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他不在,我让宝儿买了甩炮,一屋子老少在院子里甩炮玩儿。玩得最乐呼的该是师父,他一面甩炮一面耍拳,拳风所到之处就一阵噼里啪啦,好不威风。

我瞧着瞧着忽然有了主意,以我这三脚猫功夫嘛,实在见不了大世面,唯一能唬人的飞针也是时好时坏的,不如改良一下,以后我射飞针时顺便甩个炮出去,甭管中不中,气势唬人也好。

我将我的想法告诉了师父,师父连声称赞,并且决定借鉴我的想法用在拂云手上,我本不愿意,但也无奈,谁让他在江湖中地位比我高,假若我有地位。

这时我想到一件事,便问了:“师父,按理说,江湖中人不是闲来无事便四处寻仇的么?按理说你号称大魔头,在我这儿待了这么久,为何也没人来向你寻仇?”

师父面色讪讪,“这个啊,我不问江湖事很久了。”

我见他挺失落的,也不好多问,便拍拍他的肩,道:“大概你向来行踪飘忽,江湖中人尚未得知你的落脚处,若是知道,定当寻来的。”

师父在才笑开了怀:“真的?那不如我放风声出去,让他们知道我在这里?”

我琢磨着真有人来寻仇,范天涵定当气个不停,于是忙劝师父道:“我看不妥,若是放出风声,来得人多了,你便没时间照料你的菜地,若是来得人少了,又掉面子,实在是个皆输的局面。还是随缘罢,真有人寻来了,也证明了他对你实在是恨得入骨,那不是挺好的。”

……我一番话下来,十分心虚。岂知师父倒是很赞同地点头,想必他也怕放出风声之后,连只鸟都没飞来叫嚣几句,到时面子往哪儿摆。

我一向晓得我自己天赋不少,像是绣花啊,厨艺啊,练武什么的,虽都不是顶尖,但都别具一格,颇有几分与众不同。但我还真真不晓得原来我也有未卜先知的天赋。当然,民间有时也称这种天赋为——乌鸦嘴。

两日之后,真有仇家寻上门来了。只是这仇家寻的不是师父,是师父的女儿萧子云与准女婿段展修。

所以嘛,我的天赋向来有几分与众不同。

这仇家他大清早地便降落到将军府的院子里,叫嚣着把萧子云和段展修交出来。

范天涵上早朝去了,师父还在睡觉,大师兄又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李总管一见这阵仗就不知躲哪儿去了,于是我只好独挑大梁出来与其谈判。

其实,作为第一次与江湖人士谈判的我,内心是不无兴奋的。

为了给这江湖人士留下一个不俗的印象,我觉得我必须来个震撼的出场,最好能一鸣惊人。

于是我整了整衣裳,开了房门,想想不对,开窗跃了出去,姿势一个没伸展好,脑门还撞了一下窗棂,疼得我只想骂娘,但我还是咬着牙微笑落地了。

这仇家按照江湖惯例他是个男仇家,长得是标准的横眉竖目坏人脸,面上还有一条刀疤,该刀疤从左眼角跋山涉水越过鼻梁到达嘴角,实乃一条锲而不舍的刀疤。他身上着蓝灰色布衣,破破烂烂打了不少补丁,脚上的靴子已是破了洞,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灰灰的指甲盖。

打量完他的长相,我抱拳道:“哪路的英雄到访,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讲完觉得这话充满了和谐的矛盾美,我不知道他哪路来的,还想着去远迎他。

幸得他也不跟我多计较,非常铿锵地来了一句:“废话少说,把那对狗男女交出了。”

我对他这话的评价是好坏参半,我十分赞同他那句“狗男女”,但又十分不满他那句“废话少说”,作为一个想一鸣惊人的侠女,你不让我鸣,我要如何惊人?

于是我笑盈盈道:“这位英雄,敢问有何贵干呢?”

我原本想说这位大侠的,但印象中大侠应该较为注重外表,毕竟我就没见师父或大师兄穿过破烂的衣服,更别谈破洞的靴子。而英雄这词宽容得多,并不十分计较穿着。

“关你鸟事,你将他们给我交出来!”他铜铃大眼咬牙切齿地瞪我,扯得那道疤起起落落,实在是甚是忙碌的一道疤。

我安抚他道:“英雄莫动怒,他们俩现儿不在府中。我看你风尘仆仆,想必为了寻找他们也是赶了不少路,若你不嫌弃。不如进来吃顿便饭,喝杯薄酒,慢慢等可好?”

