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那里丘如意也不过才两岁。正是好奇心盛的年纪,天知道这条路上有什么景物吸引了她。

不过两岁的幼儿,岂能做得丘氏数十口人的主?

况且原定的路程,里面必然有众人的诸多考量,不是说改就能改的。

但丘如意自小被母亲宠得任性,此时任凭父母亲磨破嘴皮子地解释劝说,她只不愿意,其实也是因为她太年幼,哪里听得懂父母的意思。故非指着要走这条路,不然就手腿乱舞,号啕大哭。直哭得脸色涨紫,差点背过气去。

于氏见此情形,再大的火气,也立时化为乌有,慌忙抱着女儿安慰,又厚着脸皮去和丘茗夫妻商议。

段氏看着自家怀中安静睡着的小女儿。倒是蛮体谅于氏的一片慈母心,走哪条路不是走。谁也不是先知,之前议定的路程谁知道是否真太平。

所以段氏倒是帮着于氏说起话来,丘茗兄弟二人便也无二话,于是临时改了道。

倒是丘如意只看几眼风景,便没了兴致,又因方才闹腾太过,竟有些累了,揉搓几下眼睛,便只管呼呼睡在母亲怀中,让丘荣夫妻二人哭笑不得,再也想不到女儿一时的任性,竟因此救下卢国公一家,还差点把自己的终身给订了出去。

原来丘茗兄弟二人倒是个热心肠,眼见卢国公一家被洗劫一空,几个男丁又都被砍伤,妇人孩子则哭成一团,且对这家子,也算是知根知底的,便干脆救人救到底,邀他们一同上路。

这对卢国公一家来说,真是险境过后的一个大惊喜,自然是忙不迭地应下,口中少不得谢了又谢。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卢国公夫人心里便有了一些想法。

那时的她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国公夫人,进入京城权贵圈中,所以面对已经没落的丘氏,卢国公夫人心中仍是满满的艳羡。

因为那时的乡公,早就远离权贵圈中,且他家祖上又曾是戴罪之身,哪里能和百年世家的丘氏相提并论。

便是丘氏已落魄,只凭他家近年以诗书传家,成家男子大多都有功名前途,就够让人当时的卢国公夫人仰慕的了。

想到不管将来是否要改朝换代,儿子都不能袭爵,只能走仕途,卢国公夫人心中暗自打算,若是儿能靠上丘氏,将来必是大助力,最好莫过于两家联姻。

反正丘氏是自家的救命恩人,丘氏若有个不好,自家必不能袖手旁观的,既然如此,倒不如联姻,福祸与共,自家也跟着得些利处,到时也不会让丘氏女受委屈的。

巧的是,丘茗兄弟两家各有一女,只是丘茗之女,年幼尚走路不稳,且知她乃是丘氏嫡系,自然是不敢高攀的,卢国公夫人便不由把主意打到丘如意头上。

虽然丘如意出身丘氏偏支,可到底也是丘氏子孙,况且她父亲身上有功名,母亲巨富。但又各有不足:母亲出身商户,父亲曾被逐出丘家,且尚未做官。

而自家虽不如她家富足,却到底出身皇室,血统高贵,倒也不算辱没了他家女儿。

尤其卢国公夫人听说此次能得丘氏相助,竟是因为丘如意哭闹改了路程,所以怎么看都是天赐良缘了。

于是卢国公夫人便有意让儿子陪着丘如意玩耍。

其实年长些的孩子大多不爱和年纪小于自己的孩子玩的,就如丘家众小公子嫌丘如意年幼,不喜欢带她玩耍,而丘如意又嫌丘玉娟话说不清路走不稳,也不太搭理她。

不过也有例外,至少安世诚是喜欢和丘如意一同玩耍的。

安世诚那时已经七岁了,已经知道些事理了。

母亲被抢,家人被乱刀砍杀,及以他那时的恐惧绝望,无不深深刻在他的心里,对于丘氏的救命之恩,不必大人提点,他早已铭记在心。

所以他不仅可以和丘氏同龄的小公子们玩在一处,亦能耐心陪着丘如意玩。

再则丘如意那时长得雪团儿似的,粉粉的脸儿,胖嘟嘟的可爱极了,让他都忍不住伸手捏一下。红红的嘴唇,说起话来软软嫩嫩的,一声“诚哥哥”,叫得他心里暖洋洋的,恨不得抱回家当亲妹妹一样养着。

