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靠谱的长辈,金风华又将仙衣的母亲陈嬷嬷接来,当面给她看了婚书,以示仙衣已经脱籍,正式成为了金家妇。

仙衣开始还不知道金风华真的将母亲接来,她忙完了府里的事儿,就开始忙着给自己的嫁衣收尾,反正她就要成为新娘子了,这些外头的事儿金风华又揽到了自己的身上,她便万般不管,只将嫁衣被套枕套这些正常新娘子该有的东西都准备妥当,好在她知道金风华下定决定要娶自己之后就开始慢慢张罗着这些,母亲又提点过自己,不然事到临头还真怕来不及了。

两人成亲当日,金风华破了规矩,硬是租了花轿骑着白马,带着仙衣的嫁妆将一身红衣的仙衣从岳母的手上接上花轿,之后又在临清县城里转悠了一圈,这才兴高采烈的回到了金府拜堂成亲,金风华是被相熟不相熟的男人拉去喝酒,仙衣自然被碧玺等人送进了新房。

姑太太几乎是金风华要成亲了才知道自家这个侄子居然扶韩姨娘的灵回到了临清,这会子竟然要在临清成亲,眼瞧着是不想回京城了。姑太太为此心里直打鼓,就怕大夫人日后知道了会连她都埋怨,后又想自己的孙女孟蕙蓝已经嫁了人,自己的孙子年纪还小,也暂时用不上大老爷,她便将心事放放,带着媳妇上得门来,也没失礼。

同是亲戚,太姨娘也带着媳妇上了门来,只是她仗着辈分大对着府里的人吆五喝六,又瞧着府里的东西价值不菲,起了贪念,几下就被金风华后头送来的人制住了,弄了个没脸。何氏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一向只会挑唆婆婆,可这会子瞧见婆婆被人制住了,便立刻没了声音,老老实实搀着太姨娘找了宴席坐下,心里却在盘算着如此富贵的院子,要是能从金风华手上讨来多好。

与金家有关的女眷除了姑太太和太姨娘一家外,还来了族长的太太以及太姨娘那村的村长和里正的媳妇,大家还算相熟,自然凑到一桌,不过金家的男人只有族长没来,姑太太的丈夫孟秀才还有她的儿子孙子到都来了,村长和里正当然也过来凑个热闹,金至宝一开始瞧不上金家庶出子的婚事,本不想来,却没想到书馆的蒋夫子居然和金风华如此相熟,便也放下心中的不屑跟着母亲与祖母一同前来了。

于是,除了去外县讨生活的韩姨娘的哥嫂外,几乎与金家沾边的大多都跑来庆贺,金风华到不在乎他们送来的贺礼如何,他只是想体会普通人成亲时的那种热闹,哪怕不能理解,他也乐在其中。到是仙衣没想到她原以为会冷冷清清的婚宴,居然吵到半夜才慢慢散去。

第四十五章

仙衣以为自己会很紧张,毕竟再怎么说,这也是她前世今生第一次结婚,而且结婚的对象并不是她自己选的。可此时此刻,她坐在床边,心里平静的连她自己都有点意外,她知道从前世到今生她的神经就有点粗,更何况来到这里之后,从五岁到现在的十四岁一直接受着这里的教育,以及受着这里环境的约束,要说没有潜移默化的融合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自从金风华拿出婚书那一刻,她原先一直摇摆的心便慢慢沉淀了下来。不论这个人是谁,不论他有什么手段,只要在不威胁她本身的情况下,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几乎后半辈子就算这么定下了。至于前世小说里那些反抗啊,逃婚什么的,在金风华的绝对实力以及这个世界残酷的制度下,几乎就是个可悲的笑话。

她别无选择,只能接受,更何况到目前为止金风华哪怕几次威胁与她,都没有真正伤害到她,反而由于他的出手相助,让她过上相对自由的生活,摆脱了奴婢的悲哀,其实从心里底哪怕她不想承认,她也是感激他的。这也许就是人类的自私,明知道这个人也许对别人残忍,可是自己可以依靠,那么这个人在她的心里就真的不算什么十恶不赦了。

