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峰把枪伸到她面前,当着她的面把保险栓打开:“你玩过枪没有,真想开枪的话,先开保险,你拿着把锁了的枪瞎指划,很威风是不是?”
说完他又添一句:“猪一样!”
季棠棠火了:“不是要解释吗?给你机会了,说啊。”
岳峰看了她一眼,枪往背后一别,掏出手机重新开机,先把手机模式调成飞行:“先收拾东西,离开了再说。”
说完他开始在触屏上操作,一会退出一会打开文件夹,像是无聊找乐,季棠棠气疯了:“你说走就走啊,你哪棵葱啊?你要再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你信不信我动手?岳峰!”
岳峰抬头朝季棠棠笑了笑,伸手把手机送到她面前:“看我照片拍的怎么样?”
季棠棠杀他的心都有了,齿缝里迸出几个字:“我看你妹!”
她一把就揪住岳峰的衣领,恨不得就把他给勒死,不过很快她就松手了,像是被定身法定住了一样,呆呆看着岳峰的手机屏幕发愣。
意料之中,岳峰松了口气,伸手把领口扯开些,顺势把手机递给季棠棠:“后面还有几张,自己看。”
季棠棠觉得自己整个人是木的,机械地接过手机,滑动屏幕翻看下一页,背影很喜庆,觥筹交错,明显是在婚礼上,但拍的主角是一个人,坐着的、站着的、正面的、侧面的、喝酒的、微笑的,有些很清楚,有些明显糊了,鬼影憧憧,像是不真实的世界。
她看了一遍,又重新倒回去再看,岳峰的火气渐渐平息,看着她急迫的神情,心中忽然有点难过:有些事情,他是想一点一点告诉她的,但既然她在某些事情上聪明和敏感的过了头,那也就只能长痛不如短痛,让她死去活来一次。
季棠棠抬头看岳峰,她声音已经发抖了:“岳峰,这是我爸爸呀。”
岳峰嗯了一声:“收拾东西去。”
季棠棠茫然看着岳峰,岳峰不理她了,径直回到饭桌上开始吃饺子,饺子虽然凉了,味道还是不错的,蘸了醋感觉更好,岳峰埋头吃了几个,抬头看呆站着的季棠棠,季棠棠也看着他,对视了几秒钟之后,她回屋收拾行李去了。
透过开着的门,隐约可以看到她急急忙忙收拾东西的身影,哗啦啦搂起一堆物事,不分青红皂白就往包里塞,岳峰觉得好笑,好笑之余又泛起一阵又一阵的心酸。
——
趁着季棠棠收拾东西,岳峰去找陈二胖,先递了个大红包给他:“不好意思,这么多年没见,你结婚我也没过来,现在嫂子又有了,包个大的,两个并一个送了。”
陈二胖没好意思打开,但是手一摸上去,厚度已经很可观了,刚想推辞,岳峰没给他机会说话:“原本是想好好聚聚的,但是有急事,大陈不好意思啊,这就走了。”
“这就走了?”陈二胖顿时就急了,“别呀,你这么老远的过来,连顿正经饭还没吃呢…”
“真有急事。”岳峰笑笑,“怎么没吃,你包的饺子,甩当年炊事班的水准两条街了。”
他又冲关秀挤眼睛:“嫂子,有口福了啊。”
眼看留不住客,陈二胖拎了个提兜给岳峰塞吃的,什么瓜子糖果花生苹果,能看到想到的通通往里装,岳峰想拦都拦不住,季棠棠已经收拾好了,拎着包站门口等他,岳峰看了她一眼:“你就没话要跟人家讲?”
