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

路温呼吸骤停,狂乱的心几乎破胸而出:“陛下!”

主座那人俊的面容氤氲着凛然之气,他淡睨座下,眼中尽是涟涟精光。玉的指间轻抚过那枝白梅,殷红的唇角微地勾起,惊了。

雪梅,你将不是王,而是皇!

窗外惊雷乍响,二月啊二月,伴着细雨悄悄淋下…

……

云都的雨时至时歇,一场又一场冲淡了菜市口左相一党近百人的鲜血,一场又一场霉化了新婚烈侯那颗被圈的心,一场又一场洗净了荣侯门上的尘迹,一场又一场湿润了二月里来的第一个好消息。

“赢了!”兴奋的吼声震彻街巷,打散了淅淅沥沥的雨,“韩将军、雷将军连破前幽十六州!叛国钱氏被丰尚书一举诛灭!”

“啪!”“啪!”沿街的木窗被纷纷撑起。

“钱老狗死了?”云都有不少前幽遗民。

“嗯!”报信的年轻人抹开脸上的雨水,举臂大吼,“老狗下地狱了!”

“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啊!”一名甲老人含泪跪下,“韩柏青将军,您可以瞑目了!”

“翠儿!快回去收拾东西,咱们去庆州看你姥姥去!”胖人两手微颤地收拾起铺子,喉间不住哽咽,“没想到还淤见的一天,没想到…”

“三日后,凯旋!”

……

二月二十四,西陵门外,百余朝冒雨迎候。

烟雨濛濛,诗化了长恨坡。

远山,碧水,墨以植骨,以融神。

绿的心情在凌翼然的胸口泛滥成灾,缓缓而又急切,安静却又喧嚣。

收服义军,离间二钱,亏她想得到,亏她做的到啊。心头像有千百只小虫在乱爬,痒痒麻麻的让他有些无措。

这个姑娘,他绝不,绝不放过她!

隐隐的马蹄声自烟雾缭绕出传来,百不翘首。

枝头犹有未开的,微雨洗净尘,酝造出可人。一抹内敛清雅的紫带着几许轻狂,黯淡了千里碧。

“驾!”马蹄嘚嘚,飞溅着雨,阵阵清风可叹快哉。

“驾!”“驾!”烟紫身后是天兵骠骑,惊天动地的马响震彻着每个人的心房。

近了,近了,那张惑人的笑颜,如半,浅带露。

“云都!我们回来了!”清亮一声冲上九重霄。

长恨坡上凌翼然露出澄净的微笑,就在这惊鸿一瞥的刹那…

月沉吟 第三卷 青空万仞 春心初绽 一水连心 上

章节字数:10432 更新时间:08-06-13 10:13

青萍之末,发藻台下。一鸯戏水,两鸳摆尾。

止则相耦,飞则成双。天道有迁,人理无常。

哎,真是人理无常啊…

廊檐下,朱雀看着一坐一站的两“鸳”,身体不由发颤:冷啊,真的轰。

半璧月明,暮三月的暖风袅娜行过。

一剪红影倚坐栏,阴柔的目斜斜一挑,凌厉的眸光伴着杏黄月落在了栏外。望着那个目空一切的景阑,他不由想起几日前御书房里的那次谈话…

“踏、踏、踏。”明黄的袍角在眼前飘动,几近可闻的杂音从绣着飞龙的胸口传出,他该庆幸父王不再向自己隐瞒病情么?

“好啊…好啊…”他诧异抬眸,正对父王璀璨的双眼,“定侯也是你这边的么?小九?”

闻言他微恼地虚起目,瞬间了然。

“哼!还装?定侯勇猛为归顺义军所称颂,你当我老眼昏什么都炕到么?”凌准似怒非怒地横了他一眼,灰白的胡须微抖,“翼然,你还有什么底牌,为父好想知道啊。”

胸口酸气直冲上脸颊,几乎要将他的面具毁掉。“那就请父王静心观局吧~”一呼一吸,他微笑、微笑,再微笑…

三月的风吻了唇,和暖的气息熏热了他胸口的酸气。

呕啊,被迫替给他戴绿帽的人掩饰,他能不呕么?

