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圣人一向疼爱元秀公主…

元秀摇了摇头:“本宫原本以为,玢国公也会到观澜楼来,是来寻他的。”

“贵主若要寻叔父,何不去靖安坊?”杜拂日温言道,“叔父一直居于坊内,即使访客也是隔上多日才有一次,且从不在外留宿。”

“本宫想向玢国公打听一件事,并且暂时不想让圣人知道。”元秀淡淡道。

杜拂日点了点头,他也不问是什么事,抬手叫过洗砚:“你带贵主出芙蓉园…”

“此刻去靖安坊?”元秀却摇头,目光紧紧盯住了他指上的韘环,露出饶有兴趣的神色,“不如十二郎替本宫另约玢国公好了——能否见识一下十二郎的箭技?”

“今日重五宴乐,我并未携弓出行。”杜拂日闻言,倒也没有直接拒绝,只是有些遗憾道。

这可难不倒元秀:“无妨,今日食粽,岂会少了射粉团之戏?本宫以为观澜楼中应有准备吧?”

射粉团本是宫中之戏,后逐渐流传出来,时人争效之,具体说来,是造粉团角黍饤盘中,取小弓射之,中者得食。所谓角黍便是粽子,以黄米浸过艾灰汁液裹竹苇之叶蒸熟,切成粉团,大小且不去说,表面滑腻,难以着力,箭头一触即歪,若无过人技艺,即使中了也无法穿透粉团,但若力大了些,却容易掀翻食盘,因此虽是游戏,对力道拿捏却要求极高,惟中者方能取箭枝复嚼箭头贯穿的粉团为食,这游戏元秀虽然见过,但她从前未曾习过箭技,向来都是在旁看着。

此刻杜拂日以没有带弓推脱,她倒是想了起来。

杜拂日听了,却也不意外,道:“贵主要去楼里看吗?”

元秀早就听说此人不喜人多,她对观澜楼中的人兴趣也不大,何况楼中无风,这曲江之畔长风浩浩,似乎更能够看出杜拂日的箭术究竟凭什么能够叫骄傲的薛氏与韦徽端都赞不绝口,便道:“莫如就设在此处?”

洗砚自告奋勇,回楼中取粉团并小弓。元秀见那蓝衣小厮听了自己要求的五十步外开弓之后非但不惊讶,反而面有得色,显然对杜拂日极有信心——若是狩猎,五十步显然不算什么,不过是靶场上面初初练习的距离罢了,但射粉团的小弓最远大约也就能射这么点了,毕竟往常射粉团,都是在堂前为之,最多不过二、三十步。

元秀若有所思。

杜家为了尽兴,果然准备充分,洗砚去了没多久,便带着两名青衣男仆抬着东西来了,却是一张三尺来高的核桃楸木翘头案,足基雕做了缠枝海莲相托之状,上面放着一只嵌宝螺钿团花鎏金纹漆盘,盘上加盖,里面传出阵阵煮熟黄米并苇叶清香。弓是洗砚亲自捧在手里的,一大一小,小弓十分精致,不过一尺来长,弓头饰着珊瑚、明珠等物,显得富丽堂皇,弓弦上还透出了淡淡的绯色,犹如女子所用。

两壶箭挂在洗砚身后,配着小弓用的箭矢只有三寸来长,形如紫毫,而那长弓却只是一柄寻常的柘木弓罢了,连长弓所配的羽箭也没什么特别的。

杜拂日示意洗砚将弓箭先交给元秀检查,元秀粗粗一看,并没有发现什么玄机,便点了点头退到一边。

那两名青衣男仆将翘头案放下,揭开盖,清香缕缕,元秀抬眼看去,却见盘中密密麻麻放满了黄米粉团,她仔细一看,不由叫道:“怎么切成这样?”

——粉团被切得极为整齐,大小相宜,皆如女子指尖大小,这么点大,别说五十步,元秀怀疑,自己若站在五步外,一箭出而不伤到旁边的粉团,恐怕都困难!

