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们儿?!——这种话谁教你的?!”夏侯元沉下脸问道。

夏侯无双一窒,眼神呢飘忽着看向左右,讪讪笑道:“……没人教,我现想出来的。”

“你现想出来?这种话若是没人教,想破你的头也想不出来!”夏侯元在夏侯无双头上敲了一下。

“啊!——大哥你打我!”夏侯无双捂住头,立刻眼泪汪汪起来。

“好了,别顾左右而言他。我知道,是许言朝这小子教你的是不是?——等我告诉他姐姐,让她姐姐好好教训他才是。”夏侯元正襟危坐,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夏侯无双果然被吓住了,扯着夏侯元的袖子连声道:“大哥、大哥,都是我的错,以后再不敢了,你不要告诉他姐姐,好不好?他姐姐可厉害了,我怕他姐姐一生气,就给他一箭……”

夏侯元噗嗤一笑,点着夏侯无双娇俏的小鼻子道:“真是没出息,一吓就吓出来了。”

“啊?大哥,你故意诈我!”夏侯无双顿时怒了,一跺脚,狠狠地往夏侯元脚上踩去。

呃……

夏侯元疼得一咧嘴,但是好歹忍住了,没有在妹妹面前大叫出声,只是瞪了她一眼,“越来越没规矩!你这样,谁会要你?我们夏侯家小娘子不少,崔家就算要联姻,也不一定找你,你别想多了。”

夏侯元这么说,就表示会帮夏侯无双把崔家的婚事给推了。

夏侯无双一喜,忙蹲下来要帮夏侯元揉脚,一边道:“大哥对我真好,来,踩着哪儿了?我来帮大哥揉揉……”

“好了你啊,给我起来。真是个孩子,变脸比翻书都快。”夏侯元笑骂着,让夏侯无双坐起来。

“大哥最好了。”夏侯无双嬉笑着讨好夏侯元,她心事尽去,便靠着他的肩膀打盹儿,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等到了家门口,还是夏侯元将她抱回去的。

夏侯老夫人等了一晚上,才等到夏侯元回来,便命人将他叫过来。

“去见恒霜了?”

“是。什么都瞒不过曾祖母。”夏侯元嬉皮笑脸地过来行礼,“曾祖母快歇息吧,有事明天再说。今儿太晚了,恐耽搁曾祖母休息。”

“去!别嬉皮笑脸的!我老了,每天睡不了几个时辰,是你自己困了吧?”夏侯老夫人皱起眉头,横了夏侯元一眼。

“啊……哈……没有,哪里有……”夏侯元一边说,一边打了个哈欠。

夏侯老夫人被他的样子逗乐了,挥挥手。“好吧好吧,先去休息。你若是说动了她,我就派几个懂规矩的娘子过去教教她吧。”

夏侯元被夏侯老夫人说得全身一个激灵。立刻清醒过来,他有些紧张地问道:“曾祖母说什么呢?”

“说什么?当然是说你的婚事了。如果你执意要娶杜氏。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她必须要守我们夏侯家的规矩。”夏侯老夫人淡淡地道。

“什么规矩?”夏侯元紧张地反问。

夏侯老夫人想了想,“夏侯家的当家主母,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我本来是想给你聘五姓七望中的嫡长女为原配正室,可惜你一直看不上别人,亲事耽搁到如今。如今你好不容易有个看得上的,我总要给你打点打点。你若是愿意呢,我就给你挑人派过去。如果不愿意。那就算了。”

“算了?什么算了?”夏侯元一个头两个大,总觉得曾祖母是话里有话。

夏侯老夫人横他一眼,”当然是不能做原配正室。不过可以做二房,也可以并嫡。如果是外室。就不用跟我说了,随便你。”不动声色间扔下一块巨石,砸得夏侯元头晕目眩。

“怎么啦?”夏侯老夫人故作惊讶,“你不会真的昏了头?忘了你身为夏侯家嫡长子的责任吧?你可是小王爷啊!”

