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杜宅,杜恒雪和方妩娘都迎了上来,问道:“陛下如何判的?”
她们都知道,杜恒霜在御前告了御状,永昌帝将陈月娇抓入宫里大牢,然后去查证她的罪行。今日将萧士及和杜恒霜宣入宫里,大概就是为了这件事。
杜恒霜深吸一口气,笑道:“她死了。陛下亲自下令,将她仗毙,尸首火化,洒入了大雁塔下。”应该是一了百了,魂飞魄散了吧?
方妩娘大喜,拍着手道:“陛下圣明!陛下圣明!这等不知廉耻、心狠手辣的恶妇,就应该仗毙!永世不得翻身才好!”
杜恒雪也连连点头,“想抢我姐姐的位置,活该她不得好死!”
杜恒霜心里却是空荡荡的,就如同大仇得报之后,她突然失去了目标一样。
诸素素一手拉着一个孩子走出来,笑道:“好了,好了。她这叫恶有恶报,罪有应得。咱们不要再说她了。——平哥儿、安姐儿,你们不是一大早就满屋里寻娘亲和爹爹吗?你们看,他们就在那里。他们早上出去办事,现在才回来。”
平哥儿和安姐儿满脸紧张,看见杜恒霜和萧士及才稍稍松懈下来。
平哥儿抱着小白狐,来到杜恒霜身边,一脸讨好地道:“娘,平哥儿早上给小白狐喂了吃的,还有喝的,还带它出去玩耍”
杜恒霜忙弯下腰,轻轻抚了抚平哥儿大大的脑袋,温言道:“平哥儿吃了早食没有?饿不饿?要不要再吃点东西?”
安姐儿也走过来,依恋地看着杜恒霜,一只手指头伸进嘴里唆拉着,含糊不清地道:“娘”
杜恒霜将安姐儿抱了起来,在她面颊上亲了亲,道:“安姐儿乖,咱们一起去吃点心好不好?”
安姐儿羞涩地笑着,点点头,小声道:“哥哥也吃”
“当然,咱们都去吃,外祖母、雪姨,素素姨,还有大姑姑,咱们都去吃。”杜恒霜笑着道,跟方妩娘、杜恒霜、诸素素和萧嫣然一起去花厅吃点心。
她现在情绪很复杂,只有吃能让她平静下来。
美味的食物能安抚紧张的心情。
吃完点心,方妩娘就道:“我得回去了,在这里住了几天,府里头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
杜恒霜笑道:“娘回去吧。我在这里住几天,就和侯爷一起搬到承康坊的柱国侯府去。”
方妩娘欢喜道:“那可是大事。需不需要人手?我给你多送几个管事婆子和粗使丫鬟怎么样?都是能搬能抬的好手。”
杜恒霜摇摇头,“柱国侯府里家私陈设都是陛下亲赐,一色儿都是齐全的。我们只要收拾了自己的箱笼,就能进去住了。倒不用搬什么大件儿东西。”
方妩娘也就罢了,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匆匆离去。
杜恒霜就问诸素素,“帮我妹妹诊过脉没有?”
诸素素点点头,对杜恒霜使了个眼色。
杜恒霜这两年跟诸素素住在一起,对她的一举一动都很熟悉。此时看见她这个样子,确实是有些问题,心下一惊,但是面上却没露出来,只是转身对杜恒雪道:“你婆母还使人来寻你回去吗?”
杜恒雪对姐姐从来不敢说白话,而且此时孙耀祖去衙门了,不在屋里,所以胆子大了一些,苦着脸道:“姐姐,我”
杜恒雪还没有说完,她的陪嫁大丫鬟知书已经笑着道:“大姑奶奶,您不晓得,老夫人对少夫人不知多关心,每天给少夫人煲汤养身,对少夫人疼得跟眼珠子似的。我们下人看起来,都为少夫人高兴呢。难得有这样疼媳妇疼得和女儿一样的婆母。”
杜恒霜皱了眉头,一点都不想跟知书敷衍,淡淡地道:“主子说话,你插什么嘴?以前在许家,你还能收敛一些,如今竟然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给我掌嘴!”
诸素素却忙道:“霜儿,罚她去外面站一站就好了,掌嘴却是不必了。她如今也是孙家人,你这样不给孙家太太面子,可让雪儿回去如何做人啊?”
