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承认。”陆离立即点头,顺手把斗篷帽再往下拉了拉。

柳梢指着他哈哈大笑。

不出所料,女弟子们再没来缠过陆离,包括葛仙子,不止如此,武道四人都遭到了空前的冷遇。在青华宫说这种话,还当着那么多客人,掌门仙尊们不会计较,所有仙门弟子却是被得罪透了,本来关系还不错的林君她们态度明显冷淡下来,小胖子云生嘟了好几天嘴巴,连苏信都忍不住含蓄地指责。杜明冲原本巴结了一些青华弟子,如今跟着倒霉,气得直骂柳梢不识时务。倒是白凤破天荒地没有埋怨。

这些都在柳梢预料之中,让她意外的是,洛歌的态度没有丝毫变化。

柳梢越发警惕起来。

他为什么接近自己?难道他察觉了什么?

柳梢是真惊吓了,她曾求助卢笙帮自己解毒,魔宫的力量不比武道弱,说不定他有办法呢,反正卢笙说过不需要回报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呀!只要她一天还在武扬侯手里,陆离就脱不了身。可近日她并未出过青华宫,也没与卢笙通过消息,洛歌应该不会发现啊…

严格地说,柳梢跟卢笙不算亲密,要说有什么关系,可能就是那句“他是你未来的部下”。

然而,堂堂魔宫右圣使怎会成为她的部下?她是人又不是魔!

柳梢从不敢深思这个问题,因为每次思考到最后,她都会莫名地想起那场交易,这种念头时常让柳梢感到恐惧,一举一动都有些疑神疑鬼,唯有不断地自我安慰,并暗暗下定决心,等拿到解药就再也不和卢笙来往了。

随着青华千年大典临近,远客越来越多,驻外弟子纷纷赶回,青华上下都忙着筹备这个重要的庆典,再也没人顾得上为难柳梢了。柳梢则发誓要让白凤她们另眼相看,认真修炼武技,可能正如洛歌所言,她根骨好,一旦用心就提高很快,只是那神秘的力量再没出现,令她十分疑惑。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终于,青华大典如期举行。

第18章大典变故

晨钟撞破黑夜,仙风吹送黎明,仙乐洋洋奏起,灵鸟异兽聚集在大殿周围,雪白的海浪拍击崩断的山崖,洗尽没落之气,呈现一派宏伟声势,似乎预示着仙门的再度崛起。

宫主商镜带领青华数千弟子祭拜祖师,冷冷晨风中,青华弟子们穿门内正宗服饰,挂着标志身份的剑穗,沿石级列队上行,神情凝重,偌大场面无一人出声喧哗。

香雾缭绕,商镜的声音响彻整个青华宫,清晰、庄严。

“天罚已过千年,幸天不亡仙门,仙道得以延续,这最后一拜,便拜昔年舍命守护六界碑的前辈仙魂,青华后辈必不负前辈期望,谨记守护苍生之重任,愿有朝一日见烟火人间,六界太平。”

庄严的气氛下,无论是青华弟子还是长老仙尊,连带在场所有的仙者,还有部分人间远客,都不约而同地纷纷跪拜于地。

守护苍生,六界太平,若非肩负这样的重任,随时准备为它而牺牲,又怎见仙门魅力?纵然这里也有歧视,有嫉妒,有不光彩的东西…可是在这个时刻,它们都不算什么了。

柳梢白凤同时屈膝,杜明冲大为不屑地跟着跪下,他要想讨好那些青华弟子。

礼毕,商镜自去换衣袍,客人逐渐增多,都被引至清波台入宴。清波台建于大湖中,由数十座亭榭组成,高矮大小各不相同,有倒垂莲叶形顶的,有半开莲花形顶的,其间以小桥相连。小桥也很别致,有的像倒卧的莲茎,有的像串珠的浮叶,样式绝无重复,中间露天平台设着主宴,坐着各派掌门仙尊以及参与仙武联盟的武道掌门。

