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有于氏进门那场闹剧,朱夫人哪好意思明天就进于氏的家门,这脸皮还要不要了。

宋氏了然地点了点,说道:“这事情好说,只是你是如何打算的?”

朱夫人被问愣了,宋氏说道:“都是至亲,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一时口角,彼此退一步,便可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你若是记着这个仇,自此与于氏隔阂了,不去也就罢了,若是还想着有来往,你不好意思过去,玉凤却是必须要去的。你细细想想。”

朱夫人当时是被于氏的光彩耀花了眼,生出那嫉妒之心,再者也是存了讨好宋氏的意思,这才逞了一时的口快,心内倒不想与于氏这个财神结仇,忙不迭地说道:“那我明天一早就送玉凤过来,还请姐姐和晴姐儿照看一二。”

宋氏笑道:“不需你说,这是自然的。”

朱夫人宋氏只管自顾地喝茶,知道自己该走了,忙起身道:“车子想是收拾妥当了,妹妹先告辞了。”

宋氏也不起身,只是点头笑道:“上了年纪,这身子骨就受不住了,请恕我失礼了,就让晴儿和管事送你母女吧。”

朱夫人慌忙说道:“宋姐姐先快好生歇着,我也是常来常往的,不必送了。”

宋氏连声道:“这怎么能行。”

最终还是丘府内管事送了出去,马车刚驶出丘府,丘玉凤就没好气地冲母亲说道:“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吧。咱们过咱们的日子,平等相处不好吗,非要逢迎拍马,丢不丢人。”

第十一章 撺掇于氏

丘玉凤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对母亲说话,可她实在是忍不住了。

今天母亲与于氏母女的一番争吵,说到底是母亲挑起的事端,幸好因为丘如意的失礼,大大消弱了母亲的过失,众人不知,她却明白:这是母亲为了讨好宋氏才这么做的。

果然,就在她和丘玉晴在院里赏花时,便全盘听见母亲到宋氏跟前表功反被斥的经过。

虽然丘玉晴怕她不好意思装没听见,可她相信宋氏和母亲的对话,定是一个字不漏地吹进她和丘玉晴的耳朵里,她难受地当场差点哭了。

所以,母女单独相处时,丘玉凤再也忍不下,终于还是不顾礼法,当面吐出对母亲的不满。

朱夫人闻言,骂女儿道:“就你有羞耻心!母亲这样做是为了谁?低门娶妇,高门嫁女,以你父亲的能耐家财,能吸引到好人家上门说亲吗?母亲多在大夫人跟前献献殷勤,让她记得咱们家的好。她那里结识的高门大户也多,指不定哪天说一句话,就给你找了个好人家。到时大夫人少不得给你添妆,二夫人自然也多少会添些,不然指望咱们家那点财力,你又有兄弟,自然要先尽着他们,将来能匀出多少银子首饰和地亩给你当嫁妆?”

丘玉凤听到母亲说到成亲一事,羞得脸儿都红了,又了解了母亲的苦衷,不由低下头来,半晌,说道:“难道非要嫁入高门大户才成吗?只要人善良上进,小门小户也并非不可。母亲老这个样子,让人瞧不起,女儿心里也难受,嫁妆一事,咱们量力而为就是了,又不是真穷到那个份上了。”

朱夫人冷笑道:“你是母亲的心头肉,以你的才貌品德,小门小户哪能消受的起?你还小,不懂嫁妆的重要,不管你将来嫁到什么人家,嫁妆是你的脸面,它决定着你受不受婆家人的待见。于氏怎么会被婆母当女儿一样的疼爱?还不是因为她的丰厚嫁妆。母亲为你准备的嫁妆,嫁咱们这样的人家,倒是绰绰有余,但母亲相信,以你的品貌,定给嫁入高户,总要多做些准备才成,便是万不得已嫁入小门户里,嫁妆越多,你就越硬气。只要你将来过得好,母亲受点委屈算什么。”

丘玉凤被母亲一通说,才算真正感受到穷人家生活的辛酸,又心疼母亲,又担心自己的将来,心里感伤不已。

就在丘玉凤平静下心情,正要打点些话来劝慰母亲时,却又见朱夫人洋洋得意地说道:“虽说这次没能治得了于氏,但如意那丫头的恶名算是做实了。我深知大夫人的心思,是极不喜欢她母女二人的。今日这般,至少向大夫人表明了立场。等晴姐儿说了人家,再有好人家,大夫人必会先想到你的。怎么也得比丘如意这不学无术的丫头嫁得好才成。”

丘玉凤闻言,心中发堵,扭头转向旁边,一路上也不理会母亲,只管暗自生闷气。

朱夫人母女闹不快,被朱夫人瞧不上眼的于氏母女便显得温馨融洽。

于氏上车坐定,便拉过女儿来,细细问道:“你的脖子可好些了?”