小孩子的心是最的,丘如意虽年幼,却能感知安世诚对她十二分的疼爱,所以天天粘着安世诚。

对于这个情况,卢国公夫人心里满意极了,又稍稍透露给儿子那日丘如意改道一事,并教了他一番话,其实那番话,极类似于野史里汉武帝当年的“金屋藏娇”,便是现在安世诚想来都羞愧的脸红,这哪里是一个孩子能想出来的话啊,再说了自己不是汉武帝,丘如意也不会是陈阿娇,所以于氏虽看到两个孩子的亲密,却仍是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卢国公夫人便觉得挺没脸面的,幸好当日贴身还藏了些金银,那时先帝已经把北夷赶出了京城,他一家便离开了丘氏回住处去了。

不想好运接二连三地降临到他们身上,先是先帝感念安氏宗族历经内争外斗,子嗣不旺,为慰先人之灵,大封安氏子孙。

卢国公因与先帝同出太祖皇后一脉,由乡公升为县公,后又至郡公,后来新帝登基,更是被封为国公。

卢国公夫人此时便硬气起来,因深感当日被于氏拒亲一事让她失了颜面,且思及那时自家的落魄,便心里有些疙瘩,于是一方面教导两个儿子,不要忘了丘氏的救命之恩,但另一方面,却极少和丘家走动。

但是安世诚的内心,却不能忘怀那次的求亲事件。

也是他钻牛角尖了,那日当他听母亲说,是因为丘如意改道才救了全家性命,所以他和丘如意是命定姻缘,想到能把那样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抱回家,这让他十分欣喜。

于是他便把母亲要他在于氏跟前说的话,先在丘如意眼前说了一遍,并问她愿不愿意做自己的媳妇。

丘如意哪里懂这些,要安世诚保证将来家里好吃的好玩的都归她一人,而且只许陪她一个人玩后,便开心地答应了。

后来,于氏虽然没同意亲事,但安世诚却固执地认为,丘如意是答应了他的,所以他长大后仍是要履约的。

可是,等他一天天长大后,他才发现母亲因为心结及眼光,早不把这门亲事放在心上了。

这让他无所适从,人无信则不立,母亲这样做,岂不是要陷他于不义之中?

偏他自小被教导要孝敬父母长辈,不可违背忤逆,更何况姻缘之事,乃是父母之命,他又不好说自己和丘如意约好了的。

一来那时彼此年少,随意说的话,怕是早就忘了,算不得数,不过既使是这样,他也不愿做那个先违约的人。

二则他这样算不算是私定终身呢,这样会不会有毁丘如意的闺誉?

他那时人小无主意,无计可施之下,便想了个笨法子,假借痴迷读书之名,外出遍访名师,因为他知道自己不在京城,父母绝不会随意给自己订下亲事的,若是在这期间,丘如意另寻亲事,他也就此放下,任凭父母作主了。

第一零四章 初见成效

安世诚虽然心里有了主张,只管埋头读书,不过随着年岁的增长,心里还是发生了一点微妙的变化。

尤其是每每访名师来往经过顺阳城时,他很难心静无波,故常借故在顺阳城中逗留一天半日的,借着这个空档,只要听到一点和丘如意有关的人和事时,便心中兴奋不已。

早年还只听说丘如意之父入京做官,于氏贤良,丘如意兄长读书极好,等等事项,倒是关于丘如意本人的事情,却从没听到过,不过这也是正常,毕竟丘如意乃是闺中女子,真要在外面盛名远播,那才要坏事呢。

谁知,不过几年时间,安世诚便要自打嘴巴了,因为丘如意那时已被众人传说极其的刁蛮跋扈。

安世诚起初还不肯相信,通过这些年的打探,他对丘荣夫妻还算有所了解,不信平和低调的他们能教出那样的女儿来。

便是后来真正与丘如意交锋,安世诚虽气她蛮横无理,但想到小时可爱的她以及和她的约定,便在心中劝自己道:她只是性情脾气不好,并不是品行不端,将来自己好好教导她就是了。

他都已经把自己的姿态放的如此之低,甚至决定无视她口中的“窑姐儿”,偏偏丘如意又硬是整出个“心尖尖上的”,让他气闷不已,心中暗气:他也不气她背负前盟,只是凡事总要有始有终,她移情别恋之前。到底也该设法给他说一声吧。

