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原西城惊骇。
那张亲切温和的脸,仙门很多人都记得,无数视线投向羽星湖。
羽星湖呆呆地望着半空那身影,满脸不可置信。半晌,他张嘴,似乎是要呼唤,却一个字也没有叫出来,唯有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希望在绝望中出现,又瞬间破灭在狂喜中,带来更深刻的绝望。
所有的力量化作最正宗的紫竹峰剑招,完成最后的激发,仙者合毕生修为,以魂魄为祭,设下的这个强大的诛魔剑阵,终于运转到极致!风云变暗,整个仙海仿佛都笼罩在朦胧的剑光里。
不分敌友的阵力反噬魔体,轻易击碎魔丹与魔魂,绚丽的红色影子如同被点燃的焰火,点点碎片向四周飘散,美丽,璀璨。
魔体依然高举长剑,合解体之力,朝阵中斩下!
昔日仙魔大战,解魔铃受损,南华派仙姑武式微救夫心切,带着解魔铃赶回南华山,不惜牺牲入魔,抽魂补铃,没想到修复解魔铃的人正是食心魔。慈悲仙子竟被救师心切的阳劫真君利用,成为尸魔石兰。
母亲早逝,父亲为六界奔走,对幼年时的洛歌来说,大师姐武式微就是近于母亲的存在,纵使知道她被迫役鬼尸取地气,他又如何能亲手斩杀她?所以他只能吩咐囚禁。
仙者无情,仙者有情
。
一剑斩下,浮云散尽,仙海又是晴空万里。
魔阵消失了,神岛已经缩小近一半,阳光照射下,浪花层层卷来,冲刷着岸边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正是万无仙尊与阳劫真君。
“阿微,阿微!”昔日的解铃仙尊疯了般地冲过去,接住半空摔落的魔影。
人在怀中,来不及再次看清她的脸,魔体已经快速消融,化作血水,从他的指缝流失,染红了一小片海面,慢慢地扩散,淡去。
一口心血喷出,羽星湖嘶声大吼,直沉入海。
佩着那一缕魂魄修补的解魔铃,固执地寻找多年,却不知道妻子真的尚在人间,回首昔日那些追杀与伤害,叫他如何能承受!
“星湖!”原西城连忙跟着冲入海中,南华弟子接连陨落,身为掌教何其痛心。
魂伤发作,洛宁紧跟着跌落,苏信与两位青华长老同时冲过去,然而不等他们靠近,一道白影掠过,先一步将洛宁接在了怀里。
“妖君白衣!”
“宁儿!”
白衣挟持洛宁,众弟子大惊,纷纷扑过去。
“退。”妖君侧脸,冷冷地开口。
真正离开水的妖君,不复昔日隐忍,冷酷又动听如歌的声音里,强大的妖力卷起潮水铺天盖地砸向对面,众人被迫后退。
“食心魔!”
惊呼声中,众人慌忙扭头看,地上原本毫无气息的万无仙尊竟然站了起来。
商镜示意众人列阵,同时开口试探:“老仙尊?”
魔相尽收,锋利的蓝色指甲也都消失了。万无仙尊并不看众人,慢慢地转身,踉跄着走到谢令齐的遗体旁。
昔日南华首座弟子,受命于危难之间,独力撑起孱弱的南华派,为保护六界碑而修炼魔仙。
仙修魔道,一念之差,仙已成魔。仙心不敌魔性侵蚀,洛歌,商玉容,都是他最疼爱的晚辈,他们只是发现了他的秘密。
手掌抬起,身躯化为尘土洒落。
“老仙尊!”众人泪下。
长路尽头回首,灵台清明,最后的仙魔之力是用来毁灭自己,食心魔自尽于万里阳光下,灰飞烟灭。
食心魔,为救仙门而生,终于也因仙门而死。
所谓仙门大劫,也许并不是指魔祸,而是食心魔本身的悲剧呢?如果没有这场争抢,食心魔得地灵眼锻体,心智还原,大概真的能恢复为昔日的仙尊吧,只是那时的他,将如何面对身后铺满血迹的来路?
德高望重的老仙尊,愧对六界,更不能面对自己。
谁又是仙?谁又是魔?仅余“责任”二字而已。
谁错了呢?谁又知道呢?结果已不重要了,持续多年的食心魔之祸结束,六界将重归太平。
那边水散墙倒,妖君身影早已不见,仅留洛宁一人怔怔地站在原地。
“宁儿,你怎样?”苏信紧张地扶住她。
“是妖阙帝草。”洛宁示意他看。
“这…是炎农草?太好了!此草可以补你魂伤,你便能修炼…”苏信突然停住,定定地看着她,“白衣给你的?”