酒宴尚未开始,客人们彼此认识不认识的都聚在一处谈笑,热闹无比。桌上只摆了几样仙果,都是柳梢从未见过的,她有心先尝一块,又怕被人笑话,终是作罢。同桌客人逐渐入座,都是凡人,柳梢反觉轻松,初次见识仙门盛典,又远离方卫长的管制,这一切都令她有点喜悦忘形。

不知是谁调皮,往水里丢了块石头,激起小小水花,亭下涟漪圈圈荡开。

柳梢看到水,不由想起寄水族的事,妖君白衣应该不会再找自己麻烦了吧?诃那也很久没消息了,唉…

“陆师弟。”谢令齐走过来招呼陆离,打断了她的思绪。

陆离笑道:“谢仙长。”

“陆师弟见外了,如蒙不弃,叫我声师兄便好,”谢令齐拍拍他的肩示意不必起身,又亲手斟了两杯酒,“早听商宫主提起陆师弟,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论交,眼下人杂事多,且容为兄失陪片刻,晚间还有酒宴,到时我们再好好喝几杯,师弟要给我这个面子。”

他早就透露过结交陆离的意思,柳梢也不奇怪,只是意外地盯着他身后的杜明冲与白凤。

他们搭上谢令齐了?难怪这两天杜明冲又神气了许多。

白凤倒罢了,可杜明冲…他初来时吃过几次亏,如今虽有收敛,然而大家都不是瞎子,谢令齐身为南华首座弟子,怎会愿意与这种人为伍?

柳梢忍不住多看了谢令齐几眼。

白凤上前推陆离的肩:“谢师兄几次请你都不在,你定要好好与他赔罪,多喝几杯。”她也是好意,谢令齐是南华首座弟子,与他结交没有坏处。

察觉柳梢目光异样,谢令齐问:“柳师妹怎么了?”

柳梢再瞟杜明冲一眼,摇头笑道:“没呀,就是奇怪,这湖中水不知从何处引来?”

谢令齐莞尔,介绍道:“此湖引的是天河之水,师妹别不信,下头还有很大的鱼呢。”

柳梢忙好奇地伸头看:“当真?”

白凤拉回她,低骂:“别做出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儿,给我们丢人。”

柳梢正要回嘴,恰好苏信和洛宁走来,洛宁穿着柳绿色与鹅黄色相间的长裙,苏信则是白紫相间的长袍,两人并肩而行,还真有几分金童玉女的味道。

苏信与谢令齐作礼,又问柳梢:“我近日太忙,都没来看你,住得可还习惯?”

柳梢收了怒火,乖巧地答:“还好。”

见她如此,谢令齐皱了下眉,再跟陆离说两句就拉苏信一起过去应酬了。白凤与杜明冲留在这桌,洛宁也没走,她跳到柳梢身边坐下,悄声问:“师姐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我哥哥呢?”

一提到那位“少爷”,柳梢就头疼紧张:“你哥哥在哪儿,怎么问我呀?”

洛宁朝四周张望:“最近他不是常跟你一起吗?昨天还说要带你入席的呀!”

洛歌到底什么意思?柳梢又摸不着头脑了,瞟了眼陆离,见他并无反应,柳梢松了口气,又有点不高兴。不经意间,她瞥见洛宁右手腕上戴着一串极为别致的链子,由两种小指头大小的、奇特的小海贝串成,一种蓝色,剔透如水精,一种雪白色,光洁如羊脂玉。柳梢羡慕,忍不住伸手抚摸:“这是哪来的?真好看!”

“这个…”洛宁红着脸含糊地答道,“这是采双色贝做的。”

柳梢立刻猜到这链子是苏信所送,失落之下放开手,不死心地问:“哪儿有双色贝啊?”