“道长请放心,这是七郎吩咐的,七郎说,以十二郎的箭术,这粉团还应该再切小些,只不过箭簇的大小在那里,不得已只能切成这样了。”洗砚还没回答,那两个尚不知她身份的青衣男仆却笑嘻嘻的答道,“七郎另外吩咐取一副长弓,就是怕小弓射程有限,十二郎难以发挥!”

元秀不解的看了他们一眼,那个杜七似乎很乐意向人展示杜拂日的箭术?

只是他自己风流之名长安人人皆知,若是想助其弟成名,为何杜拂日却至今默默无闻?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射粉团

[更新时间] 2012-05-01 23:08:22 [字数] 3172

杜拂日先取小弓,走出五十余步才停下,转身,没有丝毫迟疑,很随意的引弦,嗖嗖嗖嗖嗖!一连五箭,中无间隔,射毕,淡淡笑了笑,这才看向远处的漆盘。

元秀瞪大了眼睛,洗砚笑嘻嘻的端到她面前,小声道:“请贵主过目。”

五枝小箭极为均匀的斜插入五枚粉团之内,分踞盘中东南西北并正中五方,足见是刻意为之,除了被插中的粉团外,余者皆是光滑如新,丝毫没有受到牵扯。

元秀伸手,拿起中间那支小箭,仔细打量,却见箭簇全部没入粉团,然而入口之处光滑完整,显得力道拿捏恰到好处。她再看了看其他四箭,脸色郑重起来,五箭没入粉团的部分,犹如刀裁,全然一致。

果然箭术了得!

但让元秀惊叹的,还有对方走到约定的距离后转身时连看也不看就敢出手的那种随意,闲庭信步,却箭无虚发!那种从容分明是根本未将这个距离的考校放在心上。

“十二郎果真神技!”她原本听了韦华妃与薛氏的话,虽然对杜拂日好奇,但心里到底有些不服,此刻却着实挑剔不出什么,见洗砚兴冲冲的望着自己,微微点头,赞道。

洗砚壮着胆子笑道:“贵主如今夸赞还太早了,两年前,七郎因为邀十二郎出行不成,故意刁难,要十二郎在百步之外,射中与这差不多大小的一块糕点,十二郎随手取了一柄狩猎用的长弓,抬手便中,七郎不得不铩羽而去——因此七郎特特让我取了一柄长弓来,这柄弓还是七郎使人飞奔到微雪楼,问郑家郎君借来的呢。”

元秀眨了眨眼:“那柄长弓,能射多少步?”

“那柄弓只是郑家护卫随身携带的,能射三百步左右。”洗砚如实道,便见元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之色,扬声道:“十二郎!你可能在三百步外射几箭瞧瞧?”

洗砚瞪大了眼睛…

然而杜拂日却只是一笑:“好。”

元秀站在漆盘附近,眯着眼数着杜拂日的脚步,三百步外,杜拂日的身影已经缩小,曲江之畔长风浩浩,吹过众人衣袂,只见他从容转身,依旧是毫无停顿,箭矢破风之声不绝——片刻后,杜拂日远远抬手,作了一个请看的手势。

洗砚兴高采烈的将漆盘举到元秀面前。

十箭,这回是十枝箭。

因小弓射程不足百步,所以杜拂日此刻用的弓,乃是杜七从郑家护卫那里要来的长弓,用的羽箭也是狩猎所用的飞凫,赤茎白羽,以铁为镞,飞凫的箭镞几与粉团差不多大小,原本,就算射中,粉团不碎开,也必然因为飞凫本身的重量而被撬出漆盘,然而…

元秀很是无语的看着盘中纵横交错的十枝羽箭,箭尾的白羽彼此相触,看似杂乱,却极为巧妙的利用彼此支撑起来,同样保持了射入粉团时的状态,虽然因此让附近的其他粉团受到挤压,可终究全中。

杜拂日将弓箭交给洗砚,再次对元秀拱手为礼。

元秀摆手道:“不必多礼…嗯,本…我听华妃说过,你的箭技乃是天生?”

