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冰非的目光便不再落在羽白身上,而是重新看向了那片葡萄藤,思绪似乎已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走在最后的羽白刚踏出小院,就看见在自己面前站定的三人。

“羽飞扬!”泠枫咬牙切齿的低吼。

灿烂的阳光下,更显得羽白肤如盈玉,毫无瑕疵。深吸了一口气,泠枫移开了目光。

状似无奈的摊了摊手,羽白说:“我也是为了你们好,若是我以这男女莫辨的面目示人,你们岂不是都要被我比至谷底?我这人素来宽厚,向来是不愿做毁人姻缘之事的。”说罢,羽白还特意向泠枫和夕墨眨眨眼睛。

胸有成竹、理直气壮…厚颜无耻!

这是在金夕泠三人脑中出现的词汇。

虚空一抓,羽白的那柄水墨扇出现在手中,‘唰’的一声甩开,羽白将扇子摇得很是风度翩翩。

“怎么不说话?难道飞扬说错了?”眼角微翘,无尽的魅惑再难掩饰,羽白也不掩饰,就任其弥漫尽四人周身。

看着如此的羽白,泠枫脸色由白到青,由青到紫。闭上眼睛,最终摆出了泠枫自以为最冷的面容,冷哼了一声荒唐,然后转身离开。

看着泠枫的背影,金焕眼中有难掩的戏谑式的悲悯。

泠枫,泠枫,你那怒气似乎一丝都未掩盖得住,如此盛怒,究竟是为了什么?

摇了摇头,金焕将目光投向了剩下的这个人——夕墨。

“咳…”好像要打破沉默,夕墨开口,说道:“飞扬还真是无时无刻不带着惊艳啊。”艳字上下了重重的重音,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哦?夕少过奖。”羽白‘谦虚’说道。

“说实话,飞扬这面容还当真是…倾国倾城。”夕墨走进了几步,目光在羽白身上来回扫视,那目光,不可谓不放肆,这种目光从他夕大少爷眼中射出,若是被旁人看见,必会让他们惊掉了下巴。

羽白自然是明白他此举的用意的,于是朗笑着上前,说道:“夕少可是因为这孽世的脸怀疑起飞扬了?”见夕墨仍笑得平静,羽白说:“无妨,不如你同我回房,夕少亲自验明正身如何?”说着,羽白纤手还轻抚上了夕墨的胸口,神色暧昧地说:“若是夕少不顾虑世俗偏见,我定随了夕少,不要那浑身铜臭的金不换了。”

这不大不小的声音轻而易举的僵了两人。

勉强勾起嘴角,夕墨的笑容显得有些虚弱。

“飞扬哪里的话,为兄怎么可能怀疑飞扬什么。咳…在下忽然想起族中尚有事务需要打理,且先告辞了。”话落瞬间,夕墨便消失不见。

羽白和金焕彼此对视,紧接着,捧腹大笑。那笑声是真正的肆意飞扬,回荡在后山断崖处,经久不散。

大笑过后,金焕正了正神色,说道:“如今他们该不会怀疑什么吧?”

那么一出唱做俱佳的表演,再加上羽白那已然融入骨子中的男儿般的爽朗,让人想不相信都难。

“泠枫不会,但是夕墨…”羽白轻蹙眉头,道:“无法确定。”半晌,羽白又喃喃道:“幸亏他没有真的跟我‘验明正身’。”

“怎么?”金焕问道:“难不成那一掌把你身上的术也破了?”羽白做事向来周全,若是假扮男子便会施术使之浑身上下都同男人无异,这也是为何羽白能扮成男子这么久而不被发现的原因。

“非也。”羽白摇头,道:“今日突发奇想没有用法术。”

“没用法术?”

“对,今日我学了人间女子…用了裹胸布…”脸上爬上些红霞,羽白不太自然的说。

“你…”金焕无语,别过头,费力稳下呼吸,半晌,轻佻说道:

“我说你真是身材也不该这样不堪…”

磨牙的声音。

“金不换,我明日就叫沐风把你那些宝贝都丢到大街上去!”

那四人的声音逐渐消失远去,半倚在窗边的冰非眼中也不复清明,迷茫抑痛之色…尽显。

“夕家小四儿,这种修炼方法,你不想要命了对吧?”

“夕家小四儿,修炼可要不得你这样急功近利,你没听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句话?”