杜恒霜便知道有问题,索性站起身,对诸素素道:“你跟我进来。”
诸素素笑着对杜恒雪和萧嫣然,还有两个孩子点点头,让她们接着吃,自己跟着杜恒霜走进里屋。
杜恒霜问道:“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诸素素收了笑容,凑到杜恒霜耳边道:“知书虽然是姑娘打扮,但是她已经不是姑娘了,她应该是有了身孕。你要掌她的嘴,将孩子掌掉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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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事发 (5K,含粉红480+)
“知书真的有了身孕?你真的看准了?几个月了?”杜恒霜倒是精神一振,先前一直有些恹恹的情绪一扫而空。
诸素素撇了撇嘴,对杜恒霜悄声道:“…她不肯让我诊脉。我给雪儿妹妹诊脉的时候,雪儿说知书是她贴身侍女,情同姐妹,让我也帮着诊一诊平安脉,开个方子养身。我开始没多想,反正举手之劳,也不费事。结果你猜怎么着?知书死活不肯让我诊脉,还说什么主仆有别,她不敢跟少夫人称姐道妹,更不敢劳烦我诊脉。你知道我这个人,她越是推脱,我越是好奇,所以就找了个机会,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腕脉。虽然没有仔细切过,但是滑脉的感觉很明显,恐怕至少两个月了。”
杜恒霜一只手搭在炕桌上,手指滴滴答答地敲着桌沿,出了一会儿神,才摇头笑道:“看来,雪儿也不是一无所知。只是这个小妮子,到底太胆小了。自己的丫鬟,卖身契握在自己手里,搓圆捏扁都由她,为何要这样遮遮掩掩的?”
诸素素坐回炕桌对面的位置,继续道:“你打算怎么办?这孩子不用说,十有八九是你那好妹夫的”
杜恒霜笑了笑,道:“孩子是谁的不重要,关键是看亲家太太是个什么态度。”说着站了起来,轻飘飘地道:“这孩子就算生出来,也是婢生子,不,其实应该算奸生子。因为知书不是孙耀祖的丫鬟,而是雪儿的。”知书是杜恒雪的陪嫁丫鬟,虽然有通房的意思,但是到底没有开脸,她的身份,也就是一个丫鬟而已。而且是妻子的丫鬟,不是男人的丫鬟。
诸素素见了杜恒霜处变不惊的样儿,笑道:“你如今真的是变了。若是以前,你不气炸了肺?爆炭脾气一发,立刻能让人将知书打个臭死。”
杜恒霜想起当年,因关芸莲对自己娘亲口出污言,自己就命人掌她的嘴,不由觉得恍同隔世,在屋子中央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回头对诸素素道:“吃一堑,长一智。更何况我吃了这样大一个亏,好不容易死里逃生,若还不能处变不惊,迟早也是被人再一次算计的命。”还有那陈月娇的死。更是顺利到超出她的意料之外。虽然她亲眼看着那重影消散在皇宫里承天门外的天地之间,可是她心里总有一丝隐忧,挥之不去…
诸素素跟着她一起往外走,叹息道:“你也不容易。就别再想那件事了。她死了,也算是一了百了,让她偿了命就是了。”
杜恒霜微微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今生不问来世事。这一辈子她偿了命了也就罢了。”
两人来到外间,杜恒霜坐到平哥儿和安姐儿中间,看见他们面前的点心吃得干干净净,心里松快一些。笑道:“还想不想吃?”
安姐儿羞涩地笑道:“可以再吃吗?”
“当然可以。不过再吃一碟就够了。晚上还要吃晚食的。”杜恒霜和蔼地道,去叫丫鬟再给上几碟点心。
杜恒雪也笑着道:“姐姐,我也要!”
“都吃,都吃。”杜恒霜莞尔。看着丫鬟上了新的点心,给杜恒雪和平哥儿、安姐儿摆在桌子上。
萧嫣然不想吃了。坐到一旁摇着猫扑蝶的五彩团扇,笑道:“大哥刚刚有事,去衙门了,让我跟大嫂说一声。”
杜恒霜颔首,“多谢嫣然。”然后又问她:“过两天我们就要搬到柱国侯府了,你有什么要带的东西,回去让丫鬟婆子打点好了,将东西交给外院的萧义装车,一起送过去。”
萧嫣然满心欢喜,“大嫂,我们要搬去侯府了?”