他诧异的望着我,想必是被我的落落大方所震惊。

这个必须教导一下后人,我们千万千万,千万不能让一个人太震惊,否则,这个过度震惊的人,他就容易头脑发热酿下大错。

这位英雄他,就是一个好例子。

他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我劈晕了。

鉴于我之前被萧副将下药迷晕时靠着树干,并没有倒下去着地的困扰,故这次我倒下去时并无经验,后脑勺就先着地了。

今日我的脑壳真是多灾多难。

醒来时,我在一个山洞里,山洞有石床有被褥,一付等待我良久的景象。

我转动着酸痛的脖颈左右环顾一下,山洞内就我一人,走出山洞,发现这是个奇妙的处所,山壁中突出的一块石台,往下是望不到底的崖谷,往上是笔直的峭壁,隐隐可以看见崖边。难怪他如此放心将我一人丢在这里,这根本是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鬼地方。

我无奈地叹口气,叹气声滑落谷底又弹了回来,大概是撞到对面山壁,又再弹回来,我仅叹了口气,却得到山老爷的三声回应,也算有面子。

我知道我理应惶恐一下,但经过我与众不同的脑袋仔细思索,得出的结果是:事到如今,惶恐也改变不了什么,最好还是冷静,留点体力另寻出路。

冷静下来后,我开始在山洞内东摸西摸,这里拍拍那里打打,根据我多年来听说书的经验,山洞内一般有绝世武功秘籍或者绝世神兵利器,再不济至少有一条别有洞天的暗道。

岂知我摸到手都快烂了,连张手纸都没摸出来。

皇天在上,王清浅今日若是能活着离开这个山洞,我将告知世人——不是每个山洞都有武功秘籍的,说书人的话实在当不得真。

我将这方寸之地绕了个遍,实在找不到任何出路,只好在角落里坐下,托腮想这神奇的一日。

今儿一早,我难得比范天涵起得早,无事可做便对镜描眉,后来范天涵醒了,他以手支头侧躺着看我画眉,还在一旁瞎出主意,一会说我画高了,一会说我画低了,气得我抄起石黛盒子丢他。他也不恼,起身换朝服,还赖着我得送他出门口,最后也不知怎地,我竟应承他为他准备早膳,这下可好,有人要挨饿了。

人生的境遇真是峰回路转,我今早还懊恼自己怎么就死蠢到应承范天涵帮他做早膳,现儿我恨不得立马将一日三餐煮好了顶头壳上去求他赏脸吃。

想到吃饭,我的肚子一阵咕噜,望望外面的天,大概也是晚膳时分了,不知府里晚膳吃的是甚么?忍不住咽一咽口水,好饿,好想吃东西,给颗橘子也好……

突然洞口传来哐咚一声,我赶忙跑出去看。

这里我要讲一个小故事,从前从前,有个人,名唤叶公,他十分喜欢龙,家里雕的刻的统统是龙,有日真龙他知道了,深感荣幸,决定去拜访一下叶公,岂知叶公见了真龙,吓得屁滚尿流……

而我此时便开始觉得,地上这颗从天而降摔得稀巴烂的橘子,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并且,此时我才开始想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为何来寻的是萧子云和大师兄的仇,最终被丢进山洞的确是我?莫非他寻不着他俩便迁怒于我?只是这迁怒也不忒不讲理了罢?比那父债子还天经地义还不讲理。

我这厢正不平着刀疤人的蛮不讲理,就在洞口盘坐下了,望着那稀巴烂的橘子发愣。

忽地上头传来男声:“喂,那橘子是你的晚膳。”

我吓一跳,都砸成稀巴烂了,还要我吃?太不道德了……

“喂……你想饿死吗?”良久之后上头又传来声音。

我出了洞口抬头看,那刀疤人趴在崖边,眼巴巴张望着。

我朝他挥挥手,商量道:“那个,我们无冤无仇,能让我上去么?我家里人在等我吃饭呢。”

我自觉这话说得平淡无奇却又温馨感人,只盼这恶人尚有良知,放我回去。

他沉默了,我努力睁大眼睛,但太远,我实在瞧不清他的神情。

顷刻之后,只听得他软了声音道:“你还是吃点罢,不吃会饿。”

随着他话音一落,哐咚哐咚地砸下十数个橘子,我闪躲跳进山洞,只听见他的声音在山壁中回荡:“你还是吃点罢……是吃点罢……吃点罢……点罢……罢……”

我真觉得,他对我还挺关心的。

囚禁

天渐渐地黑下来,我在洞口坐了许久,也对着山顶叫唤了不少次,最终确定了那刀疤男确实已经离开,并且他确实将我丢在这鬼地方了。

于是我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就着夕阳的余晖去洞外挑那堆烂橘子中较为不烂的几颗。

小心翼翼地剥了橘皮,里面的橘子肉烂得挺均匀的,许是我尚且不够饥饿,我摸着下巴琢磨了半晌也不敢将那烂乎乎的一手橙色往嘴里送。待到天完全黑透了,我又慢悠悠地剥了一个橘子,也不计较捏在手里汁液淋漓,眼不见为净地吞了下去,味道也还行,于是又吞多了一个,再吞一个,觉得大概可以熬过今晚便停手了。

山洞挺黑挺吓人,石床也挺硬挺硌人,范天涵何时才能寻来?