时间已过半夜,期间金风华进来掀过她的盖头,虽然仙衣自认长相不差,可对比那一身红衣风姿卓越的新郎官来说,她还真没底气可以让金风华如前世小说里那般一见惊艳,再见倾心,到是她一时被金风华容姿所迷,羞恼避开,反而忘了看金风华那时的表情。不过,想必今日婚宴过去,临清县大多的百姓都会知晓瓦片巷中有一位来自京城的金家公子貌若好女,郎艳独绝。

房门被人推开,仙衣身边没有嬷嬷,不过出嫁前母亲已经细心教导,仙衣到没慌乱,只是遗憾身子尚幼,今年立秋才算及笄,只盼金风华对她还有三分怜惜,莫要伤了身子才好。不过一念,仙衣才想起金风华如今也不过十六不到,约莫是二月二龙抬头的生辰,这若放在前世,那就是两个娃娃,可到了这里,竟已是历经许多前世想都想不到的过去。

“夫…夫君。”仙衣见金风华走了进来,脸颊微烫,不过好在她之前的职业是奴婢,服侍人自有一手,哪怕开始手心发汗,也很快适应了环境,为金风华更衣卸冠。

金风华穿着雪白中衣站在屋内,看着仙衣忙前忙后,龙凤烛光之下意识微微朦胧,前世他只在记忆里见过母亲如此,之后经过那般炼狱,他再没让人进过自己的屋子,可如今母亲为他挑选的妻子很自然的在他眼皮之下照料他的生活,很不可思议,却并非不能接受。

他见仙衣从他身边走过,微醺的伸手将她拉入怀中,因无冠束缚墨黑的长发斜在仙衣的肩头,他三分迷醉七分清醒的问道:“你会对我好么?”

仙衣愣住,她从没想过这个在她心目中几乎无所不能的男子,居然在新婚之夜问了个只有女人才会问的问题。她微微侧过头,看着金风华在烛光下泛着光泽的肌肤,还有嫩粉的唇瓣,心不知怎么的软了一角,她之前只看到了他的霸道,他的凶狠以及他的我行我素,却没看到他也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一个连变声期还没到,轻声说话时还带着童音的男孩子,一个被迫成长的孤独儿。

“我会对你好。”仙衣听见自己这么说,她不知道金风华能待在她身边多久,也不知道韩姨娘的遗言对她保护的时间有多长,可看到这样的金风华,她突然没了准备在金风华不需要她的时候,她便与母亲离开沛国这样消极的想法,也许…也许她也应该去试一试,把握这次古怪的婚姻。

金风华嘴角翘了起来,感受到仙衣对自己难得的真心,只是…这真心能持续多久呢?这样的女子在往后会不会因为各种原因抛弃自己呢?掩藏在他眼底的冷意慢慢泛出,他希望永远不要有那么一天。

交杯酒一杯,对于前世也有过应酬的仙衣,白酒并不算难喝的咽不下去。由于仙衣之前已经洗漱过了,所以她等金风华进了后头净房之后,便安心铺起了床铺,两床鸳鸯戏水的被套不是什么特别的花样却是她一针一线用心所绣,看着这满屋子的红艳,再想那份让母亲红了眼圈的婚书,她终于呼出了一口气,不论如何,她脱离了金家,做了正妻。

身后突然一片温暖,还带着淡淡的湿气,仙衣脸颊一红,心跳加快,她并非那些只看过猪跑,没吃过猪肉的纯女子,只是身后的少年还真的只是少年,让她一时下不去口。

金风华抱着温软的少女,不同于前世记忆里那些令人作呕的香气,也没有那些令他头痛暴躁的娇嗔,更没有一个让他想要碎尸万段的老太监坐在屋子的正中,此时,只有少女温暖的气息,还有昏黄烛光下,令人昏昏欲睡的安定。