“自然要去的。陛下御赐的府邸,不搬是不可能的。那地儿地方大,嫣然你先去看看,想住哪所院子,选好了跟我说一声。”杜恒霜想了想,觉得还是先搬家,再处理别的事情,“另外,还请嫣然回去帮我们给婆母和二弟、二弟妹传个话,让他们也收拾东西,到时候跟我们一起搬到侯府去住。”
萧嫣然有些惊讶。她知道大哥、大嫂跟二哥、二嫂关系不是很好,以前在老宅住着,都是已经分了家的。大哥大嫂要搬到侯府,正是跟二房脱离关系的好时候,如何还要搬到一起住?
杜恒霜看见萧嫣然脸上的神情,就知道她想什么,微微一笑,解释道:“和咱们在老宅一样,会隔出一间院子,让二弟和二弟妹他们住,也好安婆母的心。不管怎么说,我们不能让别人说你大哥不孝不悌。”
萧嫣然恍然,心下跟着叹气,道:“大嫂”
“我明白,”杜恒霜淡淡地打断萧嫣然的话,“嫣然,你以后也是要嫁人的。你当知道,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端看你自己怎么对待了。”你要觉得痛苦,肯定是天天愁眉不展。如果你不当一回事,就能云淡风轻,专心过自己的日子就成。
萧嫣然脸上一红,垂首道:“知道了。”便起身告辞回家报信去了。
平哥儿和安姐儿静悄悄吃完点心,坐在杜恒霜身边默不做声。
杜恒霜看见本该吵吵闹闹的两个孩子,却如此安静,如此小心翼翼,心里很是难过。这自然是从懂事开始,就发现亲娘不在身边而养成的习惯。知道没有人会毫无缘由地疼宠他们,所以要力求做得最好,看着大人的眼色行事,才能得到一些关爱。
而陈月娇在塑造“乖孩子”的过程中,肯定是“居功至伟”。
杜恒霜虽然懊恼,但是并没有一味沉浸在过去。
“平哥儿、安姐儿,跟知数姐姐出去玩一会儿好不好?娘有话要跟你们小姨说。”杜恒霜和颜悦色地跟两个孩子打商量。
平哥儿和安姐儿忙点头:“好的,娘,我们这就出去。”
知数过来牵了两个孩子的手,将他们带出去。
小白狐跟在平哥儿后面,摇着狐尾,迈着优雅的狐步跟了出去。
欧养娘就对杜恒霜道:“大少夫人。今儿要回萧家吗?”
杜恒霜点点头,“在这里吃过晚饭就回去。养娘先回去预备着吧。”
欧养娘忙应了一声,带着几个仆妇先走了。
中堂之上只剩下杜恒霜、杜恒雪和诸素素。
杜恒霜就对杜恒雪道:“雪儿,跟我进来一下,我有话要问你。”
大门外面,知书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罚站,心里有一丝惶恐。
这两天那诸郎中总是看着她,笑得神神秘秘的,看得她心虚。
此时听见杜恒霜在屋里叫着杜恒雪的名字。要她去东次间里说话,心里更是着急,忍不住走进来道:“少夫人,奴婢伺候您进去。”
杜恒雪皱了眉头道:“知书,你怎么跑进来了?姐姐吩咐你在外面站着。我如何能违拗?”
杜恒霜当没听见,一个人先走进了东次间。
杜恒雪也低着头,跟在杜恒霜后面进了东次间。
知书到底不放心,不知道杜恒雪会不会在杜恒霜面前乱说话,只好硬着头皮跟进来道:“少夫人,老夫人说了,家和万事兴。老夫人不爱那些爱嚼舌根的长舌妇。奴婢白嘱咐一句。免得少夫人回去,又惹老夫人不开心”
杜恒雪像是想起来什么,瑟缩了一下,默默地低下头。低声应道:“知道了。”
杜恒霜如何不知道知书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明明是在警告杜恒雪,不要跟杜恒霜说在孙家的情形。
杜恒霜本来没有想到孙老太太头上去,现在听知书一说,再看看杜恒雪的神情。似乎大有文章可做,心里就拿了主意。笑道:“雪儿,你这个丫鬟倒是怪伶俐的,而且忠心为主,确实是个好丫鬟。”
杜恒雪扯了扯嘴角,“姐姐说的是。”
杜恒霜端起盖碗茶,拿茶碗盖刮着茶碗里面的白色茶沫,轻声道:“雪儿,姐姐求你一件事。”
杜恒雪一愣,“姐姐请说。只要雪儿能做到,一定听从。”
杜恒霜就伸出拿着茶碗盖的手,指着知书道:“我喜欢你这个丫鬟,不如将她给我,我另挑好的丫鬟婆子给你使,好不好?”