“夕家小四儿,你那名字甚是拗口,以后我就唤你冰非,顺便也警醒着你点儿。”

“冰非,这外面的世界如此多彩,你竟然毫不向往?启云泽呆久了也真是无趣,难以想象你居然想在这儿耗上一辈子。”

“冰非,想没想过跟我出去闯闯?我带你见见我两个结拜义兄,他们可都是响当当的人物。你笑什么?我说的都是真的。”

“夕小四儿,我明日便启程了,你喜欢在这儿争什么‘本来属于你的一切’便争吧,你自己选的路,我妨碍不得。这个给你,若有朝一日你倦了,便认我做老大,我带你风风光光的闯遍江湖,如何?”

“莫怕,我可曾丢下你们不管过?这怪兽甚是有趣,我且瞧瞧它究竟有什么能耐。怎么?信不过老大我?”

胸腔中有什么东西似乎要奔波而出,冰非脸色惨白。

“大哥…”榕悦和茂平上前,关切的问道。

“她说过,不会丢下我们…”

嘶哑的声音破碎的溢出,带着幽寒彻骨的绝望。

“那般相像,为何…竟不是她?”

近乎咆哮般的怒吼,强大的气流在整个房间乱窜。

“哗…”墙上那画卷应声坠落,显出了那被掩盖在底下的一幅小像。

绝世姿容、倾城无双…

那人…竟然与羽白,生的一模一样!

第三十章

披散着头发,羽白肆无忌惮的同金焕一起走回了夕氏的主宅。这一路的‘风景’,不用猜也能想到。

“十三对撞到一起的,二十八个洒了水掉了东西的,五十二个左脚踩了右脚,三十六个右脚踩了左脚。”走到了羽白的房间,金焕把金玉算盘别回腰间,一本正经的说。

“泠枫和夕墨不是冷静的很吗?你最初见我容貌时也没这般大惊小怪,怎么如今修仙的都不修定力?我那日比赛显了原貌就是为了防着有朝一日被拆穿,也好给他们个心理准备。”颇有些苦恼的绕着自己的头发,羽白翻着眼睛,说。

“他们还真冷静,都离开的那么迅速。”金焕好笑的说。若那时自己的呆若木鸡被羽白认定为不大惊小怪,那么今日自然可以将两人的落荒而逃解释为冷静有定力。

“还好没被拆穿…”回想着刚刚的状况,羽白喃喃说道。

“怎么?顶着这张脸你还想扮男人不成?”惊讶的问话,金焕的声音微微提高。

“不然呢?”羽白反问:“让启云泽的雌性把我扒了?”想起她们那深情的目光羽白就想赶快定制几件棉衣。若知道自己是女子…羽白还没有成熟镇定到能应付群殴的程度。

“那你还是易回去吧。”金焕沉着脸,道:“若你依旧这个性情再加上这张脸…”

“怎样?”

“你被扒的可能性更大。”隔了半晌,金焕又追加一句:“不论男女。”

那天,启云泽沸腾了。原因无它,就是因为羽白刚刚的那张脸。

“看见没?羽飞扬爱上易容了,他不会真是个断袖吧,不然怎么总把自己弄成那模样?”

“你小声点儿说,幸亏宅子里没有外族女人,不然一定赏你几个耳刮子!”

“我说话还不让了?他羽飞扬一个爷们儿,做什么三天两头弄出个女人脸?”

“嘿嘿,有本事你也弄成女人脸还让别人疯狂啊?别到时候人家以为你是几个五千岁孩子的娘了。”

“不过,若真有人有那般容貌,我才不会管他是男是女,弄到手才是正经的。”

“龌龊!真是丢了我族的脸!”

“哼,你敢说你不是这么想的?”

“反正我不要羽飞扬那般猥琐的。”

“…也对。”