两边都不是新手,不过那都在前世,此时干净稚嫩的身体仿佛取暖一样窝在一床被子里,带着好奇,想着探索,这对两人来说都是新的开始,如此顺其自然,渐渐水□□融,慢慢分不清你我。

当阳光洒进屋内直延伸到茶几上的时候,金风华抬起浓密的睫毛,琉璃一般光润的双眼却只是盯着床顶。他怀里还抱着个缩成一团的女子,睡得面颊泛粉,却安静的几乎感觉不到呼吸,虽然他表面没有一丝讶异,可他内心却已然卷起浪潮,如此宁静的早上,没有恶心的味道,没有呕吐,也没有失控之下满手的鲜血,更没有外头冲进来一个个满眼惊恐的阉人。

一个如常人般普通的早上,可对他来说却好似一个漫长的噩梦终于在这一天清醒,而那个噩梦几乎用尽了他的一辈子。

很古怪的感觉,金风华抬起手,手指洁净如玉,在阳光的衬托下找不到一丝黑暗。

“怎么了?手碰在哪儿了么?”仙衣揉揉眼睛,朦胧的看着金风华,昨晚不算激烈,可她毕竟年纪不大,还是觉着吃力了,不过好在今天没有长辈需要敬茶,她就算躺到中午也没人会管。

“没事。”将手放下,金风华搂住仙衣钻进了被子,肌肤的温暖,棉被的软绵,舒服的令人想要叹息。

“我娘昨天回客栈了?”窝在金风华的怀里没有动,仙衣有些嫉妒的贴在他的胸口,一个少年居然皮肤比她还好,也不知是不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了。

“明日回门,岳母说她住在这里不合适。”金风华嘴里含着岳母这样的新鲜词,兴奋的像个孩子。

仙衣应下,迟疑一下便问道:“那姑太太还有太姨娘她们…”

“昨天也回去了。”金风华对这些他不感兴趣的人一向不放在心上。

仙衣不再问了,她才不信金家这些爱贪小便宜的亲戚会愿意错过新婚第一日的敬茶礼,不过姑太太已嫁到孟家,而太姨娘不过一个妾室,何氏更是庶出的媳妇,哪怕金风华是个庶出,她们也没资格坐在上首。

“我们成婚,京城那边会不会…”以她对大夫人的理解,大夫人绝对不会让她们那么早成婚,肯定会以她及笄的事说事儿,之后再多做动作,更何况大夫人若是知道他们有了婚书,就会立刻明白金风华弄走了自己的卖身契。

金风华在被窝里懒洋洋的说道:“不用理会他们,他们还不一定能顾得上我们。”

两人又躺了一会儿,还是仙衣实在记挂那个新收留的孩子,便艰难的从床上爬了起来,穿戴完毕又伺候金风华起身,这才两人双双去了屋外,当然,仙衣的元帕是在她没留意的时候被金风华小心收到了盒子里。

用了早膳,石娘子抱着孩子从外头进来,经过这几日的调理,襁褓中的小男娃已经渐渐恢复过来,就连腮帮子都开始有些肉了,想必再长一段时间,只要营养跟上,就会和石娘子所说的一样,慢慢与正常的孩子无二了。小男孩双眼黑亮,白嫩的脸颊上一笑就露出右边的酒窝,可爱的让人想咬上一口,仙衣小心的抱在怀里,那孩子依偎在她怀里,一直盯着她瞧,若不是仙衣年纪不对,到真像是一对亲母子。

