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女人成熟的背影。

她再也没有勇气继续走过去。

遮天蔽日的黑夜里,清冷的空气携带着死寂与凄凉汹涌地围攻,云层在头顶盛大地倾覆,月光突破坚硬的防线,照亮那一切隐匿在缝隙与角落的细微心跳。

月光照耀下,可以看见女人穿着华丽的旗袍,撑着一把红色的伞。婀娜的身姿,被风轻撩的黑发,微微露出来的白皙皮肤。清冷的光辉卑微地臣服在四周。在那抹身影里波澜起伏的明亮与怆伤,都在瞬间成为巨大的篇章。

"师母?"

洛音桐脱口而出。她站在原处,既没有走近,亦放弃了撤退的念头。

女人好像惊醒了。月光漫过她轻转过来的半张脸。油纸伞被月光照出一片透彻的血红色。她长得很美,近距离特写下的眉睫,像花瓣温柔地在睡。她并不是师母。她比师母更美。是那种隐约的,却深刻进骨髓里的美丽。

洛音桐沉默地看着美丽的旗袍女人。在触摸不到的距离,洛音桐觉得虚幻的梦境在发酵。

女人就像梦境中才能遇到的美女子。穿旗袍的,温婉而素雅的。在时光里泛着古典的涟漪。洛音桐看得痴了,半梦半醒之间,她听到女人轻轻地说话。

女人问:"你见过我的官人吗?"

洛音桐摇了摇头。

女人悲伤地回过脸。她向幽暗处走去,紫红的旗袍在月光下散着,飘着,一点点远离洛音桐的视线。当夜空中的云层重新愈合,月光重新被封闭后,球场上便只剩下肆虐的黑暗。

洛音桐放眼四周,却再也看不见那个旗袍女人的踪影。女人就像从梦中出现,又在梦中消失。来去都那么神秘。

只是,旗袍女人是在温蓉曾经挖坑的地方出现的。

仅仅是个巧合吗?

温蓉还在挖那个坑。疯狂而固执的举动。只是那个坑很快就会被体育老师填平,因为上体育课的学生会一不小心就被那个坑给绊倒。

为此,班主任还专门找温蓉去谈话。自然谈不出个结果来。班主任只好吩咐莫可芯看住温蓉,千万别再让她在球场上挖坑了。

课间休息的时候,莫可芯无奈地跟洛音桐说:"真想不明白,小蓉为什么老是在同一个地方挖坑呀!"

洛音桐决定把旗袍女人的事情说出来。前天晚上,她在那个地方看到的美丽女人。

"啥?桐儿你是不是把师母看成别人了?"

林豪喝着可乐,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学校里穿旗袍的只有师母呀,还说得上美女的,那十有八九是师母了。"

"我呸!"莫可芯几乎把半口可乐喷到林豪身上,她愤愤不平地瞪着他,"大豪,就你的师母是美女呀!比她美的人多着呢!只有你这个小色鬼才会喜欢那种骚货。"

"嘿!嘿!骂人可不行!"林豪一副开战的阵势,"谁是骚货了?你才是骚货呢!"

"啥?你竟敢说我是骚货?重色轻友的混蛋!"莫可芯气得一边把可乐泼向林豪,一边追着他打。一贯奉行好男不跟女斗原则的林豪被她赶得落荒而逃。

第四章 球场上的人头

这时,草地上只剩下洛音桐和秦天健两个人。她偷偷看着他。这是很久之后,她第一次和他独处的机会。她怜惜这份短暂的美好时光。她想把它紧紧地握在手心里,不让它流失一丝一毫。

盘旋在天空中的乌鸦在他们青春的面容上投下匆匆而过的阴影。

其实他知道她在看他。他只是假装,假装对身边的这个女孩毫不关心。他曾经很喜欢她,记忆中那些美好的时光依旧像海滩上的贝壳一样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他差不多忘记是怎么和她分手的,而分手后的那些痛苦回忆仍在伤口上面清晰有力地涌动。搬家之后,他还是挂念着她。他曾经托伊卓施给她捎去他的信笺和礼物。可她一点回音也没有。