不仅呕,而且几、、呕、血!

一念及此,发侥酸气喷薄而出:“定侯,本殿那么做可不是为了你。”

景阑挺俊的身形微转,冷然的凤眸溢出寒光。

那眼神,明白地吐露出四个字:彼此彼此。哎哎,就算定侯再惜字如金又怎样,该说的连他这个局外人也一眼就能瞧出来。是他太聪明了,还是这两位都太直白了?言律靠着廊柱,不住揉着太阳穴。妖姬,房里的真是妖姬。

话说,这妖姬洗着洗着怎么就没声了?

言律瞟向南边的主房,烟碧的纱窗透出暧昧的橘光。哎,那只鸯啊,吻皱了几泓水?

“阿…切…”秀气的喷嚏声打破了庭院里乍寒乍暖的诡异气氛。

她?景阑一扫冷,眸光柔转向不远处的寝房,眼波如月下清泉,悄悄满溢。

“,您怎么睡着了!”房里传来张嬷嬷埋怨的声调。

“呜…”这一声有些迷糊,带着甜糯可人的味道,“轰…”

“快些起来,水都凉了!”

轻轻的水响划破了醉人的,浅浅的涟漪一圈一圈泛进了他们的心底。

“呵~”

“…”

两双带笑的眸子不期而遇,映出了对方的情动,这一次尴尬的相逢…

“哼!”默契十足的转身,如出一辙的吐息。

寒雾旋起,森森然笼罩了整个庭院。

“阿切!”惊天巨响自言律口鼻中发出,他揉了揉鼻子,欣喜地望向廊角。太好了!陪他发抖的人来了,“秋!哎,你端着什么?”说话,让他听听人声,在这儿站久了,很有堕入地狱的感觉啊。

“药。”秋站定,奇怪地看向院中。

言律闻了闻微苦的药气:“毒不是已经解了么?”

天下也只有定侯能解饕餮虫毒吧,以蛊治蛊,植入好狠斗勇的睚眦虫。待两败俱伤,再以泻药将毒虫引出体外,这个小子没中途断气还真命大。

“这碗是给大人的。”

答完,秋拔步便走,却被言律扯住:“那家伙什么时候生病了?我怎没知道?”

“是…是…”

假面映出薄红,自使庆之后秋便舍弃了真颜。即便秋不说,他和大人也明白,那张阴柔绝的脸已成为秋的心结。

“是定侯给的药。”妖的眸子乱瞟,鲜红滴的耳垂暴露了秋的羞赧,他嚅嚅含音道,“嗯…是大人的月信…”

腾地一下,言律的脸也涨成了关公,他状似潇洒地挥臂:“嗯嗯,快去吧!”

秋垂着筒步走过,待敲开了门稳稳地将药碗递进,门缝里映出一个老妪身影,好似耳语了间。他微微颔首,转身看向院中,眼神定定没有半分退却:“我家大人要睡了,请两位侯爷回吧。”

呀呀,不得了,这孩子胆儿可不瘦。言律抱着廊柱,止不住瞧。那两位的脸比天还黑啊,吹了半风,对着情敌磨牙吮血,好容易等到了现在。耳听着芙蓉出水,正是念丛生的当口却被叫停。折磨,这绝对是折磨。

“庆州一月,我家大人时时提防、难寐,还请两位侯爷见谅。”秋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请回吧。”

难寐啊,绵绵不绝的疼惜怜爱自迷离的目中流出。卿卿,当时你面对血仇,是兴奋之极,还是入骨哀伤?

