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如海叹道:“如承也没办法。谁让方家的事情传遍天下,集翠坊是打了奇货可居的主意,如今有钱也买不出人来,除非花大价钱,咱们又出不起。如承也怕她受委屈,又担心她想不开,所以银子也没少使,事情却只能僵在那里,等再过一段时间再说吧。”
丘如意便把方家小姐的事情暂搁置到脑后,每日里盼着与丘若兰相见。
田氏一家除服后先休整了几日,便开始各家走动,这日便递了帖子给于氏,欲明日携儿女前来拜会丘家。
丘如意知道了,不由喜出望外,但紧接着就被泼了冷水:那天正该是她去庵庙礼佛之日。
丘如意便跑到母亲跟前缠磨,说道:“明天比较特殊,是堂伯娘一家初次上门,不比从前,我若是不出面,恐被人误会托大,就破一次例,后日再去礼佛。”
于氏自然不肯,笑劝道:“这次为你堂伯娘一家破一次例,这个先例一开,怕是再难扎住口了,否则若下次不为那人破例,她必挑你的理儿。倒不如咬紧了牙关坚持原则,别人都知你是为父母兄弟祈福的心诚,又见你始终如一,断不会为这事说你故意怠慢人的。”
丘如意情知在礼佛一事上,她是拗不过母亲,眼珠儿一转,便有了主意,笑道:“那我明日一大早就去福善庵,做完法事便赶回来,母亲可要想法儿让她们多玩会儿。”
于氏微笑着点头答应下来,丘如意放下心来,却又生出新花样来:“不如我把送她的香囊,带到菩萨面前供奉一下,将来她日常带着,便能保平安,就是有什么不遂心的,也能逢凶化吉。”
丘如海闻言,连声道:“你魔障了!绝对是走火入魔了。连面都没见一回呢,就为她想得这样周道,你让自小心疼家你的哥哥我情何以堪啊。”
丘如意便哼着鼻子,说道:“这么长这么拗口的话,真难为你中间不歇气地说出来。”又有些感伤道:“我知道我性子不好,总和别人玩不一块去,幸好往常还有个自小一处长大的玉娟,偏她去外地也有三两年时间了,如今好容易来个亲近的妹妹,我自然得好好与她亲近。若是万一被玉晴那丫头拉了去,倒显得我真是品性不好呢。”
丘如海见不得妹妹不开心,便笑道:“行了,快别装了。看你一个女霸王在这里悲春伤秋的,能寒碜死个人,身上汗毛都竖起来了。”
丘如意气得又和丘如海拌起嘴来,二人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于氏笑眯眯地看她兄妹二人打闹,见闹得差不多了,便语重心长地对女儿说道:“你这般用心,她若是个好的,也就罢了,万一是个不值得交往的,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你要有个心理准备,免得到时怨天怨地,费了心神,却弄得自己心里不平。”
丘如意忙束手站立,笑道:“母亲不必担心,我只是做了身为姐姐的本分罢了,她是好是坏,日久见人心。而我不存一点坏心与她交往,想来她也是个读书识字的,自然知道好歹。况且一个闺阁女子能坏到哪里去,便是性情不好,但血缘相关,磨合一番,也能相处下来的。”
于氏见丘如意想的明白,便不再往深处说,只说些第二日礼佛的一些事项。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丘如意就催着哥哥一起上了路。
到了庵中,先拿出香囊,与法师表明了自己的意思,于是得了法师一通姐友妹恭的赞许,喜得丘如意特意拿出二十两银子来请法师为香囊开光祈福。
丘如意心里惦记着田氏一行人,满脑子都是自己如何仪态万方、进退有度地博得她们的好感,哪有什么心思礼佛。
一熬到法事结束,丘如意便马不停蹄地往家里赶。
丘如海只是好笑地顺着妹妹的意思行事,但他兄妹二人是坐轿骑马,可就苦了跟着的人,大热的天一路飞奔,汗流浃背,真是苦不堪言。
幸好丘如海在外面看在眼中,便提议歇息一下再走,丘如意从车窗里看到,家下人一个个累得满头大汗直喘粗气,也只得点头同意。
趁着歇息的工夫,杏儿便小声对丘如意说道:“小姐好大的手笔,一出手就二十两银子,那可不是公中出的,如今小姐真是身无分文了。”
丘如意知道是为香囊的事情,刚要开口安抚,却猛然想到,那香囊还在菩萨跟着供着呢,不由着急地大叫道:“真是糟糕!”