次日午间,那刀疤人又来丢了些梨,又是摔得四分五裂,见了就倒胃口。

我这人,一肚子饿就容易失常,文化点叫气急败坏口不择言,直白点叫活腻了发癫。

我仰着脖子将他臭骂了一顿,大抵骂的就是那些:你是猪啊,你丢下来的烂成这样怎么吃?再说了,我是人,又不是猴子,你干嘛一直给我吃果子,你脸被劈了一刀,脑壳也被劈了一刀么?

骂完后我揉揉脖子,等待他火冒三丈跳下来揍我,大家拼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

岂知这刀疤人忒有修养,忒不与我计较,他耐心听我骂完,席间未插一句话,最后还我问一句:“骂完了么?你想吃什么?我待会给你带来?”

我忒泄气,开始怀疑他是否范天涵易容而成的……

于是我淡定道:“我要吃来福客栈的小笼包,你待会儿丢下来拿点什么垫着,不然又该摔烂了。”

他与我商量道:“可否吃别的,这来福客栈的小笼包价格不菲,我身上没那么多银子。”

我悲从中来,范天涵也曾因身上银子不够买小笼包,无奈之下只得为我去骗来福客栈的掌柜,我现儿真觉得他对我无微不至,想到这我便嚎啕大哭起来。

哭声哇哇地在山壁中回荡回响着,仿佛一群乌鸦被打飞。

山顶上的刀疤人似乎被我吓了一跳,半个身子趴在崖边摇摇欲坠,大声劝着我:“我说你别哭呀,我去给你买成不?”

我不理他,自顾哭得有滋有味。

哭到累了,我抬头一望,刀疤人已不知所踪。我一方面觉得自己方才莫名大哭很掉面子;一方面生怕他嫌我烦以后不再为我送食物;另一方面又不知自己何时能够回家。三管齐下,愈发难过起来,瞬间又欲嚎啕,嚎了两下觉得嗓子干涩疼痛,遂弃之。

半盏茶之后,我犹豫着是否要去把那烂梨子捡来吃一吃,毕竟饿好忍但渴不好忍,我嚎哭了许久,渴得慌。

就在我起身往那梨子的残骸跨出耻辱的第一步时,怪事发生了。

一只鸟。

一只大鸟。

一只不知名的大鸟。

一只脚上绑着笼子的大鸟。

一只脚上绑着笼子,笼子往外冒着热烟的大鸟。

一只脚上绑着笼子,笼子往外冒着热烟,热烟烫得它的爪子直抽搐的大鸟。

大鸟它停在了山洞口,外面传来刀疤人的声音:“喂,你要的小笼包,快点解下来,莫烫了我的神雕。”

我忙过去解开那雕上的小笼包,解开后我便搂着那雕的脖子不松手,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见着雕,好歹得抱一抱。

雕大哥很温顺,扭了脖子在我头上蹭一蹭,蹭了我一头鸟毛。

抱了一会儿,我忍不住松手了,实在是它身上的鸟味太重了,难闻。

我才一退开,一声响亮的口哨响起,雕大哥扑扇着翅膀腾空了,扇了我一嘴的鸟风。

我端了小笼包坐在洞口,吃着久违的热腾腾包子,问头顶上的刀疤人道:“这是养的雕么?”

“是啊。”

我无限失望,故事里养雕的可是绝世俊男杨过。而这刀疤男与杨过的唯一共通处大概是都挨过刀子吧,只是杨过挨的是手臂,他挨的是脸。果然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同样是挨刀,落到点不同决定了容颜不同……老天爷比较厚爱杨过。

我仰头见刀疤人坐于崖壁,晃荡着双腿,而雕大哥停在他身旁。我望不真切,便自己在脑海中形成一幅人与雕深情对望的景象,倒也情深似海。

我吃了两个小笼包,又觉口干舌燥得很,便嚷道:“喂,刀疤人,我渴了。”

他卸下腰间的水囊丢了下来。

我吃饱喝足后,见他仍坐在崖边,前前后后思忖了他的行为举止,觉得他并非十恶不赦之徒,若是与他拉拉交情,说不定事情尚有转圜的余地。

于是我与他大声攀谈起来:“你养的雕可有名儿?”