杜拂日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反问道:“贵主与华妃似乎颇为交好?”

“我在樱桃宴上就见过她。”元秀正在懊恼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达到他方才的境界,随口道,“前几天在靶场上遇见她,十发十中,我便赞了她一句,结果她说是你教导的。”

“华妃未入宫时,我确实告诉她过一些控弦诀窍。”杜拂日沉吟道,“这也是华妃自己勤奋练习的缘故。”

听到勤奋二字,元秀便感到有些头疼,她不假思索的问道:“从大娘教我引弦起,至今数月,我每日练习不辍,为何依旧效果不佳?”

杜拂日没想到她这么问,有些惊讶,但还是道:“箭技娴熟除了天分也需要长年练习,贵主才练了数月,不知准头如何?”

“在靶场,七十步外十发约有八九中靶心,其余略歪数寸。”元秀郁闷的道,“但这几回去乐游原上练手,总是追不上猎物。”

“这样啊…”杜拂日思索了下,“贵主如今开的弓可是一石?”

元秀点头:“大娘说我力气未足。”

“那么贵主在发现猎物时可是会停顿片刻才松弦?”杜拂日复问。

“自然。”元秀点头。

杜拂日有点好笑:“箭靶是死物,猎物却是活的,贵主之所以每每失手,我想或许是因为出手太慢的缘故吧?”

元秀张口结舌,她想了想才道:“大娘说我准头与力气都不够,你为何会认为是出手太慢?”

“七十步外十中八九已经差不多了,百发百中毕竟不常见。”杜拂日淡然一笑,“但贵主起初是在靶场上面练到了十中八九才去乐游原练手,想必会养成一个习惯…在靶场上,贵主的目的是中靶,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每次松弦前,定会特特瞄准靶心片刻,待心绪与手臂都稳定后再射出,这样中的次树自然会多起来。然而猎物却不会给贵主这瞄准的时间,因此贵主虽然准头不错,却因为出箭太慢,反而导致容易失手。”

元秀未施脂粉的面上掠过一丝恼怒,她低声嘀咕:“大娘从来都没告诉过我!”语气里似有一丝埋怨。

杜拂日微哂:“贵主说的大娘可是薛娘子?若是薛娘子的话,恐怕是为了让贵主自己发现这一点,因此才故意不说。”

“把小弓拿来。”元秀歪着头看了看漆盘之中尚且中箭的粉团,忽然道。

洗砚伶俐的双手将那张小弓呈上。

元秀接弓,向后退去,退了几步,她打量了下周围的人,不自然的清咳一声:“你们且退开些。”

那两名青衣男仆原本十分好奇,闻言都有些失望,但依旧远远退开。而杜拂日才动,元秀却尴尬道:“十二郎可否暂且转过身?”

杜拂日点了点头,洗砚不用她说,便跟着杜拂日背过身去。

“你也转过身去…”元秀看了眼守真,轻声道。

见周围无人看到,元秀这才放了点心,她自知箭技粗陋,先数了二十步,回身,如杜拂日方才那样在转过身的同时立刻搭箭开弦,朝着自己记忆中的漆盘位置射出三箭,第三箭才出,便听见漆盘处传来咄、咄两声。

元秀脸色顿时难看无比!

毕竟才二十步,又是静止的目标,能够在七十步外十中八九,元秀在这个距离的准头还是有的,只是乍然想改掉先看好了目标再出手的习惯——她这随手两箭,全部撞在了那张核桃楸木翘头案上。

咄!

第三箭差点没让元秀叫出声——不偏不斜,射到了漆盘之侧,幸亏她担心射坏了粉团,用力不大,否则,只怕整个漆盘都会被撞下去!