后来他便劝说自己,这样也挺好,从此她走她的大道。自己则可以安全听从父母的安排了。偏又发现那是个误会,再加上此时卢国公府欺虎难下,他必须娶丘氏女为妻,如此看来。他和丘如意果然是姻缘天定。

他素知母亲性情,也不愿因此自己姻缘一事,使得他母子失和,虽说母子血脉相通。可若是此事处理不好,将来她婆媳关系紧张。到头来,左右为难的仍是自己,所以他不得不想方设法地让母亲接受这门亲事。

只是出乎安世诚意料的是,这丘氏三姐妹中。在母亲心中排到最末一名的竟然是丘如意。

安世诚认为丘如意虽然偶有不合规矩,不过到底出自丘氏,想来人前还是很够应付的,性情又爽利,应该能得母亲的欢心,况且她又是个倾城之貌的,至少三人中也能居中吧。

这里说到容貌,就不得不提安世诚初见丘如意长相时的惊艳。

虽然那时丘如意极为狼狈又兼气极坏败,早没了安世诚印象中她儿时的娇憨可爱。却不影响安世诚觉得她长相艳美绝伦,勾魂摄魄,他生平所见女子还未有能与其比肩的。

可以说。丘如意的绝世容颜,也是让安世诚坚定兑现儿时约定的重要因素,天下男子谁不爱美人呢。

所以安世诚才在探知母亲看不中丘如意的情况下,极尽诋毁丘玉娟二人之能事,好让母亲打消聘娶她二人的主意,这也让他好不心虚。

就在安世诚内疚之时。卢国公夫人已经赞同儿子道:“智者千虑,尚有一失。况且我一个久居内宅的妇道人家。幸好有你在旁提醒,才发现她二人确实不适合。若说她们本人,倒是实在好,却又不象如今丘家这般人家能教导出来的,当日只说她们好,如今想来着实有些怪异,咱们还是谨慎些为好。”

安世诚闻言,忙点头陪笑地附和着母亲,心中却暗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她二人清明灵秀虽异于寻常闺阁之人,未尝不是老天厚爱,故并无灵异之处。

只是他心中已有一个丘如意,哪怕丘玉娟二人再优秀千倍万倍,与他何干,最多他听见有此奇女子,也不过远远赞一句好就完了。

偏她二人却挡着丘如意的道,为免节外生枝,他哪里敢赞着,倒是少不得昧心上去踩两脚。

卢国公夫人哪里知道儿子心里的九转十八弯,还打起精神,笑着劝慰儿子道:“这次是母亲一时不查看走了眼,幸好丘家族中女孩儿不少,等过几日,母亲再去顺阳城里住一段时日,必能为你挑出一个真正宜室宜家的窈窕淑女来。”

安世诚便道:“都是儿子害母亲受累了。”

卢国公夫人笑道:“不累,母亲为儿子说亲,便是累,这心里也是甜的。只希望你将来可别娶了媳妇忘了娘,那才让人心酸呢。”

安世诚忙道:“儿子不敢。”

一时,安世诚又象才刚想起似的,问母亲道:“母亲方才不是说有三位小姐吗,另一位又是什么状况呢?”

卢国公夫人因为心中两位最佳人选皆被儿子否决,为显示自己还是有一定眼光的,便也顾不得往日的心结,连连赞道:“那位丘如意小姐倒也算是极不错的。长的自是花容月貌,规矩上也不错,看着性情亦是个爽利的,虽然比她两位族妹稍逊色些,比起同龄的京城世家小姐,却也算是极难得的了。”

安世诚闻言笑着点头,又若无其事地照例问丘如意的出身:“听母亲之意,这位小姐就是翰林院丘大人的女儿?说起来倒算是官宦之女,就是她的母亲却出身于商户…”

一语未了,卢国公夫人已经嗔怪儿子道:“你真是吹毛求疵了。丘家早不复当年世家大族的风光,你还能指望真从中选个金枝玉叶出来?只要那姑娘本人好,父亲这边也能有些体面上得了台面,谁管她母亲出身哪里。要这么说,你母亲我还是出身军户呢,你是不是心里也不自在?”