洛宁眨眼:“大约是因为我哥哥曾经救过他吧。”
苏信沉默片刻,道:“宁儿,我这次回去要继续闭关。”
洛宁点头:“我等你。”
弱者,保护不了什么。两小相视一笑,已是真正的心意相通,手拉手走回商镜身边。
洛宁忍不住又朝远处望了眼。
方才半昏迷之间,妖君似乎在说话,可是海浪声太大,她什么也没听见,他到底有没有说什么呢?
疑云迅速消散,了无痕迹。
无论还恩还是还情,都过去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
“卓师姐!”发现卓秋弦醒来,众青华弟子连忙过去扶她。
“我没事。”卓秋弦冷淡地推开那些搀扶的手,丝毫不理会他们的尴尬,她站起来,走过去重新拾起赤霄剑看了看,送回鞘中。
仰望,天空一片羽化的白。
今生的争执,彼此的坚持与固执,终于输在你的容让与爱护之下,一切都结束了,我也该继续回到我的路上。
来世,你是否愿为我放弃这一切?
来世,我们是否能相遇?
我们没有来世。
只是很后悔,没有在你最需要的时候陪在你身旁,大概,这也是见素真君最后的遗憾吧。
再也不管身后众人,仙子踉跄着走上海面,再次踏上一个人的旅途。
望着那固执的背影,商镜与青华长老们都摇头,眼见武道众人将卢笙与柳梢等团团围住,众掌教不由皱眉,都看商镜。此时是个大好时机,两个重要魔头一死,徵月魔宫将不复存在,百年内是掀不起多大的魔祸了。
祝冲断然道:“卢笙是要除的,但那个丫头…有今日,也是我们欠她的,暂且拿下吧。”
商镜正待开口,忽然有弟子过来报:“那边有重华尊者的题字!”
熊熊地焰仍在燃烧,坑旁本有个近两人高的巨树桩,因为地煞坑的形成被毁去了大半,剩下的木头上依稀有血色字迹。
“真是尊者的字迹,”商镜仔细辨认,叹息,示意众人上前看,“原来尊者早已来过此岛,如此,仙门理当遵从遗训,不取地灵眼。”
“方才为何不见这字?”
“大约是有人作法,藏匿了它。”
众人想到万无仙尊,皆叹息。真一掌教伯邻伸手摸摸树桩,惊讶:“此木应是传说中的神界铁桐木,难道这岛是来自…”
“食心魔!”身后传来惊骇的叫声。
因为万无仙尊之事,众人只顾悲痛,竟然没有确认另一个食心魔的死活!商镜反应过来:“不好!”
卢笙梦魔等人都被武道缠住,难以脱身,好在事先安排接应的血姬率援兵赶到,护送柳梢离开,哪知地上阳劫真君突然跃起,他的心智已完全迷失,只是循着地灵眼的气息扑过去,血姬众将都被强悍的力量扫开。
商镜众人闻讯而至,最先赶到的扶生派掌教祝冲及时替柳梢接了这一掌,鲜血染红胡须。
阳劫真君狂叫,竟不管不顾地生受祝冲一剑,直取柳梢怀中的地灵眼。
垂死挣扎,爆发最后的仙魔之力,柳梢与祝冲连同先冲上来的两个真君都被震飞。
“地灵眼!”卢笙全力震开武道众人,急速追过去。
地灵眼脱手,在半空砰然破碎,碎片朝地焰坑坠下!
“不——”
“师姐!”
浑身血迹的绿衣少女如同扑火飞蛾,不顾一切地扑向那些碎片。
终于,一块碎片自火焰中飞出,被卢笙接住。
再看时,少女的身影消失在噬魂的火焰中!
卢笙紧紧抿了唇,眼看武道众人围过来,他断然说了声“撤”,梦魔血姬等立即跟着他风遁而走,几位武道首领仍不甘心,带着手下追去。
焰坑无底,地缝吞食着滚滚流下的泥浆,少女朝地脉深处坠落,伤痕累累的魂魄被一片片绞碎、燃烧。
不再害怕,为什么没有害怕呢?