“这个要东海最深处的灵穴里才有,修为不足去不了,苏师兄是请了好几位师兄帮忙才有这几颗的,”洛宁眼珠一转,“我哥哥却容易,我叫他去采些送你!”

“不用不用!”柳梢吓得摆手,等洛宁找别人说话去了,她才故意碰碰陆离的手臂,“喂!”

陆离侧脸:“怎么了?”

柳梢道:“那个链子真好看啊!”

陆离“哦”了声。

见他没有反应,柳梢加大声音强调:“那是双色贝做的呢!”

陆离瞧瞧她:“你喜欢?”

柳梢点头。

陆离道:“喜欢也没用,你又没有。”

柳梢气得说不出话,想了想还是期待地问:“东海最深处的灵穴才有,你能去吗?”

陆离无奈:“好吧,我去采。”

知道他能去,柳梢没有欢喜,反而怒指他:“看你什么样子,你不乐意呀!”

“哪有。”

“那你笑什么!”

“谁说我笑了,我没笑,”陆离摸摸脸,“我的脸它自己要笑。”

开宴时间已到,辈分大的掌门长老和武道门主都在湖心台入座,约有近三十人,主位上是青华宫主商镜,青华南华两派素有渊源,南华掌教原西城未到,万无仙尊便坐在了左边第一位,座中后辈却只洛歌一个,他坐在右边首位,竟也无人有异议。

“爱出风头!”柳梢撇嘴,突然想到自己以往的行为,忍不住红了脸,扭扭捏捏地问陆离,“陆离,我以前…是不是太出风头了呀?”

陆离立即道:“哪有,你这么低调。”

柳梢怀疑:“那白凤她们为什么对付我?”

“因为你不够厉害啊,”陆离哄她,“嫉妒是人类的本性,有实力才不怕,你看就没人敢找洛歌的麻烦,柳梢儿,你可差远了。”

柳梢大为受教,同时想起体内的神秘力量,得意地道:“等着吧,我会很厉害的。”

陆离含笑点头:“嗯,我会让你变厉害的。”

是呀,有他护着,自己当然就厉害了!柳梢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拿手肘撞他。

商镜执杯站起身,毫无疑问,第一杯酒仍敬与了天罚之下牺牲的仙魂,众人齐齐倾酒于地,第二杯酒方是答谢四方客人,第三杯酒则是由南华万无仙尊起头,客人们跟着附和,一同举杯贺青华大典。三杯过后,众人方才重新落座,各自斗酒行令、谈话说笑。

商玉容作为少宫主,肩负起了招呼小辈弟子们的重任。他今日穿着身宽松的深紫色道袍,广袖垂地,头上没戴那个大花冠,却簪了朵货真价实的深紫色牡丹花,众弟子见惯不惊,纷纷跟他开着过分的玩笑。他本来就八面玲珑,似乎跟谁都有自来熟的架势,一路应付自如,偶尔捉弄人,认识的、不认识的全被逗得开怀大笑。妙就妙在,他说什么轻浮的话,都不会让人感到庸俗。

柳梢这桌都是凡间客人,显然没想到仙界也有这种奇葩,好几个人眼都直了,僵硬地举杯跟他碰了碰。

商玉容跟白凤等人打趣一番,喝几杯酒,又笑眯眯地拍柳梢的肩,看起来随和又不至于亲昵:“小柳师妹这身衣裳好别致,来来来,跟师兄喝一杯。”

柳梢穿着干净利落的武道装,她擅于搭配,在长袍长裙的仙门女弟子中反教人眼前一亮,被商玉容当众夸赞,她不免也自得,故意大声道:“贵妃娘娘这花簪子也好别致,你怎么不拿扇子啦?”

“谁说没拿,”商玉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团扇摇了摇,又挥袖隐去,“老头子在呢,免得他看见又要被气得走火入魔,我这叫孝顺,你懂不懂?”