安世诚便忙陪笑道:“儿子不敢。母亲说的是,是儿子的想法狭隘了。女子在家靠着父族,出嫁的体面,看的却是她的夫君了。因为丘大人之故,那丘氏于如今也是朝廷正式敕封的官夫人呢。”

卢国公夫人便笑道:“这也不怪你,你才多大年纪,经的事情倒底少,等你到了母亲这个年纪就知道了。姑娘的出身是很重要,毕竟关乎着她的学识眼界,不过大家族里出来的女子,虽然会受其母亲的影响,但父族的影响亦是深远,所以未必不是个好的,不重出身不成,但太重视,有时也可能错失好姑娘,这就要靠一双眼睛细细分辨了。”

安世诚连连点头赞同,母子二人便算是在此事中取得共识。

只是卢国公夫人虽初步定了丘如意,心中到底还是有些不甘。

无论如何说丘玉娟二人身上怪异,丘如意确实不如她们,这是无法抹去的事实,在儿子亲事上退而求其次的行径,多少让卢国公夫人心中不舒坦。

另外,卢国公夫人便是暂时忽略那年亲事被拒,却因心中明白,这丘如意才真正算是卢国公府的救命恩人,而满心里不愿她来做自己的儿媳。

说起来,日日把全家的救命恩人供在那里也不为过,如果被供着的是自己的儿媳,却不是每个婆婆不愿看到的,况且卢国公夫人听说丘如意是个刚硬性子,偏自己儿子又是个忠厚的,将来还不被她吃得死死的。

所以卢国公夫人虽排除了丘玉娟和丘若兰,却仍在丘如意身上摇摆不定。

安世诚心中明白,知道母亲的心思一时半刻转不过来,他倒是心中着急,尤其是知道王连君也对丘如意动了心后,生怕一不留意,丘如意就被于氏给了别人,却又不敢对母亲十分相劝,生怕操之过急,起了反作用,故只是相机说句话引导。

不管如何,他心中坚定一个信念:今生他就认准了丘如意。

卢国公夫人虽然心中千转百回,却仍如常地邀丘如意姐妹过来玩耍。

安世诚的话对卢国公夫人还是很起作用的,所以卢国公夫人此时再着丘玉娟和丘若兰,便怎么看都有违和感,觉得她二人智者近乎妖,越发觉得儿子说的对,自家门第确实配上这两位女子,故虽对她二人越来越热情好客,却再不敢有求娶之心。

丘如意仍掩映在两位族妹的光彩之下,表现平平,却因为卢国公夫人消去了大半心结,虽心中也不愿让她做儿媳,但只为了救命之恩,也不能怠慢了她。

随着二人越来越多的接触,丘如意身上的优点便一点点显现出来,就如王家诸夫人一般,卢国公夫人也不由地越来越喜欢上了丘如意。

丘如意察觉后,再想不到卢国公府也会对自己有求娶之心,倒仍是宠辱不惊。

丘玉娟二人聪慧过人,比丘如意早就察觉出卢国公夫人的微妙变化,丘玉娟倒也罢了,丘若兰却看着卢国公夫人日胜一日地喜欢丘如意,心惊不已。

她虽不知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变化,却知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想个法子扭转形势。

于是丘若兰越发挖空心思地讨卢国公夫人的欢心,偏偏卢国公夫人却象了邪似地,仍不为所动,只一心试探丘如意。

丘若兰不由得银牙暗咬,心里早把卢国公夫人咒了几百遍。

第一零五章 如意发作

任丘若兰如何埋怨卢国公夫人有眼不识金镶玉,终是改变不了卢国公夫人越来越待见丘如意的事实。

丘若兰发了几天急后,心中便又有了主意。

一日,卢国公夫人邀了丘氏姐妹到国公府花园子里赏春景。

这时虽然春天早就到了,本该是姹紫嫣红的时节,却因天气乍暖还寒,人间的嫩草春花们便试探一般地怯怯伸了头出来,淡淡疏疏一层,让人看了都觉难受,生不出欣赏的心思来。

不过京城权贵之家的花园子,却与寻常人家不同,一年四时,不管冷暖,都有可赏之景。

丘氏姐妹看着卢国公府里满园的春景,不由啧啧称羡。

丘玉娟和丘若兰早不稀奇,也就是作个样子赞几句,讨主人家的好。

丘如意却是发自内心地惊叹不已。

前几日丘如海还说因为今年春冷,园子里也只零星开了些花,不如往年热闹,如今看来倒是老天欺人,百花媚贵,虽然已春临人间多日,却只管争相往京城众权贵府上来。

就在丘如意在一株玉兰花树前徘徊时,丘若兰正陪着卢国公夫人立在几株瑞香花前说笑。

原来丘若兰正全神听着卢国公夫人谈论瑞香花前边的素馨花和迎春花的不同。

丘若兰前世早就看的厌了,此时却不得不恭维卢国公夫人见多识广。

卢国公夫人却笑道:“我也不过是鹦鹉学舍。听花匠们说过几句,倒是你自小生在南边,想来早就见识过了。这才同你细较南北各色花的不同。”