他的思念像放飞的风筝,收不回来,手心独剩一截余线。

记得伊卓施在网上告诉他,洛音桐把他的信笺和礼物都扔掉的时候,他的心经受了最后一丝疼痛,然后彻底地枯萎。他死心了,决定从此不再想念那个绝情的女孩。

当他和伊卓施手牵着手出现在她面前时,其实他内心有一丝丝的黑暗。他看到她脸上出现难掩的失望,他竟有一种快意的复仇感。同时也有一种失落,无限地在身体里放大。

他知道她还是喜欢他的。

可是,一切都无法挽回了。他已经是别人的男朋友。

就这样,沉默的两个人,沉默地看着莫可芯把林豪追到了空无一人的球场上。林豪被什么绊倒了,狠狠地摔了一跤,跌在地上夸张地嗷嗷大叫。他向莫可芯求饶,但还是被可乐浇了一头,作为惩罚。

然后,莫可芯才乐呵呵地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该死!"林豪拍掉屁股上的尘土,痛苦地咧了咧嘴,"谁把球乱扔呀?真没公德心!"他冲向刚把他绊倒的那颗黑球,大力地踢上一脚。球并没有飞走,只是在原地抖了几下,反而是林豪捂着脚再次倒在了地上。

"哇噻,疼死我了啦!"他看起来很受伤。

莫可芯回过头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

她嘲笑林豪连一颗球也踢不起来。她笑,她的笑声仿佛带有剧毒,灌进林豪的耳朵里,令他中毒,一张脸极度惊恐起来。他的脸刹地变白,惟独暴露出毛细血管的眼睛突兀地鲜艳。他全身都在战栗,说出来的话在唇边便颓然崩溃,莫可芯听见他破碎不全的句子:"头……球……温……"

他的声音古怪而尖厉,像癞蛤蟆的怪叫,又像五脏六腑正被硫酸灼烧着,烂掉的气管杜绝了任何意图逃脱的话语。急促的呼吸简直要在他的鼻孔爆炸开来。

"你……你怎么了?"莫可芯不敢再笑了。当她扶上林豪的手时,他皮肤上的冰冷瞬间刺痛她的骨髓。她猛地缩回手来。她也慌张了,不停地问他:"你到底怎么了呀?"

林豪颤抖着抬起手指,指向那颗黑球:"温……温……蓉。"

他总算说完这两个字。莫可芯虽然搞不懂他在说什么,但还是回过头去看那颗黑球。

黑球竟然在流血!

黑球居然在微笑!

莫可芯颓然地坐在了地上,她喘不过气来。

横在面前的那张鲜血淋漓的笑容,似乎正步步紧逼,那么生猛地要侵吞她。她觉得头皮在发胀,头颅被剥了皮那样的直接凉冽。那张狰狞的笑脸就像鲜血淋漓的烙印,烙在皮肉上,咝咝地响。空气中弥漫着腐肉的气味,干呕的感觉挣扎在喉咙却不敢释放出来。

那根本不是什么球!

那是温蓉的头颅!

多么艳异的尸首,摆到任何记忆里都将是炽红的色彩。忘不了,那是没有眼睛的笑脸。几缕乌黑的散发贴着苍白的脸滑下来,就像仓促落下的剧幕,却丝毫遮掩不了那恐怖骇人的死状。

球场上随之响起来的尖叫,像一根染血的匕首插入灰蓝的天空。

所有人都被惊动了。教学楼里的人跑出来,校园里的人涌过来,老师们疑惑地匆匆而至。

无数惊恐的目光下,温蓉那颗横在地上的头颅对着所有人露出阴惨惨的笑容。

更多的尖叫声嘈杂得让人心烦。

有些人开始明白了。"她一直挖坑,是……是要把自己埋下去啊!"惊魂未定的莫可芯在校医室喃喃自语地说。她目睹了最要好的朋友在面前死去。那将是缠绕她一辈子的噩梦。

其实,莫可芯只说对了一半。

根据后来警方的现场勘察,的确是温蓉把自己埋进去的。现场有她挖坑的痕迹,血迹,脚印……唯一令警察想不明白的是温蓉的死法十分诡异。她的尸首没有眼睛啊!这已经是寂静岭清明节过后发生的第三宗同类事件了。死者无一不是没有眼睛,全身布满好像被油炸过的小疙瘩。

更要命的是,这不是谋杀事件!就算有个凶残至极的凶手,至少那个凶手还是个实体,看得到,捉得着,甚至可以杀掉。而现在,每个人都被弥漫在周围的无形恐惧掐住脖子似的几近窒息。

是跟那个纸伞女鬼的传言有关吗?