丘如意笑道:“早在去园子玩耍时,就不疼了。”说罢,生怕母亲不信,还使劲摇晃了几下脖子,说道:“您看,没事了。”。

于氏见女儿无事,笑道:“如此,母亲也就放心了。正好该教训你一下了。”

如意知道这是要翻旧帐呢,便偎在母亲怀里撒娇道:“我知道母亲定会妥当处理,我不该插嘴的。可是那时看到朱氏的那个尖酸样,女儿实在忍不住,以后再不会这样了。”

如此一来,于氏倒不好教训女儿,便问道:“你今日在园子玩得可好?晴儿她们没刁难你吧,我看她们颇为玉凤抱不平呢。”

丘如意得意笑道:“玩得很开心啊,她们可不敢惹我,我今天作为姐姐,还着实教导了她们一番呢。”

丘如意说罢,便迫不及待地把游园时,自己如何听到有人非议母亲,又是如何守着诸位小姐把那婆子教训了一番,一一细细讲给于氏听。

于氏听了,问了几句丘玉晴当时的反应,再看女儿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自得,不由轻声叹道:“原来玉晴这孩子也长大了。”

丘如意没听懂母亲的话:“女儿都十五岁了,她只比女儿少两个月而已,自然也是大人了。母亲怎么会作此叹?”

于氏摇头轻笑,丘如意不等母亲开口,又开口问道:“母亲可想好给祠堂修缮捐多少银子?到时您就是首位能第二次在祠堂里给祖宗磕头的丘家媳妇,馋死那些三姑六婆,看谁以后还敢胡乱编排母亲!”

原来当时宋氏讲到捐银一事时,里间的丘如意也听到了,顿时心里雀跃万分,若不是碍于规矩,只怕她早就跳起来嚷道:这份荣耀必定是母亲的!这丘氏家族谁有母亲有钱,便是大夫人宋氏也未必有那个私房,看以后谁还敢小瞧母亲?

后来见母亲平平淡淡地说一句不痛不痒的话,丘如意心中有了小小的失落。

她了解自己的母亲,母亲的这个态度,明显是不想接那个茬。

丘如意认为,捐银一事既尽孝又能露脸,不能错过这一举两得的好事。

此时见母亲淡淡摇头,丘如意以为母亲担心银子的事情,便对母亲说道:“女儿敢打赌,那些个夫人们也不过捐个三五十两银子,最多捐个千儿八百的,这恐怕还是那府里大伯母二伯母才能拿出来。母亲的嫁妆银子不知是她们的多少倍呢,自不是问题。若是母亲担心哥嫂们有异议,不愿动那嫁妆银子,女儿这儿还有些私房,再当点首饰,凑一千两银子轻松的很,也算是女儿的一番孝心,母亲再稍稍添补点,必能得这个彩头。”

于氏含笑看着女儿在那说的头头是道的小表情,心里一阵暖软,伸手拍一拍女儿,笑道:“你倒是个孝顺的,能有你这个女儿,是母亲的福气。”

丘如意得了母亲的夸奖,脸上笑成了一朵花,越发起劲儿地说道:“母亲也认为这个主意好?女儿回府就把银子首饰送过去,没动公中一分银子,就压过那些人,想想心里就痛快。再则从此以后,丘氏家族,谁敢不敬着母亲,不敬母亲,就是藐视祖宗,毕竟还没有妇人能在祖宗跟前磕两次的先例。”

于氏被女儿的话逗乐了,笑过后,又正色说道:“你的主意中个好主意,却不免成了花大钱买虚名头的怨大头,这就不值得了,母亲更怀疑你中了丘玉晴的激将法,不然也不会明知母亲不想理这个茬,还一个劲地撺掇母亲,甚而连自己的私房都掏了出来。”

而此时,已进了家门的丘玉盏正一把拉住母亲孙夫人的衣袖,惊奇道:“什么是晴姐姐的激将法?”

