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家的女人到底是跟外头接触的少,行事总有点破题儿第一遭的慌张和欲盖弥彰的不当,季棠棠心里打了个咯噔,那个女人说这句话时是看着她说的,所以“她来了”里头的“她”,应该指的是自己而不是那个年轻女人,她看了那个说话的人一眼,劈头就问她:“你在说我吗?有什么不能让我听的?”
问了这话之后,她更加笃定自己的判断了,因为非但是那个说话的女人,连身边陪着自己的这个女人都有点慌了,直朝那个人使眼色。
那个女人定了定神,突然就摆出一副泼妇骂街的姿态来了:“你谁啊你,谁说你了,还有这么自作多情的,我们说什么关你什么事。”
明明只是简单的问话,偏偏慌慌张张要升级到争吵来自我掩盖,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季棠棠有点恼火:“你刚刚明明…”
“明明什么啊,你听到了?有本事听的清清楚楚再来说我们嚼舌根,不然猜什么猜,别把自己当棵葱,以为人人都要议论你。”
这么放着嗓子吼了几句,那个女人先头的紧张也渐渐消下去了,眼睛那么斜斜一翻,很有点得理不饶人的架势,季棠棠气的咬牙,但是脑子里总好像闪过了一些什么…
——“有本事听的清清楚楚再来说我们嚼舌根!“
——“有本事听的清清楚楚!”
——“有本事…”
电光火石之间,季棠棠突然反应过来:她当然有这个本事!她的目光是可以拐弯的!盛家溶洞这么点地方,任何一个角落的秘密,她都可以看到,也可以听到!
前一段时间真是脑子烧坏了,居然完全没想起这一点,难为她前两天还偷偷摸摸装疯卖傻的,真是猪一样!
她转身就往回走,心里轻快的几乎是想哼小曲儿了,那个年轻女人追上来:“你不上厕所了?”
季棠棠对着她嫣然一笑:“我喜欢憋着。”
这一趟她出奇配合,回去之后就回到音阵坐着,静待日落之时的降铃,那个年轻女人见她这么听话,也乐得清闲,坐在边上看了她一会之后,脑袋鸡啄米一样打起了盹儿。
季棠棠平心静气,目光凝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在盛家音阵的缘故,这一次能力的施行相当顺畅,目光瞬间就流泻开去,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眼前所见,分外清晰明透,而且目光随心念而转,行进的速度很快,她感觉不像是人的眼睛所看到的,像是所谓的开天眼、心眼。
她先在那个双头女人身边停留了一下,凭着直觉,她觉得这个女人对她没有恶意。
得以近距离看这个双头女人,也第一次真正完全地看到她那个旁生的头——她没想到这个头居然是个男人的头,眼睛能眨、会动,嘴唇上有髭须,而女人的头相貌又绝称不上好看,的确有碍观瞻,让人心中倍感不适。
那女人低着头,眼眶有点发红,眼神迷茫的很,但偶尔的,嘴角又会带出浅浅的笑,季棠棠看了一阵,想起自己有正事,正要离开时,那个女人忽然自言自语说了句话。
“小夏长的是挺像姐姐的,心也善。”
季棠棠愕然,音阵中的身子轻微颤了一下,感觉上,那个站在双头女人面前的“自己”似乎踉踉跄跄连退了好几步:就说嘛,溶洞里不可能会有她姓,这个女人一定是姓盛的,她叫盛清屏姐姐,那一定也是盛锦如的女儿了?可为什么盛锦如待她,还不如待一条狗?
那个双头女人的眼泪渐渐流下来,受她所感,旁生的那个头也脸现戚容。
“老三,你知道姐姐死在外头了吗,当年如果不是咱们犯了错,姐姐说不定还安安稳稳在溶洞里。小夏回来了,你看见没…”
季棠棠先还以为她说的“老三”是神棍口中那个自己素未谋面车坠悬崖而死的舅舅,后来见她说话时频频转头看那个旁生的头,才反应过来她是跟自己同体的“兄弟”说话,这么说来,盛锦如本该有两儿两女的?