“有。”

“什么名字?”

“神雕。”

……

我抬头望望天,白云悠悠阳光柔柔。

这究竟是为何?究竟认真取个名字有多难?师父非得叫古人?剑法非得叫一套剑法?毛虫非得叫大侠?画眉非得叫乌鸦?人生,非得如此不严肃?

“喂,你什么时候放我回去?”我想了想还是问道:“我与你真无冤无仇,你究竟为何抓我?”

我吼完了这一段,听着自己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半晌,觉得很累,又道:“你下来说话成么?这样吼着我很累。”

良久之后,那雕忽然飞了下来,刀疤人趴它背上,神雕明显地被他压得有点神志不清。

刀疤人从神雕身上手忙脚乱爬下,我瞪大着眼望着他,心里极其懊恼,早知道神雕它乃一载人之物,我方才应该说甚么也不松手的。

刀疤人恬然地与我打招呼:“你想与我说什么?”

我道:“你为何要抓我?”

他回道:“受人所托。”

我道:“何人?”

他回:“不能说。”

我又问道:“你来寻的不是萧子云与段展修的仇?莫非是他们指使你?”

他忙道:“不是。”

我瞪视他,他竟脸红起来,连那条刀疤也现出淡淡的粉色。

我一愣,这样粗糙的面红,竟让我对他无法再生怨怼。我叹了口气:“你与萧子云是何关系?”

他挠挠头,“我不认得她。”

我糊涂了,除了萧子云,有谁还会吃撑了非得与我过不去?大惑不解之下也跟着挠头,只是我一挠头,两根鸟毛就悠悠飘了下来,引得我连打了两个喷嚏,狼狈得很。

那刀疤人倒是笑了,道:“神雕近来有点虚弱,老掉毛。”

我一点都不关心那雕的身体状况,追问道:“你要将我关在这里多久?我家里人会担心的,尤其是我相公和宝儿,宝儿会哭的,而我相公,他手握兵权的,若是生气也不知道会不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我看你还是放我回去好了,回去后我就说是我自己贪玩出来迷了路,我常常捣乱的,他们会相信我的。”

他想了想道:“那人让我放你,我就放你。”

见我怒视着他,他又道:“放心,我会对你好的。”

好你妈个头啊好。

我心里叹了口气,看来道理是讲不通的,于是我一抬手,银针唰唰射出。

他不屑地望了我一眼,侧身躲过,银针打在石壁上,叮当落下。

我再射出一排银针,他这次一抬手,银针到他跟前却莫名地慢了下来,最终簌簌落地。

我一挥手又想再飞一手银针,但手指一摸,发现袖中已无银针,挣扎了半晌,还是觉得蹲下去捡那一地的银针太丢人,只好作罢。

他见我停手,笑了起来:“你师承古老前辈?”

“没错。”我想想又道:“既然你认识我师父,那看在我师父面上不如将我放了,否则我师父若是知道了你囚禁我,绝对绕不了你。”

他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惊恐,反而淡然道:“若真如此,以我对古老前辈的敬意,我甘愿死于他手下。”

我比秀才遇到兵还气愤,我他妈遇到疯子。

各自默了半晌,刀疤人道:“我走了,你晚膳想吃甚么?我想办法替你弄来。”

我想一想,道:“我想吃我家宝儿做的红烧狮子头。”

他摇头道:“你这是让我送上门去?”

哟,不傻嘛。

我只好道:“那你接着偷小笼包吧。”

他爬上神雕背,神雕吃力地腾空而飞……

晚膳时分,我靠背打瞌睡,神雕扑腾着降落了,我上去解小笼包,解完后试图爬上神雕的背。它两下将我甩下背,我不甘心,又爬,它又甩。如此重复几回后,我累得趴在地上直喘气。神雕它长鸣一声,扭头骄傲地睥我一眼,拍拍翅膀飞走了。

我怒火中烧,本女侠今日,今日竟被一孽畜活色生香地鄙视了!

作者有话要说:是这样的……

其实我写了两个结局的,一个是书里可以看到狗血结局,另一个因为不够狗血不够正经不够言情而被出版社枪毙了,但其实我就是一个不正经不言情的人,所以我一心想要把这个不狗血不正经不言情的结局贴上来。然后重点就在这里了,当word文档传来传去,改来改去的时候,我找不到原来结局的文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