那不是古装电影里才有的东西吗?在如此现代化的社会里真的会出现?更何况,寂静岭从来没有任何关于旗袍女鬼的传说。是从何时起,它像诅咒一样出现了?

回到刚才的话题,之所以说莫可芯只说了一半,是因为警方后来把温蓉的尸体挖出来的时候,竟然在尸首下面的泥土里挖出了一块墓碑。温蓉挖坑的目的也许不仅仅是埋掉自己,还可能是为了这块墓碑。

这是一块很古老的墓碑。从碑文上看,属于清朝同治年间。而死者显然是个女子,墓碑上写着"爱妾碧娘之墓",这个碧娘仅仅28岁就去世了。

是个清朝女子啊。那岂不是会穿旗袍……洛音桐一想起那天晚上在那个地方见到的旗袍女人,就不禁觉得毛骨悚然。难道,她看到的正是这个碧娘的鬼魂?

不会吧?!

她把这个想法说出来后,把好朋友吓得不轻。还没从恐惧中恢复过来的莫可芯捂住耳朵阻止洛音桐继续说下去。

"别说了!别说了!没有鬼的!一定是桐儿你看错了!"

"可是……温蓉死掉的地方下面还埋着一块墓碑,你不觉得这件事情太过诡异了吗?"

"那……那……一定是巧合!巧合!"

莫可芯即将崩溃的样子让洛音桐不忍再折磨她,只好附和着说:"嗯,我想也是巧合。"

是吧。巧合。

第五章 殡仪馆之夜

学校就像深陷在缺少阳光的雾沼里,毒素沿着阴暗的轨迹溶解在四荒八合中。

从教室的窗口可以看到天空中盘旋着大群的乌鸦。向日葵大批地死亡,牧师的悼词无力地安慰饥饿的灵魂。华丽的人影和风景被掠夺鲜艳的颜色,漫天灰白的碎片像一场盛大的葬礼。

温蓉死后的几天里,无形的恐惧仍然笼罩在人们的心头。

并且出现了一些诡异的现象。

谁也解释不了。一个踢足球的男生会突然倒在球场上口吐白沫地抽搐;一个长跑的女生在跑道上猝然倒地;更骇人的是,在操场上参加升旗礼时,黑压压的乌鸦竟然笼罩了校园的整个上空。密集的翅膀覆盖年少惊恐的面容,他们犹如懦弱的猎物被天空中的野兽时刻窥视着。

反正,反正,恐怖故事一旦开了头,必然会苟延残喘至惨烈的结局。

那块刻着"爱妾碧娘之墓"的古老墓碑被暂时摆放在殡仪馆里。

洛音桐听妈妈说,那块墓碑会一直放在那里,直至找到死者的坟墓。

然而,寂静岭实在有太多的坟墓了,更何况还有一大部分是无人认领的无名墓。要找出一座清朝的墓穴,不能说是易事。

其实,学校离墓地并不远,从教学楼上就可以看到起起落落的坟墓在天空下无边无际地延伸,组成庞大而凌乱的图案,像某种恶毒的宗教符号。

有胆大的学生曾经喜欢抄墓地的捷径上学。

但现在没有一个人有这样的胆量。

就连从远处的大马路骑单车经过,望到那边山丘上连绵的墓碑,就像一双双翻白的眼睛盯着自己,心里也会泛滥着无法形容的寒意。

洛音桐五人骑着单车经过那段路的时候,总会骑得特别快。

远离墓地,到了街口,眼看就要分道扬镳了。洛音桐突然想起似的跟莫可芯说:"知道吗?我妈妈这几天正在帮温蓉的尸体化妆呢!"

莫可芯浑身一阵战栗,差点没从单车上摔下来,她反应极快地用脚撑地,总算停住了。

"臭桐儿,你有病呀!跟我说这个干吗?"