这些先不谈,她为什么说“当年如果不是咱们犯了错”,难道盛清屏一事,当年另有隐情?
季棠棠的心跳的厉害,死死盯着她等她说后面的话,但这毕竟不是对答,这个女人即便自言自语,也不会如她所愿把当年的事情“自语”一遍,季棠棠等了片刻,想起还有其它想查的事,索性这边先放一放,循着后头的山洞而去。
那几个女人居然还聚在一起,一脸的义愤填膺愤愤不平,估计还在对她品头论足,季棠棠慢慢过去,匪夷所思中又带了些许轻蔑:老话说无事生非,盛家的女人果然是无聊到极致了,没有消遣的,把她这个外人的事翻来覆去的说,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
——“老太婆对那个小夏宝贝的要死,昨天她狗一样咬人,老太婆都不准人还手。路铃的女人就金贵吗,不见得吧,你看那个盛清屏,浪荡的要命,这么多年,也就她为了男人跑了,我告诉你,这种事,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出来的打地洞,有遗传的,盛夏不见得强到哪去。”
——“以前青姐在,老太婆还听她说两句话,现在青姐死了,老太婆不越发成了皇太后了,以后不会让盛夏来管着我们吧,我第一个不答应的,虽然姓盛,但是是半个外人,尤其还有一半是秦家的,她盛锦如敢这么着,我就敢造反。真当她们路铃是一等一的了!”
——“你俩想的也忒多了,找我说,还有风暴没过去呢,昨晚盛夏要见那男人,闹成什么样子?她要是知道老太婆把那个岳峰交给秦家人了,你们猜怎么着?老太婆想瞒她,真是老糊涂了,最多瞒个一时半刻,要我说,一天都捱不过去…”
季棠棠如遭雷噬。
感觉上,那个可以受控制走的更远看的更远的“自己”,是身体无数道元气抽伸延长出的无形分*身,乍闻噩耗,身体巨震,能力被迫中断,无数道气道猛烈回抽,真的像是一颗又一颗的子弹反噬回来,她原本是在音阵中挺直身子坐着的,气道回噬的一刹那,整个人像是被巨大的力道击中,后背重重打在音壁上,音阵是挖了九个孔坑的,孔与孔之间的音壁虽然是石头的,到底是薄,居然硬生生撞碎了一道,整个人被撞到另一个音孔里去了。
那个年轻的女人原本打着盹儿,忽然听到石壁碎裂的震响,吓的全身一个哆嗦就清醒了,定睛一看,音阵破了一角,季棠棠坐在里面,垂着头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一样。
那个女人吓坏了,伸手就去推她:“小夏,小夏…”
才唤到第二声,季棠棠猛然抬头,一只手狠狠攫住她的胳膊:“岳峰在哪里?”
那个女人颤栗着说不出话来,她跟季棠棠离的近,可以看到她的双眸之内,血水迅速在瞳孔和眼白之间流动,像是无数瞬间发生的潮汐,身为盛家人,她知道这是掌铃者因为情绪的极端变化而自行召唤铃力上身,这一期间迸发的力道之强,自己要是一个答的不合她意,怕是被徒手撕了都没准。
她上下牙关猛磕,结结巴巴磕磕绊绊:“我…我不知道,他不是在…外面嘛…”
季棠棠愤怒极了:“你撒谎!”
她拽着那女人的胳膊就把她抡了出去,抡起时就听咔嗒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关节被她抡脱了臼,那个女人在石面上连滚带翻,自己还没反应过来,身子就急速下坠,最后扑通一声,整个跌落在水里。
那个双头女人在岸边坐着,原本听到石面上有些动静,碍于自己不招人待见的身份,想去看又犹豫,正迟疑的时候,面前突然有人落水,巨大的水花溅了自己一身,她惊惶之下,手脚并用爬上石面去看,才刚站起身子,就看到季棠棠的身影消失在往后面山洞的通道里,正想追上去,身后的水里传来那个年轻女人挣扎呼救的声音:“救命,救我,快,救我…”
那个双头女人愣了一下,赶紧又跑回岸边,落水的女人一只胳膊已经不能使力了,在水里扑腾的厉害,那个双头女人慌乱之下,赶紧拿起筏子上的撑篙伸给那个女人,那女人一只胳膊铰住撑篙的头,总算是借上力,被她拖拽着拉近岸边。
到岸时,她有气无力的用还能使力的胳膊攀住岸石,另一只胳膊像是借来的,虚虚的耷拉在肩膀上,稍一挪动就疼的钻心,她气的大骂:“小贱人,看我不拿刀子剜了你的肉!”
