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恒霜淡淡看了诚哥儿一眼。
诚哥儿马上低下头。深吸一口气,对筝姐儿说了声,“对不住。”
“没关系。诚哥儿别介意,今儿是我沾了欣哥儿的光。赢了你,是运气。我的本事可没你厉害。”筝姐儿笑嘻嘻地道,给诚哥儿找台阶下。
诚哥儿更加不好意思。他想到自己是男孩子,二哥常说男孩子要让着女孩子,他这样跟筝姐儿争风,实在是不太好。
“筝姐儿,我打了几只兔子,等下让人把皮硝了,给你做顶皮帽子?”诚哥儿这样说,就算是讲和了。
“哎!我回去给你做个香包。行不?”筝姐儿脆生生地道。她有个好处,就是从不记仇。
萧士及曾经对杜恒霜说笑过,说安子常和诸素素这对睚眦必报、小肚鸡肠的夫妻,居然能生出筝姐儿这样性子的女儿,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杜恒霜听了好笑。还反驳过萧士及,说孩子怎样,跟爹娘是有关系,但是关系不是很大。比如他们俩都是有些急性子,但是却生出了平哥儿和安姐儿这样温吞水性子的孩子。
论性情,最像他们夫妻的,是二儿子阳哥儿。但是可能正因为性子太像了。萧士及和杜恒霜如今对阳哥儿分外严格,不想他以后也走他们夫妻曾经走错过的路。
回到府里,知数马上进来对杜恒霜道:“夫人,安国公夫人又送东西来了,还有两封信。一封是安国公夫人给夫人您的。一封是咱们家大少爷寄回来给国公爷的。”
杜恒霜接过两封信看了看,把平哥儿那封送回到知数手里。“给国公爷送到外院。我去屋里歇一歇,看看信。”又问知数,“给筝姐儿的东西,你都送到她院子去了吧?”
知数点头道:“都送去了。筝姐儿正高兴地开箱子呢。”
杜恒霜笑了,走到里屋的屏风后头换了在家里穿的衣裳。然后躺在榻上歪着看信。
没看多久,她就坐直了身子,舒缓的眉间也渐渐拧了起来。
外面的天色渐渐黑了下来,几个小丫鬟进来悄悄点亮了屋子里的宫灯。
外面长廊上也开始掌灯。
暮色下的范阳节度使府,各处渐渐亮起夜灯,如同天上的繁星闪烁,璀璨耀人。
萧士及从外面进来,一进屋,四下扫了一眼,没有看见杜恒霜迎上来,马上问道:“夫人呢?还在外面没有回来?”他记得杜恒霜今日早上带着孩子去香山看红叶打猎去了。
如果这时候都还没回来,难道是出了事?
萧士及的脸色严肃起来。
知数忙道:“没有呢。夫人在里屋歇息,半天没有声响,想是睡着了。奴婢们在外间伺候,刚才还进去掌了灯。”
萧士及松了一口气,“我去看看。”一边说,一边撂开帘子,往里屋走去。
听见外面传来的脚步声,还有萧士及醇厚的男声,杜恒霜回过神,将手里的信阖上,蹙眉深思。
“回来了?今儿香山那边怎样?我知道你要带着孩子们去游猎,所以派人封了山。——没人打扰你们吧?”萧士及走过来,关切地问道,不住打量杜恒霜的脸色,暗暗猜测她是怎么啦。
第802章 替身 (粉红100+)
杜恒霜愣了一下,“封山?——我说山上怎么没有什么游人呢,原来是你捣鬼。”杜恒霜笑,拍拍萧士及的手,“以后别这样了。本来长安就有人看你不顺眼,弹劾你是‘范阳王’,又说范阳这里,只知有节度使,不知有陛下……”
萧士及嗤笑一声,“你管他们呢?我就算循规蹈矩,整天跟只乌龟一样缩在壳里不出来,他们也会这样说我。我坐在这个位置上,实际上就是范阳王。就连当初的刺史,都没我权势大。你说那些所谓的御史如何会放过我?”