胆小怕死的少女真正面对死亡,心反而平静得出奇。
总是那么笨的柳梢儿,也许到现在还是不能确定,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了吧?她就是想为那些重要的人做点什么,想要回报他们的好,一直都是。
少女仰面望着头顶那片虚空,微微一笑,有点难过地。
一台琴,一曲歌,始终是难以还清的情。
只是那一个谎言,让我这样难过。
“我也是魔啊…”终于忍不住自言自语。
原来,还是委屈的。
你想拯救魔族,想要拯救你的子民,所以放弃我,可是,我不是你的子民吗?你选择将我放弃,背负起责任,难道我就不是你的责任吗?
只要你爱我,我就为你做一切。
无情的神,利用到最后,也始终不肯施舍一点爱。
被无辜地选中,走到今日,可曾有一丝的后悔?
最后的意识即将消失,坠落的少女用尽力气捏紧手中那枚戒指,突然笑得快乐了。
不,如果你选中那个人的不是我,我又怎么会认识你,怎么喜欢上你呢?如果没有这段利用,我怎么能成为你的女孩?
我还是感到幸运,幸运地被你选中,幸运地认识了满身责任的你,纵然你不曾爱我。
失去替代的水精,你可以找到更美的眼睛。
可是,在岁月年轮中穿行的你,继续历经沧海桑田,会有那么一刻,记起爱你的我吗?
时辰将至,燃烧的地焰骤然下降,被巨大的吸力吸回了地底,强烈的地风卷起,整个地煞坑变成漏斗状漩涡,彻底绞碎少女的魂魄。
整座岛都开始晃动。
“师姐!柳师姐!”洛宁大哭,被苏信拉住。
“不好,神岛要归界,众人快撤!”商镜大喝。
撤退混乱中,众人忽然看到半空亮起一道奇异的、壮观的蓝色光柱,光柱中有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男人。
那个神秘的男人站在巨大的地煞坑边,微微倾身,朝坑底伸出左手,仿佛要留住什么。
然而那只苍白的手,并没有留住什么。
“你现在没有能力进去,”蓝叱的警告声,“你不要命了吗?”
“救她。”
“你给过她补偿,交易已经完成,她的命运本来就属于你,而且她并没有很好地完成交易,那点碎片根本不足以弥补虚天的缺陷,你比她更加重要,如果你不存在,魔族将永无解脱之日,想想你的子民吧。”
“你说的对,我不能死,”他停了下,“但是,救她。”
被责任束缚的神,根本没有放弃自己的权利。
因为内疚,于是有这场利用;
一场利用,却留下更多内疚。
“这是你插手过多的惩罚。”叹息。
五年的保护,魔宫的陪伴,原来他真的不该插手。
不曾接近,女孩就不会爱上她的月亮。
不曾保护,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进行这场利用,看着她走向注定的结局,而不会有这样的不舍。
或者,当初就不应该选中她,那就不会有这段利用,他也不用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女孩抱着那任性而痴傻的爱,为追逐他付出一切,直至消亡。
她要用性命换月亮的爱,然而,她的月亮又怎能接受这场交易?
——只要你爱我,我就为你做一切。
——如果我爱你,又怎能让你为我做这一切?
如果爱,就不会亲手将她送上这条路;如果爱,就不会看着她魂飞魄散,却什么都不能做。
也许真的从一开始就错了,他根本就不该坚持他的修行之道,不该开辟魔界虚天,那他仍然会是执掌太阴之气的月神,受万神敬仰,然后在天罚中与众神一起灰飞烟灭,一起被记入神界辉煌的史册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有这么多的责任和这么沉重的负担,更不会与这个女孩的命运有任何关系。
亲手开辟的虚天,亲自接引的子民,一时的错误造就永世的责任,于是等待他的,就只有不尽的付出。
这样艰难的付出。
于是,他就静静地站在地煞坑旁,伸着那只苍白僵硬的手,看着少女的魂魄碎片消失在地缝里,逐渐被地脉吞噬。
第91章尾声+后记
食心魔祸引发的仙魔大战终于结束,多年后,人们仍然会时常提起它,在仙门史上,那不能算是最悲惨的一战,却是最悲哀的一战。
历史终究会过去,他们更关心未来。
魔宫在那一战中损失惨重,从此竟意外地安静了下来,六界魔祸减少许多。令人担忧的反而是武道与妖界。
武道风行,连各国朝廷都难以控制,人心无度,势力碰撞,杀手出没,人间混乱不堪。
另一边,无迹妖阙一统妖界,迅速壮大,势力向人间扩张,时而掀起妖祸。谁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弱小的种族突然获得了解脱,惑世妙音重现,寄水妙音族强者如林,六界无人敢小觑,可他们至今也没有去掉“寄水”二字,令许多人不解。
提到妖界,人们必定会提起那个六界闻名的妖君。
妖君白衣,带领族民走向强大,开创了妖界最辉煌的时代。很少有人知道那其实是一对兄弟,一个普通的名字,一个悲剧的开始,可这个名字到底在妖界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白衣会放任这场妖祸。
千年岁月,仙海波平浪静,偶尔有人寻踪而来,也早已看不出当初的古战场。
夜色拉开帷幕,海上月光静谧,天空漂浮着星云。一座云帆乘风而来,二三十几个穿着紫白道袍的少男少女站在船头说笑,偶尔有御剑低飞的,十分热闹,很明显那是一群仙门高级弟子。
一名沉稳的男弟子咳嗽两声,示意众人安静:“前面快到地界了,灵燕很是狡猾,大家小心。”
“师兄,这次别叫她去了吧?”