语毕又狠狠瞪那双头女人:“你是死的!不知道拉我一把?”
那个双头女人哆哆嗦嗦的蹲子来拖她的身子,拖到一半时,忽然改变了主意,双眸之间杀气横生,抱住那女人的头,狠狠往水里摁了进去。
那女人猝不及防,整个人又被摁回了水里,身子在水下剧烈扑腾着,那只还能用的手臂疯狂的乱抓乱拽,又一瞬间,她的脸勉强扶出水面,对着双头女人凄厉地叫骂:“你疯了,你敢动我,她们会把你剐的骨头都不剩!”
生平第一次,她看到这个似乎一辈子都狗一样瑟瑟缩缩唯唯诺诺的女人脸上露出了近乎狰狞的诡异的笑。
“反正,这也不是我第一次杀人了。”
她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句话,又被大力摁回了水里,长发水草一样在水面摊开,鼻子和嘴开始泛水,水泡一串串浮上水面,眼球渐渐外凸,透过模糊浑浊的荡漾的水面,她看到两张扭曲变形的脸,一男一女,一大一小,唯一相同的,是脸上那种极致畅快的报复似的狞笑。
第32章
一片混沌中,满世界的水声。
滴答滴答,水滴从倒挂的石笋尖上滴落下来的声音。
哗啦哗啦,漆黑的水道里,深处的流水流动的声音。
咕噜咕噜,浸泡着尤思的石棺里,活水自下而上翻滚的声音。
季棠棠慢慢醒了过来。
身子底下是冰凉的石壁,冷意透过皮肤沁上来,整个人好像都是冷的,身后是石棺,尤思的身体在活水中上下沉浮,洞口是铁栅栏,竖一道横一道,把这个洞封成了监狱,从铁栏横成的方格里看出去,可以看到盛锦如一个人盘腿坐在另一面,出人意料的没有抽水烟,手里盘着一长串紫檀木的珠子,或许是因为摩挲久了的关系,每一颗都漆黑锃亮。
这应该是108颗佛珠的串珠吧,据说是为了求证百八三昧,断过去、现在、未来三世计108种烦恼,难道就像盛锦如这样,不断的摩挲、默念,所造的恶孽,所面临的烦恼,就真的能消除了吗?
季棠棠第一个反应就是冷笑。
盛锦如手上的动作停了,她抬起眼皮看季棠棠:“你醒了?”
“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吗?”
好像是记得,又好像不记得了,季棠棠不想去想。
“小夏,你杀了个盛家的女人。”
有这回事吗,好像有,极端盛怒之下,她好像把一个盛家的女人给扔出去了,身体是瓷做的吗,一扔就碎了?
季棠棠居然没有愧疚感,她觉得自己已经彻头彻尾的无所谓了:“把岳峰还给我。”
“小夏…”
“我不叫小夏,我不姓盛,我叫季棠棠,岳峰叫我棠棠,把岳峰还给我。”
盛锦如盯着她看,季棠棠冷冷的回视她,几秒钟之后,盛锦如忽然不自在起来,她避开季棠棠的目光。
“小夏,夜已经过半了,日出之前,岳峰已经被秦家人带走了,要死的话,现在已经死了。你还记得我带你进洞之前,有个老婆子进来跟我耳语吗,就是那个时候。”
就是那个时候,哦,就是那个时候,她记得耳语的那一刻,盛锦如的表情是那么的如释重负,原来就是那个时候,不是说相爱的人之间是有心灵感应的吗,那个时候,她怎么什么都没察觉呢?那之后,她甚至还充满感激地握过盛锦如的手,可憎的手,她应该一节节把那只手折断才对。
“小夏…”
季棠棠忽然暴怒,近乎歇斯底里的大叫:“我说了,我不叫小夏,我叫季棠棠!”