在二十步外怔了片刻,元秀见男仆依旧站在远处,而杜拂日三人都未转过身,捏了捏拳,悻悻扬声道:“好了。”

杜拂日耳力过人,不必回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神色却极为平静,洗砚却不及他的涵养,转过身后头一件事就是看向漆盘,但见漆盘上除了杜拂日先前所射的十五箭外再无其他箭枝,反而漆盘旁、翘头案下,散落着三支小箭…

洗砚到嘴边的恭维顿时吞了下去,有些怪异的看了眼元秀…

元秀面色通红,用力捏着手里的小弓,盯着那三支散落的羽箭看了片刻,手一扬,洗砚下意识的接住了她抛出的小弓,便听她忿忿道:“这个…看来十二郎果然天赋卓绝。”

洗砚与守真都赶紧低下头,生怕自己忍不住笑出了声。

杜拂日也微微勾了下唇,随即轻咳道:“贵主想是不大惯用这等小弓。”

“十二郎箭术如此精妙,不知为何不曾参加武举?”元秀的骑射已经被薛氏连续打击了多日,方才又与杜拂日对比了一下,心情说不出的糟糕,虽然强撑着挑了个理由出来,但当着杜拂日的面委实尴尬,便想把话题岔开。

却听杜拂日淡笑着道:“武举除了箭技尚有其他要求,而我除了箭法之外余者皆是平平。”

“武举不过四项,骑射、步射已经占去了一半,以我看,这两项十二郎夺魁毫无难度,至于马枪与石锁…”元秀说到这里,再次打量了一下他的身量,武举之制源自本朝武周乱唐之际,由武周开创,其原因本是因武周一朝名将凋敝,为了选拔将才而为之,由兵部主持,分骑射、步射、马枪并举石锁四项,此外也对考生的体貌有要求,所谓“躯干雄伟、可以为将帅者”。

杜拂日容貌俊朗,若是投考文举,梦唐一朝为官的身言书判四条之中头一条必定是直接过了。然而相对于武举的印象与要求来看,却显得略有些文弱,而武举的四项之中马枪且不去说,用来测试力气的石锁颇为沉重,瞧他的模样也许确实是举不起来的。

元秀大感惋惜,道:“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十二郎箭技如此高明,其他方面略差一些,想来也是能过的,何不前去一试?”她心里想的却是只要杜拂日前去报考,便去纠缠丰淳让他过关。

杜拂日很是意外的看了她一眼:“多谢贵主,只是我暂无此意。”

元秀正待再劝,衣袖忽然被身后的守真悄悄拉了一下,她一惊,忙改口道:“我忽然想起一事,先告辞了!”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巧遇?

[更新时间] 2012-05-01 23:54:16 [字数] 3649

一离开曲江之畔,元秀便借着一丛枝叶的掩饰站住脚步,皱眉道:“你拉我做什么?”

“我方才看到了一个人。”守真怯生生的指着另一个方向,“她似乎想要叫贵主。”

元秀奇道:“谁?”

守真摇了摇头:“我不认识。”

她并非采蓝、采绿一样是元秀的贴身大宫女,熟悉元秀所认识的人,守真一向生长在清忘观附近,玄鸿元君又很少肯见外客,自然说不清楚。

元秀带着她向那个方向追了过去,转过两个弯,便看到不远处一个身穿樱桃红底缠枝番莲胡服、梳着垂练双髻,面作节晕妆的女郎,双手叉腰,右臂上还缠了一根绛色长鞭,正似嗔非嗔、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

“九姐好生逍遥自在啊,告诉了五哥说去清忘观里为文华太后并八哥祈福,今日五嫂在赐宴上还当着满长安诰命的面赞你纯孝,却不知道清忘观几时跑到芙蓉园里来了?”云州公主眨了眨眼睛,嘻嘻笑道,“说起来这段时间八姐一直往蓬莱殿里跑,九姐你却一点也不急,五哥还替你操着心哪,没想到九姐早就有了心上人,只是为何不肯告诉五哥,害他白白的替你着急?”