夏侯元苦笑。他就说曾祖母怎会这样好说话,居然一句话反对的话都没有。就任他去讨好杜恒霜了。——原来绊子在这里等着他呢……

不过说实话,夏侯元好像是真的没有想过这些事情。他一见杜恒霜就昏了头,那是一种纯粹的男人见了心爱女人的紧张和满足,别的事情完全没有上心。

这会子离了杜恒霜身边,他的理智和教养才一点一滴又拣了起来。

是啊。如果只是两情相悦,不涉及其他该多好……

可惜,他不是蓬门小户的男子,他是威名赫赫的夏侯家下一代的掌舵人。

不过,杜恒霜也不是一般穷家小户的小娘子。她从小就在许氏那样的士族门阀家长大,人又聪明,以前在柱国侯府也是当家主母,应该不会难倒她的。

夏侯元就道:“曾祖母不用着急。霜儿本是个聪明人,这些东西等嫁进来,由曾祖母手把手教她一两次,她保管就会了。曾孙我现在还没有让她答应嫁给我呢,说这些太早了。”说着又打了一个哈欠,拱手行礼出去了。

夏侯老夫人看着夏侯元的背影消失在门帘处,望着那兀自前后晃动的门帘出神。

伺候她的心腹婆子上来劝道:“老夫人,天不早,咱们还是歇一歇吧。”

夏侯老夫人歪在榻上,摇摇头,道:“我睡不着。”

那婆子拿了美人捶过来给老夫人捶腿,笑着问道:“老夫人真的打算让小王爷娶那秦国夫人为原配正室?”

夏侯老夫人似笑非笑地看了这婆子一眼,“你说呢?”

这婆子是夏侯老夫人当年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鬟,在夏侯家嫁了人,后来丈夫去世了,家里儿孙都长大成人,她一个人嫌憋闷,就主动要求进来再伺候夏侯老夫人。

那时候夏侯老夫人也是一个人,觉得跟以前的人说得上话,就让她进来了。

她这一进来,当然是不会再出去了,除非夏侯老夫人在她之前去世。

数十年的主仆之情还是很牢靠的。

那婆子想了想,就道:“老夫人恐怕是不愿意的。不过小王爷兴兴头头,老夫人不好扫他的兴罢了。”

夏侯老夫人笑道:“还是你明白我啊。”说着叹口气,道:“都是打年轻的时候过来的,谁不明白元儿的心思呢?再说那杜氏确实生的好,若是当年没有发生那些事,以她的身世,就算是嫁过人,也是能够嫁给元儿做夫妻的。只是如今说不得了……”

世易时移,变了天就不一样了。

那婆子在心里咀嚼着夏侯老夫人的话,总觉得有些明白,但是关键处又糊涂,疑惑许久,想起一事,轻声问道:“老夫人,朝阳公主前些日子托人传信过来,说她已经去了突厥,在突厥见到朝义公主,如今跟她一起做了颉利可汗的可敦了。”

杜恒霜在秦州射杀处罗可汗之后,在突厥继位的新可汗就是处罗可汗的弟弟颉利可汗。他不仅接受了兄长的可汗之位,还接受了他全部的财产和女人。

夏侯老夫人额角抽了抽,慢慢坐直了身子,长长地叹息一声,“这姐儿俩,都是苦命人啊……”

朝义公主本是前朝大周的宗室女,被德祯帝加封为公主,为了大周的利益,远嫁突厥和亲。她一共嫁了突厥两代四个男人。先是嫁给行将就木的老可汗,老可汗死后,改嫁给他儿子。继位的可汗又死了,就嫁给可汗的弟弟,如今嫁的,是最小的弟弟了吧?

朝阳公主倒是嫁到昭穆九姓的安家,本来可以躲过这一场劫难。但是安家出了安子常这个杀神,就把朝阳公主前半辈子享的福统统抹去了。

朝阳公主恨安子常入骨,在大周被灭之后,一直不肯归顺大齐,领着忠于大周的残余势力,一直致力于追杀安子常的各种行动。

不过她的小妹妹朝云公主深爱安子常,始终不舍得下狠手对付安子常,最后死在安子常怀里。——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也因朝云公主的一时心软,让安子常顺藤摸瓜,将朝阳公主身边残余的势力剿杀得一干二净,只放了朝阳公主一个人北逃突厥。

刚逃出来的时候,朝阳公主本以为安子常是一时心软,放了自己这个婶婶一码。等她到了突厥,她才明白,安子常这人有多狠辣……

放她去突厥,根本就是让她这辈子生不如死!