想象商镜被气得走火入魔的样子,柳梢大笑。一桌子客人都忍俊不禁,气氛立时松快起来。杜明冲既投靠了谢令齐,知道商玉容与洛歌交好,奉承倒有限,没有太丢脸。柳梢是个嘴快的,完全不怕这位少宫主,白凤在侯府可是大姐头,性子也不闷,两人都计较着他袒护那些南华弟子的事,一齐灌他酒。

正到最热闹的关头,突然,周围变得鸦雀无声。

柳梢疑惑地转脸,只见洛歌端着酒杯走上小桥,大约是为了符合这庄重场合,他也穿着比平日宽大很多的正宗道袍,雪白的后摆在地上拖了老长,袖带轻纱飞扬,极为飘逸。

柳梢马上老实地住口,跟白凤坐回座位,心里只催他快点过去。

天不遂人愿,洛歌径直走入了亭子,站到商玉容身旁。

一个贵妃长袖善舞,这位大少爷却气势十足,满桌子人都感到了压力,同时站起来应对,忽然听得有人开口笑道:“哎呀,少爷来了。”

柳梢吓一跳,连忙拿手肘使劲撞陆离。

他一直不说话,这时候多什么嘴!

“可不是少爷吗,”商玉容马上接过去,瞅着他道,“少爷不在那边坐着喝酒,来这边有何贵干?”

洛歌没理他:“七年前一次偶然的机遇,我曾去卫阴城陆家作客,与陆师弟有过一面之缘,”说到这里,他朝陆离这边一笑,“陆师弟当时还年幼,不知可记得我?”

这一笑,笑得众人都跟着受宠若惊,同时恍然——怪不得他那天会特别留意陆离,原来是早就认识。

柳梢则惊喜不已,回想之前洛歌接近自己,确实多次有意无意地问起陆离,原来是想验证他的身份,自己竟然没留意,虚惊一场。

一面之缘本来没什么,但洛歌肯亲自过来敬酒就是很给面子了,多好的机会呀!

杜明冲满眼阴沉的嫉妒,白凤与柳梢是真为陆离高兴,同时推他示意。

陆离却老实起来,仔细地端详洛歌:“我还小啊,大约是…不记得了吧。”

柳梢和白凤差点吐血。

洛歌倒是毫不介意,朝他举杯:“或许是我修为不足,眼力有差,陆师弟不像是寻常人修?”

“嗯嗯,你看错了。”陆离笑着端起酒杯附和。

现场顿时安静了,柳梢恨不得捂他的嘴。

人家说自己修为不足,那是谦虚,他还真敢应!

这种时候,也只有商玉容敢笑出来,他用扇子拍洛歌的肩:“总算有人敢跟你叫板,这句话我早就想说了!别拿下巴看我,真当我怕你?要不过去比划比划?”

他出面和稀泥化解尴尬,柳梢感激不已,对他的好感度重新上升。

洛歌看他一眼道:“这样的日子,少宫主趴下了总不合适,有劳你准备一桌酒,我与陆师弟先叙旧。”

想不到他也会开玩笑,众人先是愕然,接着大笑起来,气氛立即好转。

“少爷吩咐,敢不遵命?”商玉容笑着退后一步,故意抱团扇作礼,“长天阁更清净,我这就去安排,两位满意否?陆师弟千万要给我这个面子。”

洛歌也朝陆离道:“陆师弟请。”

陆离叹了口气,识趣地站起来。

别人不懂这番话的内涵,柳梢和白凤却看出来了,他们这样一唱一和,倒像是挟持人,但两人并不担心,陆离一个武道杀手有什么值得图谋呢?洛、商两人在仙门有头有脸,多少人想受赏识都没机会呢,人家难得主动结交,这种机会哪有推开的呀!