元秀皱了皱眉:“我只是向那位郎君请教了几句箭技——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会都已经是午时末了,蓬莱殿上的赐宴也差不多该结束了,我嫌宫里闷得慌,便中途退了出来,想过来看一看曲江龙舟竞渡,没想到这么巧,看到九姐的秘密!”云州得意洋洋,瞥见守真,更是扑哧一下笑出了声,“那黛衣郎君到底是什么人呀?九姐为了与他相会居然连采蓝、采绿都不敢带了。”

“胡说八道!”元秀有些恼了,云州见她如此,眼珠转了一转,放下双手,笑嘻嘻的走到近前,对守真道:“你离远些。”

守真虽然没见过她,但听她唤元秀九姐也知道是什么身份,不敢违抗,乖乖的退开到远处。

云州伸臂挽住元秀的手,压低了嗓子:“我说着玩的,五嫂都当着众人的面称赞九姐你重五之日不忘去观中为亡母祈福、纯孝忠义…我若是把你跑到这里来的消息说了出去,岂不是丢了咱们皇家的脸?九姐当我是大姐呢,那样的不体谅人?”说着又摇又晃的纠缠。

元秀见她并不和自己吵架,也渐渐有点绷不住脸,缓和了脸色道:“今年的曲江争渡倒是颇为激烈,方才我在楼上看着的距离就翻了两艘,你是宴开后才溜出宫的,大约没看到多少吧?”

“我啊只看到了个收尾,就是博陵崔氏的龙舟夺了今年赛舟魁首,披红挂彩的游城,此外还得了千两赏金。”云州眯着眼睛快乐的道,“往年重五都被拘在了宫里,早就听说芙蓉园热闹了,幸亏今年溜了出来。”

元秀向她身后左右看了看,奇道:“你是一个人出来的?怎么连绵儿都没带?”

“我本问了七姐、八姐的,但七姐忙着亲手绣嫁妆,八姐嫌人多太挤——方才遇见了一群人,便与绵儿走散了,正在找她呢,没想到却瞧着了你。”云州不在意的说道,“她又不是没长脚,到了时候自然会回宫去的,不要管她了,九姐你先到,这里可有什么其他好玩的?”

“我从三姑那儿拿了张帖子,是杜家今日在观澜楼请客。”元秀道,“进了园中便直奔楼内,方才听说那位杜家郎君箭技非凡,这才请他出来让我见识了番——你说五嫂今日在席上赞我纯孝?”

云州点了点头,见元秀蹙紧了眉,难得的安慰她道:“那些诰命又不可能像我一样早走,她们怎知道你会在这里?”说着促狭一笑,纠缠道,“九姐还是与我说一说——方才九姐溜出来私会的那位郎君,居然是杜家郎君吗?我瞧他生得可不比崔风物差多少,不知是杜家哪一房的子弟?九姐又是怎么认识他的?”

元秀压根就没心思去听她后面的唠叨,低叫一声:“我方才在楼上已经先后撞见了崔风物、柳折别、裴二十四娘并崔舒窈…为了看杜十二郎的箭技,还跟他表明了身份!”

“…”云州瞪大了眼睛。

“崔风物在长安名声甚好,柳折别是他表弟,且常与他同进出,想来人品也不会坏到哪里去,又都是郎君,未必会到处去说什么,但裴二十四娘与崔舒窈…”云州扳指一算,也不禁无语了,“九姐你便是要出宫,好歹也换个借口!”

元秀揉着额角低叫道:“我怎知道五嫂会这么说?”

“五嫂这也是为了你好。”云州倒是替王氏说起话来了,但嘴角挂着的笑意却满是促狭,“因着大姐的缘故如今长安子弟里面象样的都不大想尚主,何况九姐你被魏博节度使之子贺夷简仰慕的事情长安上下皆知,五嫂今日那么说也是为了能够给你增添美誉啊!”

“…我现在便回清忘观!”元秀断然道,但她才走出三步,就被云州拉住了袖子,不以为然道:“反正他们都已经知道了,你就算这会就回宫,也无济于事,还不如玩个尽兴再回去!”