她想明白这一点,对安子常的愤恨更加深一层,所以在见到自己的族妹朝义公主之后,她接受了朝义公主的劝告,跟她一起委身突厥的新可汗颉利,姐妹共侍一夫。——目的就是鼓励颉利可汗有一天能驱使突厥大军,攻打大齐!

对她们来说,现在这个大齐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夏侯老夫人看了朝阳公主的信,对她很是不满。——再如何恨别人夺了她父皇的江山,也不能做卖国贼,跟外族勾结,杀自己的同胞吧?!

“算了,祸福无门,唯人自招。以后不要再跟她们有来往就是了。”夏侯老夫人淡淡说道,又吩咐下去,“明儿给秦国夫人杜氏送帖子,就说我想上门拜访她。”

第612章 下手 (4K,含果然多的妈妈灵宠缘+8)

夏侯老夫人的帖子送到杜家的时候,正是方妩娘和许言朝要启程回长安的时候。

杜恒霜忙着要给长安的朋友亲戚送礼物过去,就把夏侯老夫人的帖子推到十天以后。一来不想给自己家里的事儿添乱,二来也想多些功夫准备准备。她不用细想也知道,夏侯老夫人上门绝对不是什么简单容易的事儿。

方妩娘知道了,还劝了杜恒霜几句。她虽然出身不高,但是在许家做了十来年的当家主母,又有许绍这个人精在旁提点,她对士族门阀家的人情往来早就熟得不能再熟,比杜恒霜只高不低了。

“……其实我们回长安,是早就说好的,该准备的也准备得差不多了,你不用特意留出这么多的日子。”方妩娘一边把阳哥儿抱在怀里逗弄,一边对杜恒霜说道。

七月的定州已经很是炎热。

杜恒霜花了大钱买了窖藏冰回来,敲成小块,用铜盆装着,放在垂地的湘妃竹帘后头,有两个小丫鬟摇着大柄的芭蕉扇,将习习凉风顺着湘妃竹帘的缝隙送了过来。

那沁凉的风穿过屋子中间的暑热,等到了屋子那边坐着的人身上的时候,已经变得清爽适中了。

杜恒霜极是怕热,不过担心阳哥儿和方妩娘受不了这冰凉,才没有把冰放到她身旁。

她从榻上的小矮几上拿起自己的紫藤柄团扇扇了几下,笑着道:“不能这么说。娘是亲娘,夏侯老夫人身份再尊贵,也是客人,总不能为了一个不太熟悉的客人,怠慢自己的亲娘和弟弟吧?”

方妩娘横了她一眼,“就知道嬉皮笑脸。你如今脸皮越发厚了。什么话都能说出来。”

杜恒霜摸了摸自己的面颊,用团扇遮了脸,只露出一双明眸。“娘说笑了,我是再正经不过的一个人。怎会嬉皮笑脸?”眼珠子却转得滴溜溜的。

阳哥儿在方妩娘怀里待了一会儿,就扭着身子要下地,“娘……娘……吃冰……要吃冰……”他冲杜恒霜嗷嗷叫。

杜恒霜放下团扇,板起脸,“阳哥儿,你忘了你前些日子偷着把姐姐的冰都吃了,还拉了几天肚子?你怎么就记吃不记罚呢?”

阳哥儿刚一岁多。虽是早产,但是在诸素素和杜恒雪的共同照料下,长得很好,比正常出生的孩子都要胖几分。

而且他好像继承了萧士及的天生大力。随便动弹两下,方妩娘就制不住他了,忙松手让他下地,生怕让他一跤跌倒地上。

阳哥儿说话不如哥哥姐姐清楚,但是行动能力比他们两个强多了。

一到地上。就如同一颗小炮仗一样冲了出去,往湘妃竹帘那边跑过去,钻过帘子,小手指着小铜盆大叫“冰!冰!冰!”

