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经有四五天没有吃过东西了,饥饿。加上伤痛,折磨得他快不行了。

他知道自己快死了。这几天每天都能梦见霜儿,梦见她含笑的双眸。伸出来的双手……

是霜儿来接他了吗?

萧士及突然醒悟过来,在心里大急。他自己是要死的人了,怎么会看见霜儿来接他?那岂不是霜儿也是死了?

不行!不行!

萧士及努力想抬起胳膊,推开那个想要搀扶他的“霜儿”,想对她说:“你快回去!快回去!这里不是你来的地方!”

可是几双手伸过来。执意架起了他的胳膊,将他带离了这个土地庙。

等萧士及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个月之后了。

他睁开眼睛,本以为自己应该到了黄泉地狱。

可是他看见的,是一顶干干净净的青纱帐幔。

帐边还挂着一个暗金色的香囊,木樨花的香味隐隐约约从那香囊里传出来。跟霜儿身上的味道很是相似。

萧士及心头一阵喜悦,难道他还没死?而霜儿真的来救他了?

萧士及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咕噜声。

几个月没有说话,他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了。

“萧大哥。你终于醒了?”一个甜甜的嗓音又惊又喜地响起来。

萧士及愣了一下。——这不是霜儿的声音。

他努力偏过头,看向帐子外面。

一个穿着宝蓝底绣金鹧鸪蜀锦长袖短襦,腰系素色荷叶边石榴裙的女子由远及近地向床边走了过来。

他眼前的视线,也从模糊到清晰。

站在床边,满脸喜色的。 是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小娘子的面庞。

萧士及皱了皱眉头,吃力地问道:“请问……你是谁?这是哪里?”

这个女子正是穆夜来。

三个月前。她将萧士及从那个破旧的土地庙救出来,就离开乌水镇,来到离乌水镇一百多里远的永年县。

永年县是玄珉州下广平郡的一个大县,人烟繁盛,物产充足,如果要住店寻郎中,永年县比乌水镇强多了。

再说,穆夜来下意识不想留在乌水镇,似乎在担心有人会跟她抢一样。

虽然这个想法很无稽,但是她就是有这个直觉。

她不知道的是,她的直觉确实很正确。他们一行人离开乌水镇不久,太子的人就来到乌水镇,可是任凭他们将乌水镇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疑似萧士及的人。此是后话不提。

穆夜来带着萧士及来到永年县,包了一处当地富商的宅院住下。

三个月来,她请了无数的郎中,终于将萧士及身上的伤口大大小小治得差不多了,只是内腑的伤,还不是那么容易好,依然需要静养一段日子。

没想到她辛苦了这么久,萧士及居然出口就问“你是谁?”

难道他一点都不记得她?

他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面啊!

明明萧士及以前还认识她的。她跟萧士及的娘亲龙香叶也很熟悉,就是这两年,她不得出门,才没有去过萧家。

两年而已,他怎么就把她给忘了?

穆夜来一脸幽怨地看着萧士及。

萧士及更是不耐烦。但是看对方的举止,似乎是救了自己,他也不好太给对方脸色看,只好又问了一声,“请问小娘子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是不是你救了在下?”

穆夜来抿了抿唇,坐到萧士及床边,伸出手,想去触摸萧士及的面庞。

虽然很吃力,萧士及还是下意识往旁边让了让,躲开穆夜来的触摸。

穆夜来更是伤心,别过头。肩头一耸一耸,“萧大哥,不过两年不见,你就不记得夜来了?”

萧士及想了想。夜来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但是还是想不起来。

“对不住,我确实不记得你。”萧士及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三个月躺在床上,他发现自己无比虚弱。

光是坐起来,就要喘半天的气。

穆夜来无法,只好回头,眼泪汪汪地道:“我是穆夜来。穆侯府的三小姐,你真的不记得了?”

说起穆侯府,萧士及恍然大悟。微微笑道:“原来是三小姐。请问你在这里做什么?”又问道:“是你救了我吗?”

穆夜来点点头,“三个月前,我去乌水镇游历,无意中路过一个土地庙,看见你在里面奄奄一息。就让下人将你带过来了。”

萧士及暗忖,乌水镇又不是什么风景名胜,穆夜来一个侯府小娘子,为何会离开长安,来到北方玄珉州乌水镇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况且这里离边境很近,不远处经常被突厥人劫掠。穆夜来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会来到这种地方“游历”?

穆夜来看见萧士及眉尖微蹙,眼眸里眸光闪动。讳莫如深,似乎不是很信她的话,不由一阵心慌。

她知道,萧士及很是敏锐,最讨厌别人说白话骗他。

可是让她说实话。又怎么说得出口?