“给他取个什么名儿?”仙衣摇着孩子,突然想到。

“我已经想好了,叫金言瑜。”金风华几乎脱口而出,到真像是早就想好的。

“那小名儿呢?”仙衣到没什么意见。

“那你随意吧,只是别太奇怪就成。”不知想到了什么,金风华看着婴儿脸色古怪。

“那叫瑜哥儿好了。”那些叫什么富贵团圆的,仙衣也不敢乱叫,还不如随着大名,按照这里的惯例跟着叫了。

“等会儿,跟我去蒋夫子家一趟吧。”金风华看仙衣抱着孩子逗得高兴,便开口道。

仙衣二话不说就将孩子递给了石娘子,再怎么说这个时代尊师重道,更别说人家夫妻昨日帮着张罗他们的婚事,若不去拜见当真说不过去了。

第四十六章

蒋夫子一家就住在书馆里,这是临清县里唯一的一家书馆,和那些秀才开立的私塾不同,这里更接近与大城里的书院,不论里头的夫子还有其中的藏书,都令临清与周边乡镇里的学子心生向往,再加上据说书馆的馆主来自京城的世家,多年来临清通过书馆走向仕途的学子明显多与周边地区,所以只要家境不是特别困难的,家里人都愿意送儿子去这里的书馆。

书馆没有名字,可只要想来入学的人几乎没人会找错位置,因为它的占地面积,也因为它不同于当地古朴反而有些奢华的建筑风格,若不是想来求学,都可以当做景点一观。起码对于仙衣这样前世生活在现代,今生在出金府之前几乎极少出门的女子来说,这里的书馆从大门进入就有一种奇异的吸引力。

蒋夫子是新来的夫子,可据说有些背景且是进士出身,所以一家在书馆里有单独的院落,书馆里只要进了二进就必须徒步行走,不能乘车也不可坐轿,这是书馆的规矩,除了皇帝,哪怕皇亲贵戚也不得破例。好在仙衣不算娇贵,到也如逛园子一般走走看看,不知不觉走到了后头。蒋夫子的院子在书馆的东南角,后头一片竹林,在这样的夏日里到显得阴凉舒爽令人羡慕。蒋夫子一家似乎早就预料金风华会来,听见前头有人报信,就让奴仆在门口候着,见两人进得院来,便热情的带着两人往院子正厅去。

昨日仙衣一直罩着盖头,并没瞧见蒋夫子是什么模样,到是与蒋太太打过照面,蒋太太约莫三十来岁,面若银盘眉淡杏眼,并不是极美的女子只能说耐看,然而在金府里还算见过世面的仙衣却发现,蒋太太的礼仪不论是从站姿还是用茶,哪怕再细小的动作都做起来极为端庄标准,就是出身官宦之家的大夫人也绝不可能与之媲美,甚至连蒋太太身边的大丫头都不如,这让仙衣很是好奇她的出身,却也没有多问。

已是人妇的仙衣只有在敬茶的时候偷瞄过蒋夫子,看着他接杯饮茶的动作,虽没有蒋太太那样极致,可也瞧出是出自世家,再见他俊朗挺拔,谈吐儒雅,与蒋太太二人之间自然而然的温情,到真觉得他们是天生一对,极为相配。

敬茶收礼之后,男人当然是前往书房,而女子则坐在花厅闲聊品茶。仙衣也不是没会过客,更不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奴婢,更何况蒋太太脾气温和,说话有趣,两人很快便聊到了一处,到也没有什么代沟。到是金风华与蒋夫子坐在书房里,气氛有些凝固。

“你当真想好了?”蒋夫子皱起眉头,有些不赞同的说道。

“学生已经想清楚了。”金风华毫不犹豫的说道。

“你可知道最近京里并不安定。自从龙行卫崔公公下落不明后,不但龙行卫乱做一团,就连朝堂之上都有些不受控制,虽说你嫡母的娘家最近在朝堂上屡次受挫,但毕竟他还是尚书,你若想走仕途之路,只要有你父亲和陈家在,你怕是…”蒋夫子实在不忍道:“你还不如如我这般,日后留在临清,也是条生路。”

金风华丝毫不为所动道:“若学生不能有一席之地,哪怕偏居一偶嫡母也不过轻易放过,那还不如站到一个她想伸手却要顾忌的位置上,那才是学生的生路。”