杜恒霜头疼,用团扇捂在额前。呻吟道:“我也没缺过他的吃的啊,怎么能馋成这样?”

方妩娘笑眯眯地抿一口清茶,“这就叫只愁生,不愁长。”

“阳哥儿,过来,去找小姨给你做冰吃。”杜恒霜扬声叫道,冲着湘妃竹帘招手。

竹帘一阵晃动,阳哥儿从竹帘底下钻出来,又哒哒哒哒地从他们面前跑过,往屋外冲。

跟着他的丫鬟和婆子忙跟上去。

“姨……姨……吃冰……阳哥儿要吃冰!”

从撑开的窗扇外传来阳哥儿的声音。

“阳哥儿,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啧啧,你娘也真放心……”这是许言邦的声音,坏笑着弯腰一把将阳哥儿举起来,抱到杜恒雪住的屋里。

阳哥儿他们吃的冰,是杜恒雪从诸素素那里学来的。从窖藏冰上敲下小冰块,再拿木杵碾成冰粉,撒在用水果汁拌的白玉粿条里面,又清凉又爽口,酸酸甜甜,就连杜恒霜都爱吃。

不过杜恒雪说这东西特别寒凉,每七天才许他们吃一次,一次吃一小碗,不能吃多。

上次阳哥儿贪吃,把安姐儿没吃完的冰碗全给吃了,晚上就拉肚子,半夜起来七八次,吓得杜恒霜好几天没阖眼,直到阳哥儿不拉了,才放下心来。

没想到小孩子忘性大,很快就好了伤疤忘了痛了。

方妩娘看向窗外,悠悠地道:“这一次回去,我会好好跟老爷说说雪儿和言邦的事儿。”

杜恒霜点点头,“是要说了。虽然不需要他主动结亲,只要他不出手阻拦,让雪儿和许二哥自己拿主意就好了。”

方妩娘点点头,“若是看上雪儿的是老大言辉,我是宁愿雪儿一辈子不嫁人,也不要趟这个浑水。——许家嫡长媳这个位置,雪儿是坐不住的。男人的情爱能管多久呢?你别看言邦现在对雪儿百依百顺,等成了亲,就知道这样的事儿不是长久的。男人和女人不一样,你啊,也要好好想一想。”这话是在说杜恒雪,其实也是在杜恒霜。

杜恒霜默默低下头,捏着帕子揉成一团。

“不说这个了,你那杜伯去哪里了?最近怎么没有见到他了?”方妩娘像是不经意地问起杜先诚。

杜恒霜心里一动,知道娘到底还是看出来了。虽然杜先诚现在的模样跟之前海西王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但是在跟他做过几年夫妻的方妩娘眼里,时间长了,还是能够看出来的。

“杜伯有事回老家去了,要过一阵子才会回来。”杜恒霜含笑道,转了话题,“娘看看还有什么要带的?定州这地方好东西其实有限,不过皮子不错,我在这里已经让人盘下一个皮货店,专门去西面和北面收皮子,硝好了放店里卖。”

方妩娘笑道:“你已经给我装了两大车了,太多了我担心在路上太招眼。”

杜恒霜也就罢了,说起夏侯家的事儿,问道:“娘,夏侯小郡主似乎对言朝很有意,娘怎么看?”

方妩娘含笑道:“言朝还小,还是先把你的事儿安置好了再说。”

“我?”杜恒霜诧异。“我有什么事?”

“你不打算再嫁吗?”方妩娘敲了敲桌子,“夏侯元可是对你好得很呢。若是他不想娶你,你跟他走那么近做什么?”