杜恒霜想了想,也点头笑道:“你说得也对。所以你想着既然担了虚名,也就打个正经主意,先尝尝滋味儿再说,是吧?”
萧士及哈哈一笑,并没有再说下去,而是转了话题,问杜恒霜:“怎么啦?刚才见你好像有心事的样子。”
杜恒霜把诸素素的信放到萧士及手里,“素素的信。”顿了顿,先道:“平哥儿好像心里有人了。不过也只是素素的猜测。”又道:“媚娘被逐出宫,送往感业寺出家了。可怜她还从来没有侍过寝,这辈子就要伴着青灯古佛渡过了。”
萧士及低下头看信,慢慢地,他的眉头也蹙了起来。
“这最后面的一段话,是什么意思?”萧士及看了几遍,还是不太懂。
杜恒霜瞧了瞧,道:“那是素素曾经跟我约定的一段暗语。只有我们俩懂,别人纵然看了,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毫无疑问,诸素素和杜恒霜之间的信件,是有人监视着的。
其实不止她们。
这些封疆大吏、国公侯爵府上,都有陛下的人在暗处窥视。
只要他们没有异心,当然没有什么害怕的。
陛下监视臣子,臣子试探陛下,在哪个朝代都无可避免。也是大家都接受的常态。
萧士及见这段话还要用暗语来写,就知道事关重大。
他知道,媚娘的事虽然听起来不太令人舒服,但是还不至于让杜恒霜愁成那个样子。
杜恒霜就低声道:“这一段话。说的是陛下。——陛下的身子,不容乐观。”
萧士及虽然面不改色,但是额角的青筋还是跳了跳,呼吸也稍稍粗重起来。
自从永徽十年慕容皇后去世后,永徽帝整个人都变了。
没有了生气,就没有了生机。
现在看来,也快熬不过去了吗?
萧士及慢慢把信阖上,装回信封,递回杜恒霜手里,淡淡地道:“平哥儿也给我写信。说陛下最近更是深居简出,连上朝都很少去了。现在都是太子齐治临朝听政,将大家的奏章和建议收拢了,转达给陛下知晓。”叹口气,又道:“不过。素素说平哥儿心里好像有人了,但是他并没有在信上跟我提他看上哪一家的姑娘。素素怎会知道得呢?”
朝堂上的事情,诸素素大概是不知道的。她知道的,都是跟她的医术有关,或者这些日常生活中的小事。
平哥儿在长安做个小官,朝堂上的消息还是灵通一些。
杜恒霜叹口气,“平哥儿是个稳妥的孩子。我一点不担心他。再说,他年岁不小了,你有他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孩子都两三岁了,他没有看上谁我才担心呢。陛下那边,我倒是更担心。希望陛下能再撑一撑。——至少也要撑到太子大婚。”
太子齐治如今才十三岁。最快也要十五才能大婚。
也就是说,陛下能再拖两年更好。
“陛下应该是这样打算的。所以最近都不上朝了,专心在内宫将养。”顿了顿,萧士及又道:“还有一事。媚娘被罚之后,封娘子也被放出宫了。如今内宫里面。只有徐德妃一人独大。就算太子要见陛下,也要徐德妃同意。不然也不能见。”
杜恒霜愕然,“徐德妃是疯了吗?”明知道永徽帝快不行了,居然敢连太子都得罪?
“她是有身孕了?”杜恒霜忍不住问道。在宫里的女人,其实拼的既不是才干样貌,也不是家世人品,而是拼的肚子。
谁能生出个好儿子,才是最大的倚仗。
哪怕最后不能做皇帝,只是做个王爷,她这一辈子也就有靠了。
徐德妃这样嚣张,难道是她肚子里也有了?