痛到如此么?酸涩的滋味在景阑的胸口激荡,不过他也该庆幸,地陵中卿卿向他终于完全敞开心房。

几乎是同时,红黑两身锦袍微微后退,漾出浅浅流纹。

睡吧,他的(他的)姑娘。

蓦地,两双俊眸再次对上,锐利的目光通透了彼此的心语。

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

我要杀了他。

当整个神鲲都在选边站的时候,他们却选择了同一边,这弯弯弦月下。

看着东西背道各散去的两“鸳”,言律长舒一口气:“你哪儿来的胆子,不错么!”

秋瘦弱的肩膀被重重一拍,霎时塌了下去。他险险地稳住身子,语调柔缓而坚定:“小声点,大人睡下了。”

言律再次举起的手掌瞬间坠落,他一扫脸上的玩笑之,抱胸看着:“记住我说过的话,不要对她动心。”

“我记得。”秋偏首看来,勾魂的媚眼满是坚定,坚定的好似能说服任何人,“她说过我是她弟弟,这个我永远不会忘。”

说完,举步离去,徒留言律呆楞廊角。

弟弟啊…他抬首望月,眼中蓄满哀伤。当他搏命归来,满怀忐忑地重逢时,那人也说过。

“阿律,那晚对不住,你还肯认我这个师兄么?”

师兄?师兄?他不要做兄弟,他要的是…

“其实,我已经有心仪的姑娘了。”

什么?!晴天霹雳,正中他的命门。

“她身份高贵,原是我们这种人想都不敢想的。可是,为兄还是不由奢望。”

“那她喜欢你么?”他听见自己哑涩开口。

“是,我们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两情相悦!一颗心被这四个字剐的千瓣万瓣,原来一直是他在奢望。他一直盯着,盯着原本那人空无一物的腰间挂着浅红的络子,散动的穗须似在嘲笑他的痴心妄想。

“我和她已经易物定情,今后你看到那枚葫芦玉佩就明白了。”

葫芦玉佩,那人的家传宝玉啊。是他逼的么?逼的那人在一个月里就有两情相悦的情人?他张口问,却听那人含笑抢声。

“为兄已找到了自己的幸福,师弟你欢喜么?”

他抬起头,却发现那人的眼中没有自己,从始至终都没有。原来,那只是一个绮丽的梦境。

“恭喜你,师兄。”他听到心碎的声音,很轻、很轻…

爬出苦涩的记忆,言律举起灯勺,掩灭了宫灯中的烛火。

妖姬啊妖姬,为何我的不是你?唇缘染着一丝苦笑,言律再举臂。

一盏、两盏…

摇曳的烛火明灭在融融,明灭在苍凉泪里。

……

三月半,雨又缠绵了几日,滴滴答答的雨声黏腻在心头。湿漉漉的,如百虫穿骸,让人极不爽利。

雕木窗下,荣侯凌彻然慢慢合起奏本,白日里温润的容颜如今堆满了冷:“已经定下了?”

谁人都知会试的名次对殿试至关重要,如不出意外,状元、探、榜眼只不过是会试一甲三人之间的变动罢了。

右相容克洵瞧着眼前的主子兼婿,微微颔首:“定下了,今日丰少初会同另两位副考将我们几个一品,还有那个聿元仲一起请到了凤藻院。”他语带不屑,声调颇冷。

凌彻然觑了他一眼,当下明白岳丈大人还在记恨被聿宁架空夺权一事。

“看了会试三甲,老夫当时气得摔本子。”容克洵指着帛书上的前几个人名,怒道,“莫提那会元,就是二甲前五名里都没有一个华族子弟,这分明是在拉党结派!”他气得直喘,牛饮下一杯温茶,“可那丰少初却说此次闱采用糊名制,生员的卷子收上来一律将姓名籍贯隐去,而后再由国子监的书簿们誊抄。他们阅的都是统一了笔迹的副本,想假也假不了。”

“原例名制是这个意思,看来这个丰少初是早有打算…”凌彻然起身踱了两步,“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城府,怪不得父王有意擢升他为下任左相啊。”

“一个嘴上无毛的小子也不怕爬得太快闪了腰?”容克洵将瓷杯重重一搁,茶水蜿蜒在桌角。一个丰少初,一个聿元仲,光看着这两个年轻后辈,就让他有了力不从心的感觉,一种即便在与董建林缠斗的二十年里也未曾有过的疲累。

凌彻然滞住脚步,偏首回睨:“岳父如果联合那几位,这件事怕也成不了,怎么?”