杜恒霜恍然。原来方妩娘是想着如果杜恒霜嫁给夏侯元。那许言朝就不好娶夏侯无双了。虽然他们姐弟不是一个姓,但毕竟是姐弟。在别人看来,这就跟换亲没有两样了。

“娘不用管我。夏侯小王爷是夏侯氏的嫡长子,我是没那福气跟他做夫妻的。”杜恒霜叹息一声,“若是娘觉得我跟他来往不妥,以后我会避嫌的。”事实上,她一直觉得夏侯元跟许言朝差不多,就像一个很亲近的兄弟一样。而夏侯家这样的士族门阀。子弟众多,各种关系盘根错节,夏侯元又是世子小王爷,他的婚事。可不是听他自个儿想娶谁就娶的。

杜恒霜早就想得很清楚了。特别是自从昨夜七夕之后,夏侯老夫人马上送帖子要上门跟她说话,就已经很明显了。

方妩娘挑了挑眉,“你倒是说得轻松。我看那夏侯家已经允了,夏侯元才敢不断示好的。”

杜恒霜摇摇头。含笑道:“娘想多了,还不如回去跟许大人说说言朝的亲事,就不要想着我这里了。我不是小姑娘了,再不会为了嫁人要死要活的。”

方妩娘恍惚想起了当年她想让杜恒霜跟萧士及退亲之时,杜恒霜绝食抗议的时候。

那时候杜恒霜比夏侯无双现在的年纪还小一点。却已经坚贞不渝,还痛斥过自己这个做娘的“嫌贫爱富”……

可是她的这份坚持,终究还是付诸东流了……

方妩娘转过头,装作不在意地拿帕子印了印眼角,将渗出来的泪轻轻擦去。

杜恒霜别过头,从榻上站起来,“娘去歇着吧,我出去走走。”

方妩娘叫她,“回来!外面大热天的,你走哪里去?”

“后院池塘边上的凉亭不错,我去看看,把晚食摆到那边吧。”杜恒霜快步走了出去。

她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一阵喧哗声从院门口传来。

“哥哥,哥哥,等等我!等等我!”

“大少爷!大少爷!别跑这么快啊!老奴追不上了!”

杜恒霜蹙眉。这是怎么啦?

这个时辰,阳哥儿和安姐儿应该在夏侯家家学里进学,怎么跑回来了?

杜恒霜想了想,往门前回廊上的大柱子后面躲了过去。

只见平哥儿闷着头绕过院子中的影壁跑进来,身上小小的袍子被撕得一条一条的,布片在空中飞舞,看着一片狼藉。他头上的发髻被扯散了,一头黑发披在肩上,衬得他的脸越发雪白,五官精致得不像真人。而左脸上一个大大的手掌印就更加明显。

杜恒霜看得心都抽起来了,再顾不得躲闪,忙从柱子后头转出来,快步走下台阶,叫道:“平哥儿,平哥儿,到娘这里来,快到娘这里来!”

平哥儿本来是想赶紧跑到自己房里换身衣裳,不想让娘看见他的样子担心,但是一看见娘亲满脸焦急地迎过来,不知怎地,他顿时觉得满腹的委屈藏都藏不住了,一头扎过去,抱着杜恒霜的腿哇哇大哭起来。

杜恒霜蹲下来,心疼地将平哥儿揽在怀里,问道:“平哥儿,你这是怎么啦?快告诉娘……”

平哥儿摇摇头,抱着杜恒霜的脖子嚎啕大哭,就是不肯说话。

安姐儿从后面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看见娘亲蹲在哥哥面前,抱着哥哥劝哄,也冲过去,捏着小拳头对杜恒霜叫道:“娘,娘,他们欺侮哥哥!他们欺侮哥哥!”

杜恒霜柳眉倒竖,脸上凛如寒霜,“谁?谁敢欺负我儿子?!”

安姐儿大叫:“是夏侯家的人!他们说娘的坏话,几个人追着哥哥,要脱哥哥的裤子!还说哥哥是‘兔儿爷’……娘,什么是‘兔儿爷’?”

听见安姐儿的话,杜恒霜气得浑身发抖,头晕目眩,几乎抱不住平哥儿了。

平哥儿察觉到杜恒霜的异样,忙停了哭泣,扭头看着杜恒霜涨红的脸,忙哽咽道:“娘,我没让他们欺负!我打他们了!我给娘报仇了!”

