下子仿佛被泡进了烧碱溶液里瞬间酸碱中和恢复一片平静——

初礼:“还差个堕胎情节,可以去拍《栀子花开》第三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