知书脸上的血色一下子褪得干干净净,求援似地看向杜恒雪,“二小姐…奴婢不想离开二小姐。”
杜恒霜皱了皱眉,对着知书挥手道:“你先出去。我这里跟你主子说话呢。”
知书无法,一脸惶恐地离开了东次间。本来还想站在东次间门口,侧耳倾听里面的谈话,杜恒霜的丫鬟婆子可都不是省油的灯,笑道:“知书姐姐是不是已经把自己当做是孙家人,不是杜家人了?怎么大小姐的吩咐都不听?”
知书无法,只好站到外面的回廊之下,焦急地盼着孙耀祖从衙门里回来。
东次间里,杜恒雪缓缓地道:“姐姐既然喜欢她,我把她给姐姐就是。不过,她的卖身契不在我这里,等我回去回了婆母,再将她的卖身契拿出来送给姐姐。”
杜恒霜听着不对劲,问道:“她的卖身契怎么会在你婆母那里?”
论理,知书是杜家陪嫁的丫鬟,是杜恒雪嫁妆的一部分,怎么会卖身契落在孙家太太手里?
杜恒雪低下头,声若蚊呐地道:“婆母说我年岁小,手脚散漫,不会过日子,所以把我的嫁妆都接过去保管了。”
杜恒霜愕然地瞪大眼睛问道:“娘知道这件事吗?”
杜恒雪摇摇头,“娘不知道。”然后求杜恒霜,“姐姐,你也不要跟别人说。其实真的没什么的,孙家四代单传,只有耀祖一个儿子。以后婆母和公公的东西,也都是耀祖的。我们夫妇一体,我的嫁妆,当然也是耀祖的,握在谁手里不一样呢?”
杜恒霜听得火大,压抑住心头的愤怒,问道:“谁跟你说,你的嫁妆是耀祖的?”说着冷笑道:“这话我听不明白了。谁家媳妇的嫁妆不是自己拿着的?就算你婆母说你年岁小,帮你打理嫁妆,也不能说你的嫁妆就是她儿子的!”
杜恒雪讪笑道:“姐姐,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的东西就是我夫君的,这话也没错的。”
杜恒霜盯着杜恒雪看了一会儿,直言不讳地道:“雪儿,姐姐把丑话说在前头。你这样倒贴孙家,以后不会有好下场的。到时候不要再来找姐姐和娘哭哭啼啼就好。”
这话说得杜恒雪满脸紫涨,忍不住站了起来,想要反驳杜恒霜两句,又不知从何说起,手足无措地愣在当地。
杜恒霜就扬声道:“让知书进来!”
知书听唤。忙从外面进来,给杜恒霜行礼。
杜恒霜上下打量她,笑道:“好丫鬟,真是个忠心为主的好丫鬟!”
知书听了一愣,忙陪笑道:“大姑奶奶折杀奴婢了。奴婢从小陪二小姐长大。情分自是不一般。”
杜恒霜笑道:“好丫头,确实情分不一般呢。——素素!”杜恒霜又扬声叫了一声。
诸素素走了进来,一手搭在知书的肩膀上,一手搭住她的左手腕,仔细地切脉。
知书面色一白,想要挣脱,可是被诸素素拿住了肩井穴。半个身子都酸麻不已,根本动弹不得。
诸素素诊了半晌,松开知书的胳膊,“没错。两个月身孕了。”
杜恒雪难以置信地偏过头。瞪着知书道:“什么?你怀孕了?”
知书的脸上顿时由白变红,又由红变紫,再由紫变青,面上像是开了染料铺子。各种颜色铺排得到处都是。
“好个忠心护主的大丫鬟,居然三不知的就有了身孕。孙家真是好家风呢。神不知鬼不觉。就把妻子的陪嫁丫鬟摸上手。”杜恒霜冷笑道,看着失魂落魄的知书被诸素素带了出去。
杜恒雪哇地一声哭起来,扑到杜恒霜膝下,将头埋在她腿上,泣道:“姐姐!姐姐!怎么会这样?我该怎么办啊?——我…我…我还没有身孕呢!”