难道她说,上一辈子。你告诉我你会在这里遇救,所以这一辈子,我来救你了……

她说得出来,萧士及可听不进去。说不定立即拿剑将她这个“妖孽”砍杀。

穆夜来只好闭口不语。

萧士及扯了扯嘴角,笑道:“穆三小姐不说,也由得你。”说完淡淡地道:“我渴了,可不可以给我一杯水喝?”

穆夜来被萧士及看穿心事,有些心慌意乱,连忙起身去倒了茶水,亲自服侍萧士及喝下。

萧士及喝完水,似乎精力都用尽了,便又睡了过去。

穆夜来放下帐帘,走到对面的炕上坐下来。

她的贴身大丫鬟琴猜悄悄走进来,问道:“大小姐,萧大爷怎么说?”

穆夜来的心事,并不瞒她的这个贴身大丫鬟。

这也是上一世跟着她来到萧府的大丫鬟,对她忠心耿耿。

穆夜来摇摇头,“他不记得我……”说着,眼圈一红,又掉下泪来。

琴猜很是气愤,低声道:“怎么能这样?枉费小姐千里迢迢来救他,他居然无动于衷!这样铁石心肠的人儿,就该将他扔回那破庙去!”

穆夜来忙捂住琴猜的嘴,着急地道:“我的姐姐,这件事不能乱说。说了咱俩都没命……”说着,还对着琴猜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琴猜掰开穆夜来的手,伸了伸舌头,低笑道:“小姐太谨慎了。”

穆夜来忙拉着琴猜离开屋子,回手掩上门,和琴猜去外面说话。

对面的床帐里面,萧士及却悄然睁开眼睛,眉头紧蹙,想着刚才听见的这主仆俩的话。

她们怎么会知道自己在那个土地庙里面?

听她们的谈话,她们还是从长安赶来的。

在长安就知道自己在北方玄珉州遭难,还知道自己躲在那个土地庙里?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他敢担保,就连他们军中的斥候,都不知道他在哪里……

他身受重伤,又猜到毅郡王那边有奸细,怕被人无声无息地做掉,本是想着等伤好了再去寻大齐的驻军。

可是现在穆夜来中途插一杠子,到底是她自己的意思,还是她背后穆侯府,甚至是昭穆九姓的意思?

他们想做什么?

萧士及的思绪完全发散开去。他觉得,自己大概是被昭穆九姓“胁持”了,只能耐着性子对穆夜来虚与委蛇。

穆夜来却在外面对琴猜叮嘱。

“不要跟萧大爷说他妻子的事,让他安心养病,等病完全好了,回到长安他家中,他自然就知道了。”

琴猜瞪大眼睛,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何?不能现在告诉萧大爷吗?您想,他也许顾着自己还有妻室,所以就算对小姐动心,也强行克制自己。如果告诉他,他妻子已经去世了,岂不是对小姐更有好处?他也不用顾虑什么了。”

这番话很是诱人。

可是穆夜来考虑再三,还有摇摇头。

“不用。我要他在这里养伤,一点都不要提起他的妻子。管他妻子是死是活,总之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不想有人提的妻子。——我的时间宝贵,不能让他将心分到别人身上。”

琴猜只好点头应了,出去吩咐她们带来的丫鬟和下人不提。

萧士及也不再问穆夜来的理由,每天都积极配合治伤。

平时洗漱,也都是让男仆服侍。

穆夜来本来不惯服侍人,她也不想让自己的丫鬟去接触萧士及,所以这一直以来,都是两个小厮服侍萧士及,给他擦身,帮他捶腿,已经很熟练了。

萧士及不动声色地套这些下人的话,却发现他们对这一趟来意也一无所知,心里更增疑惑,更加不敢轻举妄动,唯恐被对方抓住把柄,或者一怒之下,将自己“撕票”……

萧士及这一趟伤,养了足足一年。

直到永昌五年的六月,他才能够行走自如,并且将以往的功夫也拣回了七八成。

穆夜来这一年来一直陪在萧士及身边,虽然只是跟他说说家常的话,也觉得分外高兴。

萧士及对她的来意绝口不提,也从来不接她的话,晚上就一个人坐在窗前看着星空,经常一坐就是大半夜。

终于有一天晚上,萧士及从窗口一跃而出,只给穆夜来留下一张“大恩不言谢”的字条,便离开了永年县,径直往大齐驻军的地方去了。

结果那里空空如也,驻军早在一年前就撤走了。

大齐在这里五百里以外设了都护府,由许言邦任都护。

萧士及想了想,他还是不要再往北走了,还是南下回长安吧。

于是他在当地的富户家里盗了一匹马,骑着马悄然离开玄珉州,一路风餐露宿,终于在一个月之后,回到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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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窝心脚 (九月粉红1020、1050、1080+)