自己捅的篓子,到底要交待两句,季棠棠过来给陈二胖道歉:“对不起啊。”
她指指自己的脑子:“我小时候有次高烧,烧坏了脑子,现在还不怎么正常,自杀不是头一次了,清醒了就后悔,对不起啊,吓到你们了。”
陈二胖惊讶极了,嘴巴半天张不上,反应过来之后有点结巴:“这…这样啊,真看不出来。”
关秀在背后拧了他一下:“怎么说话呢。”
岳峰无奈地看着季棠棠,心里倒有几分佩服她:这些常人忌惮的事情,她总是眼睛也不眨就往自己头上加,知情人听来固然怪异,但是对陈二胖这样蒙在鼓里的局外人来说,这的确是最合理最值得同情最不会引起怀疑的答案了。
果然接下来,陈二胖的语气里充满了惋惜和同情:“真是…看开点啊,当时医疗条件差估计,峰子,好好照顾人家啊。”
岳峰点头:“那是。”
一边说,一边身体力行地帮季棠棠把包拎上了。
陈二胖和关秀送两人到楼下,帮着岳峰把行李放后备箱,一想到多年的朋友才见着面就要分别,心里头怪不是滋味的,岳峰发动车子时,他趴着车窗看岳峰:“峰子,忙完了再过来一趟啊,好多话说呢。”
然后又跟季棠棠客气了一番:“季小姐你也一起来。”
岳峰笑了笑:“一定。”
车子慢慢驶出小区,陈二胖使劲朝着车子离开的方向挥手,直到关秀瞪他:“哎哎哎,车子都看不见了啊,别搞得这么依依惜别的行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送别老情人呢。”
陈二胖嘿嘿直笑,故意说得神秘兮兮:“秀儿,被你发现了,那我也不瞒你,这背背山的情谊,你是理解不了的。”
关秀差点笑喷了:“得了胖子,就算真背背山,岳峰也看不上你吧。”
陈二胖气着了:“哎,秀儿,我当年也挺帅好吧,我帅到极点的时候,岳峰那根本跟我没得比,哎,我说真的,你别笑啊,哎…”
手机响了,陈二胖瞪了关秀一眼,那意思是稍后同你算账,然后揿下了接听键。
电话是市局里那个朋友打来的,声音压得很低,语气有点凝重:“胖子吗?”
“哎,王哥,是我。”陈二胖有点慌:不是说事情都已经了了吗,怎么忽然又打电话来?难道有变故?
“胖子,事情复杂了,你那朋友还在吗?让他小心点。”
陈二胖心里咯噔一声,他看了关秀一眼,往边上走了几步,随之压低声音:“怎么就复杂了啊?”
“本来审的好好的,快11点的时候领导那边忽然发话了,调了别人把人提走了,也不让我这里再插手了。后来我动用关系查了一下,这几个人有案底的,尤其是那个带眼镜的,之前被怀疑跟一宗失踪案有关系,当时有个证人,是个老教师,说看见眼镜跟失踪的女人有过争执的,这次摔死那女孩,是那个老教师的孙女。你说哪有这么巧的事,典型的报复啊,cao,真他妈孬种,跟女娃娃下手。”
“龟孙子挺狠的啊。”陈二胖咂舌,“不过不是已经被抓了吗,就算不是你负责,还怕他翻天不成?”
“话不是这么说。”王哥说的很迟疑,似乎字斟句酌思量着该不该同他讲,“上次那件案子,明明疑点挺多的,居然被保出去了,经手的人又支支吾吾的,我就觉得有问题。这帮人可能背后有人,我怀疑是有组织的犯罪。”
他声音突然又低了下去:“告诉你,三人刚进来的时候,态度挺嚣张的,老子关上门揍了他一顿,扯拽的时候,无意间就看到他胳膊正面有个纹身,纹的飞天。我多了个心眼,把另外两个胳膊也撸起来看了,全中,你也知道的,有些团伙帮派,会在身上统一纹个什么玩意儿。他们被提走的时候,不但不紧张,反而挺得意的…多个心眼总没错的,如果后头真有个团伙,我怕同党会打击报复,你那个朋友这两天得多留点心。”
陈二胖赶紧点头,紧张地直咽唾沫:“行,行,我知道,我得赶紧跟他说一声,谢了王哥,改天请你吃饭。”
挂了之后接着就拨岳峰电话,听到听筒里传来的声音时,顿时就傻眼了:你个孙子,这个时候关的什么机啊!
——
车子慢慢驶进敦煌市区,季棠棠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一直翻来覆去看岳峰手机里那几张照片,停车等灯的当儿,她忽然问岳峰:“这是苗苗的婚礼吗?”
岳峰嗯了一声。
“这个人,”她指着照片上的秦守成,忽然就改口了,“是秦家的人吧?”
岳峰有点惊讶,他看了季棠棠一眼:“怎么说?”
“苗苗的婚礼,去的肯定都是亲戚。他穿戴这么齐整,像个管事的,有几张照片,别人都向他敬酒,他是秦家的人吧?”
岳峰点了点头:“他是苗苗的二叔,叫秦守成。”
季棠棠很迷茫地哦了一声,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如释重负,顿了顿又问岳峰:“为什么苗苗的二叔,长的会跟我爸爸一模一样呢?”