很大声地窃窃私语,一波又一波的传进金焕的耳朵里,让他哭笑不得。这性子,这容貌…当真…哎…

断袖?飞速掠过众人的夕墨挑了挑眉毛,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

当天,夕墨已经同几位族长商定好了最终的比试的时间,为了给泠枫足够的时间养伤,决赛的时间就定在了三天后,比赛过后,四人即刻启程。

当夜,夕墨把羽泠金三人叫来自己的竹林里的小屋,说是要秉烛夜谈。

此刻已经用术法将自己变为男儿身却又保持着原貌的羽白懒洋洋的靠在门框上,半眯着眼睛,好像在闭目养神。

夕墨笑着在和金焕客套着,不是扫一眼泠枫和羽白。

泠枫脸上的线条紧绷,冰冷的面容下还透着那么一点杀气,目光直勾勾的盯着说着话的夕墨,看也不看门那个方向一眼。

“泠弟,你要是再这般看着为兄,可莫怪为兄多心了。”故作担忧的看着泠枫,夕墨笑道。

“噗——”羽白一个没忍住,然后转过身去笑。

若不是泠枫脸上太冷让她不太敢拔老虎胡子,羽白一定会问他是不是真瞧上夕墨了。

一记眼刀飞向夕墨,被夕墨用微笑挡掉,然后毫不在意的瓦解泠枫在众人心目中建立起来的冷静公正严肃正直的形象,淡淡道:“你也知道最近断袖这词儿传的猛,枫,要严于律己啊,为兄还想要娶个小娘子搬进这竹屋呢。”

面对夕墨的调笑两千多年,泠枫如今已能比较淡然的面对,喝了口茶,泠枫开口道:“还好,今日这茶里没有媚药。”

夕墨笑着的脸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

“媚药?”金焕一挑眉毛,转而对羽白说:“看来夕少同你的经历还真是出奇的相像呢。”

如果不是对那种情景太过熟悉,任何人都不会从一句‘媚药’上明白泠枫的意思。但是偏偏,金焕和羽白早已太过明了。

当年混在白羽阁时,白金两大少爷不可以说不是四里八乡妖精界媒婆花名册上的黄金二百五…不,是黄金王老五。可奈何那两人天天形影不离,若不是带足了宝贝银两上门买酒的姑娘,两人定瞧都不会瞧上一眼。金焕也就罢了,那一身的铜臭定不利于修行,但是羽白就不同了,那一身朗然的气质,不知迷煞了多少姑娘。(羽白满眼都是宝贝,就不铜臭了?那是风雅!看来你没看见她花园后成堆的铜钱小山…)这种情况,自然是愁苦了那些爱慕着羽飞扬的女子。

于是不知从何时起,带着精致点心果子上门的女子逐渐多了起来,都嗲声嗲气的要羽白尝尝她们的厨艺。羽白倒也开心有免费的吃食,自是一点都没有放过,全都吃了。吃完以后便叫柳沐风开门送那些迷惑又失望的女子们离开。

她们当然迷惑,因为那点心里不知被下了多少劲儿头十足的春药,可在羽白身上却似乎全部失效。

难不成是羽公子修为太高,不受药性左右吗?姑娘们更加兴奋,然后搜罗更猛烈的媚药。

可到了羽白肚子里,偏偏都如同石沉大海,羽白连汗都没多流一滴。

那些年据不完全统计,当地人均消费消耗在‘药品’上的数目高得惊人。

若说这‘统计’是由谁统计出来的,稍加思索便会了然。

“飞扬,那些春药当真对你身体好无损耗?”

“当然,你忘了我族修习的是什么了,这天下大多数媚药还是我族传出去的。”

“如此甚好,那我明日便再弄些厉害的,买她们一锭金子一包如何?”

“价钱你决定,你知道分我六成利润就好。”

“没问题。”

柳沐风躲在一旁,无声的流泪。

两人对望,从记忆里回神,然后脸上带着一模一样的窃笑,看着夕墨道:

“呦~媚~药~呀!”

那眼里泛着的精光,嘴角咧着的奸笑,已堪称经典。

“咳!”重重的咳嗽一声,泠枫的冷脸灭了二人的笑容。

“为何飞扬你们对媚药这词如此敏感?”故作不解的看着两人,这时羽白才发现,夕墨漆黑的瞳深邃的看不见底,哪怕,明知道此刻他心情轻松,只是在说笑。

“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了飞扬。”好笑的看了看羽白,金焕说:“这几百年,飞扬可没少吞各式的媚药。”

话说一半留一半,这是商人和算命先生惯用的手段,如今用到了羽白身上,尤其显得暧昧。

媚药,除了特殊时刻用来勾引良家妇女(或良家男),大部分都是用来给房事增添激情乐趣的,这一点大凡正常的人都知道。而对于男人…媚药可就敏感了,在大多数人心里,除了夜晚爬人家闺秀或碧玉床的采花贼,大概也只有一种能人会常常用媚药,那就是——“激动”不起来的男人。

来回看了看羽白颇有些瘦小的小身板,房中的人大概也领得了金焕的意思,夕墨很有深意的点了点头,道:“飞扬,注意身体。”

“荒唐!”