杜恒霜摸了摸她的头,咽下那口气,道:“我和娘也有错,以前太宠你了,让你养成了这样的性子。只是我看你也不是糊涂人。你不是一直想让素素给知书诊脉?可见你也不是一无所知。只是,你自己不想动手,想要姐姐做恶人,姐姐也不在乎,你只要说一声就行。何必遮遮掩掩,跟姐姐玩心眼子?”
杜恒雪哭得肝肠寸断,哽咽着道:“姐姐,姐姐,我真的没有想跟姐姐玩心眼子,我是真的不知道她怀孕了。如果我知道,我早跟姐姐说了,何必要拐弯抹角,既伤姐姐的心,又于事无补?”
“那你为何让素素给她诊脉?”杜恒霜见杜恒雪也不像是撒谎,低头问道。
杜恒雪觉得自己真是蠢,可是杜恒霜问起来,她也没有遮掩,老老实实地道:“是家里的一个粗使婆子悄悄对我说,说知书最近吃不下饭,老是呕吐,是不是有什么症候,让我有机会给她请个郎中瞧瞧。——我哪里知道她是有了身孕,我还以为她是真的病了,好心想让诸郎中给她治病呢!”
杜恒霜无语。那婆子也算是尽责了,可惜碰上杜恒雪这样的主子,完全没有听明白她的意思。
“这话你没有跟别人说过吧?”杜恒霜忙问道,“是哪个粗使婆子?你回去可得将她调到你身边来。你的养娘呢,怎么一个粗使婆子都知道了,你的养娘反而成了睁眼瞎?”
杜恒雪一愣,继而想起来自己出嫁的时候,姐姐不在跟前,有关她嫁妆的那些事,姐姐根本就一无所知呢。
杜恒雪就抹了一把眼泪,抬起泪水淋漓的小脸,对杜恒霜道:“姐姐,是这样的。我去年出嫁的时候,婆母说,孙家是小户人家,用不了那么多的下人,让耀祖跟我说,不要陪嫁这么多的丫鬟婆子。所以,最后只陪了知书和青儿两个丫鬟。知书是大丫鬟,青儿是个刚买的八岁小丫鬟。娘就把我的养娘赏了卖身契,让她回乡了。另外别的粗使婆子、丫鬟,一个都没有陪送。”
杜恒霜听了,倒觉得这孙家太太是个有骨气的人,并没有贪图亲家的陪送。一般人家,肯定是趁机要求多陪送几个丫鬟婆子好使唤。
结果她还没有想完,杜恒雪接下来又道:“后来,耀祖又跟我说,既然不让我们家陪送丫鬟婆子,也不用我们家陪送房产地契田庄铺子,不如直接将她们的身价和那些房产地契田庄铺子都折成银子,给我当陪嫁陪送过来。还说以后他做官要打点,还是陪送银子更合适。”
杜恒霜瞪着杜恒雪,“这样糊涂的话,娘还不拿大耳刮子给他打回去?”
不要陪送丫鬟婆子下人,也不要陪送房产地契田庄铺子,本来是有骨气的做法,可是又要求将这些陪嫁折成同等的银子陪送过来,就不免有些沽名钓誉,虚伪至极了。
杜恒雪听了杜恒霜的话,尴尬地嗫嚅道:“…娘…娘…确实是生气,不肯的。是我…是我…在家见天跟娘闹,非要娘同意,娘拗不过我,才统统折成了银子,给我陪送了十万两银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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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嫁妆 (粉红510+)
“陪送了十万两银票?”杜恒霜一字一句地道,“就是你全部的嫁妆?”
杜恒雪想了想,声音更小,如同蚊子哼哼,“还有…还有…知书和青儿两个丫鬟,以及一座两进的院子。”
杜恒霜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不是不要房子地契田庄和铺子,都折成了银子吗?怎么还是陪送了一座宅子?”
杜恒雪瞪大眼睛道:“不然我们没有地方住啊”
“我们?”杜恒霜睁开眼睛,低头看着杜恒雪,“谁是我们?”
杜恒雪脸上还带着泪,却被姐姐的话逗笑了,绽开一个无暇的笑颜道:“姐姐怎么糊涂了?当然是孙家人啊。他们家祖籍在洛阳,家里的祖产也在洛阳,在长安没有房产。耀祖在长安做官,总不能去租房子住。我们家房子多,陪送一座也不打紧。不过,”杜恒雪有些讪讪地,扭扭捏捏地道:“姐姐,我想,我想换座大一点的宅子,可以吗?”