“哎…你毕竟还是年轻,仕途一路哪里那么好走。”蒋夫子摇摇头,叹息道,可终究没再劝解,毕竟只有尝试过才知道这条路的艰辛,还不如等金风华撞上了南墙,他再出手相帮。

“请夫子助我。”金风华站起一揖到地,很是恭敬的说道。

“罢了罢了,既然如此,你过些时候过来书馆上课,举荐信我会帮你写好,只是京城金家…”蒋夫子抬头看他,欲言又止道。

“夫子且放心,既然学生能出得来,便不打算再回去了。”金风华笑着说道。

“哎…去吧去吧,怎么说也是师徒一场。”蒋夫子无奈的挥挥手道:“你若再不出去,你师娘又要说我爱训徒儿了。”

金风华虽不理解蒋夫子一介大才为何会惧怕一女子,可他知晓这次说能说动夫子,怕也是师娘之故,不然以蒋夫子这等怕麻烦的性子,就算他说的再多,也不可能那么快的应承下来,毕竟庶出科举,若没有家族举荐,就只有有名望的夫子相助,不然为何沛国多年来,走向仕途的几乎都是嫡出,其中嫡出所得资源最多是其一,其二怕就是家族有意打压或是干脆就是捧杀,慢慢就只能成为嫡出的陪衬,如果父亲还在日子还罢,但一旦父亲去世,大多庶出没有手艺或是门路,一般都过的很是凄惨,这点在世家尤为明显。

金风华与蒋夫子来到花厅,仙衣与蒋太太刚聊过一段,正在饮茶,蒋太太见金风华与蒋夫子从里头出来,便笑着说道:“好好的日子,你们男人就是事儿多,还聊那么些时候。”

蒋夫子忙上前告饶道:“娘子明知所为何事,又何苦抓住机会欺负为夫。”

蒋太太立刻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笑得舒畅可姿态却一丝不乱,到更有韵味。

“我那两位小师弟还没从京城回来?”金风华撩袍坐下,看着蒋太太说道。

“那两孩子去我娘家玩耍,有了外祖母哪里想得到我们。”蒋太太难得撇撇嘴说道。

“我那岳父前些日子致仕了,如今到每天带着孩子们去钓鱼去踏青,孩子们都玩疯了,哪里顾得上咱们。”蒋夫子很是头痛的说道。

金风华似是不在意的和蒋太太对视一眼,又很快错了过去,到是蒋太太放下茶盏对着仙衣说道:“你这夫君真不讲究,说要娶亲就立刻娶亲,让我这师娘真是弄了个措手不及。不过难得你第一次来,你那夫君又是个不省心的,之前就瞧上了我院子里的月季,只是我可不敢让他亲自去挑,这若是让他祸祸了,我都没处哭去,不如麻烦仙娘过去选上一盆,到也不怕你夫君说我小气了。”

仙衣当然明白这是蒋太太有话要和金风华说,便也不逗留,顺着意思跟着丫头往花园去了。蒋夫子在仙衣走了之后,又被妻子看了两眼,这才不甘不愿的站起身来,出了正厅,忍下了胸中一口老醋。

正厅里很快就剩下金风华和蒋太太,两人几乎转眼之间,气质大变,金风华虽然仍是一脸是笑,可那周身的嗜杀之气黑得几乎凝聚起来,让这正厅都跟着冷了几分,而蒋太太那原本就毫无瑕疵的姿态更是平添一份尊贵之气,两人都坐在原位,身份上一人是无所依靠的庶出子,一人则是教书先生之妻,可此时此刻这两人身上上位者的霸气却是连一般皇族都无法拥有的。