换灯了,岳峰发动车子,他看着前方的岔道,刻意地不去看季棠棠:“为什么你不觉得,苗苗的二叔跟你爸爸,就是一个人呢?”
季棠棠呆呆看岳峰车上挂着的平安符:“因为我爸爸已经死了啊。”
“是吗?你亲眼看到尸体了吗?”
你亲眼看到尸体了吗?
季棠棠的脑子一下子就乱了,她很固执地看岳峰:“我没有看到尸体,但是我买到报纸了,报纸上已经报了。”
岳峰叹了口气:“丫头,报纸是人编的,只要有足够的手段,可以把活的说成死的,正的说成歪的。”
季棠棠慌了,她越来越觉得反驳不了岳峰,越来越觉得岳峰说的有道理,越来越觉得自己被岳峰牵着走了:“你的意思是说,我爸爸是秦家人,他明明没死,偏偏要装着自己死了?这不是荒唐吗?完全说不通啊。再说了,我妈妈为什么要嫁一个秦家人呢?她躲着秦家人还来不及呢,而且我爸爸根本不姓秦!”
和季棠棠相反,岳峰冷静的要命,非但冷静,简直是近乎于冷酷了,从话题进行到“秦家”这一块开始,岳峰自始至终就没看过季棠棠一眼,他说:“如果你妈妈根本不知道自己嫁的是个秦家人呢?你妈妈的身世,瞒了你20年,瞒了你爸爸20年,你爸爸就不能有点秘密也瞒着你们吗?”
“我让朋友帮忙查过,秦守成的职业很冷门,是地质考察队员,一年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他不在家的时候,应该就是改头换面陪在你们身边。他老婆小他十几岁,可能聚少离多的缘故,夫妻关系一般,两人有个儿子,现在上中学。你回忆一下,你爸爸是不是一年中总有一些时间在出差或者不在家的?那应该就是回秦家报道去了。”
岳峰的语气特别平淡,但是一字一句,都让季棠棠毛骨悚然,凉气似乎是从后背脊柱里往外扩散的,手指梢一片冰凉,尤其是最后一句:那应该就是回秦家报道去了。
她好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岳峰:“你的意思是,我爸爸是秦家人,所以秦家在我一出生,就已经找到我们了?”
岳峰纠正她:“不是一出生,你的出生,根本也是秦家人设计的。你别忘了,你妈妈是私奔的,她是为了你爸爸离开盛家的,我猜想,秦家的目标可能一开始是你妈妈,但是中间有一些变故,你妈妈怀孕了,她已经不可能被用来炼鬼铃了,所以秦家就耐心地等你长大。”
季棠棠摇头:“那也不对啊,他怎么就能断定我妈妈一定生的是个女儿呢?如果生个男孩呢,对他们不是也没价值?”
车子驶进一条小街,街上人不多,岳峰把车子靠边停:“我猜想,如果生的是个男孩的话,可能是另一个故事了,比如孩子出生之后父亲忽然抛弃了母子俩不知所踪,谁知道呢,秦家永远会根据现实的情况作出下一步的举措的。你一直奇怪我怎么知道你在敦煌的具体住处的,不是我知道,是他们知道,我偷听来的,他们知道你的路线,知道你改名叫季棠棠,知道你走到哪,知道你停到哪,所以我让大陈偷偷摸摸把你带走,我怕他被酒店的监控拍到,留下蛛丝马迹。”
季棠棠的思维还停留在他的上半段话中:“他们找到我了,为什么不动手呢?”
岳峰叹气:“可能想等你成长的更好些吧,用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盛家女儿炼鬼铃,跟用一个有能力的可以独当一面的人来炼,效果到底是不一样的。”
季棠棠木然地点点头:“这就好像养猪一样吧,猪崽子瘦小的时候,总是不好吃的。刀磨的光亮在猪圈旁守着,等猪长大了好宰。”
岳峰又是难受又是好笑:“棠棠,没人把自己比作猪的。”
季棠棠突然在这一点上固执起来:“也差不多了,在秦家人眼里,可能蠢的比猪还不如。”
岳峰伸手握了握她手:“棠棠,如果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发泄一下,可能也就好了。”
季棠棠摇头:“不想哭,一点都不想哭。”
她把手缩回来,揉了揉鬓角:“我脑子都僵成一块石头了,我想不明白,我要好好想想。”
说完了,她又低头去看自己的心口:“这里很空,不是空了一块,好像全空了,风一吹,透透的,特别冷,岳峰你有被子吗?”