萧士及却摇摇头,道:“没有。听说陛下现在连坐起来都有些困难,怎么可能……”
“这么严重了?”杜恒霜更加惊讶。不过转而想到慕容皇后的最后两年,也是差不多这个样子,只能躺在床上,连坐起来都不容易,她也释然了。
那时候,永徽帝除了忙政事之外,就是独宠徐德妃。
虽然都知道徐德妃是慕容皇后故意放任的,但是一想到永徽帝拿徐德妃当替身,杜恒霜还是很是不虞。她抿了抿唇,并没有把心底的真实感受说出来。
如今她跟萧士及确实夫妻感情越来越好,两人的默契也越来越高,但是她已经从心底里彻底明白过来,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相爱是一回事,过日子是另一回事。
但是不管是相爱,还是不相爱,都不能用女人的心态,来揣摩男人。
与其说多错多,她宁愿把自己真实的心思埋在心底。
况且,有些事情,她自己也想不明白,还不如不说。
萧士及果然跟杜恒霜想的不一样,他感慨道:“我倒是对陛下的心思有些理解。慕容皇后不在了,他肯定实在想得慌,受不了的时候,看看徐德妃也是好的。”
杜恒霜实在忍不住,淡淡地道:“人活着的时候不知道珍惜,等到死了才追悔莫及,还要弄个替身在面前晃悠。——慕容皇后泉下有知,想必也只能苦笑而已。”其实她想说,想想都觉得恶心。但是不想膈应萧士及,便打住了。
萧士及听了杜恒霜的话,一下子怔住了。脑子像有什么东西灵光一闪,但是再往深里想的时候。却再也想不起来了,便摇摇头,笑道:“你不明白的。如果真的到了那份上,别说是一个活生生的替身。就算是纸上的一幅画,也是要天天瞧着的。不然真活不下去了。”
既然活不下去,为什么不去死?
杜恒霜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把她的讥诮咽了下去。——算了,她不是萧士及。就不要把自己的想法硬套在他身上了。
“其实呢,如果人都死了,活着的人再做什么都无用了。也没有必要做。继续把日子过下去就好了。”杜恒霜淡淡地道,然后转了话题,“媚娘那边,要不要派人去看看?”
萧士及皱起眉头。用手摸了摸下颌,沉吟道:“还是不了。要是去了,说不定给她添麻烦。等再看看吧。——就算要去,也要等太子登基之后。”就是说,在永徽帝活着的时候。不要再去跟媚娘联系了,免得让媚娘的日子更不好过。
杜恒霜点点头,“我听你的。”
萧士及便问了问白天他们去香山看红叶的事情,然后听外面知数说摆饭了,才携手出去。
三个孩子已经等在那里。
“爹、娘。”诚哥儿和欣哥儿忙站起来。
“萧叔父、杜婶婶。”筝姐儿也一脸乖巧地站起来。
“哎!你们等等我,怎么不等我就吃了!”从门外传一声大喊,紧接着。一个晒得肤色金棕的高大男子跳了进来,正是阳哥儿回来了。
挺秀浓密的眉峰,细长的凤眼像极了萧士及,高挺的鼻梁,端正精致的唇形却是和杜恒霜一模一样。
平哥儿的样貌是越来越儒雅,阳哥儿却是越来越彪悍。虽然两人的样貌其实挺像的。但是气质神采已经天差地别。
杜恒霜惊喜道:“你不是去了北面巡防?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阳哥儿笑嘻嘻地坐到桌子上,对杜恒霜道:“我骑马快,所以回来的快。”
萧士及挑了挑眉,知道阳哥儿没有说实话。但是关系到军中事务,阳哥儿也不需要对杜恒霜他们说实话。这点分寸阳哥儿还是把握得很好的。
杜恒霜也知道这一点。便也没有多问,忙忙叨叨让知数赶紧给添筷子和碗,又命厨房加菜,多做两个阳哥儿爱吃的菜。
诚哥儿和欣哥儿看见二哥回来了,更是高兴得不得了。
两个人狗腿一般地来到阳哥儿身边,一个执壶斟酒,一个给阳哥儿夹菜,殷勤得不得了。