丘如海闻声赶来,弄明原委后,见妹妹急得一头汗水,便道:“你们且先慢慢走着,我骑马去取。”
丘如意听了心中稍慰,见丘如海甩一把脸上的汗,正欲牵马离去,衣衫湿嗒嗒地粘在背上,忽然脑中一个激灵:一个素昧平生的堂妹,真值得自己在烈日如火的夏日,如此驱使着一向对自己疼爱有加的亲哥哥?自己果真是走火入魔了。
第四十九章 识破踪迹
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丘如意倒真有些为哥哥心酸了,便忙叫住丘如海,说道:“罢了,不必去取了。咱们现在回去,她们未必还在,就是在,我也可以先送她绢花,下次再送她香囊就是了。大日头底下,实在没必要这样着急忙慌的,万一中了暑,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谁知丘如海却不愿看妹妹空忙活这些时日,便笑道:“你坐车自然觉得闷的慌,我骑马吹着风儿,却是惬意的很。放心,我快去快回,你若是不愿独行,前边不远处有个茶摊子,你们去那里等我好了。”
说罢,丘如海翻身上马,一骑飞尘往福善庵奔去。
丘如意直到看不见的丘如海的身影,才转头吩咐家人道:“拐到前边路口的茶摊子,等着二爷回来。”
丘如意一行人走到时,茶摊子前正坐着几个人喝茶纳凉,丘家管事便不免多看了几眼,早有不惯见人惧怕大户人家的乡间人离身远去,倒是有位书生带着仆从仍悠然坐在那里。
这位书生不是别人,正是卢国公府的大公子安世诚,他身边的仆从便是长庆长祝了
丘家管事见是个文弱书生,心里便也不在意,便抬脚往里欲寻茶铺主人。
茶主人一早就看到丘家车马,先抢着吩咐了家人几句,这时便笑脸迎了上来,见是丘家管事,越发笑得开心,说道:“那边有静室,还请贵主人去那边歇息。”
这家茶水摊子的主人颇是个会做生意的,茶摊子前简单摆放些桌椅,供行人喝茶用,却又在旁边用竹帘子单隔了间小厅出来,倒省得人抛头露面,故过往的大户人家歇脚多爱在他家,丘家也不例外。
因为丘如意打着为父母兄长祈福的旗子,每月数次往来于福善庵,便与这家茶主人熟了,来了也不消多说,那茶主人便早早让家人拾掇干净,备着丘家主人歇息。
等一切收拾妥当,丘如意才带着帏帽,在众人的簇拥中径直走向静室,一进静室,丘如意就现了原形,将帏帽摘了扔给楚儿,大叫道:“这天也太热了,快些拿茶来,渴死我了。”
因为静室只是用竹帘子搭起的,本就不隔音,况且又与外面相距甚近,安世诚听到微一皱眉,复又喝自己的茶去了,他的两个仆从却相互挤些眼儿:乡间人果粗鄙不堪。
茶主人却如没听到一般,也不往里送茶,仍笑眯眯地招呼着他三人,见里面清静下来,这才亲自倒了茶水送给坐在外面的丘家仆人。
原来这些大户人家自恃身分,哪里能喝下这么难以入口的粗茶,都是自带茶水,也不过是借他一个清静的地方歇歇脚罢了,当然赏钱是少不了的,故此茶主人也最爱招呼这样的主顾。
两下里本相安无事,偏丘如意挂心哥哥,怕他大日头底下吃不消,才不过吃了两盏茶的工夫,便开始催着婆子出来,吩咐人好好看着路上,若是丘如海来了,赶忙通报一声。
婆子传完话,便往小厅里去了,却不想长祝眼睛锐利,发现那个婆子有些面熟,待喝下一碗茶后,用胳膊肘儿捣一下长庆,问道:“你看方才那个婆子是不是有些面熟,倒象是那日诬陷殴打咱们的人。”
长庆因为先前的事情,如今在安世诚跟前,那真是循规蹈矩,谨小慎微,刚才丘家一行人进来,他知道有女眷,一眼也没敢往那边瞧,方才那婆子出来,他也没注意看,不过就算他看了认出来,定是打死也不会说出来的。
如今见长祝提起丘家人,长庆早吓得心惊肉跳,慌忙否定道:“是你看错了,哪会这样巧。里面的一看就是守规矩的大户人家,那天是些什么人?怎可相提并论,定是天太热,你看花了眼。”
长祝被他这样一说,也有些不确定了,安世诚闻言却上了心,等那婆子再出来说话时,二人不由细细打量起来。
虽说那日婆子们脸上都糊了浓浓的一层脂粉,便真仔细看,还是能看出大约的容貌,再比对一下说话举止,越寻思越觉得些相似,就连长庆最后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是有些相像的。”