见元秀执意要走,云州死死抓住了她袖子不放道:“九姐你不要糊涂了,五嫂替你宣扬美誉也不过是做给五哥看得罢了,咱们金枝玉叶难道还怕嫁不出去?真是可笑!你怕的难道是事后五哥追查起来查到那杜十二身上?放心,到时候我替你佐证便是!”她眨了眨眼,狡黠道,“九姐你要是现在就走,等我回了宫,可不知道会去与五哥说什么哟!”

“我今日才认识他。”元秀瞪了她一眼,“此人箭技惊人,我打算回头向五哥推荐一二,你可不要胡说,传了出去,徒然坏了我与他的名声!”

云州却掩口低笑:“向五哥推荐?咦,九姐这会就替驸马考虑了吗?”

元秀伸手在她脸上轻掐了一把,正要责她,却听云州低叫一声,怒道:“我的妆容!”

只见元秀指上一抹嫣红之色,再看云州脸上,精心上好、色泽淡雅如桃花却浑然天成的节晕妆已经被抹去了几块,彻底破坏了整个妆容的精致。

云州怒气冲冲的从怀里掏出一面羽人飞凤鸟纹金银平背靶镜来,对镜一看,脸色顿时黑了下来,跺足道:“这叫我怎么见人?”

“…去观澜楼吧。”这时候曲江坊那边赛舟的余波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追逐龙舟而去的游人三三两两的返回来,云州等着元秀的地方固然偏僻,但附近也已经有了许多游人,云州这样妆容破损,确实不妥,元秀只得放弃立刻回清忘观去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叹气道。

“这妆容是绵儿花了一个多时辰才替我画好的…”云州又气又急,拿帕子半遮了脸,兀自忿忿道,“九姐你定然是故意的!”

这么说下去两人非当真吵起来不可,元秀一皱眉:“杜家七郎今日带了一位宠姬前来,身边带有擅长装扮的使女,也有现成的脂粉,你怕什么!”

云州这才住了埋怨,复奇道:“这个杜七莫不是风流之名遍传长安的杜不留?”

“杜不留?”元秀奇道,“他单名一个留字,字止白,这不留又是怎么来的?”

“九姐拿着人家请客的帖子都在观澜楼上看过赛舟了,却对主人还是如此无知!”云州撇了撇嘴角,道,“这杜留风流成性,不独眠花宿柳,平康坊比他自己家还要熟悉些,而且与许多名门出身的女郎都有牵扯,而且此人极为喜新厌旧,所以有一回一名倡女便拿了他的名字打趣,说他名为杜留,其实该叫杜不留,因为一旦有了新人,旧人却是怎么都留他不住了。”

元秀一边带她向观澜楼走去,一边拿帕子擦干净指上的胭脂,奇道:“你从何处听来的?”

云州面上忽地一红,却不回答了。

元秀问时本未多心,但见她这样乍露小儿女之态,却立刻大惊,也不顾自己指上还有一抹红脂,一把抓住了她手臂:“你该不会为了这杜七来的吧?五哥给咱们挑选的人里可没有这个人!”她虽然赞赏杜拂日的箭技,却不代表她会无视丰淳对杜家的态度,云州性格倔强,认准的事情往往拉不回来,若她当真喜欢上了杜七,丰淳却不允她,只怕兄妹非反目不可。

“九姐你说什么呀!”云州闻言,哭笑不得的跺脚道,“那一个杜七怎么入得了我的眼?”

元秀仔细观察她的神情,见她不似作伪,这才松了口气:“不是就好。”

两人这才继续远去。

等她们走远,树后却转出了两道人影,一衣黛袍,一衣绯衫,皆是若有所思,须臾,杜七率先拊掌轻笑道:“那胡服女郎唤元秀公主为九姐,瞧她年纪,想必就是十公主云州,她却是已经将你当成了元秀公主的驸马看待了!”

“今日楼上都来了些谁?”杜拂日对他的调侃只是淡淡一笑,随即问道。

“最引人注目的自然是崔风物,这段时间被召进宫去过的人也有几个。”杜七笑道,“只是东平公主不知道为何没到,反而是元秀与云州呢?”