阔别已久的巍峨城墙出现在眼前,萧士及不由激动起来。

大齐的长安敞开大门,迎接四面八方的来客。

虽然才是清晨,城门前面已经人来人往。

萧士及勒住马,静静地立在城门口看了一会儿,唇角露出的微笑隐藏在一部络腮大胡子中。头上的毡帽落满了灰尘,身上的衣衫也几乎看不出以前的颜色,可是他到底回来了,站在大齐最强大的都城门口,他的胸中升腾起一股自豪。

这里的安宁和祥和,都是他和他的同袍们拿命换来的!

想起那些埋骨边疆的同袍战友,萧士及的脸色又阴沉下来。

双腿轻轻夹了夹马腹,那马轻轻纵跃而起。

萧士及骑在马上,如同闲庭信步一般,拎着缰绳在人群中纵跃来去,很快进了城门,往自己家的方向奔去。

本来他是军士,回来之后,按制应该先去兵部报备,然后去毅郡王府里参见毅郡王,最后才是回家。

可是他实在忍不住,他想先偷偷看一眼霜儿,看一看自己的两个双生子,然后再去兵部报备……

快马来到他们住的永宁坊,萧士及远远看见自家大屋挺立的屋脊,已经是满心欢喜。

正是金秋时分,长安城木樨遍植,香气萦绕,身前身后似乎都是霜儿的气息。

“及哥哥……及哥哥……及哥哥……”耳边似乎能听见她清脆的笑语和欢快的脚步声。

萧士及喜悦得心都痛了起来,带着满满的酸涨、期盼和柔情,他来到自家大门前。

大门紧闭。

他没有在意地下马。

一般没什么事,各家的大门都是关得紧紧的,只有旁边的角门会有人守着。

当然,萧家已经有了专门的门房和门子了。

萧士及将马拴在大门口的袢马石上。轻快地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台阶,大力扣响了大门上的门环。

他摸着满腮的胡子,想象着霜儿看见他长着胡须的样子,肯定会惊诧莫名,然后他会抱住她,狠狠地亲她,用胡子使劲儿扎她,直到她求饶,然后自己会抱起两个孩儿。同样用胡须扎他们,让他们尖叫,咯咯地笑,满地乱跑,自己装作追不上的样子。跟在他们后面跑,就和老鹰捉小鸡一样……

萧士及一边想,一边忍不住笑出声来。

“谁啊?——老爷不在家!”门内传来一声焦躁的大喊,声音听得好熟悉。

萧士及一愣,敲门的右手就落在半空中,看着大门被拉开一点门缝,露出里面那个人的面容。

居然是他的外院大总管萧义。

萧士及再处变不惊。此时也不由得呆住了。

“萧义,你怎么改做门子了?”萧士及回过神来,忍不住笑了起来,觉得真是有意思。

萧义本来盯着门口的胡须大汗很是疑惑。可是一听他的声音,立刻吓得跪了下来,对他磕头道:“大爷大白天回来,是不是不放心两个孩子?大爷放心。他们在伯爵府过得很好……大爷,我这就去给您老人家烧香。要多少纸钱?车马轿子都要么?还要不要烧几个婢女下去?”嘀嘀咕咕一大堆,听得萧士及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他右手伸出,臂力微沉,将跪在地上的萧义一下子托了起来。

萧义感受到萧士及胳膊上的热气,和铁一样硬实的臂膀,一下子也呆住了。他愣愣地看着面前的胡须大汗,嘴里哆嗦起来,“……大大大大……”

“大什么大!”萧士及不耐烦了,“赶紧开门让我进去。我一会儿还要去兵部报备呢!快点,别让人知道!“萧义一下子明白过来。这是萧士及!是大爷!他没死!他从北方边境回来了!

