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张雁声也会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这些人,这些男男女女,也曾爱恋过,也曾缠绵过,也曾在孤单时彼此陪伴过,在困难时互相扶持过,为什么后面就会变得如仇寇一般,恨不得把对方抽筋扒皮呢?

婚姻到底是怎么样一个魔洞,把掉进去的人都变得面目全非,一脸狰狞?

“……”张雁声轻声问,“还好吗?”

“我没事。”徐立晨在电话里说,“早有心理准备吧,真到这一天,倒没觉得什么。”

电话那端,男孩坐在书桌上,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

“就是特想让你看看,跟他妈演电影似的。”他说,“我妈的书房就跟被打劫了一样——我爸,带着人,暴力破开了我妈的保险柜。没找到他要找的东西,把一座一百多万的玉雕都给砸了。真他妈牛逼啊!”

保险柜被电焊枪、切割机暴力破解,里面没有徐爸爸要找的东西,只有一些现金和珠宝。

玉雕碎在地上,一块一块的,闪烁着微光。曾经也是丈夫送给妻子的一件礼物,曾经也是心意。现在是一地的渣渣。

空气中还飘散着电焊枪融化金属残留的刺鼻气味。

徐立晨嘴里调侃着,却仰起头,努力想憋住眼睛里那被刺鼻气味刺激出来的液体。

手机里听到张雁声冷静却冷酷的声音。

“跟你妈妈站同一个战线,只有她跟你的利益是一致的。”

“听她的话,别跟你爸撕破脸,这样必要的时候,也许还能帮她。”

“这样,对你自己……也有好处。”

她说的都对。

妈妈也是这么说的。她其实今天早些时候匆匆给他打了一个电话,预告了他可能会发生的事,并告诉他她暂时不会回家。

所以他回到家里,看到书房里的狼藉,发怒的父亲,并不感到意外。

他甚至听了妈妈的话,努力去稳住父亲的情绪。

是的,他能做到。

但他只是听话去做而已。他其实不明白,她,还有她——她们面对这些事的时候,为什么还能保持这么冷静的语气,这么平静的情绪。

想做到这一点,真的太难了。

第105章

徐立晨挂了电话, 依然坐在书桌上,望着扔在地上的油画,和墙壁上露出来的已经被破坏了的保险箱。

里面有一些现金和珠宝, 他爸没找到想要的东西,没管那些钱和珠宝, 发了一通怒,离开了。

留下了一地的狼藉。

人都走了, 家里变得安静。

阿姨犹犹豫豫地过来,说:“晨晨啊,你看这个……”

徐立晨面无表情:“收拾一下。”

阿姨却说:“不敢呢, 这么多钱!要不你先把钱和东西收了?都是老贵的东西, 万一磕了碰了, 或者少了钱,我们可说不清。”

徐立晨便拨了个电话给他妈妈的秘书:“王秘书, 我需要一个新的保险柜。嗯, 尽快送过来吧。人已经走了。你跟我妈说, 家里不用担心,有我呢。”打完了这个电话,他就继续坐在那里,不动。看着阿姨们把地板先清理干净,然后都出去了。

房间的光线渐渐暗淡。

等到阿姨突然按亮了灯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

阿姨说:“新的保险柜送来了。”

徐立晨于是看到工人抬了新的保险柜进来。工人们看到旧保险柜里的东西, 转头问他:“先生,这个……”

徐立晨:“帮忙放到新柜子里。”

工人们是坚决拒绝的:“这么多钱,麻烦您自己放一下。”

徐立晨不想动, 说:“阿姨,你去。”

阿姨看了他一眼, 叹口气,过去把那些钱和珠宝,转移到新柜子里了。

工人们给徐立晨录了声纹密码,把新柜子安装好,离开了。

阿姨来喊徐立晨:“吃点东西吧。”

徐立晨只摇摇头。

他不吃也不喝,一直坐在书桌上,盯着那个新保险柜。不知道过了多久,阿姨敲了敲门:“晨晨……”

徐立晨头也不回:“干嘛?”

阿姨说:“你朋友来了。”

……

朋友?

徐立晨霍然转头。

站在门口的女孩子,个子高挑,眉眼英气,漂亮逼人。可不就是张雁声吗!

阿姨瞧瞧徐立晨,瞧瞧这个漂亮女孩子,悄悄退了出去。

徐立晨扭着头跟张雁声隔空对视了一会儿,从桌上跳下来,哈哈笑了两声。

“怎么着,张雁声?特意跑来安慰我的?”他得意叉腰,“你就承认吧,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喜欢是不可能喜欢了。”张雁声一只手撑着腰,肯定地说,“这辈子是不可能了。”

张雁声本来没打算来的。

徐立晨在电话里听着还算坚强,比前世冷静得多。他还说:“我会处理好的。”张雁声就放心地挂了电话了。

今生不管怎么样,对徐立晨比前世的信心强点。

晚饭时候,张寰却在饭桌上数落张硕成:“……就没有一天让我省心的,你说说你。”张硕成:“哼。”

又怎么了?

