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麓川没事儿吧?”
“没事,皮外伤,”她瞅了瞅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男人一眼,“就是有点儿冤枉,替别人背了锅。”
柴薇惊讶,“什么意思?”
林阅便将前因后果同她解释一遍。
柴薇冷笑,“我是说呢,先前单一峰敬酒那会儿,她神情古古怪怪的。他俩这事儿赵清雅进公司没多久我就听说了,据说有人撞见他俩在停车场吵架。”
“可我觉得,单哥不是这样的人。”
“是不是我不清楚,不过听赵清雅那些话,估计单哥跟她也没成。人都有老婆孩子了,全公司没一个人见过单哥老婆,独她一人知道人家长什么样…简直其心可诛。”
林阅笑一声,“全公司就那么两个出挑的,单哥成熟稳重,手把手带过她,年轻小姑娘动点儿心思,倒也不难理解。”
“那她又何必还要拉着别人当幌子?这几个月在陈麓川跟前,鞍前马后的,谁看不出来?”
她不提还罢,一提,林阅便想到自己白吃几个月飞醋,当真冤枉。“既然一条路不通,总要选一条备用的,不然在一棵树上吊死么?”
柴薇笑说:“她岂止一条后路,多得快成立交桥了吧?尤其王培源,当牛做马无怨无悔,人自己都没说什么,他先想着替人出头。”
八卦一阵,柴薇又说:“不过现在好了,以后肯定再没人打陈麓川的主意——哎,为你俩的事,我也是操碎了心。”
林阅笑说:“为了犒劳你的丰功伟绩,以后等你儿子出生做满月酒,我一定封一个最大的红包。”
柴薇那边诡异地沉默了一瞬。
林阅一惊,心道莫非自己这随便一说,居然给说中了?
还没开口问,柴薇主动坦诚:“正打算过两天告诉你这事,我准备辞职了。”
“有了?”
“上周刚知道的,一个多月了。”柴薇笑了笑,“原画累,结婚以后天天加班肯定扛不住。我打算辞职,把孩子生完了,做自由设计师。”
林阅自然替她感到高兴,继而又觉得惆怅,在公司里,就认识了柴薇这么一个特别投缘的朋友。
“林阅,”那边静了一瞬,“我劝你也好好考虑这个问题。你跟陈麓川一个行业的,今后要忙都忙,两人都顾不上家里。”
林阅一时没说话,又看了看沙发上那人。他闲散坐着,电视屏幕的光线投射在他脸上,忽明忽暗。“我…我跟他还不一定能成呢。”
“要不成,你更要考虑。你学理科为了他,报江大为了他,进烽火还是为了他…那你自己呢?你最想干什么?你工作认真,大家有目共睹。但就我看来,你未见得有多喜欢这个职业。”
林阅叹一声气,现在有多少人找工作是为了爱好呢?末了,她说:“我回头想想,不过怎么样也得先做完《补天》这个项目,毕竟是跟他第一次合作。”
挂了电话,林阅从台阶上下去,到陈麓川身旁坐下。
“聊这么久。”
“嗯,”林阅神情怔忡,“柴薇怀孕了。”
陈麓川看她一眼,“那你怎么这幅表情?”
林阅摇了摇头,笑一笑,“她要辞职,我怕她走了,以后会不适应。”
陈麓川说:“做游戏累,到一定年龄,转行也正常。”
林阅一时没说话,许久,转头看着陈麓川,“你是不是从大学时候就想着要做游戏?”
陈麓川点头,“这行挺有意思。”
林阅一默。
片刻,站起身说:“我去收拾明天要带的东西。”
顿了顿,回头又问陈麓川,“你今晚上回去吗?”
“我东西少,明天早上过去拿就行。”陈麓川顿了顿,看林阅一眼,笑了笑,“怎么感觉在你这儿待的时间反而更多。”
“可不是,白给你住了,连房租都不给。”
陈麓川丢了遥控器,跟上去,“你想要多少房租?”
林阅拉开衣柜,挑出一套换洗的,“这得看你啊,高兴多给点儿,不高兴赖账,我还能把你怎么样?”
陈麓川倚着门框,笑看着她:“原来我在心目中是这么一个形象。”
林阅翻出一只行李袋,把换洗衣物、充电器、平板电脑、护肤品等一一放进去,“要不然怎么说距离产生美呢?”
“是么,”陈麓川低笑一声,微微挑眉,“我跟你负距离的时候,你不觉得挺美吗?”
林阅脸噌地烧起来,抄起床上一个毛绒玩具就朝陈麓川掷去。
陈麓川抬手,稳稳接住。
林阅羞恼,“…我看你在国外读的压根不是计算机相关的博士。”
“那是什么?”
“…黄段子理论与实践运用。”以前没跟他这样接触,从来不知道私底下他是这样一个人。可她并不觉得不好,因这显得他这个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真实。
陈麓川哈哈大笑,“你真聪明,这是辅修。”
林阅瞥他一眼,“…你对谁都这样么?”