阳哥儿也不客气,笑嘻嘻地分别摸摸他们的头,道:“真是乖。二哥给你们带了好东西回来了,回去你们的院子就能看见了。”
诚哥儿和欣哥儿欢呼一声,待阳哥儿更加殷勤。
萧士及、杜恒霜对视一眼,笑着摇摇头。
筝姐儿冲诚哥儿和欣哥儿做个鬼脸,还伸出青葱般的玉指,在脸上刮了刮,在羞他们谄媚得太过。
诚哥儿和欣哥儿不以为忤,反而洋洋得意做“狗腿”,阳哥儿也配合他们,摆出一副大爷的样子,将两个小的指挥得团团转,逗得杜恒霜十分开心。
一顿饭吃完,阳哥儿和萧士及先走了,两人要去外院说话。
诚哥儿和欣哥儿也急不可耐地跑回自己院子,看看阳哥儿给他们带了什么礼物。
唯独筝姐儿乖巧地等了一会,陪杜恒霜说了会话,才告辞离去。
她住的院子跟杜恒霜在一起,回去也方便。
出了门,就是门下的回廊。出门往右拐,再左拐,就来到东厢两间厢房中间的隔间拱门,进去便是她住的两进小院子。
一回到自己院子,筝姐儿就问道:“我娘有没有给我送信?”
她刚才急着开箱子,就忘了这一茬了。
晚上看见萧士及和杜恒霜神情有些严肃,还有阳哥儿提前回来了,她才觉得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大丫鬟立儿忙道:“有呢。夫人有封信给大小姐。”
筝姐儿打开一看,原来是诸素素跟她说,在范阳住了两年,她和她爹都挺想她的,打算过几天,就派人回来接她回家。还说在萧家住得太久了,总不能一辈子住在这里,是时候回家了。
筝姐儿莫名其妙,她并不打算现在就回家,想了想,就提笔给诸素素回了一封信,说她打算再住一阵子,等腊月再回家,问她娘可不可以。
而在萧士及的外书房,阳哥儿正兴奋地对他道:“爹,我哥好像想定亲了!他给我写信,说想回家看看,还要带个姑娘回来给爹娘瞧瞧!”
萧士及一听就板了脸,斥道:“胡闹!什么样的人家能让他把人家的闺女带回家来相看?!”
第803章 逼近
阳哥儿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对于他来说,那些门户之见、规矩礼法,他完全是不屑一顾。
当然,也只是对他在乎的人来说。
别的人若是想在他面前“不守规矩”,十有**会被他削得很惨。
平哥儿是他大哥,是他在这个世上,除了爹娘以外,最敬重的人。
他丝毫没有想过平哥儿做的事情会有什么不妥。
“……呃,也许是通家之好呢?”阳哥儿笑着帮平哥儿说话。
大齐的男女之防还没有像后世一样严格,但是已经初具规模。
一般男女之间,除非是通家之好,才可以比较自由一些地来往。
比如诸素素和安子常的女儿筝姐儿,跟萧家的几个小子关系比较亲密,平时同出同入也没有关系,因为安家跟萧家是通家之好。
还有的就是亲戚家的孩子。比如杜恒雪的儿子、女儿,还有萧嫣然的儿子、女儿,到萧家来做客,都是不用避讳太多。
而萧士及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他们有哪一家亲戚,或者是通家之好的朋友,可以让平哥儿单独把女孩子带到家里来让他们相看。
“是我们认识的人家?”萧士及迟疑着问道。毕竟在他心里,也知道平哥儿不是那种不分轻重的人,更不是跟阳哥儿一样,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
阳哥儿忙道:“这我可不晓得。爹,您先别急着发火。也许事情没有那么严重。再说,大哥只在信里提了一笔,而且,大哥也拿不定主意,所以才盘算着要不要带回来给爹娘瞧一瞧。”
萧士及松了一口气。看来,平哥儿还是很稳重的,并没有被冲昏了头脑。
“你大哥比你强!你别挤眉弄眼地!”萧士及神色一振,瞪了阳哥儿一眼。又道:“你小子,巡防的任务都没有完成,就为了这点子小事跑回来了?我平日里是如何教训你的?你都忘了不成?!”