杜恒霜想起来,刚才杜恒雪说,陪送的是一座二进的宅院,可见房子并不大。
“为何要换大一些的?”杜恒霜不动声色地问道,“又是耀祖说的?”
杜恒雪下意识点点头,然后又赶紧摇头,“不是,不是,是我。觉得让公公婆婆和我们住在那狭小的院子里,有些不孝”
杜恒霜将杜恒雪推开,盯着她水晶样澄澈的双眸,一字一句地道:“孝?你知不知道对女子来说,何为孝?”
杜恒雪有些茫然,“当然是长辈说什么,我们就听什么。方为孝顺。”
杜恒霜忍不住冷笑道:“又是耀祖说的?”
杜恒雪这下子听出了杜恒霜语气中的不悦之意,忙道:“姐姐,姐姐,我觉得也有道理的。”
“女子出嫁从夫,以夫为天,侍奉公婆,相夫教子,是为孝。从来没有听说,夫家一家要由女子来养。也叫孝顺!”杜恒霜一字一句地道,“男人若是由女人来养,那不叫孝,而叫入赘!你明白没有?如果孙耀祖入赘,他的爹娘就要给我搬出去!他要改姓杜。你们以后生的孩子,也要姓杜!而且,赘婿不得为官。他这样做,是欺君罔上,要砍头的!”杜恒霜厉声道。
杜恒雪忙摆手道:“不是!不是!耀祖不是入赘!绝对不是!”
“好,既然不是入赘,你回去。让他们从你陪嫁的宅子搬出去。如果不搬,想住在那里也行,就不要给我摆正主儿的款!——娘给你陪送银子、宅子,是让你自己能在孙家过得扬眉吐气。可不是让他们吃你的,住你的,还拿捏你,挟制你。听见没有?”
杜恒霜从来没有这样声色俱厉地跟杜恒雪说过话,杜恒雪一时傻在那里。嫣红的小嘴微微张着,一幅惊讶的样子。
“姐姐,都是一家人…何必闹得不可开交?”杜恒雪喃喃地道。
杜恒霜看着这个一向软弱,但是在某些方面,跟自己也很像的妹妹,一时心痛如绞。——都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性子。认准了对方,真的是掏出心来为对方好。若是遇到好人,自然会一辈子珍惜她,疼宠她。可是遇到想占便宜的人,她就会被对方吃得骨头都不剩!
恍惚间,杜恒霜想起了自己当初做的那个梦。在梦里,她在那个中年女子手中的流光镜里看到了妹妹的情形,不由暗自警醒。迄今为止,那流光镜里显示的情形,大部分都出现了,似乎像是一种预示一样。而妹妹这一次,也要遭受那样不堪的命运?而梦里妹妹所躺的那间低矮陈旧的房子,又在哪里呢?——她从来没有见过。
杜恒霜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走到杜恒雪身边,轻轻拉起她的手,手掌上立刻感觉到粗糙之意,心里一怔,低头看了看。只见以前那双雪白细腻、柔若无骨的小手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发黄、粗糙、掌心里还有硬茧的小手,而且不再柔若无骨,反而有几分力气,反握杜恒霜的手的时候,竟然捏得她有些疼。
杜恒霜将杜恒雪的手举到眼前,问道:“你的手是怎么回事?”
杜恒雪忙将手夺开,放到背后,连声道:“没事,我近来忘了用牛乳泡手而已。”
杜恒霜面上寒霜更盛。她知道杜恒雪没有说实话。她自己这两年在外头,虽然经历生死,但是身子却没有经历过多少委屈和劳累,她累的是心。而妹妹…
“娘知不知道你的事?”杜恒霜放缓声音问道。
杜恒雪摇摇头,“姐姐,我过得很好,没有什么事。这一年来,娘为姐姐操碎了心,到处遣人去寻姐姐。我也为姐姐担心,一心盼着姐姐能活着回来。我在菩萨前发过愿,若是姐姐能活着回来,我会去给菩萨捐一座金身。”看来杜恒雪是在方妩娘面前报喜不报忧了。恰好因为自己的缘故,娘的心思也没有放在妹妹身上,所以这些不对劲的地方,娘都没有注意到…
杜恒霜百感交集。她是长姐,却没有尽到长姐的职责,任凭这个被她和娘娇宠长大,不知世事险恶的天真妹子一个人在夫家挣扎。她是母亲,也没有尽到母亲的职责,任凭一双幼儿落入敌手…
杜恒霜用手抚了抚杜恒雪的面颊,发现她的下颌尖尖,虽然更加娇俏,可是也显得骨瘦如柴。
不知怎地,杜恒霜的脑海里掠过知书的模样。珠圆玉润,玉色纤纤,气色上佳,气质体态比杜恒雪这个正牌的大小姐还要像大小姐。
这时外间传来了孙耀祖的声音,“雪儿?雪儿?你在屋里吗?”