“她剑术还是那么差,宫主让你照看她,要是她受了伤回去,你也不好交代。”
“听说她根本不是仁文真君的亲生女儿,出生就害死了她的母亲…”
“不得胡说!”男弟子立即呵斥,不安地看船尾。
女孩独自站在船尾,十二三岁模样,个头在众人中算是最小的,有一头乌云般的秀发和一张安静美丽的瓜子脸,可是那张脸上,竟生着一双湛蓝色的、妖异的眸子。
半妖之体,天下并无她的修行之道。
男弟子低声道:“她毕竟是师姐。”
那女弟子嘟着嘴:“我们敬她是师姐,这一路也在尽心保护她啊,可她总该知趣,知道自己是修炼的废物,还非要跟来拖累我们…”
“要不是为她,仁文真君也不会耽误修行,在天劫下受重伤,”另一个女弟子也忍不住道,“她跟真君长得半点不像,说不定…”
“够了!”男弟子呵斥,停了半晌,他又将语气放温和了点,“她也是一片孝心才跟来,看在真君的面上吧。”
众弟子闻言这才不说了。
也不知道船尾的女孩有没有听到这些议论,她还是沉默地站在那里,低头看船下的海水。
男弟子暗暗叹息,走过去柔声道:“苏离,这次任务有点危险,不如你就在这里等我们,你放心,我们会为真君取回药的。”
女孩还是低着头,“哦”了声:“多谢师兄。”
男弟子到底也怕她跟去出事,闻言松了口气,问众人:“你们谁愿意留下来?”
女孩立即道:“不用了,我就在这里,哪儿也不去,不会有事的。”
“也罢,”男弟子没有勉强,“我们天亮前必定赶回来,若有危险,你就点信香。”
直到一众弟子御剑离船,女孩这才抬起头看了他们一眼,然后慢慢地在船舷边坐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远处海面上出现三道人影。
前面中间那是个十多岁的男孩,穿着身鲜艳的绿色衣裳,连护肩护腕腰带都是深绿色的,绿珊瑚额饰映着满头醒目的白色长发,分明是妖类。
他正望着远处的女孩,眉微挑。
漂亮精致的小脸上,竟然也有一双相同的蓝色眸子,只是眼波不似女孩的沉静清澈,隐隐透出几丝妖气与戾气。
“殿下跟着她做什么?”一名随从小心翼翼地问。
“这么有名的半妖,你们就不感兴趣?”男孩似是好奇,“父王为什么不许人动她呢?”
两名随从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笑道:“大约是因为她与寄水妙音族有些关系吧,主君之意,我等岂敢妄自揣测。”
“也对,她的半妖血脉应该是来自我们寄水妙音族,”男孩点头,突然回头问,“你们说,她跟父王长得像不像?”
两随从冷汗出来:“殿下!妖后也吩咐过…”
“开玩笑,逗你们玩呢,”男孩似乎是恶作剧得逞,笑起来,“她不过是个废物,回妖界也是废物,我才懒得管。”
两随从这才赔笑,其中一个道:“殿下,这种玩笑不能随便开啊。”
“废物,看把你们吓得,”男孩笑骂,“走吧。”
修为低微的女孩并不知道远处发生的事,犹自出神。
从封印中醒来开始,就不断地听到各种议论,大都是关于自己的身世。半妖之体,就能证明自己不是阿爹的女儿?也许,那个不曾谋面的母亲就是妖族呢?
阿爹说了,别人的议论与我何干?我自走我的路。
可我的路在哪里?