盛锦如叹了口气,沉默了一回,顺着她的意思说话:“棠棠,我知道你一时间接受不了,听外婆的话,一切会过去的。”
季棠棠含着眼泪笑起来,她眼中的血色还没有褪尽,眼泪落下来,好像一颗颗血珠,她盯着盛锦如一字一顿。
“不会过去的,爱我的人,害我的人,我都会记一辈子,哪天忘记了,我拿刀子刻在肉里,刻在骨头上,天天看,天天提醒,过不去的,一辈子都过不去。”
盛锦如沉默。
季棠棠回到八万大山以来,她总是会有错觉,会把她当成屏子,现在看到,她跟屏子真的不大像,难道是像秦家的那个男人多一点?
屏子是温柔的,文静的,多愁善感,做事犹豫,总要别人帮她拿主意,盛夏不一样,她的爱恨强烈到出乎人的意料,她打定的主意,坚定的近乎执拗,除了相貌,她的身上几乎找不到屏子的影子。
长久的静默之后,季棠棠忽然有了动作,她伸手进兜里,似乎在翻找什么,盛锦如猜到她想干什么,但是她不愿意去承认,她急急的开口,似乎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力,阻止某些事情的发生:“小夏,你疯了一样冲进来,打了好几个人,路铃的威力确实很大,但是你不要忘了,这是在八万大山,这是盛家的地盘,九铃齐合,是可以压制路铃的,而且,你还没有完全治好,你到后来自己就已经不行了,一直在抽搐…所以才把你关起来…”
她不说话了,她看到季棠棠把鬼爪拿出来了。
五根,秦家的鬼爪,季棠棠晕倒之后她搜过她的身,看到了,但没有收起来,还是给她放回去了,内心里,她有最后一点希望,但凡有一点亲情在,盛夏都不会向自己的外婆动鬼爪的。
“小夏,我是你的外婆。”
季棠棠笑起来,像是听到了这世上最大的笑话:“是吗,杀我妈妈的,还是我爸爸呢,你是我外婆,你跟我有血缘关系,你就可以害岳峰吗?在我心里,岳峰才是我亲人。你们这些人,害我的害我,算计我的算计我,末了还跟我讲亲情,都当我傻是吧?”
她扬起手,狠狠向着铁栅栏抓了过去,手心里抓了把握不住的空气,而铁栅栏连动都没动。
季棠棠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愕,出手的时候,她多少也猜到一些了,她晕了那么长时间,盛锦如这样缜密的人,怎么会允许鬼爪还继续留在她身上呢?
只是,多少是个希望,是条路,是最后押的宝。
原来,最后的希望,也落空了。
季棠棠不说话了,她躺回地上去,满脸的泪,脸皮很烫,贴在冰冷的石地上,有分外刺激的痛苦和舒适感,她特别想要一床被子,石壁太凹凸不平太硬了,不能给她带来任何填补空落的慰藉,她想念岳峰,又不能去想,她怕自己脑补那些残酷的场景而崩溃,这一时刻,脑子放空了多好,只有一个空脑壳多好,虽然不会快乐,但永远也不会痛苦了。
她突然稍微坐起了身,把外套脱下来,团巴团巴团成了小球,躺下来之后紧紧抱进怀里,虽然没被子那么大,但至少也是个可以去搂去抱的物件了,她想象着这不是一件衣服,是个小宠物或者朋友,是个在她绝望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伙伴,在她的体温偎依下,衣服好像也有点温度了,真好,真温暖。
“小夏,你知道秦家人为什么不敢进溶洞吗?你只在音阵里看到过九种铃,你不知道,这个溶洞的山上,分九个方位,也同样埋了九个铃,铃气相击,秦家的人进不来的,秦家的鬼爪在溶洞里也发挥不了作用,起先你身上有一半秦家的血,外婆都很担心你进不了溶洞,幸好…”
季棠棠轻声打断她:“你太吵了,让我安静会不行吗。”
盛锦如叹了口气,果然有好久没再说话了,石棺里的水咕噜噜翻滚着,像是催眠的曲子,极度的体力消耗和情感消耗都会让人产生困倦感,季棠棠慢慢闭上眼睛,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睡着的时候,盛锦如耳语似的叹息了一声:“小夏,认命吧,这是你的命。”
季棠棠睁开眼睛:“我没有这种命,你害了我爱的人,跟我说这是我的命,你以为你是谁,我的命让你来定?”