第十二章 丘府禁忌

原来在回家的路程中,丘玉盏因为今天发生的事,忍不住和母亲孙夫人谈论起丘如意的为人来,又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还是少和这样的人来往,女儿明天就不去那边玩了,免得被带累,女儿劝母亲,见了那家人,宁可绕道走。”

孙夫人见女儿说的一本正经,倒被逗笑了。

笑过后,孙夫人说道:“你既正经进言,母亲自然要听的。可话又说回来,谣言害死人,外面以讹传讹的话,最多也只能信其一分罢了,看一个人如何,还是要靠自己的眼耳来辨识。”

丘玉盏见母亲明显是为丘如意辩白了,不由气急道:“女儿平日里和她交往不多,却也知她是个不好读书的,这也就罢了,人各有志,可今天,你看她,不仅敢和长辈呛声,还动起手来,女儿还从没见过听说过这样不知礼的女子呢,这要是传了出去,丘家的脸面都被她给丢尽了。”

孙夫人说道:“当时也算是事出有因,至少说明她是个有孝心的,只是性子急了些也烈了点。”

丘玉盏嘟囔道:“母亲寻常总教导女儿,长辈说话,小辈不要插嘴,尤其是长辈之间有摩擦时,身为晚辈不要搅和进去,不然带了怨气,难免做些失礼的事出来,倒让外人看笑话了。”

孙夫人闻言,身子慢慢靠在车壁上,笑道:“这话倒也对,但真如此行事,却让人心寒,否则玉凤也不会当众被其母责备了。你不要不服气,母亲问你:你若是如意和玉凤,会如何行事,还是只在旁边看戏?”

丘玉盏听了母亲之言,细细思量,谨慎对答:“母亲向来宽容大度,断不会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就对人冷嘲热讽,故此女儿不会陷入玉凤那般进退两难的境地。而且母亲的出身,在伯娘婶母中不算低,您素来行为举止得人敬重,也断不会有人为了一点小事责难您的…”

孙夫人见女儿声音越来越小,便点头笑道:“你说的不错,今早之事,要怪也只怪你荟伯娘不该出来责难,毕竟是咱们一家的娘儿们一起玩乐,早到晚到有什么要紧?不过是她见你荣伯娘出身商户,便有心欺压,须知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故如意有三分的错,她倒有七分的不是。”

丘玉盏被母亲说的没话了,为了说明丘如意的性子顽劣不堪,丘玉盏又详细地对母亲说了丘如意在花园子里的表现。

孙夫人听了,眉头微皱,低声说道:“原本以为是为了两家更为亲密,好齐心协力兴旺丘氏家族,故才会帮于氏弥补当年未能进祠堂的憾事,如今看来,竟是公中确实没钱了,不然玉晴也不会搅进来了,连激将法都用上了。”

丘玉盏心中大骇,母亲这话里的内容也太多了,她惊奇地问道:“那府的伯娘没进过祠堂?她当年成亲时节,为何没进去给祖宗磕头?”

孙夫人不想提从前事,便含糊解释道:“那边太爷本来出了点事,偏她又出身商家…”

恰好这时她母女二人已经到了自家院里,孙夫人趁机住口下了车,丘玉盏知母亲不欲就此事多言,下车后追上母亲,又问道:“什么是晴姐姐的激将法?”

孙夫人嗔视女儿一眼,丘玉盏忙住了口,等到二人来到房中,留下心腹之人,孙夫人这才说道:“那婆子敢在如意逛园子的当口,说你荣伯娘的事非,她们是傻子,嫌自己活得太舒坦吗?还有玉晴是那肯吃亏的人吗?若不是心里有鬼,她能让如意在她跟前张牙舞爪?你好好琢磨琢磨,这是不是这个理?”

丘玉盏细思母亲的话,也觉得有理,便道:“那三个婆子被打得口鼻出血,虽说可气,可也怪可怜的,尤其是如果真是奉晴姐姐的命,听说还要挨板子撵到庄子上呢,也不知晴姐姐是否能保得下她们,或许说不定大伯娘也参与这事呢。”

孙夫人摇头笑道:“这可不是你大伯娘的手笔,这种拙劣的小手段,又是对付小辈,她还真不屑于做呢,那几个婆子却要倒霉了。”

孙夫人所料不差,送走众人后,宋氏略歇了一会儿,便有管事进来把园中发生的事禀了。

宋氏不耐烦地摆摆手,说道:“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真真是丢了咱们丘府的脸面。直接打板子,全家都撵到庄子上去。这点小事,也值得来回我?”