阳哥儿“啊”地一声跳起来,拍了拍脑袋。呵呵笑道:“正是呢。爹骂得好,我险些误了正事。”
他急匆匆从漠北的防线上跑回来,当然不是特别为了平哥儿的事。
再说,平哥儿就算要回家,也不是马上要回来,据说最快也要过年的时候,他用不着为了两三个月之后的事情,就忘了公事。
“快说!你小子真是皮痒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是不是?!”萧士及恨不得踹阳哥儿一脚。
阳哥儿嘿嘿笑着往旁边一窜。躲过萧士及的“无影脚”,低声道:“爹,是这样,我在漠北巡防,无意中抓到突厥的一个逃兵。从他嘴里,知道了一些突厥王庭的事情。”
自从上一次,萧士及带着玄甲军将颉利可汗带的金狼骑兵全歼之后,突厥人就老实多了,龟缩在大漠深处的突厥王庭,并不敢如同以前一样惹是生非。
偶尔出来一趟,想到范阳来打打围场。都被萧士及带着自家儿郎收拾得服服帖帖,再不敢起丁点异心。
秦州那边有柴家驻守,和萧士及这边遥相呼应,形成一条坚固的防线,牢牢守着大齐的边界,不受突厥人的侵犯。
对于突厥王庭。萧士及已经不那么关注了。
他坐回书案后头,看了阳哥儿一眼,“让他们斗呗。——斗得两败俱伤最好。”
突厥王庭的王位继承比起大齐来说,更加野蛮血腥。
他们讲究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庶母改嫁给继子,嫂子改嫁给弟弟。都是常事。
因为继承王位的人把这些女人也当牛羊一样的财产继承。
既然继承了爹/兄长的位置,那么他的所有财产,包括金银、牛羊和女人,除了生身之母以外,都是由后来者继承的。
颉利可汗继承的是他兄长的位置,当然也继承了兄长的两个可敦,都是前朝大周的公主,朝义公主和朝阳公主。
朝阳公主本来嫁的是安子常的叔父。后来因安子常不忿前朝大周德祯帝给他爹“赐婚”,愤而弑君,也因此跟朝阳公主结下血海深仇。
朝阳公主为了报复安家,把她为安家生的才十岁的亲生儿子安子禅推给当时的反贼窦德,被窦德一刀砍了脑袋,转而又惹恼了安子常。
两人在大齐初建的时候,互相派人暗杀、追杀、砍杀,斗了七八年,最后还是因为朝阳公主的小妹妹朝云公主深爱安子常,不惜牺牲性命提醒了他一把,才让安子常有了翻身的机会,将朝阳公主一伙人追得在大齐的国土上不能存身,最后只好远赴大漠,投奔曾经嫁给突厥可汗和亲的朝义公主。
朝义公主当时已经改嫁了两次,正准备改嫁第三次。
见朝阳公主来投奔她,她就说服朝阳公主,一起改嫁给新的突厥可汗颉利。
这都是在杜恒霜在秦州引野马大破突厥金狼特骑,一箭射死当时的老可汗之后的事。
跑到大漠深处的突厥王庭躲起来的朝阳公主,和日日夜夜想为大周复国,消灭大齐这群“乱臣贼子”的朝义公主联和起来,开始左右突厥王庭的势力,在突厥王庭里扶植不少派系,从王庭内部,斗到外部,斗得是血雨腥风,将突厥势力反而削弱不少。
虽然这两位公主的本意并不是要削弱突厥王庭,但是事情的走向,经常是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所谓的“好心办坏事”,比比皆是。
萧士及和秦州的柴嗣昌一直冷眼旁观突厥王庭里面的内斗,并不想插手。
不过这一次,阳哥儿带回来的消息,却非同小可。
“我抓到那个突厥逃兵,连夜审讯之后,觉得太过蹊跷,就忍不住亲自潜行至突厥王庭所在的地方打探消息。结果据我所知,两位前朝大周的公主终于取得了最后的胜利。她们掌握了突厥三个最精锐部族的势力,得到他们的支持,正在积极谋划,要和更西面的大食人打通关联。打算协同大食人精锐之师共同南下,联手分割我大齐!”阳哥儿走到萧士及身后的舆图前面,给萧士及指点大食的位置。
萧士及愕然回头,“大食?!——他们居然想联手大食?!”