“小夏,外婆给你讲个故事,讲完了,你就明白了。”
“不想听。”
“耳朵在你身上,听不听,随便你。”
深重的仇恨和逆反心理让季棠棠烦躁无比,她伸手去捂耳朵,却仍然能听到盛锦如苍老而又透着荒凉的声音。
“从哪讲起呢,牵涉的人太多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讲,哦,就从石头告诉我盛影死了开始讲起吧。”
“石头比你大两岁,从小长的俊,人又机灵,我那时就想着,屏子生了女儿之后,跟石头许成一对,真是再合适不过了。谁知道屏子跑了,石头这边一时落空,后来一商量,就定了化尸铃这一支,跟盛影配了,反正年纪都差不多,也挺好的。”
“你妈妈走了之后,我就不大放盛家的女人在外走动了,但凡事总有例外,加上石家那些老头子总跟我说,时代不一样了,外头的东西不一样了,孩子们得上学,不然没法跟外头做生意,所以石头他们都是到外面去上学的,盛影她们不好出去,但也识字、看书,有时候看看电视,知道外头是个什么样子。”
季棠棠捂住耳朵的手慢慢放了下来。
“石头到了外头,心会野,会喜欢上花花世界里的小姑娘,我事先想到过,明里暗里也跟他提过几次,年轻人喜欢玩可以,不要太认真,毕竟身份跟别人不一样,他表面上点头答应,心里应该一直没听进去。”
“盛影长的不漂亮,脾气也不好,窝在这大山里头,没那么多狐媚的把戏,自然没有外头的小姑娘讨人喜欢。石头不喜欢盛影也正常,但他不应该这么大胆子,设计去害盛影。”
“他回来跟我说了盛影的死讯,说是遇到了屏子的女儿,屏子的女儿手里有鬼爪,盛影死在鬼爪下面,哼,我老婆子是老了,人老,脑子还不糊涂。石头这件事做的聪明,让人抓不到什么把柄,我也就不动声色,没说他什么。”
“但是因为盛影的死,化尸铃这一支断代了。”
“小夏,你应该也听说过,盛家只有头胎生的女儿才能掌铃,生男生女这种事,不是人力能掌控的,每一脉铃,都可能面临断代的风险,这件事,石头难辞其咎,他一定得付出代价的。”
“他姓石的,既然被选中了,那就只能娶盛家的女儿,他喜欢尤思,尤思又是外姓,没关系,在盛家,这种事可以两全,我让尤思变成盛家人,去接化尸铃这一脉的班。”
季棠棠自己都没发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起来了,她喉咙发干,声音有些沙哑:“怎么变?”