一声厉喝让屋内安静了下来,夕墨不由自主地看着泠枫,却发现他正脸色铁青的喝着茶。回忆着刚刚那声音的音色,夕墨有些诧异的将目光投向了此刻已从门框上站直,一脸严肃地看着自己和金焕的羽飞扬身上。

拂袖,羽白因为气恼而使脸庞带上些红晕,泠枫不着痕迹的别过脸,不去看她。

只见羽白义愤填膺的说:“真是荒唐,我羽飞扬岂是是那种人?”

见羽白这气恼不似作假,倒让夕墨有些惊讶。这羽飞扬向来不理会世俗言论,这几日自己已经看得清楚,便是别人在他耳边说羽飞扬此人有龙阳之好他也只是用他那双媚人的眼睛把别人瞅的发慌然后大笑着离开,就像那日对待温瞳一样。今日这玩笑甚是清淡,何以让他如此面红耳赤?

同夕墨反映不同,泠枫破天荒地点了点头,暗想这羽飞扬终于正经了些,可谁料——

“我羽飞扬还需要用那些个东西兴奋起来吗?真是太荒唐了!”

“噗——”

上好的普洱,全都溅到了泠枫的衣襟上。

“羽!飞!扬!”可怜受着全族最正统教育的泠枫,居然一次又一次的见识到这世道□的本质。夕墨轻咳一声,掩去了笑意,正色道:“好了,该进入正题了。”

再继续让那‘白金’组合说下去,今夜泠枫大抵就要被呕死了。

见夕墨变了神色,三人不由自主地严肃了起来,并且安静的看着夕墨。

今天白天那三个长老所说所讲所表现的,确实有太多的地方让人不明白。比如——

“他们要我们找的,究竟是什么?”

微微皱着眉,羽白努力不去想今日那个夕冰非最后那一跪带给自己诡异感,开口问。

“如果长老推测的没有错,我们要找的,大概是颜清部分修为真气的实体。”

“所以你说的跟冰非长老说的一样,用词明确,但是我听不懂。”羽白一摊手,坦诚地说。

了解的笑了笑,夕墨说:“夕长老似乎认为…当年颜清的修为和真气都聚集到了一起…并且形成了一个实物。”

“不太可能”泠枫皱眉,道:“真气也就算了,修为这种无实无体之物,怎可能汇聚?况且…”

“又是在这么多年以后?”夕墨接过泠枫的话,说:“我也不太确信,总之要看过才知道,说不定只是一个同颜清气息相近的仙人也未必。世界之大,要找相似之人并不困难。”说着,夕墨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羽白,道:“飞扬的相貌不就是一例?原来颜清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

听到美人一词,金焕一滞,随即笑道:“若天狐知道同你生的一般模样,一定会哭的。”

不理金焕的挖苦,羽白看着在一旁看戏的夕墨,问:“那么实体化又是怎么回事?”

“就是真气和修为的实体化,飞扬,你竟不知道吗?”金焕道。

摇了摇头,羽白脸上仍是困惑。

伸出手,夕墨说:“看仔细了。”

说着,只见一团淡青色的真气在夕墨的掌心汇聚,愈来愈密集,不消片刻,那真气便聚成了一片圆圆的如同龟甲又有些像鱼鳞的东西,落入了夕墨的掌中。

“如果有意而为之,真气和修为的实体化并非不可能,就好像内丹一样,修为够了自可凝聚成型。”

“倒真够难看的了。”怔怔的看着夕墨掌中的龟甲样的东西,羽白道。

“呵呵,若不加控制,真气会凝成自然的状态,但是每个人的都不太相同。”淡淡一笑,夕墨专向泠枫,说:“枫的型如冰锥,可是如此?”

泠枫点点头,然后在掌心凝出了一个冰锥,晶莹剔透。

“那金不换你呢?”好奇的看着金焕,羽白问。

自豪的伸出手,稍加催动,一个金锭逐渐在金焕手中成型。

“我最欢喜这个。”羽白眼睛一亮,伸手便要去拿,只见金焕一躲,于是羽白就眼睁睁的看着那金锭在自己眼前消失,又回到了金焕的体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