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咬了一大口道:“你这怪习性,我不会和你换。”
师父会这么说是因为我幼时与他们一起摘野果吃,明明是一棵树结出的果,我硬是觉得他们手上的比较甜,老是哀他们与我换。但我早已长大,哪里还是那么孩子生性,只是他们手上的真的看起来比较甜。
许是听到了我们的对话,突然一个桃子从我身后递到了面前,我回头望,范天涵漫不经心道:“与你换。”
我喜滋滋换过他的桃子,一咬,果然比我的香甜多汁许多。
吃过桃子,各人散去。我留着陪范老夫人与萧子云吃茶,扯了半晌闲话,萧子云忽然从袖口里掏出一个油纸包。
我不解地望着她,她贤淑一笑道:“此乃补身子的药,据闻女子吃了容易受孕。”
我很是无奈,老生常谈也谈太久了,老生都腻了累了,她们为何还如此乐此不疲啊?再者,我是疯了才吃萧子云给的药。
我淡然接过药,道了声谢。
她们留在府上用了午膳,午膳过后范老夫人热心地要我把那药煎了喝,我无奈,只好让宝儿去把药煎了。
宝儿关键时刻还是比较聪慧的,她端药回来时小声道:“小姐,我替你换了清补凉。”
我端起碗正要喝,萧子云忽然皱起眉道:“嫂嫂且慢。我闻着味道似乎有点不对。”
我闻言生怕她又要刁难宝儿,便假装没听到,迅速把药灌了下去,热腾腾的药汁如火山岩浆般滑过我的嘴,滑入我的喉咙,烫得我喉咙犹如火烧,瞬间老泪纵横。
范老夫人一个惊呼,冲过来夺我的碗,但碗到她手中时已是空空如也,我连渣都吞下了。
她手里拿着碗,手足无措地转来转去,嘴里喃喃念着:“这倒霉娃这么热怎么就喝下去了,烫到了,烫坏了。”
我和宝儿手忙脚乱地往我口里扇风,百忙中还抽空望了一眼萧子云,她的表情先是失望,后是微愣,最后皱着眉头很是担忧的模样,当然,除了她微微上扬的嘴角。
范老夫人凑过来,推开宝儿道:“我来。”
然后……她忧心忡忡地往我嘴里吹了口气,像哄娃娃似的道:“不疼了哦。”
我额角迅速凝了一滴汗,缓缓滑下。
我转头眼珠望了望宝儿与萧子云,她们大张着嘴,仿佛也被范老夫人吹了一口。
范老夫人持续地往我口里灌着风,我僵在原处,满嘴的鱼腥味,她午膳时就特别爱吃那盘清蒸鲈鱼……
时间滴答滴答,我的心咔嚓咔嚓。
好容易范老夫人吹够了,拍着我的头道:“我看还是请大夫来看一趟好了。”
我眼角含泪,你不早说早说早说早说,你吹个什么劲儿劲儿劲儿劲儿。
姜溱被请来了,她审视了我的嘴半晌后,啧啧称奇:“姐姐,你这是吞碳了麽?”
我有苦难言,咦唔着讲不出一句完整话。
姜溱搥了不少稀奇古怪的草药塞入我的嘴,但我并不怕那些草药的味道,因为我已尝不出来。
范老夫人内疚地携萧子云回府了,她言明日再来探望我,我摇头,她又言浅儿你不用怕娘累着,是娘害了你。我又摇头,我不是怕你累着,我是求你莫要再来折腾我。她又言浅儿娘知道你善解人意,以前都是娘误会了你,娘以后会好好疼你的。
我不再摇头,哀伤地望着她远走,婆媳大和解这出戏唱得我嗓子真疼,火烧般的疼。
姜溱听宝儿讲了来龙去脉后,很是义愤填膺,言其要毒哑萧子云为我报仇。
宝儿问她:“你不是说你没有害人的药?”
姜溱道:“这令人不能发声之药是制与不愿再卖声的伶人。”
宝儿:“……算你狠!”
宝儿领了姜溱去看萧子云带来的药,带回一个使我痛不欲生的消息,该药就是一纯粹的滋补良方。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范家少妇你如此草木皆兵为的是哪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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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不久,不知何人将外出办事的范天涵寻了回来,他瞪视了我半晌,叹气道:“可疼?”
我忙不迭泪眼汪汪点头。
他哼道:“疼就对了,疼才长记性。”
我瘪嘴扮委屈。他又道:“这倒似两片上好烟熏猪肉。”
这厮何时练就得如此尖酸刻薄?
晚膳我无法用,范天涵令人熬了粥,我一勺一勺吹凉了吃,边吃边龇牙咧嘴。
范天涵在一旁挤兑道:“会不会不够烫?用不用再热一下?”
我艰难地咽下粥,咿呜了几声表示抗议。
他睥我一眼,“不服气?”