“金指挥使,你要的,我已经办到了,我们两人两清了。”蒋太太挑起眼梢说道。

“皇后娘娘,你不觉得还的太少了么?”金风华拨弄着茶杯的盖子,笑得没有一丝热气。

“你想怎么样?”蒋太太不耐的说道。

“夫子的一条命,再加上太子太傅毫发无损的致仕,娘娘欠金某的,不会就用一次考试的资格就消掉了吧,那金某也太吃亏了。”金风华嘲讽的看着蒋太太说道。

“你别忘了,你只是提供消息,其中运作和你出了金府这一路,包括你现在没被金家弄回京城都是我在帮你。”蒋太太坐着了身子,凌厉的回视金风华。

“娘娘若不帮金某,相信金某也有办法能够做到,只是麻烦了一点。”金风华颇有些无赖的说道。

“你…不愧是龙行卫的鹰犬。”蒋太太怒极而笑道:“你前世也活该那样的下场。”

“彼此彼此,不然怎么娘娘当年要别君而嫁,放着皇后的宝座不做,到选了蒋夫子下嫁呢。”金风华毫不留情的回击道。

蒋太太下意识就要拍桌怒喝放肆,却在下一刻惆怅的放下了手道:“是啊,前世那样的日子真是过够了。”

见状,金风华也不再相逼,反而道:“只要你帮我最后一件事。”

“你说吧。”似乎回忆到不好的过往,蒋太太疲倦的说道。

“仙仙你见过,我想这世上再没人能如你这般将她培养成一等的贵妇。”金风华喝了口泛苦的冷茶,直接说道。

“你将我当成宫里的教养嬷嬷?”蒋太太哭笑不得说道,她还以为金风华还有什么苛求,却没想到居然是这个要求。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到是希望师娘能尽力而为。”金风华站起身,抱拳肃然道。

“你可真是…”蒋太太摆摆手,再次确认道:“你当真要走仕途之路?你就不怕还如前世那般?当个教书先生或是自由与乡野之间难道不好么?”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看着金风华毫不动摇的表情,蒋太太自知再无更改,只好道:“仙仙是个好姑娘,你莫要…人的心总是需要一个人去暖的。”

金风华听不太懂,可是想起蒋太太在蒋夫子面前那样幸福安宁的表情,再想起前世他在皇宫里看到那个寂寞面苦的女子,他情不自禁的微微点点头。

“若有那么一天,只望你少做杀孽。”

两人无言一会儿,蒋太太忽然从袖子里拿出一个薄本递给了金风华,金风华小心接过,翻开一看,原本平静的脸上也出现惊讶的表情。

“这是宫里的…”

第四十七章

仙衣觉得这段时间的日子像是在做梦,顺其自然的成了婚,莫名从奴仆成为了少爷的正妻,而那个曾经看起来沾满血腥的少年,自从打京城出来后,就仿佛变了个人一般,谦逊有礼,待人温和,就在她以为金三少是要弃恶从善之时,他居然决定走上科举之路了?当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仙衣第一个反应不是欣喜,不是喜忧参半,而是觉得这个国家怕是要完,别问她为毛有这样的预感,也别问她怎么感觉金风华会如此强悍,因为有时候女人的第六感要比一大堆证据来的更接近事情的本质。

看来,金风华并不打算弃恶从善,而是根本就从很早之前开始预谋了这一切。仙衣在金府并不负责前院,所以金风华和蒋夫子是怎么认识的她不清楚,但是她很清楚的知道,金风华恐怕是自打韩姨娘不太好了之后就在做今日的伏笔,因为每一个打算科考的学子,都必须从县试开始考起,还必定要返回原籍,哪怕你祖上三代都是在京城出生的,只要户籍还在老家,那么学子都必然要赶路回乡参加一年一次二月的县试。从现在开始到明年二月还有大半年的时候,可是仙衣相信这些时间对于金风华来说,绝对足够了。

不过金风华的事情并没让仙衣多费心思,她很快就与金风华一样,一早去书馆报道,金风华是去念书,而她则被金风华送往蒋太太处,学习如何做一名真正的名门贵妇。仙衣当了那么多年的奴婢,她从来没觉得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每日光学站立就能从早折腾到晚上,曾经那些卑躬屈膝,那些她自认在母亲处学到的最好的奴才教育,此时却变成了她学习新知识的绊脚石,哪怕她从内心里从不认为她是个下贱的奴才,但多年来的习惯,还是让她下意识的朝着奴婢的方向思考,朝着奴婢的动作去做。