虽然大食国和大齐相隔遥远。但是大食人的军队威名已经传到大齐。大食近年来出了一个雄才伟略的国王,精通兵法,能征善战,四处出击,已经将他们周边的国家全都收入大食领土。他们的目光,已然投向大食国的东南西北,野心极大。
“是的。如果只有突厥,我们已经把他们打趴下了,当然不必把他们放在眼里。但是如果他们跟大食人联手,可是扎手得很。”破天荒头一次。阳哥儿忧心忡忡地道。
萧士及皱紧眉头,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阳哥儿紧张地看着他,大气都不敢出。
过了好一会儿,萧士及的声音才打破书房里的宁静,问他:“阳哥儿。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听爹这样问,阳哥儿眼前一亮。
他知道,一般爹有了主意,才会这样问下属,看看下属跟他能不能想到一起,同时也听一听下属的意见。查缺补漏。
阳哥儿咳嗽一声,压低声音道:“我确实有个想法。”说着,往舆图前走得更近,拿手在突厥王庭的那个位置照头拍了下去,“这里,索性一劳永逸。将他们灭了算了。把这块地方拿回来……”他在突厥王庭龟缩的那块广袤的土地上画了个圈儿,“在这里设藩镇,成为大齐抵挡大食的前哨,也能给大齐提供足够的纵深。纵然大食有朝一日真的打破防线,我们靠纵深拖也能拖死他们。”
萧士及嘴角缓缓上翘。脸上露出赞赏的笑容。
“不错,你小子也算是有些脑子了。——既然突厥人不肯老老实实在大漠深处待着,非要在那两个女人的怂恿下搞三搞四,咱们就不能再留下他们了。”萧士及站了起来,看着那片广袤的土地,意气风发地道:“这一次,是咱们为大齐建功立业、开疆拓土的时候了!做得好,咱们萧家在大齐就能千秋万代!”
当然,做得不好,就全家葬送在这大漠烟沙之间。
阳哥儿跟萧士及一样,都有很强烈的进击精神,闻言忙道:“我跟爹一起!”然后又犹豫着道:“……要不要把娘、弟弟们,还有小姨、小姨父,小姑和小姑父他们都送走?”
万一有危险,也不用跟他们陪葬。
萧士及叹息道:“现在说这些还太早。我们第一重要的,是先要取得陛下的许可,才能真正厉兵秣马,为征伐突厥王庭做准备。你要知道……”
“知道知道!——大军未动,粮草先行是吧?”阳哥儿翻个白眼,“其实,我们是去打突厥,不是征江南。一路多抢些牛羊,一路吃将过去就行了。还担心什么粮草?”
萧士及微笑着摇摇头,“你啊,还是嫩了点儿。打仗之前,除了先考虑败的可能,还要考虑胜利之后,如何自处的问题。——你要知道,从军之人,老是打败仗,固然活不下去,可是老是打胜仗,也是活不下去的。”
阳哥儿微一凝神,便想到了“功高震主”四个字,不由泄气道:“……为何会这样?”