长祝立马和茶主人套起话来,丘家是顺阳城的大户,又不是什么需要藏掖的,所以轻而易举便打听了出来。
长祝身为安世诚的贴身小厮,对于那日安世诚主仆二人与丘家小姐起冲突的事情,还是比较清楚的,等茶主人离去后,不由小声咋舌道:“那位丘家小姐还真是记仇,隔那么长时间了,还要找补回来。必是那日看到咱们的行踪了,这才找了个借口打上门的。偏还怕咱们知道,装神弄鬼的,可惜老天有眼,终被咱们识破,这笔糊涂帐也该算一算了。”
长庆生怕事情被捅出来,忙阻拦道:“你小些声儿,出门在外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真有事,还是要听爷的话,你怎么就敢做起主来了。”
长祝深谙长庆的性子,见他少有地息事宁人起来,不由吃惊地看向他,连最后一句被指责教主子做事的话,都忘了驳回。
长庆只当没看到长祝惊讶的表情,转而对安世诚说道:“看着相貌有些相像,可也不能担保就一定是她,这天下长相类似的,也不是没有。再则,他们人多势众,若真理论起来,吃亏的必定是咱们。”
安世诚闻言也对长庆起了疑心,口内却笑道:“你说的有道理,咱们只管喝茶纳凉,那个帐,等事情水落石出的时候再算也不迟。”
长庆心底的石头暂时落下了下来,擦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见安世诚二人正奇怪地看他,忙掩饰地笑道:“天太热了。”
安世诚点头笑道:“是太热了,那就多坐一会,等日头没那么毒了,再赶路也不晚。”
长庆想到要长时间与丘家待在一处,刚落下的心又不由得提到了半空中。
安世诚主仆三人小声嘀咕的同时,里面的丘如意也正与丫头婆子们商量对策。
原来那婆子连番被安世诚打量,自然也就留了意,一看之下,心头颇是吃一大惊,急忙走进里间报给丘如意。
丘如意暗叹天下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枉她那日与哥哥费了那些心思要掩盖行踪,到底让人撞了个正着。
杏儿几个丫头便不免害怕起来:“那可是国公府的人,咱们本就惹不起,偏二爷还不在,这可如何是好啊?”
第五十章 相安无事
丘如意却不以为然然地哼道:“他们才三个人,除非个个身怀绝世的功夫,不然闹将起来,照样把他们打倒在地,让他们一点便宜也占不到。”
话虽说的轻淡,也不过是因为丘如意不肯在下人面前露怯,才故意装出的满不在乎。
其实她也担心因为自己的一时意气用事,得罪卢国公府,害得家人受牵连,故此时虽说了大话,却不敢轻举妄动,心里暗暗祈祷外面三人赶快离去,大家就当没遇到过。
哪知等了半天,也不见安世诚三人动静,丘如意先就受不了这份煎熬,且也知道,问题没解决,它会始终等在那里,躲过了一时躲不过一世。于是她又再次向婆子确认道:“你真看准是他们了。”
婆子点头答道:“原本奴婢也没在意,是他们频频看向奴婢,这才发现的。”
丘如意转过头,透过竹帘,往安世诚那边看了一眼,疑惑道:“看着一幅穷秀才的模样,不象权贵之家出来的啊,再说了,这半天也不见他们发作。”
杏儿便道:“该不会他见力量悬殊,暂时隐忍吧。”
丘如意也觉得有道理,但如果真被卢国公府的人认出来,总这样僵持着也不是办法,将来总会闹出来的。
丘如意不由紧皱眉头,欲想个对策出来,偏脑中空空如也,什么想法也没有,心头发急,便烦躁不安地来回走动起来。
众丫头婆子也都没法子可想,一个个站在那里,如泥雕木塑一般。
这时,楚儿正好立在竹帘旁,她本欲看看国公府里出来的人是何等贵气模样,却发现那几人有些面熟,不由“咦”地一声,小声说道:“真是卢国公府的人吗,奴婢怎么看着有些面善呢。”
丘如意闻言,一个箭步走到竹帘旁,扒拉着帘子,眯着眼睛打量一番,低声道:“我也觉得有些面善,似是哪里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杏儿观察一番,皱眉一想,不由低声笑道:“奴婢也觉得面善,看着倒似那日福善庵外的书生主仆。”