管事娘子尴尬地看了一眼丘玉晴,宋氏瞧见,便问女儿道:“这里面还有你的事?”

丘玉晴点一点头,宋氏挥退屋里人,说道:“到底怎么回事?”

丘玉晴吞吞吐吐:“那日女儿无意间听到您和父亲说话,说是府库里银子不宽裕,今年小修尚可,大修却有些不济,所以女儿想着使个法子,让那于氏多掏些银子…”

话未说完,宋氏气得直捶桌子:“所以你就让那几个老婆子给丘如意吹风?父母亲在你眼中已经无能成这般模样,还要靠着你这女诸葛来给府里挣银子?”

丘玉晴自小受父母宠爱,哪里见过母亲这般疾言厉色,吓得跪倒在地,眼中噙泪,说道:“女儿不敢。女儿自小得父母疼爱,今日之事,也不过是想为父母分担一点忧愁,若真能如愿,也是女儿的一点孝心了。”

宋氏气极反笑:“如愿?你以为就你是个聪明的,别人都是个傻子?丘如意倒是能上钩,可她能做她母亲的主吗?这事落了其他人的眼,略一思索,你素日的乖巧聪慧也就没了。”

丘玉晴越发害怕起来,哭道:“女儿是想着丘如意极得于氏的宠爱,丘如意说话,她总能听一句吧。”

宋氏见女儿哭得泪人一般,心里疼坏了,倒顾不上生女儿的气了,走上前扶她起身。

宋氏帮女儿擦着眼泪,一边柔声劝道:“快别哭了。母亲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可你行事也要和母亲说一声儿吧,你到底年轻,又刚学着管家,好些事上想不周全也是有的,你自己拿主意不知会母亲一声,倒显得母亲是个外人了。”

丘玉晴抽抽搭搭半天才缓过气来,说道:“女儿也是见丘如意冲动易怒,是个头脑简单的,这才临时想了这个主意,时间紧促,没来得及告诉母亲,不是有意瞒着母亲的。再说了,算计于氏让她掏再多银子,也是该的,丘氏祖先传下来的偌大的产业十之六七可都在她的手上…”

“快别说了。”宋氏大声喝道,丘玉晴不提防,被吓得一哆嗦。

宋氏忙拍拍女儿的手,放缓语气说道:“这个话在府里是禁忌,你是如何得知的?”

第十三章 打探消息

丘玉晴小声回答母亲道:“女儿还是前些年听府里的一些老妈子说过几次,至于是谁,年头太久,早就不记得了。”

宋氏叹口气:“下人们都敢乱嚼舌根子到你跟前了,看来我管家还是太仁慈了。好女儿,以后不许提祖产之事,尤其是在你祖母和父亲跟前。还有那三个婆子,母亲会处置的,你不许插手,再有,暂时改改你的脾气,见到丘如意也随和些,大家很快就会忘记这件事的。本也只是小女孩的把戏,算不得什么大事。”

丘玉晴只好点点头,擦干了眼泪,向宋氏告辞。

回到自己房里,丘玉晴心中不宁,想了一会儿,便开箱拿了些私房银子,让丫头分别转交给那三个婆子。

那三个婆子见到银子,便知丘玉晴是保不下她们了,唯有叹气,谁让自己是奴仆,万事只听人调遣,也是倒霉,偏就被丘玉晴支使,落得如此下场,不怨天不怨地,只怨自己命不好。

再说于氏母女二人此时也已经回到府里,正坐在于氏的房中喝茶。

丘如意饮一口茶,放下茶碗,犹感叹道:“幸好母亲聪明提点,不然女儿帮了丘玉晴,还被她当傻子看呢。”

于氏被女儿恭维,心里舒坦,口内却笑道:“什么聪明不聪明的,不过是经的事情多了,有些事上就多想了一点,等你到了母亲这个年纪,这点小把戏也是一眼就能看穿的。”

丘如意想一下,又道:“说起来,咱们家并不缺那些银子,女儿仍然认为母亲不该放过这次机会。况且也是咱们对祖宗的一点孝心。”

于氏摇头笑道:“自来亲属远近有别,咱们家早已是远支,何苦非要露这个脸?虽说家中有些钱,也只能与她们相平,断没有比她们多的理,不然就是炫耀打她们本家的脸了,倒是花钱招恨来了。”