岳峰愣了一下:“没有,要么你把我外套套上?”
季棠棠摇头:“不行,得被子才行。”
她转头往街上去看:“岳峰,这条街上有商店,有被子的吧,我去买一条。”
她打开车门就往外走,岳峰吓的赶紧从另一边下车追她,她站在街上四处张望:“买条被子吧,盖着暖和。”
岳峰有点理解不了为什么听到这么震惊和刺激的事情之后,她居然急着要去买被子,但还是顺着她的思路走:“那行,买一条。”
街尾有家家居店,岳峰付钱买了被子,想了想又买了个枕头和靠垫,付钱的时候,季棠棠抱着被子站边上,收银的小伙子好奇地一直看她,找零给岳峰的时候,终于忍不住乐了:“这姑娘真逗,抱这么紧,又没人跟你抢。”
岳峰看了眼季棠棠,模棱两可地说了句:“她就喜欢被子。”
回到车上,岳峰把车后排收拾了一下,权当是张窄床,让她躺下了休息,又帮她把被角掖好,新被子软软蓬蓬的,裹上了特别舒服,季棠棠终于觉得松弛了些,她两只手抓住被角,眼睛闭了起来,合在一起的长长睫毛一动一动的,岳峰忽然看到她手腕上的切口边缘处有些渗血,原先撕下包扎的布条不知哪去了,赶紧从车上的药箱里找出绷带帮她缠上,一边缠一边问她:“棠棠,为什么割开了也不流血呢?”
季棠棠的脑子早就空了,完全跟着岳峰的问题再走,她说:“快要死的时候,听到有人哭,睁开眼睛,看到有个女的背对着我,长头发,一直帮我摁着手腕。”
岳峰心里咯噔了一声,忽然觉得头皮有些发麻:“有个女的?人?”
“鬼。”
“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但我就是知道她是谁。”
“是谁?”
“死在魔鬼城的一个女人。在古城的时候,铃铛曾经响过,我梦到过她。”
岳峰哦了一声,他掀开被子,把季棠棠的手轻轻放进去:“你梦到她的时候,看到她的样子了吗?”
季棠棠没说话了,她呼吸渐渐匀亭,似乎是睡着了,岳峰把她头发拂到耳后,看了她很久,轻轻缩回手,没有再吵她。
季棠棠其实没有睡着。
她还在想着岳峰的问题:看到她的样子了吗?
没有,几乎没有,跟以前的梦都不同,以前,她看到过凌晓婉,看到过陈伟,也看到过陈来凤,在梦里,她知道自己是个局外人,是个旁观者。
但是在古城那次不一样,那一次,她刚刚睡着,就觉得自己的身体在动,似乎被谁拖拽着走,睁开眼睛,阳光刺目,天很蓝,周围是一成不变的戈壁黄沙、风蚀黏像,呜呜的风,像是鬼在嚎哭,有个男人拖着她走,像是拖一条死狗。
她努力想看清那个男人的样子,怎么都看不真切,透过这双死人的眼睛,她看到拖拽着的那条手臂,浓密的黑色汗毛,汗毛之间,刺着鲜艳的纹身。
飞天。
传说中,飞天是古印度神乾闼婆和紧那罗的复合体,原本马头人峰面目狰狞,随着一代一代的演化美化,悄然褪去丑陋的外衣,变成了现今体态婀娜彩带摇曳的美人。
75第15章
季棠棠后来还是睡着了。
岳峰尽量不吵着她,坐在驾驶座上翻看地图和交通册子,关于下一步往哪里走的问题,他想了很久,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最好还是去往人迹罕至的地方,但是尕奈不能去了,用句不合适的话来说,那算是他的一个“窝点”,太显眼了。
他有两个方案,第一是从敦煌到柳园,经哈密、乌鲁木齐,去南疆,南疆汉人少维人多,地方广袤,追索不易;第二是从敦煌往下走,经格尔木,翻唐古拉山口之后,进入西藏羌塘草原藏北无人区,那里虽然条件艰苦,但是藏身极其方便——秦家久在城市之中,习惯了借助城市的种种便利达成目的,一旦进到这种高寒苦旱的环境之中,大家各凭本事吧。
只是…
岳峰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季棠棠,眉头慢慢皱了起来:季棠棠到底不是苗苗,她主意太大了,不一定肯听他的话,而且,他几乎敢断定,她这一觉睡醒之后,事情又会不一样了。