丘若兰便笑道:“这里南边的花儿倒真是不少,倒也有见过的,也有只是听说过的,夫人倒是好兴致,将南北各色花都汇集到这园中来了。”

卢国公夫人面上便颇带了些自豪,笑道:“这都是诚儿张罗的。他常年在外求学,知道我爱赏些花儿景儿的。所以每每在外看到些不常见的花儿草儿的,就尽数移了来。且因我年纪大了,不便远行,他就让人去南边弄些好养活的来栽种,这才形成今日的这里的景观。”

丘若兰便笑道:“大公子如此至孝。夫人真是好福气,也是夫人慈爱明理,故能养出这么孝顺的儿子来。”

卢国公夫人听了心中极为舒服,眉眼越发舒展,笑道:“倒也没你说的这么高大。他如今还未领官爵,每日里只是读书,我真担心他读傻了,他做这些事,便算是一种生活调剂了。况且都不是什么名贵的花,不过看个野趣罢了。”

丘若兰便笑道:“我倒不觉得是大公子闲极无事的作为。这里的花木亦不乏名贵珍奇的,定是大公子费心讨来的。记得去年秋天。我偶然跟如意姐姐去顺阳城的西山寺进香,便曾遇着大公子,据说是特意去那里向老僧讨要珍奇花木的,所以对那老和尚恭谨的很,由此可见这里的一草一木,皆是大公子尽心尽力安排的。若不是因为孝心。大公子何至于如此煞费苦心。”

本是丘若兰的一番赞美安世诚至孝的话,但卢国公夫人生生听出一丝不寻常来。

卢国公夫人不着痕迹地四周环看一眼。此时丘如意正和丘玉娟在远处花层中说话,毫未留意到这里。

卢国公夫人伸手拨弄眼前花株,貌似随意地说道:“那寺院里的戒规也太松了,怎么就让素昧平生的男香客随意遇着大家的夫人小姐?以后这种寺庙还是少去的好。”

丘若兰娇憨笑道:“夫人说的是,若兰记下了。”

卢国公夫人又道:“不知那日诚儿可曾冲撞了你姐妹二人,若有失礼处,我为你姐妹出气。”

丘若兰忙陪笑道:“这倒不曾。我那时倒是吓了一下跳,生怕遇着坏人。幸好如意姐姐倒是认得大公子,所以虽也出言斥责大公子,却因与贵府上的渊源,又有寺中和尚从中说知,大家在此事上倒还算平和。”

卢国公夫人看一眼丘如意,对丘若兰笑道:“虽然你姐妹大度不计较,不过倒底是诚儿办事不牢稳,唐突了你姐妹二人。我就说,如意这丫头到国公府里来,怎么不往我身边靠,原来是为这个生气呢,小姑娘家家的,脾气倒是不小呢。”

丘若兰慌忙解释道:“如意姐姐就是这个冷淡性子,为人倒是没的说,又是个豁达性情的,断不会为此事气上国公府的。而且后来听说,大公子过后还曾几次进出如意姐姐家,为的是学习养花之道,可见并没有生气。”

卢国公夫人看着丘若兰着急忙慌地为丘如意辩白解释,笑道:“看你惊慌什么样儿?我知道你如意姐姐是个好的不爱记仇的,而且还是个会养花的呢,有机会我可得和她切磋一番。”

丘若兰腼腆笑道:“都是我处事不周,多嘴多舌的,像个市井之妇,如果因此害如意姐姐遭人误会,我真是万死难辞其疚。不过,我倒没见如意有养花方面的爱好,又是闺中女子,所以大公子必是向丘家兄长探讨的。”

卢国公夫人看着丘若兰暗侧身拭额,不由心中暗叹:再怎么处事周到,到底是个小姑娘,总会有不到之处,不过总归是个聪慧的,能及时察觉自己失言,只是到底年纪小些,这遮掩的手法便难免有些幼稚了。难道她以为她这样为丘如意解释,自己就不会心中生疑了吗?