杜拂日忽然道:“咱们可没邀李十娘!”

“这会请客是以三哥、你、我的名义,并不涉及长辈,赵郡李氏这一代的子弟,咱们唯一熟悉一点的就是李复,但也只是泛泛之交,给李复倒是下了帖子的,但他早就回帖说与卢家的二十一郎先约好了,至于李家十娘子,咱们可只是见过几回,我也没招惹过她,怎会给她下帖?”杜七懒洋洋的道,“不过你都把她带过来了,难道还要赶她出去不成?”

杜拂日提醒道:“李十娘子虽然没帖子,但瞧着子反兄之面请她今日留下倒也无妨,只是七哥可别忘记,崔澄美也在!”

杜七一怔。

“宫中传言昌阳公主对崔风物极为爱慕,而李十娘与崔澄美自幼青梅竹马,虽然没正式立过婚约,总比其他女郎更亲近些,此事昌阳公主未必不知,元秀公主与云州公主都是昌阳公主的姊妹…”杜拂日说到此处,杜七皱眉道:“难道要我去提醒崔大对李十娘冷淡些?如今婚礼未成,何况又是青天化日之下,重五佳节之时,长安城就这么大,偶然撞见一回又有什么关系?”

杜拂日平静道:“我不是说贵主们会因崔澄美与李十娘都在观澜楼就误会,但李十娘子的脾气性情,咱们好歹也是听说过些的!元秀公主假冒清忘观之女冠在咱们眼里已经是漏洞百出,这位云州公主还不知道会以什么身份进楼?”

…………………………………

万字更!!

元秀公主

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莲镜之前论红妆

[更新时间] 2012-05-02 20:05:39 [字数] 3658

“席位好像已经开了?”才靠近观澜楼,就听到阵阵缶音传出,中间夹杂着丝竹之声,元秀问楼下侍立的仆从,“芳娘可在?”

那名仆从记得她是今日客人,恭敬道:“回道长的话,芳娘姐姐此刻正在雅间替娘子整妆,娘子请上三楼就是。”

“你们娘子的飞霞妆还没画完?”元秀一怔,随即点了点头,对云州道,“那咱们上去吧。”原本她已经在杜拂日面前表了身份,也不打算在余者面前假装,却没想到王氏会公然称赞她此刻正在清忘观中为母祈福,到底心虚些,只好依旧做着守真道长。

云州听说居然要自己上楼去寻芳娘,嘴角撇了撇,面色顿时有些不满,她正要跟上前面元秀的脚步,却听杜家仆从问道:“敢问道长,这位女郎是?”

“她是裴家二十四娘的好友,听说二十四娘在此,特意过来的。”元秀随口拖出裴二十四娘来做借口,那杜家仆从得了理由也不再追问,进了楼后云州方郁闷道:“九姐你用什么身份来不好非要打扮成这般寒酸的模样,这杜家眼高手低的,咱们几时受过这等闲气?连你带个人进来都要盘问一番。”

元秀道:“那人也未必是因我装束简陋,怕是头一回看到我,品行不知的缘故。”

这观澜楼的一楼与二楼甚是宽阔,但一楼却是给前来赴宴者的仆从所待,二楼能够观望曲江才是安置今日客人的所在,至于三楼却悬挂了几幅轻如羽翼的鲛绡,犹如富家厅堂。元秀与云州上了楼,便见绡帘之后几道影影幢幢的人影,一个娇柔婉转的声音隔着帘子轻轻问道:“谁呀?”

声如黄莺出谷,还未见人,已经觉得甜沁入骨,偏生又觉得极为自然。

元秀猜测此人应该就是小五所言的娘子,帘外守了四名彩衣使女,见到她们,低咦了一声,先回帘内道:“娘子,是一位不认得的女冠并一个眼生的女郎。”

其中一人走到楼梯的栏杆边向下探身张望,口中道:“小月和小五呢?不是着她们两个守在楼梯中间,不许不相干的人上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