女孩长长地叹了口气,小大人一般。
师兄师姐们照顾自己,都是看在阿爹的面。妖脉不开,阿爹为此耽误修行,这才会受重伤,诗姨虽然从来不说自己半句不是,可她心里还是希望自己从不存在的吧。
前日,阿爹咳出那么多血…
女孩抬手擦擦眼睛,望向远处,突然,她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月光下,一个人影踏波而来。
看身形好像是个男人,奇怪的是,他几乎全身都裹在厚重的黑斗篷里,粼粼海波在足底起伏,使得他的步伐看上去无比的优雅。
月下人独行,人比月亮更好看。
黑色斗篷透着一丝邪恶,他会是坏人吗?女孩忍不住攥紧了信香,她并不想无端地打扰那些师兄妹,于是她就僵硬地坐在那里,看着那个神秘的男人走到面前。
斗篷帽遮住了他的眼睛,露出半张苍白的脸。
从没见过那么完美的半张脸,看上去他应该很年轻,漂亮的下巴有点尖,薄薄的唇噙着一丝奇怪的诱惑。
“你是谁?”女孩终于开口,声音反而很冷静。
男人似乎这才注意到她,薄唇勾起迷人的弧度:“哦,是个可怜的半妖啊。”
死气沉沉的声音真不像好人。
能看出自己的体质并不奇怪,连他也说可怜呢。女孩咬了咬唇,忍不住问:“你有办法帮我吗?”
男人想了想道:“若是以前,或许可以,但现在我要先找到一个小孩。”
惊喜瞬间化作失望,女孩呆了半晌,仍然很懂事地道:“没有关系,我可以等的,那个小孩一定很重要吧。”
他“嗯”了声:“若是你看到她,会告诉我吗?”
“好啊,”女孩立即点头,“他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女孩,比你大一点,”他停了停,“很漂亮。”
我早就不是小孩了。女孩暗自嘀咕,还是很有教养地忍住了:“她走丢了吗?你为什么让她一个人来仙海?”
“这…她出了点事,我的仆人救回了她的魂魄,可是她的意识落在仙海,我找了快有一千年,还是找不到。”
一千年?女孩莫名地难过起来,好心地安慰他:“没关系,我经常来仙海,要是我看到了她,一定会告诉你的,你住在哪里呢?”
“我住在很远的地方,你去不了,”他叹气,“这是最后一天,五百年后我才能再出来一次,她到底在哪里呢,为什么我就是找不到?”
“五百年啊…”女孩喃喃地道,“我是半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那么久。”
他闻言又笑了:“你当然能啊。”
一个人来仙海,还说有办法帮自己,他肯定是个很厉害的前辈吧?女孩惊喜:“这世上真有我修的道吗?”
“世上未必有你的道,却有你的路,”他打住话题,“时候不早,我要去找她了。”
女孩听不太懂,还是很高兴:“要是五百年后我还活着,又看到了她,一定会告诉你的。”
“你是只好心的小半妖,”男人称赞,又想起什么,“可是,她的脾气不太好。”
“我不会跟她生气的。”女孩理解地点头。难听的话而已,自己听得还不够多吗?
“那真谢谢你。”男人笑着,很有风度地朝她倾身。
他用左手轻轻按着斗篷前襟,手指上戴着一只硕大的紫水精戒指,漂亮得不得了。女孩看得呆了呆,礼貌地答道:“不客气。”
“再会了,小半妖。”
“再见。”
女孩站起身来挥手,目送他慢步离开,还听到风中飘来他的声音。
“好了柳梢儿,快出来。”
“听话,我在这儿。”
…
温和的声音透着极度的诱惑,他似乎是想要将那一缕漂游的意识引诱出来。
女孩惊讶地看到,有一团极其模糊的光晕就跟在他的身后,在他足畔跳跃着,可是他好象完全看不见的样子,就那么慢慢地寻找着,一路往前走。
那么强大的男人,却发现不了区区一缕意识。
女孩忍不住瞪大眼睛,侧头。
这就是阿爹说的,他是入了心障吧?
转眼,那个神秘的男人已经走出很远,即将消失在月色中,女孩回过神,慌忙跳下船追了上去。
落月如灯,天色将明。
月亮一路寻寻觅觅,看不见身后追逐的女孩。
失去魂魄与身体,一缕漂浮无根的意识在仙海游离千年,依然固执而快乐地等待着她的月亮。
。
——只要我爱你,我就为你做一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