杜明冲知道陆离比自己强,也生怕他投靠谢令齐抢了自己风头,见状反而松了口气。

众人慢慢地吃酒,各怀心思。

因为这件事,柳梢高兴不已,小胖子云生过来拉她去看几位仙尊斗宝。对这些平常关系还不错的青华弟子,柳梢陪了不少好话,只说那天是气糊涂了,仙门弟子确实单纯,且胸襟广阔,众人知道原由的也理解,见她认错,态度都有所好转,所以这一天柳梢过得很是舒心快活。

直到天黑,夜宴开始。

夜宴不似白天严肃,上百颗夜明珠漂浮在半空,仙尊与弟子们都放开规矩畅饮,互相捉弄玩笑,甚至不顾辈分,当真是无拘无束逍遥自在。

“什么,他早就回去了?”柳梢惊讶地看着商玉容。

商玉容也莫名:“陆师弟没回去?”

柳梢连忙答了声“没事”,匆匆地跑回客峰寻找,果然陆离还是没在房间,她只得又回到宴席上,闷闷地坐着。

他去了哪里?难道又是被哪个仙子请走了?他答应过不理她们的!

“喂,陆离呢?”白凤走过来推她,“谢师兄都来找他几次了!”

“我怎么知道!”柳梢没好气。

“你!”白凤脸一沉,终是没有发作,焦躁地道,“他白天才被洛歌请走,现在就不理谢师兄,会被人说道的,我们要长住仙门,得罪谁都不好,你自己看着办吧!”

人家说过晚上找他喝酒,他却跑得没影儿,分明是不给面子嘛!柳梢也自着急:“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话音刚落,谢令齐与杜明冲就走过来。

没看到陆离,谢令齐皱眉问:“都开席这么久了,陆师弟人呢?”

柳梢早已将陆离骂了无数遍,支吾着替他遮掩:“这…他先前喝多了,还睡着吧…”

杜明冲阴阳怪气地道:“我早就说他不会来,多半是跟洛师兄喝去了,洛师兄不也没来么。”

见他挑拨,柳梢正要发怒,却听见有人在背后道:“睡得太沉,所以来迟了,恕罪恕罪。”

三人连忙转脸看,只见陆离笑着站在莲叶桥上,黑斗篷与夜色融合,上面银边闪着清冷的光,好似湖心荡漾的一抹月华。

睡得太沉?鬼才信!柳梢哼了声,别过脸。

谢令齐展颜,亲切地拉着陆离喝酒,又带他去旁几桌介绍给其他弟子认识,白凤与杜明冲也跟过去应酬,柳梢跟那伙人没什么好说的,独自留了下来。

仙界岁月无边,比人间不同,酒宴完全成了仙人们聚会玩乐的活动,斗酒斗法层出不穷,半个时辰过去,气氛方才渐入佳境。更有一位真人喝醉了酒,指着跳上桌的灵兔问“灵芝为何长毛了”,此事传开,引得众人一阵大笑,欢乐无比。

柳梢兴味索然,有点心烦意乱。

湖水倒映夜空,时值初九,仅有一片上弦月,带着薄薄的霜意,在四周珠光的衬托下显得极为暗淡。

忽然,月亮消失了!

有阴影快速移过,变化只在瞬间,月亮重现。

那是什么?柳梢惊讶地抬头,但见长空中,一道浓郁的黑气无声划过,直冲西北而去。

四座依旧笑语声声,众人显然并未察觉。

眼错的工夫,黑气已消失。

头顶上弦月依旧高挂,不知为何,看上去总觉得比之前多了几分妖异。柳梢登时感到一股浓重的冷意袭来,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接着她便留意到情况异常。

湖心台上起了骚动。

商镜与万无等几位仙尊的笑容都变得勉强起来,两位尊者不动声色地走到栏杆边假作观望夜景,实则低头掐指卜算。不消片刻,一人走到商镜身边说了几句话,商镜脸色一变,轻微地点了下头。

周围众人照常饮酒谈笑,只是看在柳梢眼里,气氛再不似先前,莫名变得沉重了。

发生了什么?柳梢诧异,隐约感觉此事非同寻常,她立即在人群里寻找陆离,不知何时这似乎已成了习惯。

水亭内,明珠光映照下,陆离正朝谢令齐举杯,薄唇边挂着似有似无的笑。

忽然,有几名弟子匆匆跑上湖心台,神色紧张地向商镜禀报什么,座中众人听得大惊失色,有几位同时站起来。

很快,消息就传开了。

“食心魔又现身了!”