丘如意一经杏儿提醒,恍然大悟道:“果然是那个穷书酸,我就说他不象权贵家的人。”
丘如意顿时松了口气,从竹帘旁悠然踱步走开,自谓窥得事情真相:“必是他们觉得那日失了面子,心中不自在,故后来路中偶遇,便假借卢国公府之名,暗出一口气。”
有了这个思路,眼前的一切困惑便迎刃而解了。
自己这边是顾忌被发现曾痛打了卢国公府的人,故此才不敢轻举妄动。他那边定是担心被自己揭穿假冒权贵,到时吃不了兜着走,所以也只好坐在那里强撑着。
大家彼此不说破,倒也可以相安无事,说起来,他假冒卢国公府的把柄落在自己手中,自己这边越发没什么顾虑了。
丘如意拿香帕轻拭眉间,长舒一口气:“汗都急出来了,竟是虚惊一场。”
丫头们忙上前打扇斟茶,里间冷凝的空气,又愉快地流动起来。
外面安世诚仍在悠然喝茶,仿佛这乡间人喝的粗茶乃是上等香茗,长庆见此,这心便如井里的水桶,七上八下的,长祝则是两下里疑惑:公子不该在这里如此磨蹭,长庆脸上的汗水也流得太多了,总感觉眼前的一切好怪异。
仿佛过了许久,丘如意倒坐不住了:“我哥哥怎么还没回来,这样大热的天,该不是中暑了吧。”
丫头们忙安慰丘如意,一盏茶的时间转眼又过,仍未见丘如海的踪影,丘如意实在等不得了,就要安排人去卸下马车,好空出马匹来,着人去接应哥哥。
正闹腾成一片,便有家人看到远处尘土飞扬,忙叫道:“二爷赶过来了。”
丘如意在里间听了,早提了衣角快步跑了出去,楚儿慌忙拿着帏帽追了上去,其他丫头婆子也一窝蜂地跟了出去。
这时丘如海已经策马来到茶摊子跟前,家人走上前欲接过缰绳,丘如海一甩缰绳,大踏步走了进来,来不及和妹妹说话,直喊道:“快上茶来。”
小丫头忙端过茶碗来,丘如海一口饮下仍不过瘾,又端起外头下人的大海碗,也顾不上是别人用过的,扬起脖子就咕咚咕咚灌了下去,抹一把嘴,叫道:“痛快。”
又有婆子见丘如海脸上汗水和着尘土流下来,弄得脸上白一道黑一道的,便去打了一盆水来让他清洗一把。
丘如海净了脸,才算是喘过气来,丘如意忙亲自递上巾帕,连声道:“让哥哥受累了。”
丘如海狠狠擦了一把脸,长舒一口气,有了精神气,又见丘如意一脸的愧疚之意,便开起妹妹的玩笑来:“不容易啊,我还以为你第一句话是问香囊呢,那才是你心心念念的。”
丘如意见哥哥一脸揶揄,方才的担忧便都烟消云散,笑道:“你既然明白轻重,还不快把香囊拿来?”
丘如海便自怀中取出一个鹅黄缎子的小包裹来,见丘如意脸上奇怪,便把包裹在手中一晃,笑道:“我一路上快马加鞭的,便是不被尘土弄脏了,也要被我的汗浸湿熏臭了,那可是你要送给你心尖尖的,不好好包裹起来,你还不得吃了我啊。”
丘如意便笑哼道:“你明白就好。”一面说着,一面打开缎子查看,里面果然包着幽兰香囊,丘如意拿起香囊,心中竟不知是何滋味儿。
旁边的安世诚此时则对两个仆从说道:“也歇得够了,咱们赶路吧。”
长庆长祝二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丘如海兄妹,闻言顿觉意外,但见安世诚已经起身离去,只得掏出茶钱放在桌上,追了上去,三人骑着小毛驴慢慢往顺阳城而去。
丘如海这才发现,原来这茶摊子上还有外人,顿时后悔方才不该说话没个把门的,有可能会害得妹妹名声受损,又见是安世诚,越发觉得意外。
丘如意已经迫不及待地拉着哥哥去了静室,卖弄起她的新发现,将假冒权贵的穷书生好一顿嘲笑。
不提丘如海如何压下心头疑惑陪着妹妹傻乐,只说正在赶路的长祝,一会看看默不作声的安世诚,再看一眼亦是沉默不语的长庆,心里憋闷不已。
就在长祝准备说点什么调节一下气氛时,安世诚却开了口,轻声说道:“这个样子应该也是不错的。”
第五十一章 缘分未到
长庆和长祝闻言,顿觉一头雾水,摸不清主子怎么突如其来说了这么一句奇怪的话,不由对视一眼,发现彼此都困惑,便不约而同地转眼看向安世诚。
哪知安世诚的脸上却是淡淡的,什么情绪也看不出来。
长庆二人相互挤眼暗示,最后长祝大着胆子,问道:“爷说什么也不错?”