盛夏肯安静听她说这个故事,盛锦如辛酸之余,又多了一丝欣慰:“老话常说,你是哪一家的人,你血管里就流着哪一家的血,尤思不是盛家人,我得清洁她,改变她,这第一步,我得放干她的血。”
这句话直接就把季棠棠给震懵了。
盛锦如心中叹了口气,似乎想起了什么,重新开始盘起手上的佛珠手串,似乎这样一颗一颗的盘过去,可以让自己的心情更为平静:“你也知道,血液支撑着人体脏器的运行,失血过多的话,人会死,所以,只能把她放在加注了我们盛家古老方子活水的石棺之中,同时,一点一点的,慢慢地,从她身上的九个孔窍,推进九种掌铃者或者是后人的血。”
季棠棠像是听天方夜谭:“你这样,用盛家人的血去换她身上的血,换完了,她就能成盛家人了吗?这也不行,人的血型是不一样的,不同的血型,她也接受不了啊?还有…”
还有什么,她自己也混乱了,这个命题原本也就不存在吧,现代医学上,的确是有全身换血的说法,但那应该是透析的一种,绝对不可能是这种放干一个人的血,再给她输入别人的血,而且是九种血吧?整个操作过程,不会感染吗?不会排异吗?完全不存在操作的基础啊!
不不不,是她想多了,总用什么科学和现实去揣度盛家的做法,盛家本身就是一种诡异的存在,如果一定要解释,又怎么解释她们用音阵把她的病给治好了呢?
“血是很奇怪的东西,她的确接受不了,会有全身或者局部的反应,所以整个过程,也只能在石棺中进行,依靠添加了药方的活水,帮助她度过这一蜕变。”
“最终的末了,整个过程完成,她可以从石棺里出来,正常吃饭、走路、说话、睡觉。”
季棠棠脑子很混沌,完全不知道该去如何评价这样的转换:“然后呢?她就成盛家的人了?可以掌盛家的铃了?可以填补盛影的空缺了?”
盛锦如缓缓摇头。
“这一过程经历痛苦,像是破茧成蝶,盛家把这一做法叫做蝶变。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全盘接受别人的血,总会有一定的异常反应,盛家的九种溶血在她身上,一定会有起不了作用或者有弊无利的部分,这部分慢慢沉积,在她身上会形成一块疤,不知道为什么,这块疤也是蝴蝶形状,颜色黝黑,我们把它叫做黑蝶斑。”
“有些人对盛家的血接受度来的大,黑蝶斑就小些,有些人接受度小,黑蝶斑就大些,即便这个人正常之后,身体里的血毕竟不是自己的,还是需要时不时注入新的溶血,没人给她注的话,她血管里的血慢慢陈旧、老化、不再流动,整个人会变得干瘦、晦暗、失去活力,等到这血再也不流的时候,她就会死。”
季棠棠冷笑:“所以这个人一辈子都不能离开盛家,盛家的溶血就是她的罂粟毒药,吸毒上了瘾,离开了就会死对不对?”
盛锦如没有正面回答,还是按照自己的节奏继续着这个故事:“除此之外,黑蝶斑会定时发作,据说很痛,到底怎么个痛法我不知道,但是我听说过,有人痛到极致,拿着刀子求别人把她那块黑蝶斑连皮带肉给剜了。”
“有用吗?”
“没用,治标不治本,有些事,不是你去了一块疤就能解决的。”
季棠棠怔怔看向石棺里的尤思,忽然就觉得无与伦比的难受,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已经够倒霉的了,没想到尤思比她还惨:尤思做错过什么呢,什么都没有,但是在她身上发生了那么多让人发指的惨剧,原本以为,在敦煌她被人已经是最黑暗的一幕了,没想到黑色的阴霾至此要伴随她一生,成为一个行尸走肉样的盛家人,还有如影随形如蚁附膻再也摆脱不了的变态病痛。
或许一个人在很悲惨的时候,安慰她最好的话不是“一切会好起来的”,而是“那算什么,我比你更惨”,季棠棠觉得有点对不起尤思,但她得承认,尤思的遭遇让她觉得,自己还没到走投无路的绝境,至少有手有脚,还能正常的呼吸。
她忽然想起什么,问盛锦如:“我刚刚问你,她是不是就能成盛家的人了,是不是就能掌铃,你摇头了,那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盛锦如没有回答。
季棠棠觉得奇怪,又追问了一句:“那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啊?”
盛锦如回答的有些艰涩:“她掌不了铃,也不可能拥有盛家女人的能力,但是换血之后…她能和石家的男人生出能够掌铃的女儿来,而且至少三代之内,头胎一定都是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