不过好在蒋太太从未露出一丝不耐烦,当然具体教导的也不是她,而是据说是从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是自蒋太太小的时候,就在她身边教导的嬷嬷。嬷嬷一生未嫁,娘家姓楚,是个平日里看起来和气,一旦上起课来就严肃刻板的像个恶嬷嬷的老太太,只要仙衣稍有差错,她不会体罚,也不会多言,只是那双有些浑浊的眸子,恨不得将人看进泥里,只觉愧疚的想找个地缝进去。然而即便如此,仙衣也不得不承认,如此高强度的训练之下,不过十日工夫,仙衣从气质到举止都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就连仙衣的母亲陈嬷嬷都忍不住感叹大家族的教育与那根基尚浅的官家是完全不能同日而语的。底蕴,是用数代人的时间与无数的财富文化堆积而成,哪怕表面学的再像,内里总是空空,明眼人一见便清,很难糊弄过去的。所以仙衣不但要学在表面,平日里蒋太太还特别抽出时间教养她的功课,从书到艺,多门多类,就连衣物搭配,四季饮食也有涉猎,可谓是仙衣这一生中,最重要也最充实的一段经历。

看着仙衣的变化,金风华放下心来,他知道蒋太太只要应下,便会真心倾囊而出,这对她或是他来说,都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这是金风华为数不多的善念,可在仙衣身上他就用了三次,第一次是救她,第二次是娶她,第三次是教她。撇开韩姨娘与好奇心的缘故,有了正常的夫妻生活,这个原本可有可无的女人,就好像一道身边的剪影突然被水洗刷的越发清晰,他看清了她的容貌,看懂了她的小心思,也感受到了来自她身上的温暖。他一直坚定自己要走的路,从他重生那一日起,就无人再能阻挡他的脚步,除了前进他可以舍弃任何人,但是这一次他希望仙衣可以跟上他的步伐,虽然在将来他若是想要个名门的妻子并不算难,但若是身边一直是仙衣,反而更让他心中舒坦,这也是他想了几天的结果,才强行让蒋太太应下了这个看似古怪的要求。不过结果嘛,显然让他满意。

看着举止越发流畅的妻子,金风华放下手中的毛笔,笑着等待,这个时候仙衣总会端来一碗甜食,有时候是点心,有时候则是糖水,不出意外都是金风华爱吃的东西。金风华拉着那柔若无骨的嫩手,看着碗里的红豆奶糕,想着前世里若有人知道他习惯便会被灭口的过往,不由略带恍惚。

“怎么了?不好吃么?”仙衣发觉金风华有些嗜甜,虽然她觉得一个高深莫测的大魔头喜欢吃甜食有些好笑,可每次她见金风华吃着甜食的表情时,总觉得那就是世界上最好的美味,这也是她不停寻找甜味美食的原因,就算爱吃甜食也要吃的健康。

金风华这次没动勺子,反而将仙衣抱在怀里,仙衣已经从曾经的僵硬不自在到现在的皮厚不在意了,更何况撇开金风华的本质除外,长这么漂亮的少年就放在嘴边,还逼着她不得不吃,那她还矜持忐忑个屁啊,女人也有牡丹花下死的权利啊!

“挺好吃的。”金风华闷声说道,他一直都觉得仙衣像是蜜糖甜食,那甜蜜的味道光是放在身边就令他心情愉悦,更何况如今吃进了肚子,更觉得百吃不厌。

仙衣没听明白,只觉得金风华在敷衍她,她便拉着金风华的手道:“这个红豆是用蜜水儿腌过的,奶糕也去了膻气,味道香甜可是不腻,你尝尝看,保证你喜欢。”

金风华固执的抱了一会儿,这才去尝试他其次有兴趣的食物,果然入口即化,是他喜欢的。

“我听观棋说前些日子太姨娘来了?”