于氏见丘如意听的认真,便又道:“前些年我也有些犯傻,只当自己家里不缺银子使,多拿出些来,一来是表咱们的孝心,二来同是丘氏族人,他们又都穷了,能伸手帮衬着些,就当积功德了,三来,你父亲面上也好看。但这几年下来,才发现自己竟想错了,竟是逾规炫耀了,银子没少出,母亲的风评却一年不如一年。所以凡事还是按规矩办事,才能让一些人没得话说。”

丘如意听到这里,点头道:“倒是与升米恩斗米仇异曲同工。也是人心不足,只想着咱家的银子,全给她们分了才好。不过,这次不同往常,这次本该慷慨,却因噎废食,倒便宜了别人。况且才不过区区千两白银。”

于氏开口大笑:“好大的口气,区区千两白银?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可是你父亲四五年的俸禄,都够咱们家上下几十口人,锦衣玉食地过上一两年的舒服日子了。若是小户人家,怕是一家人一辈子都花不了这些钱的。”

于氏见女儿面上仍带劝说之意,便顺手帮女儿正了下头上的钗环,边细瞧边又说道:“母亲这么疼你,丝毫不敢委屈你,这么些年下来,你尚要当了首饰衣裳才能凑够一千两银子,母亲却要拿不止于千两的银子去买个虚名头,难道那虚名头比母亲的小心肝还重要?这样想来,还不如把银子花在你身上,多置办些首饰和衣服,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更让母亲开心呢。”

丘如意听了,知道母亲是拿定了主意不在这事上出头,至于于氏所说一千两银子给丘如意,也不过是打个比方罢了,都未放在心上。

但母女二人都没有想到,数月后,丘如意竟会前来要求母亲兑了银子给她,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再说丘如意已经转了话题,对母亲说道:“我今早在车上,就看见外面的人不对劲儿,后来又听那府里的管事说,街上过官兵,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于氏不在意道:“从京城里来的官兵,怕是公干,从咱家门前经过,往凤临郡去了。”

丘如意不由哎呀一声,说道:“今天二哥不是也往凤临郡去了吗,不会正遇上吧。”

于氏闻言,笑道:“你净瞎操的什么心啊。你二哥是去收租子,又不是做什么打家劫舍的勾当,便是碰上又如何,况且他那么大的人了,自然知道躲避退让。”

话虽如此,于氏却有了些担心,看着外面的日头,说道:“按说也该回来了,离得不远,那几家租客又都是相知有信用的,约好今日收租,断不会耍赖的,便是一时不凑手,自有管事呢,如海回来便是了。”

原来于氏多年前曾在凤临郡置办了些宅院铺子,除了留一处偶尔自家去住外,其他几处便租了出去,至于那些店铺,因为丘家曾是世家如今又是,虽然于氏出身商户,却自己并不做生意,倒是租给了其他的商户,自己只每年春天派人去结算一次租金。

话说于氏所生长子丘如海,自小被一心科考的父亲抱在怀中读书,便也早早识了字,起了蒙,据说天资极高,过目成诵,弱冠之年便中了举人,虽成了亲,却仍一心读书,如今正在京城游学。

与长子的酷爱读书相比,次子丘如海便显得不求上进了。如今也十七八岁了,勉强中得一个秀才,便自恃有功名在身,便不肯再用功读书,倒是颇好些世俗经纪,其父丘荣棍棒之下也没扭过他来,无可奈何,只好让他帮着于氏管理些家务俗事。

去凤临郡收租子,对丘如海来说也不是第一次了,故于氏也没十分放在心上,现在丘如意提起官兵之事,于氏虽经了不少的事,到底是个妇道人家,对官对兵,是有一种本能的害怕的。

幸好过不多时,便有家人从凤临郡回来,原来是丘如海身边伺候的小厮丘平回来了。

丘如意担心哥哥,陪同母亲一起听丘平回话。

丘平说道:“这次收租子很顺利,二爷同他们说的开心,便请他们中午一起吃饭,哪知中途听说谏议大夫方大人的家里,好象被官兵给封了。二爷想着,方家大小姐和那府里的承大爷自小订的亲,不好不管,吃过饭,就带人去打听去了,怕夫人小姐担心,让小的先回来说一声,二爷打听准了,立马就回来。”

于氏听了,却吓一大跳,不由站起身来,失声说道:“你说什么,方家出事被官府给封了?”说完却又怔怔坐下来,低声叹道:“树倒猕猴散,墙倒众人推,怪不得那府里的大夫人今天会说那些话了,想来是她早就听到风声了。”

第十四章 如海归来

丘如意也跟着站起来,问母亲道:“那府里大伯娘说的什么话?”

