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应伤感的时节,在小草的心里却是桃花欲暖的灿烂。

“大人你听到了么,先生同我说话了呢。”脸上堆满春光,他眼也不眨地望着十步外那个的男子。

“嗯,弥儿是在心疼你啊。”

“那先生为何还要躲着我?”

瞳眸定定一视,月下摸着少年的黑发道:“他不是在躲你,而是在躲他自己。”

“不明白。”

“你只要记住,不论他怎么赶你,你都不要放在心上,只要一直跟着他就可以了。”

少年重重颔首:“嗯!小草今生今世都不会离开先生。”

“还有啊。”月下俯下身,如花唇瓣溢出轻语,“弥儿何时给你看真面目,你就何时告诉他你心中的秘密。”

“大人!”少年惊慌失色,颤抖着压低嗓音,“先生会不要我的啊,像同我一样被救的晓蓉…”

纤指轻点在少年的唇上,月下隐着笑,双眸如春泉般灵动:“相信我,这个秘密将是你和他的幸运。”

当远黛不清,当青岚浓起,尾声也就近了。

“前面就是乾州了。”脚下浸满的血色田地让人不禁唏嘘,看着树下迎风远眺的女子,张弥犹豫了半晌终于开口道,“大人。”

“嗯。”

“大人有没有想过,就像这养人的农地已成了噬人的战场,人也会变的。”

听话的人没有一丝反应,只有淡色的发丝在随风跳跃着。

“权利让人心醉,手握半壁江山,那个人能舍下一切同大人离开么?也许,他已经不是当年的他了。”

语落,树下的人轻轻笑开,那笑如月下春水,如夜来清风,似乎那样隽永而深刻的相思不可为外人道。

这一笑,让张弥觉得自己肤浅了些。

“就此分别吧。”

她说得云淡风清,他听得乱了心意。

“大人!”

“弥儿,四年了,你该知道你的未来不是我。”月下转过身,与他面面相对,“四年前你看不清前途,因此我给你指了路。如今你一路走来,可有被强迫的感觉?”

美瞳一颤,他瞬间了悟。

“因为这就是你认定了的路啊。”

是了,这一路风餐露宿他甘之如饴,因为这一开始就是他自己的选择,他选择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弥儿,你已不是以前的你,不用再依靠别人才能活下去。所以这一次你才没有说跟定我这样的话,不是么?”

他低着头不发一语。

“带着小草一路走下去吧,而我。”向着远处起伏的山峦,她举步前行,“也要去寻自己的路了。”

罗裙映入山水中,似云一朵,诗情画意。

知君用心如明月,怜取明月是卿卿。

……

沧波不可望,乐水摇碧空。

汹涌的江涛一浪浊似一浪,在淡淡的青山间留下厚重的尘色。

“将军。”参将韩德走到那伫立已久的男子身后,“浮桥和木筏都准备好了。”

终于,到了这里。

韩月箫遥望江岸的那头,坚毅的星眸中流转出复杂的神采。

漫漫十四载,弹指一挥间。

风,依旧是那时的风。水,还是那年的水。尘土中夹杂着浓厚的血腥就这么扑面而来,让他似乎回到了许多年前那个悲凉的夜。

当时,他单薄的肩头上还坐着一个小小的她。

“他日,必将踏江而过,西北望,射天狼!”

左颊上那道愈合依旧的疤痕透出血红,隐痛的俊眸绽出冷色。

“踏雍!”

啸天嘶鸣,宝马乘风绝尘。纵马迎江,韩月箫如天将般睥睨远方。一手握弓,一手执箭,会挽雕弓似满月。

弦至极,力至极,情至极。

放!

翎羽破空,江涛染血,十四载腥风又起,留恨地再掀骇浪。

“陈、绍。”

齿间含血,月箫高举金枪,千军万马踏江而过,西北望,射天狼!

“杀!!!”

“杀!!!”

帐外吼声震彻山野,帐内凌翼然一身明黄,似笑非笑地假寐着。

“陈氏已至穷途,王上何必亲征。”

“此地临水环山,地势颇危。虽说此次眠州侯志在乾城,可万一他虚晃一枪杀来擒王,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座下的大臣絮絮叨叨,满口满心的忧虑,突然一声冷哼划破喧嚣的王帐。

“大开主阵。”

“王!”

“不可啊!王上!”

细长的媚眼徐徐掀起,满目桃花是染血的凌厉。

你的决定也是如此吧,夜景阑。

策马追风,染血的夕阳落在身后。凤眸闪过斑驳的树影,夜景阑趔趄着长剑,金色的子夜在风中低低沉吟。

“驾!”“驾!”

手持十连铳的青龙骑策马扬鞭,紧紧跟于其后。

“少主。”宋宝林看着前方决绝的身影,试着再一次建言,“虽然大哥前去攻城,可我们偷袭青军本阵的意图也太过明显了,青王必有准备啊。”

光影流转在夜景阑的侧脸上,衬映出那双定然的凤目。

“来日方长,不如先攻取乾城,拿下孤蒲崖,然后再…少主!少主!”

暮云深处可知否,来者一人是为君。

该结束了,这痛彻心扉的分离。

马踏东风,临水而築的青军本阵一点点映入眼帘。目若寒潭,肃然如松,夜景阑一夹马腹飞矢一般冲向林外的暮霭。

嘤…

如此相熟的声音,手中的子夜随之和鸣。

是剑在动,还是心在动?他分不清,也无暇分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