第19章魔劫预言

就在青华宫附近,东海畔的一个渔村里,有两个村民再次被取走了心,驻守的青华弟子发现后立即上报,青华宫上下如闻炸雷,所有人都没了宴饮的心情,商镜亲自带着在场的几位掌门赶过去查看,直到第二日午后才归来,结果正如预料中那样,食心魔没有留下任何线索。

食心魔在此时下手,是知道驻守在外的青华弟子们会赶回宫参加大典吧,但就算如此,在青华宫附近作案仍然是犯险的事,别处岂不更安全?他这简直是在挑衅!

许多人都这么猜测。

青华宫大典提前结束,凡间客人们在青华弟子的护送下离开,仙门各大掌教与仙尊尊者却全都留了下来,青华宫内气氛变得空前紧张。柳梢依稀看出不寻常,暗暗疑惑,不过她自有打听消息的渠道。

房间里,洛宁将一枝枝鲜花小心地插入瓶内,每枝都恰到好处。

柳梢却没心思欣赏花儿,她仔细观察着洛宁的神色,试探:“食心魔每年都有作案,这次商宫主他们未免太紧张了。”

“连你也看出来啦,”洛宁放下花枝,叹气,“食心魔之祸闹了多年,一时之间不可能追查到的,眼下有个大消息,若传出去,恐怕整个仙门都会人心不安呢。”

柳梢惊疑:“什么事这么严重?”

洛宁没有瞒她:“你可记得大典那晚的夜宴?南华通天门内的六界碑上窜出了一道魔气。”

魔气?柳梢马上想起那晚所见到的黑气,忙问:“六界碑到底是什么?”

洛宁解释:“所谓天地六界,乃是指神界、仙界、妖界、魔界、人界、鬼界,六界万物之生老病死、衰发枯荣皆有一定的秩序,六界碑便是秩序的总源,太阴太阳之气以及天地清浊之气也因六界碑而得以平衡,一旦六界碑倒,天地将重归混沌,许多生灵都难以存活,而且更会助长魔气,六界必沦为魔族天下。”

“重归混沌,沦为魔族天下?”柳梢吓一跳,原来六界碑那么重要!

“没错,”洛宁轻声道,“六界碑原本在神界,后来神界降天罚,众神在神皇的率领下合力将此碑移到了仙界,六界秩序得以平衡,神界却因此覆灭,神族无一幸存,六界碑从此便由仙门守护…”她没有再说下去。

柳梢却知道后来的事。

千年前仙界也曾遭遇一场天罚,无数仙尊为守护六界碑而殒命,仙门因此没落。

“神不是最强大吗?”柳梢忍不住道,“就算天地重归馄饨,他们又不是活不下去,何必…”说到这里她也莫名地感到脸红,忙停住。

秩序混乱,影响的也是人类和未修得永生的众多生灵,他们何必这么拼命呢?维护六界秩序又不只是他们的事。

洛宁看着她半晌,眨眼微笑:“是啊,所以神才会站那么高,那么受敬重啊。”

守护六界的强者,因为站得高,才会愿意承担那么重的责任,怜的是六界生灵,为的是人间太平。

为别人送命,傻!柳梢想要不屑,心头却抑制不住地生出敬意,她咬了咬唇:“天地重归混沌,为什么会助长魔气?不是还有妖界鬼界吗?”

洛宁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是先辈们传下来的记载。”

柳梢突然想起重华尊者夫妇也是为守护六界碑而在天罚中遇难,洛宁兄妹都是重华尊者后人,提起难免伤感,柳梢便识趣转移话题:“六界碑上有魔气跑出来,那可怎么办啊?”