安世诚眼睛看着远方,脸上慢慢变得明朗起来,笑道:“我想起早上的书信,老爷夫人让我不要在下面游荡,赶快回京城,寻访京城名师,对我的学业必定裨益不小,这个主意现在想来也是不错的。”
长庆二人这才明白过来,心里却道:公子爷真是读书读傻了,清早得的信,现在才想明白,也够迟钝的。
原来安世诚一向喜欢读书,因此常年在外求学,亲事却是耽搁了,如今已是弱冠之年,却仍无着落。
他此次回京,卢国公夫人便打定主意,要把儿子的终身订下来,哪知安世诚读书成痴,心中并无成家的念头,为此还以照管新产业为借口,跑到凤临郡躲避。
不想也是傻人有傻福,京城里太后为安刘两姓乱点鸳鸯谱,安世诚竟因此避了过去。卢国公夫人也不看好这种亲事,便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儿子。如今京城已经消停下来,她这才写信叫儿子回府。
安世诚自然不敢违了母命,可心里到底不情愿,一路上情绪不高,此时才算有了点笑容。
长庆二人见主子高兴了,心里也都轻松下来,如今又只有他们主仆三人,说起话来便肆无忌惮起来。
只听长祝问长庆道:“你方才可有看到那位丘家小姐的容貌?自来有相由心生一说,她那样的性子,我想必定是个满脸横肉的夜叉模样,如今大楚民风自由,妇人多有抛头露面,她一个乡间蛮横女,大庭广众之下都不讳言情郎,却又学京城贵女,时时戴着帏帽,这其中必有蹊跷,说不定是太丑了不敢见人。”
长庆摇头:“她走得太快,当时只觉得一阵香风刮过,哪来得及细看,后来又戴上了帏帽越发看不清了。不过,听说她乃顺阳城闺中第一人,又都说她素来不学无术,脾气又坏,想来定是容貌上出色了。”
长祝看一眼前面的安世诚,见距离有些大了,忙伸手使劲拍一把毛驴,接着说道:“不学无术未必真,我看她的香囊倒是活计精细,既然是送情郎的,必不会假以她人之手,所以说不定是指她女红极好,容貌一般呢。”
长庆看一眼安世诚,不敢作声。
长祝无人搭理觉得无趣,便也闭了口。
这时安世诚倒说话了,却差点把长庆二人吓得从驴背上滑下来:“若是被老爷夫人听到你们非议丘家,定要打烂你们的嘴。丘家可是我卢国公府上下的救命恩人。”
长庆二人惊疑不定,他们从没在府里听过丘家,更不用说什么对国公府的恩情,不过若安世诚所说为真,他们方才对丘家及丘如意的一番嘲笑,便会陷卢国公府为忘恩负义之辈,这个罪责,他们身为小厮的可担当不起。
长庆心中有病,更是心惊,小心试探道:“爷,您定是在吓唬小的们。小的可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况且咱们几次与丘家相遇,也没见您提起啊。”
安世诚脸上略带了几分不自在,支吾道:“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我也是才想起来,以后再见了丘家人,虽不必特意敬着,但至少要客客气气的,如果被我听到,有人胆敢借国公府的势欺压丘家,我必不轻饶。”
长庆见安世诚说话间只管看着自己,情知是躲不过去了,便一轱辘从驴背上滚下,跪倒在地,说道:“爷请您饶过小的这一回吧。”
安世诚便道:“饶不饶过你,也只看你究竟做的什么事。”
长庆当下将他那日当何看到丘如海,又如何借势出气一一道来,末了,垂头丧气地说道:“真没想到他们明知是国公府的人,还跑来打人,终是连累了公子,都是小的惹的祸,任打任罚,绝无二话。”
安世诚点头道:“罚是应当罚的,竟然妄想欺瞒主子,至于欺压丘家一事,也算是情有可原,毕竟…”
毕竟是他闭口不谈丘家有恩于国公府,诚心纵容试探,这才让长庆由着心思仗势欺人,如今为这个惩罚长庆,他的心里倒过意不去。