杜恒霜紧紧抱住平哥儿小小的身子,将脑袋搁在他稚嫩的肩上,泪如雨下,喃喃地道:“……是娘不好,是娘不好,让我儿受委屈了……”

“没有!娘,没有,我都报仇了!”平哥儿挺了挺胸膛,“我用钱伯和爹爹,还有娘教给我的本事狠狠揍了他们一顿!”

杜恒霜用手背抹了泪,站起来摸了摸平哥儿的头,“先去换衣裳,一会儿再跟娘说说是怎么回事。——哼,谁敢欺负我儿子,我跟他没完!”

平哥儿和安姐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两人的养娘赶了过来,将他们领去洗漱换衣裳。

“姐姐,出什么事了?”杜恒雪从自己住的厢房走出来问道。

许言邦在她身后走出来,胳膊上抱着胖嘟嘟的阳哥儿,阳哥儿一手捧着一个冰碗,一手拿着一支木勺,自顾自从冰碗里舀冰果汁粿条吃,浑然不觉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杜恒霜定了定神,对杜恒雪道:“平哥儿跟人打架了,你去看看伤势要不要紧。”

杜恒雪大奇,“平哥儿也会跟人打架?——我就去看看!”

许言邦想了想,将阳哥儿交给他的养娘,也跟着杜恒雪往平哥儿房里去了。

杜恒霜正要将跟着平哥儿上学的小厮叫过来问话,就见一个婆子慌慌张张跑进来,道:“夫人,夫人,外面有夏侯家的人抬了个死孩子过来,说要平哥儿偿命!”

杜恒霜心里一沉,脸上寒霜更盛,“偿命?凭什么!”她死也不信自己刚满六岁的孩子能打死人!

“来人,赶快去请小王爷过来,就说,我这里出了点儿事,跟他们夏侯家有关。还有,去定州府衙报官,就说有人冲撞柔嘉县主的仪驾。”杜恒霜有条不紊地吩咐道,手心里悄悄爬出了汗。

“夫人,那外面的人……”那婆子急得满头大汗。她是定州人,是杜恒霜来了定州之后买的婆子,没有经过事,而且对夏侯家奉若神明,不仅不敢得罪夏侯家的主子,就连夏侯家的猫儿狗儿她都不敢得罪!

第613章 威吓 (4K5,果然多的妈妈灵宠缘+9、10)

杜恒霜看了那婆子一眼,问道:“他们人在哪里?”

那婆子哭丧着脸道:“已经抬到外院去了。”

杜恒霜气结。这还没说清楚是怎么回事呢,怎么就能让人进来了?!

“霜儿,别扯这些有的没的,快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方妩娘跟着出来,忙扯了扯杜恒霜的袖子。

杜恒霜深吸一口气,镇定下来,拢了拢身上的披帛,“娘,您在这里帮我看着,我带人去看看。”说着,带了自己的下人婆子往二门走过去。

方妩娘就叫人把正院的门关好,不许人出去。

杜恒雪从平哥儿的屋里出来,道:“平哥儿无事,就是脸上被扇了个红印子。”

方妩娘大怒,“谁敢打我家平哥儿?!”说着,忙去平哥儿屋里看他。

许言邦道:“咱们快去外院,刚才听说夏侯家居然已经把孩子抬过来了。”说着冷哼一声,“最好是真死了,不然我拍也把他拍死!”

杜恒雪推了他一把,嗔道:“你就知道火上浇油。——快去给我把药箱拿过来,我去看看。”

许言邦呵呵一笑,快步走到杜恒雪屋里取了药箱背在背上,“走,咱们一起过去。”

杜恒雪想了想,这个时候,也是要有个男人的时候,又想到许言朝,皱眉道:“言朝怎么没有回来?”