洛宁道:“六界碑所生必是最纯粹的魔气,一定会引来魔族觊觎,徵月魔宫要插手的。”

柳梢心头一凛,脱口而出:“还有食心魔!”

洛宁点头,突然道:“其实这事大家迟早会知道,还有件更大的呢。”

见柳梢不解,她便凑到柳梢耳边:“昨日南华传来消息,那天夜里天机峰仇师叔无意中测了一卦,竟得出仙门大劫之象,这个要是传出去,可不人人恐慌?所以商伯伯他们都很紧张。”

柳梢并未意识到严重:“什么大劫?”

“百年前有过一次,”洛宁黯然,“听说那时仙门孱弱,魔宫残余势力一心摧毁六界碑,联合居心叵测的人修者攻入仙界,要不是万无师叔祖…”

柳梢猜到那场大劫中肯定死伤不少,跟着心惊肉跳。怪不得仙门连地仙都没几个,原来还有这场事故,如今自己和陆离也在仙界,可不跟着遭殃吗!

“这次的劫数,还不知道会应在哪里。”洛宁担忧。

“会不会就是那道魔气?”柳梢猜测。

“也许,”洛宁突然道,“师姐,你该不会告诉…苏伯伯吧?”

柳梢脸一红,她确实有这个打算,只要将消息告知武扬侯,武扬侯一定会想办法接苏信回人间避劫,那自己和陆离就不用留在仙界了,谁知道洛宁会反过来挑破,柳梢也不好就这么去打小报告了。

洛宁盯着她,纯净的大眼睛居然带着几分慧黠:“事关重大,哥哥说武道鱼龙混杂,如果让居心叵测者得知,与魔族勾结,那时整个仙门危险,六界也危险了。”

柳梢听得发愣。

想不到事情这么严重,可自己对六界安危没兴趣,只想保住性命啊!

洛宁似乎猜出她的心思:“师姐糊涂!就算苏师兄回去,一旦仙门不保,六界碑倒,六界入魔,你们能置身事外吗?”

原来她已知道自己四人的真正任务了,柳梢试图劝她:“世子修炼又没几年,仙门少他一个也能抵挡大劫的…留下来很危险,你不怕他出事?你不是喜欢他吗?”

说完这段话,柳梢自己也羞惭不已。

洛宁摇头:“其实商伯伯打算送他回去的,是他执意不肯,我哥哥也说让他历练一下。”

这个苏信!柳梢差点跳起来:“你可以劝他呀,他一定听你的话!”

洛宁看着花瓶沉默片刻,突然侧脸笑了,眼底焕发光彩:“不,师姐,他肯听我的话,正是因为知道我不会劝他啊!其实我很高兴,他本来就该是这样的人,将来一定会像我哥哥一样守护仙门,守护苍生,所以我不想拦着他。”说到这里,她重重地咬了下唇:“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柳梢忽然说不出话了。

她才是最担心苏信的吧,没有阻拦,因为她真正了解苏信,知道苏信是那样的人。

洛宁比自己强。

不说柳梢心里发慌,青华宫六重清虚殿上,气氛也很沉重。商镜与十几位掌门都没有坐,只站在大殿中央等候消息。

半晌,谢令齐和洛歌、商玉容三人走进来。

商玉容禀报:“根据长老卜测,魔气应天时而生,最大的可能是附于婴孩身上降世,大约需百日左右。”

真一掌教伯邻立即道:“如此,我们必须在百日内找到他,待其降世,立刻带回来净化。”

“徵月魔宫定会插手,仙门对魔气的感应远不如魔族,”万无仙尊想了想,转头吩咐,“令儿,你立刻送信回南华,让你掌教师叔找天机峰仇今过来相助。”

谢令齐忙答应,出去送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