卢国公夫人虽然面上仍谈笑风生,心间却燃起熊熊烈火。

先前她以为丘如意是个有自知之明的,知道嫁入国公府的机会渺茫,这才无所欲求,在国公府中不卑不亢,和自己不远不近的,如今看来,却原来她是个不安分的,早就和儿子搅和一处,先前的无所作为,不过是胸有成竹罢了。

那日屏风事件,说不定就是在众人眼前同儿子传递消息呢。

枉费自己在这里试探这个,观察那个,耗费多少精神,他们却瞒着自己,早就勾到一块去了。

怪不得那日儿子无论是对丘玉娟还是对丘若兰,挑起理来,真是针针见血,倒是对丘如意只是随意挑了点瑕疵,不痛不痒的。

卢国公夫人越想,越气得眼前火光四射,与其说是气丘如意的不规矩,倒不如说是气自己竟然养了个吃里扒外的儿子。

她无法想象自己那样忠厚孝顺的儿子,怎么就能做出这样的事来,这媳妇还没过门呢,亲娘就被他上欺下瞒的了。

倒不是说卢国公夫人不相信自己儿子的品行,实在是她年纪已长,经过见过世间太多男子被狐媚女子勾得七魂失了六魄,以致做尽昏聩之事。

卢国公夫人虽然控制住心中怒火,但到底不能象平常那般心情舒畅,说话间神情便带了点出来。

丘如意也有几分聪明,虽和丘玉娟说话,眼睛却也没闲着。她卢国公夫人和丘若兰说笑过后,卢国公夫人的脸上的神情便有些奇特。

丘如意便留了心,果然过不一会儿,便感觉到卢国公夫人对自己冷淡了许多,说话行动上也带了疏离,不复这段时间的和气热情。

主人家这般待客,客人自然也得有些眼色,因为丘如意在姐妹中为大,故给丘玉娟二人使了个眼色,然后三姐妹便站起身来向卢国公夫人告辞。

卢国公夫人年长位尊,自然没有为招待几个丫头压抑自己情绪的理,便只说几句客气话,就派人送她姐妹三人回家了。

丘如意姐妹三人同坐一辆车,只留杏儿在旁侍候。

丘如意看一眼若无其事的丘若兰,不由冷冷说道:“我没想到今生,竟然有见识到什么是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之辈的机会。”

丘玉娟知道卢国公夫人情绪突变必有因由,也早就怀疑是丘若兰暗中使的劲,此时见丘如意发作,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小声提醒道:“车外有国公府的人跟着呢,有什么事还是回家再说吧,免得让人笑话。”

丘如意听罢,眼见丘若兰如没事人一样,便冷笑道:“国公府怎么了,我如今国公府的名声还怕更遭吗?”

丘玉娟叹道:“到底是在外面,让人听到总归于家族名声不好。”

丘如意哼了一声,直接看着丘若兰骂道:“你自己说说你是不是个狼心狗肺的?自从你我见面那一天起,我是何等的疼你护你,为了你的好名声,我都不惜自当衬托。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我可有对不住你的地方?我一片爱护妹妹的真心实意,怎么就换了你的处处设计?”

丘若兰闻言,看着丘如意惊诧道:“这是如何说的,如意姐姐这是中了什么邪,怎么这样说妹妹?”

丘如意冷笑道:“你少在这里装疯卖傻,你敢说,今天卢国公夫人突然变脸不是你的功劳?我真是不明白,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你了,你怎么就非得把我往臭里作践,你我都是丘家人,我臭不可闻,你就能落到什么好处不成?”

丘玉娟心中暗叹,丘如意或许没有得罪丘若兰的地方,但是谁让她前世是安世诚的妻子呢?

第一零六章 姑嫂生隙

不过丘玉娟亦认为,想要争得这门不错的亲事,可以各凭本事赢得卢国公夫人的喜爱,但背后恶语中伤,却是万万要不得。

这是下下之策,便是真让卢国公夫人就此厌了丘如意,也不过是丘若兰暂时胜一筹罢了,时间久了,卢国公夫人就会回过味来,她怎么会要尚在闺阁中就多嘴多舌的儿媳?何况还是针对自家姐妹的,这人品越发让人不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