安世诚想毕,说道:“等回到府里再罚,你以后行事要谨慎,须知咱们这样的人家,更要防着祸从口出,尤其是主子身边亲近的,大意不得。”
长庆闻言,知安世诚罚过自己后,仍会让自己在身边伺候,喜得急忙磕头:“是,是,小的记下了,以后再不敢胡言乱语。”
安世诚懒得听他表忠心,拍拍驴子,慢慢往前走去,长祝提醒长庆赶紧起身,二人一同追了上来,风中隐约听到安世诚低语:“虽泼辣蛮横,却也恩怨分明,不畏权贵,倒真是个难得的…却也不算是我失了信…”
长祝二人赶到安世诚身边,却见主子正闲闲看着两边景色,便只当自己听错了,一路随安世诚进了顺阳城。
安世诚三人穿过顺阳城往京城而去时,丘如海兄妹才刚进家门,一下了马车,丘如意便得知田氏一行人已经离去多时。
原本于氏苦留的,但是田氏却道她家离城太远,怕天黑行路不便,于氏便也没有留客的理由,只得送了客。
丘如意听了,淡淡说道:“天不遂人愿,也是没法子的事。”
于氏听了大感意外,丘如海亦是惊奇,他还以为妹妹会懊恼地抱怨半天,却没想到她竟会如此地轻描淡写。
丘如意便解释道:“人与人之间皆是缘法,或许是我二人的缘份还不到,故这次终不得见,下次必是能见到的,我又何必在这里着急上火的,否则既损坏了身子,又让家人担心,还于事无补,怎么看都不划算。”
丘如海便笑道:“我觉得你今天礼佛真是值得,你看这不就顿悟了。”
丘如意到底还是放不下丘若兰,未必也惦记了两三个月,已经养成了习惯,所以歇息过来后,便又问母亲对田氏一家的印象。
第五十二章 禁提从前
于氏笑说道:“和你郑妈妈所说相差不多,你若兰妹妹确实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虽安分寡语,气度却不凡,令人不敢小视,具体如何,言语难以描画,下次你见到自己体会去。你两位堂兄也是年轻上进的,读书方面比你二哥强多了。倒是你堂伯娘真是显了老态,想来以前的日子确实过得极不顺心。”
丘如意听罢,倒被母亲勾得更想见见这位堂妹了,便猴在母亲身边,让她快些定下回访田氏的日子。
此时正在回家路上的田氏,心中颇是起伏不定,感慨万分,自从见了于氏,很是惊讶于氏的驻颜有术,虽则田氏如今孀居,但身为女人,很难对容貌不在意。
只见田氏端在马车里,手指轻轻拂过脸庞,对丘若兰叹道:“想不到十数年未见,你堂婶子面貌上竟没什么大变化,到是因为多了几分雍容稳重,比起她做新妇时都要出色。我也就罢了,在南边吃过苦,失于保养,自然显老,可那府里的宋氏比我还小几岁,又比她身份尊贵,也是老了不少,说起来,母亲见过的人也不少,却再没有比你堂婶子命好的了。”
丘若兰便依偎在母亲身边,笑道:“我却认为母亲是你们妯娌中最美的,女儿不过承了您的六七分相貌,便处处被人赞美貌,可见母亲之美,只是因为以前处处为我们兄妹操心,这才有些显老。以后女儿会好好孝敬母亲,再不让您费一点心神的,等哥哥们金榜题名后,到那时再看各人的福分,母亲再不会输给任何人的。”
田氏听了女儿之言,心中熨帖,高兴地笑道:“能如你所言,那真倒是不错,那时你再嫁得如意郎君,母亲这一生也就圆满了。”
丘若兰俏脸一红,靠在母亲怀中,小声说道:“女儿才不嫁呢,女儿要永远跟在母亲身边伺候您。”
哪个少女不思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田氏也不戳破这个美好的大话,只管享受眼前的天伦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