洛音桐觉得有点冤枉。

"我只是想问问大家要不要今天晚上去瞻仰一下她的遗容呢?毕竟咱们是多年的好朋友了。"

林豪不满地说道:"拜托,瞻仰遗容这种事情应该趁灵堂那天人多才有胆量做呀!难道你想让我们这几个人半夜三更去见鬼啊!你又不是不知道……"

秦天健倒没有什么意见,因为伊卓施一直在跟他聊天。伊卓施就是一副生怕别人会把男朋友抢走的样子。而她那天因为生病请假刚好没有在学校看见温蓉恐怖的死状,大概也不会有兴趣去瞻仰温蓉的遗容。

洛音桐伤感地看了看秦天健,又看着莫可芯说:"并不是瞻仰遗容这么简单,我是想,咱们是不是应该把那块墓碑处理掉?"

"什么墓碑?哦,你是说那块……"莫可芯忌讳着什么没有继续说下去。林豪皱起眉头打岔道:"怎么处理掉呀?"

"把它埋回到地下吧。这样也许事情就会平息了。"

这样也许可行,毕竟那块墓碑是一个不祥之物,只不过……莫可芯咽了咽喉咙,胆怯地说出来:"真的要在晚上吗?"

"殡仪馆只有在晚上才没有人呀。"

并不是没有人。

只是那些人已经死了,在冰冷的铁床上等待最后的腐烂。

子夜。周围一片静籁。氤氲如雾的黑暗,像浓痰一样,恶心地软化在空气中,渗入了深深浅浅的纹理中。天边杏黄色的月色,孤零零的,如被固定在断头台上的一颗头颅。四处伸展开的树影,给人从地狱底伸出来的千万只手的感觉。

殡仪馆在旧街的尽头。新换的招牌采用了单调的黑与白,没有一丝活泼的色彩。站在街道上,风卷起地上的废纸张飘飞在空中,然后有无色无形的阴影笼罩下来。

洛音桐伸手进裤兜里,钥匙串发出清脆的金属声,将片刻的死寂五马分尸。她把从妈妈那里偷来的钥匙掏出来。林豪低声问道:"真的要进去吗?"

洛音桐回头看了看大家。谁都是一张绷得紧紧的脸。不难想象他们此刻的心情多么紧张。就连自己攥着钥匙的手也轻微地颤抖着。伊卓施死死地抓住秦天健的臂弯,不肯放手。夜色从每个人压抑的脸庞上流淌而过。

进去了。

打开殡仪馆的大门。顿时一阵刺骨的冷气扑面涌来。里面黑洞洞的。走廊在黑暗中拼尽全力地延伸着,像通往一座诡异的迷宫,迷宫里繁盛着恐怖、阴邪、恶意。伸出五指,手便要被吸进去一样。

大家打开了随身携带的手电筒。

光团在惨白的墙壁上移动,照亮地板。他们慢慢地走进去。身体互相紧靠在一起,急促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

终于来到另一扇大门前。洛音桐拿起手电筒从门上的小玻璃窗往里面照了照,光芒所及之处,间断地浮现出一具具被白布遮盖住的尸体。白色的死亡拥挤在瞳孔里。

倒吸一口冷气。

肺部被冰封住一般地难以活动。

"是停尸间呢!"莫可芯脱口而出。

头皮发麻。好像有虫子拼命地要从脑壳里钻出来。

"墓碑是放在这里面吗?不会吧!"

走进去会被吓死的呀!众人神情紧张地盯住洛音桐。她却摇摇头说并不知道墓碑被放在哪里。这让大家感到为难。难道要在殡仪馆到处搜寻那块不起眼的墓碑吗?

会不会冒犯那些睡在这里的死人呀?

秦天健用手电筒照了照别处,他发现走廊那边还有好些房间。他提议道:"不如,我们先到那些房间里找找吧。实在没有,我们再到停尸间里面找吧。"

很好。如果在那些房间都找不到墓碑,再进停尸间也不迟。

幸好其他的房间不是办公室就是杂物房。

像寂静的河,轻轻浮动着黑色的残花。空空的,房间里偏偏充满了低沉的视觉。沉默的,好像被扯掉舌头的阴影在视界里无情地被锁住。

当大家在杂物房翻箱倒柜时,洛音桐忽然把手指竖在嘴边。嘘!她看向门外。

"听到了吗?"