杜恒霜的手顿了顿,在杜恒雪耳边轻声道:“也罢。既然我如今回来了,自然不能让他们再挟制你。我今天送你先回孙家,看看那里到底是怎么样的。知书既然有了身孕,这件事不得不跟你家婆母说清楚。若是有个好歹。她要怪罪到我们头上,也是麻烦事。”
想起知书的身孕,杜恒雪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儿,小声道:“姐姐…我觉得…那孩子,万一要是不是相公的呢?”
杜恒霜倒是没有想过问题。她先入为主,认定就是孙耀祖的。不然还有谁?
但是听杜恒雪的意思,似乎还有别人?那倒是更难办了。
杜恒霜眉头皱得更紧,“难道是某个仆役下人,还是管事的?你们孙家的篱笆也太松了。任谁都能钻进来。”
杜恒雪很是羞惭,道:“相公已经回来了,我跟他商议商议。”
杜恒霜点头,“最好把话说清楚。”说着,站起来抚了抚杜恒雪的面颊。“你也不要太着急。知书的孩子就算生下来,顶天也不过是贱籍所出的庶子。我们大齐嫡庶分明,一个婢生子就是玩意儿。真要分家产,你把他赶出去都可以的。”
大齐的庶出地位不高,多有嫡出兄长将父辈贱籍妾室所出的庶出子女赶出家门的事。
但是如果庶出子女的生母是良籍,倒是不能像贱籍所出的庶子庶女一样对待,是有权利分家产。而且是正儿八经上族谱的。
知书是奴婢,是贱籍,杜恒霜和杜恒雪都没很当一回事,也没有想过要弄掉她的孩子。因为不值得。
杜恒雪心里虽然不舒服。但是想着孙耀祖回来,就能说清楚了。
杜恒霜便让杜恒雪先出去,让她将知书叫进来。
杜恒雪忙应了一声,快步走出东次间。来到中堂,却见孙耀祖正站在门内。斜对着她这边的方向,知书站在门外,正仰头痴痴看着孙耀祖,脸上像是有晶莹的泪光闪耀。孙耀祖抬起一只手,轻轻从她面庞上滑过,抹去了她的泪水。
杜恒雪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从来没有见过,孙耀祖用这样怜惜的目光看过自己?!
嗯哼!
站在中堂一侧的一个婆子看不下去了,大声咳嗽了一声。
孙耀祖慌慌张张缩回手,知书慌慌张张低下头,面颊上飞起两团红晕。
杜恒雪慢慢走过去,对孙耀祖问道:“相公,你刚才在做什么?”
孙耀祖定了定神,笑道:“没有做什么。知书有些不舒服,我在安慰她。”
杜恒雪看了看知书,道:“知书,姐姐让你进去说话。”
知书不知所措地抬起头,哀求地对孙耀祖道:“大爷”
杜恒雪皱了眉头,“姐姐让你进去,你叫我相公做什么?”
孙耀祖见杜恒雪似乎有所怀疑,也后悔刚才有些不检点,忙道:“既然姐姐让你进去,你就进去。罗罗嗦嗦做什么?!”又暗暗给知书使了个眼色,让她放心。
知书心下大定,低着头走进东次间。
杜恒霜看见知书低头走了进来,笑着对她招手道:“过来,让我好好瞧瞧你。”
知书不知道杜恒霜打着什么主意,不知所措地走了过去。
杜恒霜抓住她的手瞧了瞧。一双纤纤玉手,虽然手型比较大,但是保养得细腻洁白,触手生温,如同一块上好的美玉。
这还是大丫鬟的手呢,看上去比杜恒雪那正派大小姐、少夫人的手都要滑顺百倍。
杜恒霜在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和颜悦色地道:“今日我亲自送妹妹回孙家,顺便去拜访孙家太太。说起来,自从我妹妹出嫁之后,我这个做姐姐的,还一次都没有去过孙家,实在是太过失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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