“没什么的。”萧士及笑了笑,“我以前也想不通。但是我现在坐到这个位置上,就开始明白了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的想法。——任何对下属合理的怀疑,都是正常的。坐在陛下那个位置,除非是个傻子,否则不会那么容易相信别人。人心本来就善变。今儿是忠臣,明儿也许就变了。况且,你别忘了,太上皇是如何起兵的。若不是他打过那么多的胜仗,名声在外,他也不会比别人更容易成功。”
阳哥儿到底是年轻人,没有萧士及这些年历练出来的稳重和老成。他撇了撇嘴,道:“咱们是不想坐那个位置,不然……”
萧士及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这种话也能乱说?——你以为坐上那个位置很了不起吗?你去想一想,这一千年间,换了多少次皇帝?可是那些世家,却能平平安安保存下来。咱们家底子薄,一旦失势,就是全家被灭。这桩生意,实在是太不划算。”
阳哥儿做了个鬼脸,“爹,我就在您面前说说,您别生气。”说着,狗腿地过来给萧士及捶背捏肩。
萧士及笑着推开他,“你先出去,跟谁都不要说。我要回长安一趟,跟你安伯父商议商议。”
眼看陛下要不行了,他也该做做手脚,在这新旧交替之际,将自己当初和安子常谋划的事情确定下来。
打突厥,最重要当然是为大齐消灭隐患,扩大国土疆域。可是,也不可避免地会给萧家带来好处。——萧家的那些私兵,这一次,要正式在他麾下任职,成为他们萧家的家将!
……
而此时长安的京兆尹府上,许绍也正坐在书案前,面色凝重地看着眼前的红木盒子。这是一只非常普通的妆奁盒子,他看了许久,没有发现任何机关,才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
盒子里,躺着一支极精致的金镶玉的镯子。
这支镯子,他记得很清楚。曾经是他的原配嫡妻,前朝大周的郡主所有。而且是她特意用来跟人交通信息所用。
许绍伸出颤抖的手,轻轻将那金镶玉的链接拧开,果不其然,他在里面看见一个小小的纸卷。
那样细,那样小的蜷缩在中空的赤金链排里面。
“真是欺人太甚!”许绍啪地一声将那金镶玉的玉镯拍成几段,然后将碎片都扔到熏笼里面继续焚烧。
“来人!”许绍在书房唤了一声。
书童进来问道:“大人有何吩咐?”
“这个盒子,今儿是谁送来的?”许绍指着桌上的红木妆奁盒子问道。
“据门子说,是柱国公萧士及的大儿子萧宜平托人送来的。”所以才能顺利送到许绍的案头。
“平哥儿?!”许绍愕然,“怎会是他?”难道,萧士及已经知道了当年的事?
可是,他如果知道了,为何不亲自来质问他,却把这样重要的东西交给他的大儿子,又转交给他?
第804章 谁家女?
书童忙道:“萧大少爷也没有亲来,只让他的亲随包着一个包袱送来的,说是大人的远亲带来的礼物。只是京兆尹府门槛太高,一般人进不去,所以才托他转交。”
许绍盯着面前的红木妆奁匣子,半晌失笑道:“我家的远亲?我家的门槛太高?——再高也高不过柱国公家的门槛吧?还是大齐炙手可热的范阳节度使家的门槛。”说着摇摇头,“平哥儿啊,还是嫩点儿。小心着了人家的道儿。也罢,去给我准备车马和拜帖,我要去柱国公府走一趟。”
许绍知道,因杜恒霜对许家一直心有芥蒂,她的几个孩子对许家也没有特别好的印象。
按理,许家算得上是平哥儿的外家。他的外祖母方妩娘,正是许绍的填房。
只是早年杜恒霜性子太过硬气。虽然许绍对她一直和和气气,但是她从来就没有把许绍当做是继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