“当然不是,”陈麓川又将那毛绒公仔一下扔回她床上,“学以致用,你是第一个。”
林阅哭笑不得,末了,只得说:“那真是我的荣幸。”
陈麓川闻言静了一瞬,看她一眼,认真说:“我的荣幸才对。”
林阅将收拾好的袋子提到一旁,余下要用的,打算明天再收,“你怎么荣幸了?”。
一抬眼,陈麓川走到她跟前,伸手捉住了她手臂,虚虚地将她一搂,低头看着他。
目光一时很深,看得林阅莫名有些紧张,不觉放低了声音,“…怎么了?”
“林阅,”陈麓川声音低沉,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问,“…那回,是不是你第一次?”
林阅一怔,下意识就想否认。可这种事,她怎么开得了口去否认。最终只好语焉不详地回答:“你在乎这个吗?”
“当然不是。”陈麓川摇头,手臂用了些力,这下是真正抱住了她。
林阅脸颊贴着他胸腔,便听他声音也好似更沉一些,似从水底发出,“…我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对你不公平。”
林阅又是一怔,片刻,心里有点儿泛酸,倒不是因为委屈,可具体因为什么,她也说不清。半晌,轻声说:“没这回事。”静了数秒,继续解释:“…我其实看得不太重,这种事,水到渠成。只是因为这些年,没找到合适的人。所以虽然不看重,还是不能随随便便…”
她越解释越觉得毫无必要,渐渐地便就收了声音。
陈麓川手掌按在她背上,越发地用力。
最后,林阅笑了一声,轻轻挣了挣,“赶紧准备休息吧,明天还得早起。”
两人收拾之后,关灯躺下。
因为下午已经有过一次,这会儿陈麓川搂着她肩,动作不带半分的狎昵之意。
林阅枕在他臂上,心里也是平静。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会儿天,陈麓川抬手将台灯按灭,嘴唇在她额上碰了一下,“晚安。”
—
第二天两人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饭之后,在超市买了些零食饮料,又回陈麓川的住处拿上东西,便开车出发往柘林湖去。
是日天气晴好,出了江城境内,上高速之后,天空越发湛蓝。
林阅兴致高昂,忍不住打开车窗。车速很快,风呼呼灌进来,一会儿就吵得不得了,她只得又将窗户关上。
陈麓川笑说:“怎么跟小孩一样。”
“高兴啊,长这么大,第一次跟野男人单独出去玩。”
陈麓川挑眉,“野男人?”
林阅笑说:“这我妈说的。”她轻咳一声,学起何珊的语调,“林阅啊,别人彻夜不归是去会野男人,你彻夜不归是在公司对个破电脑噼里啪啦…”
陈麓川大笑,“何阿姨有点着急。”
“岂止是有点儿,要是哪天有个男人上门说要娶我,她肯定二话不说就把我打包扫地出门。”
“那我呢?”
“嗯?”
陈麓川转头看她,“我要是上门,她肯答应吗?”
☆、第35章
林阅一愣,这已是陈麓川第二回暗示了。
她心脏很快地跳了几下,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唔…我觉得,把我俩一块儿扫地出门的可能性比较大。”
陈麓川笑了笑,看向前方,开了一会儿车,又问:“怕吗?”
“怕什么?”林阅笑答,“其实我妈耳根子软,听不得好话,只是我常常不爱顺着她意思来。她总说,别人家女儿是小棉袄,她女儿就是锁子甲。”
陈麓川大笑,片刻,“有时候觉得,你这人挺矛盾。”
林阅看他,“怎么矛盾了?”
“看似和顺,其实很顽固,有点拧巴——知道我妈怎么说你吗?”
林阅笑,“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陈麓川笑说:“她说你表面看着文静,但不知道心里在打什么鬼主意。”
林阅轻哼一声,表示不服气,“我什么时候打过鬼主意?”
陈麓川侧头瞅她,“真没有?”
林阅梗着脖子,“…没有。”
陈麓川笑一声,没发表任何评论。
车行两小时,到一处休息站,林阅与陈麓川换个座,开剩下的半程。临近中午,他们抵达九江的永修县,先在定好的旅馆下榻,吃过中饭以后,前往柘林湖景区。如今这地方改名叫“庐山西海”了,然而林阅仍然觉得“柘林湖”更有意境。
景区内千岛落珠,时间有限,自然不能全部游玩。
两人先去孔雀岛,上岛有一架吊桥,极长,单挂钢索的结构,上面铺着木板。桥看似平坦,一站上去却摇摇晃晃。桥离水面十多米,林阅胆小,那桥一晃,风一吹,她便觉得自己双腿也跟着晃。
陈麓川走得快,到了桥中,回头一看,林阅瞅着木板间的间隙,慢慢往前挪。
“你怕?”