许言邦想了想,“言朝跟平哥儿和安姐儿不是在一起,可能等下就回来了吧。”

两人匆匆忙忙往外院去了。

外院待客的大厅里,已经候着几个夏侯家的人。

杜恒霜带着下人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大厅的地上放着一块门板,上面躺着一个面如金纸的孩子,因是躺着。看不出身高,身上的衣裳是绸衫,不过已经有些旧了。绸衫是暗绿色的,洗得有些旧。已经褪色了。

一个妇人跪在那孩子身边,哭得哽咽难言。

四五个满脸怒气的男子将他们围在中间,怒视着杜家的下人。

钱伯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双手搭在身前,两眼微阖,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

杜恒霜看见钱伯气定神闲的样子,心里顿时安定下来。

这些事情。她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真正遇到的时候,却不是不唏嘘的。

“夫人!夫人来了!”

杜家的下人看见杜恒霜带着人进来,忙如释重负地迎了上去。

杜恒霜点点头。对屋里站着的那些人颔首道:“请问几位是谁?到我家有何贵干?”

那地上跪着的妇人抬头看见杜恒霜,眼里闪过一丝惊愕,又赶忙低下头,抽抽噎噎地哭起来,“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惨啊……娘没用。护不住你……等你爹回来给你报仇啊……”

杜恒霜听着眉梢直跳,双手交握在胸前,深吸一口气,又问道:“请问几位是谁?到我家有何贵干?——如果再不说,我就着人将你们赶出去了!”

跟着来的一个男子这才咳嗽一声。上前拱手道:“你是萧宜平的娘亲?”萧宜平是平哥儿的大名。

杜恒霜点点头,看着他们,并不接话。

那人只好又道:“你儿子在夏侯家的家学动手伤人,将我侄儿打死。请你把你儿子交出来,给我侄儿抵命!”

杜恒霜看了他一眼,缓缓问道:“请问你如何称呼?”

那人说了一长串话,居然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说。杜恒霜心里有了底。

那人犹豫一下,道:“我是……”

杜恒霜打断他的话,“这位公子,这件事光凭嘴一张,是说不清楚的。人命关天,我比你们更清楚事情的严重性。”说着,她看向那正在哭哭啼啼的妇人,柔声道:“这位娘子,请问你如何称呼?”

那妇人不说话,继续低头哭。

“我们夫人问你们话呢!秦国夫人的话,你们都能当耳旁风,真当你们姓夏侯就了不起吗?!——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就不信你们夏侯家个个都是这样不讲理的人!”欧养娘上前一步,挡在杜恒霜身前说道。

那几个人一听,脸上的神情很有些狼狈。他们只听说杜氏是寒门庶族商家出身,曾经嫁过威风凛凛的柱国侯萧士及,但是萧士及本人也不过是一个粗俗不堪的武夫,而且他到底兜不住福,被陛下夺了爵,丢了官,如今只是长安城的一个看门人。杜氏的秦国夫人封号,能吓得住一般寒门庶族的老百姓,却是吓不住他们这些真正的士族门阀中人。

而欧养娘的一番话,却是绵里藏针,根本就没把夏侯家放在眼里的样子。

这样的人,难道真是那人说的“吓一吓,让他们老实一些,不要痴心妄想”的那种人?

这几个夏侯家的人有些犹豫,暗忖自己是不是被人当枪使了?

“说不说?!”钱伯也走了进来,一声怒吼。

那人赶忙道:“我们是夏侯家小五房,我大哥是王爷的祖父的堂弟的重孙……”那人滔滔不绝地说起了他们家同夏侯家嫡系,也就是西平郡王夏侯林和小王爷夏侯元那一支的亲戚关系。

杜恒霜听得脑袋发涨,听来听去,只能总结出一个观点:就是他们跟夏侯家嫡系关系很亲密。

按照大齐寒门庶族的规矩,亲戚间有“三代亲、四代疏、五代了”的说法。

当然,这只是寒门庶族的规矩,对于士族是不适用的。

大一些的士族门阀,都是一族上千人聚居在一起,别说隔五代,就算隔十代,只要五百年前是一个姓,那就是一家人。更别说这样血缘很近的亲戚。

杜恒霜有些不耐烦,出声打断他的话,“行了,我知道你是姓夏侯,但是地上那个孩子,你如何知道他已经死了?可让郎中验过伤?让仵作验过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