仙衣给他倒了杯桂圆茶道:“可不,还有你那个二房的婶婶。东瞧西看的,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

“无非不过是看中我的宅子了。”对于这些人心里有什么算计,金风华都是经过一世的人了,什么黑暗的心理没见过,哪怕就是别人真心对他好,他都能想猜测别人三分恶意呢,更何况这样真有目的的。

仙衣心里也膈应,可到底不是她家亲戚,她也只能劝道:“不是都分家了么?她们总不好看中侄子的房产。”

“不过是为着那金至宝着想。”想着在学馆里又是清高又想和试探自己与蒋夫子关系的金至宝,金风华无所谓道:“告诉她们这里咱们常住。不过若是她们还是来纠缠的话,临清后山上哪里不能埋人。”

仙衣突然觉得自己可能刚刚摸到宅斗的边,就被金风华很暴力的拦了过去,什么女人的算计,什么长辈的压力,在面对这么个心狠武艺高超的男人时是那么的脆弱。

当得了消息,知道金风华要在这里常住,并进了书馆之后,何氏与太姨娘到是没了动作,虽然还是偶尔过来吃吃拿拿,但到底顾忌金风华和蒋夫子的关系,害怕影响金至宝,也亏得如此,不然怕是到时候宅子没得手,最终连个全尸都没留下。

日子就在夫妻二人不断的学习中度过,仙衣就算悟性再好也不可能真正成为从小教养在世家的女儿,不过以她的身份,再加上金风华现在的身份,蒋太太到觉得仙衣已经学得不错,再加上有些东西还需要时间的沉淀,蒋太太就不再拘着仙衣整日学习枯燥的动作,反而带着她去参加临清县里一些学子官吏太太们的聚会,让她在一次次的吃喝玩耍中,体会接人待物的经验,还有女子们说话的艺术,这些也许现在不显,但将来以金风华的野心,仙衣迟早要面对越来越高品级的女人,甚至有朝一日能与皇家接触,若是现在不好好实践,那么真到那么一天,仙衣很有可能就会成为金风华的累赘。

蒋太太虽然是被迫教导仙衣,可与仙衣相处之下也有了点感情,她不知道若真的有一天仙衣挡住了金风华的路,金风华会不会毫不留情的舍弃她,所以蒋太太现在要做的就是不停给仙衣自身增加筹码,只有有用,将来才可以和金风华并肩而立。显然,仙衣也很深刻的清楚这一点。

“金娘子,我听说你之前是金府里的奴婢?”

“我也听说了,京城里的奴婢是不是要求特别严呢,做错了事儿会不会拖下去打板子?”

仙衣坐在椅子上,面不改色,还微微带笑,今儿蒋太太没来,她就知道会有一场硬仗,却没想到还真有几个蠢的。

“京城金家自然严格,再怎么说也是刑部郎中府上,不过吏部尚书府里头规矩更大,常有侯爵夫人出入。”

花厅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仙衣不由心中冷嘲,不过几个乡绅之女就有胆子嘲笑她,虽然他们从金家出来,也没打算回去,可不代表她不能借势,再怎么说,她也是金家三少的明媒正娶回来的。

“神气什么,不过一个庶出子。”安静过后,角落里传来细小的声音。

仙衣压根就当没听见,到是平日里与她还算交好的学子之妻梁氏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道:“上个月我姑妈从京城回来了,我听说你家大少爷聘的姑娘前儿病了,连婚事都推迟了呢。”

第四十八章

仙衣坐到马车上才想起梁氏说的是谁,大少爷金木林去年就说了门亲,是工部郎中之女曹氏,不但八字对过,就连聘礼都抬过了,只等着今年就抬进府里,若不是大少爷娶亲这一茬,金风华想借韩姨娘的丧事离开金府怕还要有一番周折。仙衣原以为大少爷早成婚了,却没想到那姑娘居然病得要推迟婚期,真不知道是大少爷倒霉还是那姑娘真的身子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