林阅撇嘴,“谁怕了。”
陈麓川笑一声,顿时促狭心起,将桥使劲晃了几下。
林阅顿时吓得低呼一声,迟迟疑疑地不敢再动。
“胆子这么小?”
林阅瞪他,“你怎么这么幼稚?”
陈麓川哈哈大笑,几步走回她跟前,伸出手,“牵着我。”
林阅怕他再使坏,迟疑地瞅她一眼。
“不牵?那你自己走吧。”
林阅只得咬牙将他牵住。
“你别看脚下,看前面。”
林阅呼一口气,点头照做,还真没方才那么怕了。
走到桥中,一直相安无事,林阅胆子大了些,正要松开陈麓川的手,他忽然猛将桥一摇。
百多米的钢索桥霎时剧烈晃动,似要散架一样,林阅吓得双腿发软,低叫一声,想也没想,一把将陈麓川抱住,一动也不敢动。
静了一会儿,便听见耳畔响起陈麓川沉沉的笑声。
林阅恼道:“你这人怎么这样!”
陈麓川笑说:“谁让你这么胆小。”
林阅瞪他。
“好好,不欺负你了。”陈麓川搂着她。
“我不相信你。”
陈麓川笑,“我要再吓你,素一个月成吗?”
林阅脸一热,不再说什么。
陈麓川这回不再使坏,半搂着她,慢慢地过了桥。
既是孔雀岛,顾名思义,岛上必有孔雀。然而逛了一圈,一个开屏的也没有。林阅笑说:“看来我俩都不够有吸引力。”
陈麓川笑看她,“吸引人就够了,何必非得跟动物较劲。”
林阅瞥他,“吸引你吗?”
“你说呢。”
“我怎么知道。”
陈麓川低低一笑,“不知道?今晚上你就知道了。”
林阅使劲将他一推,红着脸别过头去,“…我不想跟你说话了。”
陈麓川笑一声,过去将她手挽住。林阅假意挣扎两下,随他。
离开孔雀岛,又去了桃花岛。来得不是时候,千树桃花已谢,碧绿的桃叶下缀着尚未成熟的毛绒绒的果子。岛上有个鬼屋,十八层地狱的设计,听上去挺有意思。然而林阅一想到方才在木桥上吓她的事,这会儿任陈麓川如何赌咒发誓,都不肯去了。陈麓川只得由她。
游船拍浪,离开桃花岛后,又去了景区海拔最高的岛屿。两人上了山,极目远眺,千座岛屿星罗棋布,碧湖青山,云雾缭绕,连拂过耳畔的风都似与城市不同,更轻,也更洒脱。
林阅说:“刘禹锡有首诗,‘遥望洞庭山水色,白银盘里一青螺’。按这比喻,你觉得眼前像什么?”
陈麓川看了看,“什么?”
“一盘炒螺丝 。”
陈麓川哑然失笑,“…我觉得你可能是饿了。”
山风吹得发丝起起落落,林阅捋了捋拂到眼前的头发,抬头看陈麓川一眼,“拍张合照吧?”
她将手机递与一个游客,和陈麓并排站着。陈麓川伸手,自然地搂住了她的肩膀。
游客拍完,林阅拿回手机,瞅了一眼,扑哧一笑,“我被你衬得跟柴火妞一样。”
陈麓川看了看,“有吗?挺好看的啊。”
林阅将信将疑,又使劲看了看,全方位地琢磨,也没觉得比起身边这人风姿清举,自己神情拘谨呆滞,和“挺好看”能沾上一点儿关系。
末了,只得下结论,程序员的审美,还是别太信。
游完这座岛,时间也差不多了。两人乘船离岛,在湖区内寻了一家鱼虾馆吃晚饭。景区水质好,河鲜肉质肥美。林阅平日里不怎么爱吃虾,因嫌剥壳麻烦,这会儿也只剥了几个就放弃了。
陈麓川无奈笑了笑,取了两只塑料指套戴上,将蒸好的小虾掐头去尾,剥干净后,放入林阅跟前的碗里。
林阅忙说:“你自己吃就行。”嘴上这么说,真吃起来却一点儿不客气。
陈麓川动作不停,“懒得剥,吃倒是勤快。”
林阅笑嘻嘻看他,“你知道好男人的标准是什么吗?”
陈麓川笑,“财大器粗?”
“…”林阅瞥他,“哪有这样庸俗。一个合格的好男人,既能耐心替女人剥虾,又能舍得让女人吃西瓜最中间那一块。”
“谁说的?”
“我。”
陈麓川扬了扬眉,“林小姐,你这个标准不科学,首先你得先替‘好男人’下一个定义,然后建立一套可行的评估体系,收集样本数据之后…”
林阅笑得不行,从旁边的盘中拿起一片苹果塞进陈麓川嘴里,“陈博士,你比我本科的论文导师还烦!”
陈麓川便就着她的手指将那片苹果含进口中,舌尖状似无意地从她指尖扫过。
林阅手指触电似得一缩,抬眼,陈麓川笑得一脸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