宝儿见我可怜,忙出来打圆场,夺了我手中的碗道:“小姐,我喂你吃快点。”
她舀起一勺粥,往我嘴里一塞。我泪水流下来,烫死老娘了。
宝儿拍着我的肩,道:“小姐,别难过,姑爷逗你玩的。”
我本来拼命呼着气散热,被宝儿这么一拍,上气不接下气,差点没撅过去。
范天涵格开宝儿的掌击我的手,拿过宝儿手中的碗,用勺子搅拌着碗内的粥。
宝儿被格在一旁,望着范天涵搅拌粥,她不满地嘟囔着:“再搅都凉了……”
我……
范天涵递来吹凉的粥,我摇头表示我没胃口,他瞪我一瞪,我默默接过,默默吃完,默默把我孬的本质表现得淋漓尽致。
夜里,由于嘴巴疼得厉害,我睡得很不安稳,总梦到我被逼着吞火炭,喝热油。哼唧着醒来,范天涵便往我嘴里塞入一坨草药,待我平静下来,他又把草药从我嘴里挖出来。如此反复,待到我最后一次醒来,天已微亮,范天涵倚着床头打盹,怀里还抱着一个捣药的罐子。
我推一推他,他迷蒙着眼从罐子里挖出一坨草药便往我嘴里塞。
我躲开来,哑着声音道:“我……好些了。”
我的嗓音顿时充满了岁月的沧桑、人生的无常、前途的渺茫,算得上是一把很有层次的嗓子。
他清醒了一些,问道:“出得声了?”
我点头,操着那把岁月如刀它刀刀割人嗓的声音道:“你躺下睡会?”
他侧头望望外面,道:“不了,我去上早朝。”
我有丝内疚,道:“累你一宿未眠了?”
他睥睨我一眼,道:“幸得你有自知之明,下回若欲做此等蠢事,还请三思。”
我被数落得面上无光,讪讪地讨好:“我送你出门罢?”
“不必了。”他边回答我边下床着衣裳。
我乐得轻松,翻了个身准备接着睡,这一整夜都没睡好,真是疲乏死人了。
睡到天大亮时,被宝儿的咋呼声吵醒了。竖了耳朵听:
宝儿:你怎能闯小姐的闺房呢?
男子:我听说她受伤了,特来看看,看看便好。
宝儿:白然,虽说小姐乃爽快之人,平时亦是不拘小节、不守妇道,但她尚未起身,你万万不能进她房。
我……淡定地起身,找了套忒守妇道的衣裳穿上,道:“宝儿,你领他进来吧。”
门外传来宝儿的声音:“你是何人?为甚在小姐房间?”
白然道:“听着是个男子声,莫非浅儿偷汉子?她偷汉子竟不优先择我,太没义气了。”
我拍一拍桌子,欲喝斥几声,可惜发出的声音却虚得仿佛我真的偷汉子似的,“要么滚进来,要么滚远点。”
门被缓缓推开,宝儿与白然的头一上一下地探进来垒在一起,同声道:“逗你呢。”
我朝他们吐吐我那历过水深火热的舌头,自觉十分可爱。他们露出一副活见鬼的模样,我只当他们世面见得少,并不十分与他们计较。
白然带了一瓶药予我,蓝色的瓷瓶,瓶身釉了一株水仙,甚是趣味。他言此药乃甚么甘露,用甚么草药混甚么水熬制七七四十九天而成的。江湖上对七七四十九这一迷思果真执着得很呀。
我含了一口那甚甘露,凉凉的,无甚稀奇。
午膳时我发现粥淡了,便让宝儿加了点盐巴,宝儿抖着手问:“小……小姐,你能尝出味了?”
我一惊,对哦。
姜溱不知从何处得知消息,匆匆赶来,听闻是白然的药使我迅速恢复味觉,她痛不欲生。她捧着那瓶甘露研究了许久都研究不出个所以然来,最终长叹一声道:“既生瑜何生亮!”
宝儿在一旁凉凉道:“神医啊,真不知你如何好意思为白然疗毒。”
姜溱羞愧垂头不语……
我对于宝儿孜孜不倦、见缝就钻地欺辱姜溱这个兴趣爱好,觉得很是乐见其成。
作者有话要说:我顶着锅盖来更新。。。。。
揍我的下手轻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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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面
范老夫人她爱我。
我惶恐。
许是我那日勇吞热汤的事迹感动了范老夫人,她从此对我那个推心置腹,隔三差五就来拉着我的手讲体己话,上至买了块上好布料准备裁衣服予我,下至范宰相昨夜宝刀未老、老当益壮地将她温存了一遍,总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将我缠得滴水不漏,我连向姜溱索药来将自己毒聋的机会都寻不着。
这几日来,我严重怀疑范老夫人是否萧子云派来支开我,以便她对范天涵下手的棋子,只是这棋子眼中闪烁着的光芒太过诚恳,使我的阴谋论总也站不住脚。
这日,宝儿一早来敲门,言范老夫人在厅里等着我,我望望尚躺在身旁的范天涵,她竟比人上早朝的还早……
我拖拉着从床上爬起,爬过范天涵身上时还用膝盖撞了他几下,他闷在被窝里幸灾乐祸地笑。
天才擦亮,我迷蒙着眼睛向大厅摸去。进到大厅,范老夫人正无聊地敲着茶几,见我来立马蹦了起来,拉着我道:“浅儿,这么早,娘叨扰到你了罢?”