这一点让岳峰极其苦恼,他这个时候反而希望她能软弱一些了:如果她遇事无措,只知道哭,只知道依赖旁人,事情就好办多了吧,自己的出现无异于拯救者,带着她及时脱离险境。
但她偏偏不是这样,她独来独往这么久,几乎没有向别人敞开过心扉;她长期处于忧患的环境之中,对任何人都存在很深的怀疑,习惯把周围的人当成敌人去防备——其实跟季棠棠做朋友,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即便你能通过她的怀疑,你也未必能突破她的保护。
岳峰相信季棠棠决定带着路铃上路开始,就已经预见到了破釜沉舟无路回头的那一天,所以一路上,她尽量不去亲近别人,偶尔得到别人的关心也很快避开,这也是她四年来完全没有朋友的最重要原因,就好像在尕奈和古城时,她明明知道毛哥他们是出于好心,但还是走的悄无声息。
所以他的任何计划,都可能只是多此一举,她会在醒来之后跟他说一声谢谢,然后补一句,再见。
岳峰的脑子乱作一团,他闭上眼睛,正想小憩片刻,忽然听到后座的季棠棠怒吼了一声:“滚!”
岳峰吓的一激灵,急忙转头,季棠棠已经坐起身来了,她狠狠地一巴掌抽向半空,也不知道是在打什么东西,然后声色俱厉:“一个一个,都以为我好欺负是吗?我告诉你,别说不是我杀的你,就算真是我杀的,是人的时候我治得了你,做鬼了我更加弄得死你。”
她根本就没有留意到岳峰,话说完就躺下,被子一拉,直接把脸给蒙住了,岳峰被她一番狠戾的说辞惊的半天说不出话来,这番话绝非无中生有,车里应该是有什么东西——这个念头让岳峰毛骨悚然,车外的阳光很好,车里的温度却在陡然间低了好几度,岳峰有点受不了,他打开车门下了车,车外的人声和温度让他稍微感觉好了些,他把车门轻轻关上,去到几步远的小饭馆,要了一碗小馄饨。
他一边吃一边回想季棠棠刚才的一番话,她能说出这番话来,岳峰已经不担心秦守成的事情会让她精神崩溃,季棠棠的性格里有极其刚韧的东西,在她家变之初就已经表现出来:作为一个毫无社会经验生存经验的年轻女孩,能够承受父母双亡的悲痛出逃,路上没有崩溃没有堕落没有走上歪路,四年后以那样一副冷静的姿态出现在尕奈,就足以证明这一点,仇恨反而能让她抬头。
但那番话说的未免过于狠毒,如果让她能够承受这一切,是以变得冷酷无情乃至狠毒为代价,实在是岳峰永远都不想看到的。
馄饨很快就吃完了,但他就这么在桌子旁边坐着,直到日头慢慢落下来,置身于这么平静平常的环境当中,居然是前所未有的安心,后堂传来炒菜的香气,热油兹兹的声音,客人的点单、结账、间或的抱怨,以前总觉得这样的生活太过乏味,现在有了季棠棠做对比,忽然发现这些已经足够幸福。
旁边又进来一对情侣,点完单的当儿,女的指着外头岳峰的车问男朋友:“那什么车啊,看起来很大啊。”
男的似乎对车挺懂的,语气中有显而易见的羡慕:“丰田4500,越野车呢。”
“很好吗,比三菱越野车还好吗?”
“当然好,三菱车底盘是钢的,容易甩屁股。丰田4500可贵了,全新的九十多万,开了好几年二手退下来的,也能卖个二三十万呢。”
女的哦了一声,顿了顿抱怨:“死有钱人。我们怎么就没钱呢,十万块的车都买不起。人比人真气死人,待会扔块砖头去。”
男的哭笑不得:“你怎么这么仇富呢…”
女的也笑,两人的话题一会儿就转开了,岳峰想笑又笑不出来,他心里想着:要是告诉他们,开车的和坐车的人,其实羡慕他们也羡慕的要命,不知道他们信不信。
天渐渐黑下来,小饭馆的人慢慢多起来,店主有了赶客的意思,岳峰也就不再霸着位置,想想时间也差不多了,该把季棠棠给叫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