于氏心情平静下来,方又慢慢坐下,说道:“方家有些看不上你承大哥,所以这门亲事怕是不成了。就为这些,你承大哥准备出去游学呢。”

丘如意摇头道:“承大哥和我二哥最要好了,怎么没听他说过,是了,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自然不愿说了。”

讲到这里,丘如意拍手笑道:“我承大哥哪里不好,她们还看不上。哼,如今被封了府,真是现世报,以后看谁看不上谁?幸好不成,不然这会子,说不定就牵扯到承大哥身上呢。”

于氏责备地看了女儿一眼,说道:“千里姻缘一线牵,成与不成,自有月老来管,到你这里,倒成了仇家了。况且他两家到底如何,尚不可知,其中细节,更不是咱们外人可知道的,你这里只见方家遭了难,就幸灾乐祸起来,却有些不厚道,也不知你这佛天天念到哪里去了。”

丘如意脸上便有些讪讪地:“也不知道方家到底出了什么事。说起来,方家大小姐一个闺阁女子,外面的事情一概不知,现在还不知如何遭难呢,覆巢之下无完卵,真是可惜了。不过若她也算是个好命的,只要与承大哥的婚约仍在,便算是咱们丘家人了,正好脱离了方家,等闲牵连不到她了,况且现在太平盛世,方家老爷定不是谋逆诛九族的罪。”

于氏心下冷笑:女儿还是太年轻了,哪里知道世态炎凉,世人从来都爱锦上添花,却极少雪中送炭,看宋氏的举止,这方家怕是自此便要倒了,再无起复的可能。

如果真是那样,结下这样一门亲事,娶那么一个宗妇回来,于丘如承仕途上无益,甚而会成了累赘,丘敬夫妻怎么会愿意,只怕多是作壁上观了,不然也不会如此未雨绸缪了,方家女儿只怕从此便要堕入泥尘中了。

于氏心中萧索,叹道:“这朝堂上的事情,谁又说的清,等你二哥回来,或许就能有点消息了。”

丘如意见母亲面色不悦,也不敢十分啰嗦,默默陪着母亲用过晚饭,直到家人来回城门已经关上了,母女二人知道丘如海今夜是回不来了,只得各自去睡了。

丘如意向来是个没心没肺的性子,虽然偶然去凤临郡的宅院里住几日,跟着母亲各处做客,也曾见过那方家大小姐方芸,却不过是点头之交,没有多大的交情,如今知道因为她家挑剔,使得与丘如承亲事不成,越发不相干了,故一夜酣梦到天亮。

丘如意梳洗完毕,便带着丫头婆子们前去给母亲请安,恰好于氏正一边梳洗一边对管事吩咐今天待客之事,见女儿进来,便命人送上早饭来。

丘如意却发现于氏面带倦容两眼发青,定是夜里没睡好,想来必不是为了今日请客之事,看来竟是担心二哥了。

丘如意心里便泛起酸来:“母亲也太疼着二哥了,只一夜未回,就担心成这个样子,必是一夜没睡好。要女儿说啊,他一个爷们,偶尔夜不归家也是正常,母亲何至于如此?如此倒是他的不孝了。”

“丘如意,好你个臭丫头,哥哥一夜未归,你也不担心,还在这里吃醋,落井下石,二哥真是白疼你一场。”

随着一阵清朗的声音,只见一位年轻俊秀的男子走了进来,正是丘家的二公子丘如海。

于氏顿时眼睛变得明亮,丘如意更是跳了起来,提衣跑到丘如海跟前笑道:“我也不是有意的,这不是本着一片孝心劝慰母亲呢。”

丘如海指着妹妹,摇头晃脑地说道:“我可总算是看明白你这个人了,哥哥还怕你担心呢,为了早点回来,昨天下午马不停蹄地赶路啊,谁知到底差了一步被关在城门外,不得已在外面露宿一夜,不然今天能这么早就回到家吗?哪知进门就听到你在这里进谗言呢。”