张鹤翎向张雁声告状:“硕硕跟人打架了,爸爸今天被请家长了。”

现在张硕成在家里被张雁声管(修)教(理)得比以前听话多了,没想到又在学校里惹事。

而且自从上学期张硕成的班主任请家长请了张寰而不是梁莹莹之后,发现效果要比请梁莹莹好得多,一有事,就毫不犹豫地给张寰打电话了。

搞得张寰特别无奈。

“胆肥了你,还敢跟三年级的男生打架?”张寰凶巴巴地恐吓张硕成,“待会儿我叫你姐收拾你!”

张硕成虽然不肯认错,可那偷瞟张雁声的目光中还是透出了心虚和紧张。

只要张硕成不欺负女孩子,不往未来那个糟糕的方向发展,张雁声其实不在乎他干什么或者跟谁打架。就连他的学习也都是张鹤翎在管着的。

张雁声就负责在他皮过线的时候揍他就行了。

但核武器虽然不轻易动用,威慑力却是极大的。张寰那句恐吓到底是给张硕成造成了心理压力。

吃完晚饭张雁声都回房间了,张硕成居然主动来敲门。

“干嘛?”张雁声堵在门口问。

张硕成忸怩一下,小声说了什么。

“?”张雁声不耐烦,“大点声,说什么呢?”

张硕成放大了音量:“……他把推到地上去了,还扯她的辫子,我才打他的。”

张雁声听明白了,张硕成居然是冲冠一怒为红颜。

“?”这名字张雁声依稀还有印象,“你喜欢的那个女生?”

张硕成却说:“没有门牙了,太丑了,我已经不喜欢她了。”

张雁声:“……”

这是遗传的渣属性吗?怎么不去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缺牙漏风的德行。

“不喜欢你还为她跟人打架?”张雁声奇怪地问。

张硕成理所当然地说:“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小东西从小就是个小霸王,居然现在也会有朋友了?他知道朋友是什么嘛!

朋友是……

张雁声想起徐立晨在电话里说“不用管我,我自己能处理好”。

她其实听出了徐立晨话里的强撑。比起前世抽烟喝酒打架,怒极了砸酒瓶子,徐立晨这辈子成熟很多,冷静很多。

张雁声都想表扬他了。

她伸出手,拍了拍张硕成的头顶,表扬他:“这样的话,我没觉得你做错。对女孩子就应该是去保护她,而不是欺负她。”

张硕成一万年也没被张雁声表扬过一回,简直受宠若惊。

张雁声的手按在张硕成的头顶。

徐立晨需要的是表扬吗?是吗?

他需要的是确定自己未来是否能继承更多的家产吗?

他到底需要什么?

他现在在家里吧?那个宅子张雁声很熟悉,因为徐爸爸徐妈妈对彼此充满戒心,都不再回去住,所以很长时间,那里就只有徐立晨一个人住,就成了他们的活动基地,经常开通宵派对。

他现在,一个人在那个房子里吧……

友达以上,恋人未满,这是前世。

前世都没做成恋人,今生更不可能了。

但,是朋友呀。一直都是。

因为最脆弱的时候,一直都是他们俩在互相陪伴啊。

张雁声忽然收回了手,转身回了房间。

张硕成:“?”

张雁声很快就出来,已经背上了挎包,大步往外走。

“你干嘛去?”张硕成问。

“去看个朋友。”张雁声说。

于是张雁声来了。

“艹!”徐立晨骂道,叉腰,“那你来干嘛来了?”

“你刚才说了啊,来安慰你。”张雁声耸耸肩,“看看你是不是一个人躲起来哭?”

“啊呸!”徐立晨完全不知道自己脸上有两道痕迹,借着灯光的反射还是可以看得清楚的。他叉腰怒目:“下辈子你也看不到!”

现在已经是下辈子了啊。

张雁声笑笑,招招手:“走,带你去个好地方。你车在哪?”

所谓车指的是徐立晨的机车。

机车停在徐家车库里,徐立晨刚想跨上去,就被张雁声捉住肩膀,拖到身后去了。

徐立晨:“喂喂喂喂喂喂!”

张雁声大长腿一抬,已经跨上去了。

“喂!你行不行啊?”徐立晨不是很信任她。

张雁声:“解锁!”

徐立晨的车子是定制的指纹锁,他把拇指按上去,车子启动了。徐立晨跨坐到后面,问:“到底去哪?”

张雁声告诉他:“湖郊。”

“那么远?”徐立晨诧异,“大晚上的去赏湖景吗?我跟你说我没那么文艺,你要想安慰我,不如咱们俩去寺后街喝喝酒……”

“别那么多废话。”张雁声戴好头盔,喝道。

徐立晨发现自己对上张雁声就总是只有挨训的份,他认命地坐好,戴上了头盔。临到头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你行不行啊?”