"什么?"

"有声音。"

"啊,什么声音?"

是那种细细的,严肃而迟缓,有如踏在苔藓上的脚步声。洛音桐认真地聆听着从某个遥远的方向传过来,若隐若现的声响。她被莫可芯恼气地拍了一下。

"别吓人啦!哪有什么声音!"

"你们真没听见?"洛音桐看着大家疑惑的表情,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唯一听见的人。她下意识地抱紧身子,想把从身体里冒出来的寒意暖掉。

大家继续翻箱倒柜。

寂静中又有一些来自远方的声响。仿若暗地里的呼唤。

洛音桐又听到了。她直起身子看了看伙伴们,他们正紧张地翻找那块墓碑,好尽快离开这个阴冷的地方。他们好像根本没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那声音只肯让她听见似的,悠悠扬扬地从走廊那边传过来。

她不由自主地退出杂物房。伙伴们并没有发现她走到走廊上。

那声音细得像要随时断掉一样,却死心不息地牵着她。她犹豫地走过去,循着那微弱的声源。她站在了停尸间的门口。

声音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她不敢走进去。她把手电筒的光调至最大,从玻璃窗照进房间里。所有安眠的尸体直挺挺地一动不动,纷繁的白布在黑暗中泛着阴森森的光,偶尔从白布下面露出赤裸裸的脚,映入惧意澎湃的瞳孔里。

那声音到底是从哪里传过来的呢?

现在听来,它不像脚步声,而像一种深沉的呼吸声。

从十八层地狱拼命地爬出来的呼吸,钻进了她的耳朵里,掠取温暖的居所。

而视界里,好像有什么在抖动。

洛音桐屏息敛气,慢慢地把手电筒光移回去,停留在角落处的那张白布上面。

动了。真的在动!

那白布像是有生命似的,居然在微微地起伏。如果不仔细看,是无法发现的。而那声音正是从那里传过来。好像……好像盖在白布下面的尸体还活着……洛音桐觉得脖子一下子被什么掐住了,很难呼吸,气管简直就要被掐断似的。

不管那声音是什么,她决定要回到伙伴们那里去。

洛音桐用逃亡的速度飞快地冲回了杂物室。她想着伙伴们一定会大惑不解地回过头来问她出了什么事。但是她却发现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孤零零的黑暗在面前瑟缩作一团。

怎么了?大家都去了哪里?

洛音桐走出房间,推开了对面房间的门。里面仍然一个人也没有。

就在这时,一抹影子从地板上一闪而过。洛音桐看向走廊那边的出口,只见大门刚刚关上,显然有人从这里出去了。

真是的!他们回去也不叫上我啊!真没义气!

洛音桐又气又恼,只好赶紧往出口走去。她想着出去以后一定向那些抛弃朋友临阵脱逃的家伙兴师问罪。

经过停尸间的门口时,鬼使神差,她竟偷偷地瞥了里面一眼。

这不经意投放出去的目光,顷刻僵硬了。洛音桐睁大眼睛,眼睛里的血管像泡泡一样要爆裂开来。血液涌上大脑,意识被吞没了。她无法去思考。那一瞬间,她是沙漠里的一棵植物,身体里一丝一缕的恐惧都快速地蒸发成水汽。她闻得到空气中自己的血液味道。被蒸发干的心脏苍白地瘪了下去。

大脑的指令在到达四肢神经时就被切断。她明明想逃跑的啊,为什么还站在原地,死死地盯着。停尸房里那具被白布遮盖的尸体居然坐了起来。像死不瞑目地坐了起来。它直视着站在门口的洛音桐。

它看见她了吗?也许是,也许否。洛音桐清楚地看到微弱的月光凛冽地穿透了它的眼窝。那眼窝像月光一样空心的,从头骨里深陷进去。眉骨边缘的线条以突兀的姿势笔直地断裂了,凹进那早就失去眼球的眼窝。

那是温蓉的尸体!

洛音桐恨不得把脚从地上拔出来,逃跑。然而,肌肉的细胞似乎失去了功能,神经脉络何时变成了冰冷的铁镣,她被锁住了似的,连一步也迈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