丘如意不由大惊:“你真睡在外面啦,这还是春天呢,夜里也够冷的,不会冻出什么毛病吧?赶紧叫郎中来看看。”

于氏在旁开腔:“如意,别听你哥哥胡说,他骗你呢。他身边伺候的人是摆设?就想不出个法子去借宿,况且城外边还有咱们家的庄子呢,怎么可能露宿野外。”又对儿子嗔道:“你也是,一天到晚没个正经事,净胡弄你妹妹。”

丘如海被母亲责怪一通,慌忙站直身子,脸上的吊儿郎当也没了,陪笑道:“我哪敢见天胡弄她啊,得罪这么一个女霸王,我还要不要命了。不过是气她方才给儿子扣个不孝的大帽子,才哄着她着急的。”

丘如意听到丘如海说自己是女霸王,便提了力气,给了丘如海一拳,笑道:“不打你这一拳,倒对不起阁下封在下一句女霸王了。”

丘如海一把捉住妹妹的手,作势要喊疼,瞥眼看到母亲皱眉,只得松开手,脸上也去了笑谑,正色道:“是儿子不孝,累母亲和妹妹担心了。昨天的事,想来母亲也知道了,儿子怕母亲担心,故此一早先过来请安,又因这事关着那府里承大哥,儿子必须亲自过去说一声才放心,恕儿子失礼,就不陪母亲和妹妹吃饭了。”

于氏忙拦住儿子,说道:“你先不用忙,这事儿根本不用你去说,那府里早就知道了,况且你承大哥也不在家,而且这门亲事,那府里早就吹了风,说是方家不愿意这门亲事呢,现在为不落人口实,他们巴不得是最后一个知道呢。”

丘如海一愣,奇道:“前几日还和承大哥一起喝茶呢,没听他说要出门啊。再说了,方家老爷前日里才被参,昨日刚有了一点眉目,被封了府,听母亲这意思,竟是你们早就知道了,倒是枉费儿子把昨日里刚收的租子都打点了大半出去,都还没捂热呢,竟做了个怨大头没处讨银子了。”

于氏淡淡说道:“银子事小,是你与承儿的兄弟情义,倒不必细较,你只想着早点知道情况,好去打点营救,却哪知他们想的却是如何抽身事外,所以这事,你不必去管,也管好下头的人,不要多嘴,咱们与方家没多大交情,只好等事情明朗了再说。”

丘如海倒不好往外走了,只得叹道:“我打听得,这方家老爷被参结党营私贪赃枉法,看着他蛮正直的实在不像。不过朝堂上的事,说不清道不明的,未必不是一桩冤案,丘家人向来利益最重,抽身事外也是正常。倒是承大哥却未必如此无情,儿子还是相信自己的眼光的。”

于氏摇头:“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方家到底如何?方家的事情不会这么快就完了的,你承大哥有的是时间知道,你倒也不急在这一时,非抢着去告诉他。”

第十五章 冰释前嫌

丘如海被母亲一通说,只得暂时放下此事,陪着母亲和妹妹用过早饭,知道今日有女客来,没自己什么事,于是就去了前院书房。

左思右想,丘如海还是觉得放不开手,于是找了个机灵些的小厮,让他待会儿找个机会,从那府里的下人口中套问,先打听得丘如承的去处再作打算。

这边丘如意陪母亲料理了些家务,于氏又嘱咐管事一会儿如何待客,不多时,那些夫人小姐们便都陆陆续续地登门了。

朱夫人果然没过来,也是众人预料中的事情,于氏看一眼跟随宋氏母女一同来的丘玉凤,心里也明白,便笑着与玉凤寒暄两句,又命丘如意好生招待。

于氏关照这些时,眼睛却一直暗中留意观察宋氏,见她仍神色如常谈笑风生,心里倒着实佩服宋氏的城府深沉来。

丘如意起先还担心:昨日她顶撞了朱夫人,让她下不了台,身为她的女儿自然是要记恨的,今天丘玉凤该不会也来闹场子的吧。

后见丘玉凤神情如常,丘如意倒不知是该敬佩还是该唾弃丘玉凤的宽宏大量,反正若是换成她,只要有人胆敢小瞧自己母亲,她不找回场子来,誓不罢休。

但丘玉凤既然面上没有表现出对昨日之事的介怀来,丘如意自然也以礼相待,不敢有一丝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