“哎!”容克洵长叹道,“那四名一品中真正向着我们的也只有上密那个见风使舵的小人啊。”可悲,可叹,怎么沦落到这般惨?

嗯,自从御赐红梅、王意明朗后,上密就同三哥割袍断义,红心满满地站回了自己这边。凌彻然沉思片刻,再问:“那洛太卿呢?”

容克洵气恼地挥挥手:“洛无矩虽然站在我们这边,可此人心思缜密、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表态。”(洛寅,字无矩。)

凌彻然缓步走向一方榉木架,富贵逼人的镂银瓶里插着那枝寓意非凡的红梅,只不过为保红梅永不谢,每朵蕾都被淋上了一层薄蜡。真真腊里看,有些矫情有些假。

“剩下的两人。”他抚着一朵蜡,微掀薄唇,“监察院的何御史为人刚正不阿,自是站在理字那边。”话到这,他手上略颤,只听清脆一声,蜡落下,“就是说,丰少初却无作假?”

容克洵撇了撇胡须,不情愿地启唇:“后来搬出了原卷,何岩那块硬石头看了后却说二甲第六也应给排名稍后的寒族子弟,而不是我门下的涂兰成。”

“照说武所的萧太尉出自门第观念最为保守的洛川,他应该会力阻到底吧。”凌彻然喃道。

“殿下你忘了么?萧家和董氏可是三代姻亲啊。”

闻言,凌彻然微楞。一勤董建林等人血撒菜市口那时起就已注定,残余的烈侯党就只剩一边可站,那就是他的反面。可这为何让他有了种替人背黑锅的错觉?迷惑的眸子紧盯那枝蜡包红梅,他心口有些惴惴。真的只是错觉么?

望着闪烁的烛火,容克洵有些了悟,与其说对那两人力不从心,不如说对如今的朝局使不上力,疲累原来根植在这里。

“那厢三殿下还虎气犹存,这厢九殿下就展翼而起。殿下啊,这储君的路还长着呢。”容克洵靠在椅背上,气虚道,“三殿下再不济还有一个亲兄,当年二殿下虽被发配到边关,可他在西北可没有闲着,手上多多少少还有两万精兵。而丰少初此次西行非但没死,反而收服了五千义军。再加上韩月杀对他颇有几分赏识,这下可就更难办了。”

兵,兵,他凌彻然缺的就是军权啊。手中没有利器,那个御座也坐不安心。如果有了韩月杀,有了韩家十万天兵,那…

思及此,凌彻然沉凝温眸,撩袍坐下:“不如一箭双雕。”

“一箭双雕?”容克洵瞠目。

“先让蛟城韩氏同丰少初反目,而后再将韩月杀揽至本殿麾下!”

噼啪,纱灯爆出烛,映出温眸中的毒辣。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还在下…

……

丑年的闱,于这场喃喃絮雨中尘埃落定。

一如常例,进士及第“三鼎甲”果然就是会试的头三名。不过出乎所有人预料的是,进士出身的二甲竟无一名华族子弟,而这正出自凌准的钦点。

雨过天晴后的第四日,三年一度的琼林宴在青宫南门的琼林苑如期举行。当日适逢巳节,由王后娘娘提议,雅会男的曲水流觞宴也一并开席。

云都闺阁中意无极,少们渴爱的心悄然萌动。

思欢久,不爱独枝莲,只惜同心藕。

风知君意,舒柳眼,点唇,轻卷琼林苑中分隔阴阳的碍眼帷幔。楚楚柳腰,含情唇不时招摇在帘角,比那熏然风更能撩动男子的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