机车发出了一声轰鸣示意。徐立晨赶紧抱住张雁声的腰。

真细!有点不太习惯,从来都是他带女生,还是第一次女生带他。

正想着,机车轰鸣着冲了出去。

于是徐立晨终于知道,骑机车这件事,张雁声很行!

周五的晚上都是出来过夜生活的人,路上堵车堵得严重。

这辆由女生带着男生的机车在车流里穿行,女骑士那修长紧实的腿很是引得车里的人们注目。

机车驶出了环路,出了市区,上了国道,速度拉起来,两边的树木飞快倒退。建筑物渐渐稀少,到了湖郊,这边因为一直是工业区,没什么住宅项目,倒是不少厂房和仓库。要想看湖景,还得去更远的地方。

但张雁声把车子驶入了一个看起来像是工厂的地方,停车场里停了不少车,几乎快把偌大的院子挤满了。

徐立晨下车摘了头盔打量:“这什么地方啊?破破烂烂的?”

那砖墙外面的水泥都掉了,爬满了爬山虎,看着像是个老旧的厂房或者仓库什么的。

但大门口有好几个男的在那抽烟。

张雁声带着徐立晨过去被他们拦下了。张雁声直接问:“胖哥在吗?”

拦住他们的人警惕地看着她:“在呢,你……”有些困惑于她的年轻和脸生。

但张雁声很熟门熟路地付了两千块:“两个人。”

这几个人也并不能把所有的客人都记下来,尤其是张雁声表现得对这里十分熟悉,他们收了钱,便拉开了门。

徐立晨跟着张雁声进去了,里面还有一道门,再进去,从上面垂下来厚厚的隔音帘。

拨开厚重的帘子,声音就扑面而来,贯穿了耳朵。

开阔的空间,挤满了人。中间一个擂台,两个人拳拳到肉,迸起的汗水在灯光里闪耀成一片。

观众们大声喝彩!

徐立晨张着嘴巴,呆呆看着这个地下拳场。

张雁声转头看他:“你要觉得这太文艺了,那就陪你去寺后街喝酒。”

“去你的!不埋汰人你就不会说话是吧!”徐立晨笑骂,“哪也不去,就这儿了!”

张雁声看了眼擂台,问他:“想不想上去?”

徐立晨的血都热了。

第106章

岳松扯了扯衬衫的领口, 露出了好看的锁骨。

“怎么了?想上去?”薛欣彤含笑。

岳松放下手:“看看而已。”

薛欣桐无语:“你都快变成一个老头子了!”

“你不能因为我每个礼拜陪我爷爷打高尔夫,”岳松说,“就忘记我是一个有着丰富多彩的校园生活的当代大学生。”

这地下拳场是由一个旧厂房改造的, 空间高阔,头顶上有很多纵横盘桓的铁走廊、铁扶梯, 现在被改造成“”区。在上面往下看,不仅能看到拳手间的激烈, 还能看得到观众的群魔乱舞,看得更清楚,更热血。

一个选手一拳将另一个选手击倒在地, 下面的观众群里爆发出喝彩和尖叫。

薛欣桐也跟着叫——在这种环境下, 很难不热血。

因此穿着白衬衫, 倚靠着铁栏杆,静静抽烟俯瞰下方的岳松, 就如鹤立鸡群一样与众不同。

沸腾之上一抹冷清的白。

薛欣桐对她这个表弟很无奈, 他基本上是被岳老爷子一手带大的, 也不知道怎么地,就跟个入定的老僧似的,很难见他露出“冷静”之外的其他情绪。

薛欣桐有一个纨绔哥哥,跟她争家产争到眼睛发红,跟死敌也差不多了。岳松是岳家独孙,没有别的什么兄弟姐妹, 因此从小就跟薛欣桐亲近,跟亲姐弟也没什么两样了。

薛欣桐是个火辣爽利的性子,常被她这个什么事都不疾不徐, 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表弟弄得想翻白眼。

“我说你也,融入一下气氛啊!”薛欣桐喊, “嗨起来!”

“我很嗨呀。”岳松夹着烟讶然说,“你看不出来吗?”

薛欣桐:“……”气得翻个白眼。

岳松弹弹烟灰,笑得开心。

下面钟声响起,中场休息。show girl穿着超短裙举着牌子上去转圈。

趁这个时间岳松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宿舍”群里有新信息。他点开看了看。

钱伟发了一个小视频:“快看,快看,大长腿!”

另一个室友看了说:“卧槽,女生都这样,还有我们男的什么事?(宽面条泪jg)”

什么呀?岳松动动手指点开了视频。

娇小的女生站在那里,突然,大长腿、棒球帽的女孩闯进了镜头,一手捞起娇小女生,单手托着,以考拉抱的姿态将女生抱走了。

这个力量,一般的男性都做不到。

难怪室友说这种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