我打起精神笑道:“不会,一天之计在于晨,是浅儿懒惰,睡晚了。”
她笑眯眯道:“真是个懂事的孩子,娘岁数大了浅眠,睡不着了便想扯人说话,而你爹与子云为人又无趣,我便来找你了,你不会怪娘吧?”
我讨好地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真是虚与委蛇厚颜无耻到登峰造极。
于是……范老夫人拉着我讲了一个来时辰她与范宰相的情史,这期间宝儿添了三次茶水,李总管问了两次可要用早膳……
我听到双耳蜂鸣,两眼呆滞,恨不得抡个棒子把自己敲晕。
“小姐,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宝儿旋风般旋进来,撞倒了范天涵最心爱的花瓶,哐地碎了一地。
宝儿怔在原地,喃喃道:“这是姑爷最喜欢的花瓶……姑爷会责骂我的……”
我安抚她道:“以我对天涵的了解,他不会的,娘,你说是吧?”
范老夫人点头严肃道:“我儿宅心仁厚,他至多就是杀了你给这花瓶陪葬罢了。”
范老夫人为人如此之上道,我还嫌弃她,我有罪。
宝儿被范老夫人唬得面上一白,我十分满意,问她道:“你方才咋呼什么?”
她眨了两下大眼,半晌才道:“啊……对了对了,大师兄和人打起来了。”
“和谁打起来了?”范老夫人兴高采烈地问。
宝儿摇头道:“不知,蒙面人。”
我一蹦三尺高,老身纵横江湖数十年,尚未看过蒙面侠呢……
于是,我与范老夫人随宝儿到了庭院,躲在了栏杆后面望蒙面侠,蒙面侠他很敬业,他不仅是蒙面侠,他还是个黑衣侠,按理说,这黑衣乃夜行衣也,而夜行衣既然叫夜行衣,至少得夜行,他大白天得穿出来,也不怕人笑话。
宝儿奇怪地问我道:“我们为何要躲起来?”
范老夫人鄙夷道:“打不过我们当然要躲起来。”
宝儿期望地望着我,我在她心目中是个勇者,哪能如此贪生怕死,既然躲起来便一定有冠冕堂皇、正气凛然的缘由。
我坦然地迎向她的眼光,道:“娘说得对。”
不知为何,院子里对打的两人停了下来,各持一把剑冷冷地对峙。
范老夫人趴在我耳边小声问:“他们为何不动?”
我回道:“不晓得。”
她逼道:“你怎么会不晓得?你嫌娘罗嗦不告诉娘对不?还是嫌娘见识浅?”
……我只好道:“他们大概是在比试气场。”
“何为气场?”
“内功强大之人身上能散发出一股气。”
“这气有甚么过人之处?”范老夫人摆出一付无知少女的模样。
我道:“以气逼人,起震骇作用罢了。”
“怎么可能仅是如此简单?浅儿,你定是藏着掖着不想让娘知道罢?”
我深吸一口气,道:“这股气一旦运行,轻则百步之内人畜不近,重则十里之内寸草不生。”
“浅儿。”范老夫人轻轻道:“你讲话太浮夸了哦。”
“……”
“哎呀,莫吵莫吵,又打起来了。”
我本欲转头看,头一转,倒是瞄到了整条走廊栏杆下都躲了人,李总管带领着府上男女老少,齐齐看热闹。
我斟酌再斟酌,问范老夫人道:“娘,我们是否应该去寻师父或范天涵回来,或者报官?”
范老夫人道:“没甚好报的,这二人哪里是在打架,分明在调情。”
我愣住,原来大师兄还好这口啊?改明儿得将白然介绍予他,以白然那妖娆小身板,着起黑衫来定当更加销魂噬骨,只是以他的面容蒙面实在可惜了,若是大师兄实在喜欢那份神秘感,便让他蒙个面纱,那面纱最好是粉色,随着他言语时喷出的气息微微掀浮着,他那绝美的面容在薄纱下若隐若现……喔,真令人魂飞魄散呀。
宝儿闻言问道:“老夫人,莫非你觉得大师兄他是个断袖?亦或是个双袖?”
范老夫人疑惑道:“何为双袖?”
宝儿道:“所谓,世间既得双全法,不负女来不负男。”
范老夫人恍然大悟:“是断是双我不明了,只是那蒙面人分明是个女的。”
闻言我忒崇拜,眼前这蒙面人包得跟颗粽子似的她都能辨别雌雄,莫非她那双老眼能透视?想到这,我不由得双手环胸,揽实了自己,咱胸前有个红印子,昨夜范大人一时兴起啃的,莫让这古怪的老太看了去才是。
宝儿问她道:“老夫人,你如何辨出此人是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