“大爷!您可回来了!您没死啊?!”萧义一下子痛哭流涕起来,攀着萧士及的胳膊,哭得个稀里哗啦。

萧士及愕然,“我没死你很伤心吗?看你的样子,是不是觉得我还是死了好?——你这个没良心的杀才,还不赶紧给我让路?”说着,一把推开萧义,大步往院子里走去。

走了几步,他又停下脚步,有些疑惑地往四周看了看。

不对劲,很是不对劲。

虽然离家三年半,可是家的情形每时每刻都出现在他的梦里。

他记得很清楚,别说大白天,就连晚上,他们萧家的外院,都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的。

可是现在,这里好安静。安静得像一座坟墓,活死人墓。

萧士及站在外院的照壁前面,过了许久,缓缓回头问道:“……你刚才说伯爵府?是怎么回事?我的孩子,为什么在伯爵府?哪个伯爵府?霜儿呢?她在不在?还是也去伯爵府了?”

萧义的泪更是汹涌而出,他知道他不能在大爷面前这样哭。

三十多的汉子,怎么能哭成这样?也不嫌寒骖……

他抬起袖子,一个劲儿地去抹自己的眼泪,可是怎么抹也抹不净。

萧士及的声音低沉下来,“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哭什么?你好好的外院大总管,怎么变成了门子?还是你今儿凑巧在家?但是门子呢?门房里怎么空无一人?”

这可让萧义如何回答是好?

难道让他跟大爷说,大爷您早已经“战死沙场”,而自己这个大爷的外院大总管,已经被二爷蠲了,只能在老宅这边守门做门房?

还是说,大爷,您妻子已经过世一年了,现如今,您结了“阴婚”,还有个妻子,在伯爵府带孩子呢……

萧义直觉不敢说第二件事。如果让大爷知道大少奶奶早已经过世,而且死得那么惨,大爷不知道会怎样……

可是不说又不行。

萧义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好任凭眼泪纵横,哽咽着就不用说话。

萧士及看见萧义这副样儿,心里一沉。他不再问他。将袍子往腰间一撂,飞身跃起,跃过二门上的围墙,往内院飞奔而去。

萧义看着萧士及居然在自己家里穿门跃户,做那“梁上君子”,一时忘了哭,呆呆地看着萧士及的身影消失在内宅的重重屋顶当中。

“大爷!”萧义吓得一哆嗦,拔脚就跟了上去。

好在萧家的下人都去了伯爵府,就他这一个大爷的“老臣子”被发配到老宅守门。

这可真应了老话。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萧义振作起来。——大爷终于回来了,可是要收拾收拾萧家那伙子吃里扒外的魑魅魍魉了……

萧士及一路狂奔,来到自己和杜恒霜住的正院。

院门前的柳树已经枯黄了半边。

一阵风吹来,将门口的落叶吹着打了旋的转。在他脚边飘飘荡荡地停了下来。

这还是他记忆中那个温馨、洁净、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家吗?

完全没有一丝人气,像是荒废了许久。

“萧义!到底是怎么回事?!”萧士及转身,怒视着从后面上气不接下气追过来的萧义。

萧义明白,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这一关始终是要过的,就鼓起勇气,一鼓作气地道:“大爷。跟小的进来。”说着在前面领路,进了正院。

推开上房的大门,萧义垂着手站在门前,对萧士及道:“大爷请进。”

萧士及缓步走进来。站在台阶下面,望着台阶上上房大门里面黑漆漆的,心下更是疑惑,看向萧义道:“你再吞吞吐吐。信不信我一脚送你上西天?!”

萧义扑通一声对着门里跪下,冲着大门里面磕头道:“大少奶奶的牌位就在里面供着。大爷也来上柱香吧。——大少奶奶已经过世一年了……”

在萧士及听来。萧义的话,像是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萧士及立在台阶下面,面上还故意紧绷着,保持着刚才吓唬萧义时候的样子,耳朵里听见了萧义的话,但是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站在院子中央,似乎站在一个巨大的旷野边缘,前面有着熙熙攘攘的人声,但是他一个人被隔绝在外,他呼喊、狂吼、嘶叫,都无人应他。

他看见在人群中央,霜儿言笑盈盈立在那里,她的眼里却没有焦距,明明看着他的方向,却像是穿透他,看向了他的身后。他回头,他身后却是一道悬崖,刀凿斧劈一般,崖下有人在呼喊着他的名字,想要让他跟着一起跳下去。

萧士及知道自己不能动,一动就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他看见霜儿袅袅娜娜地走了过来,嘴角噙笑,吴带当风,从他身旁缓缓走过。

“霜儿……”萧士及伸出手,想抓住杜恒霜,可是他却抓了空。杜恒霜的身影逐渐变得半透明,越发虚幻。

“霜儿!”萧士及再次大叫一声,因为他看见杜恒霜居然毫不犹豫地往悬崖下面跳了下去!

萧士及不加思索地跟着她往下跳,只想抓住她飘飞的衣带,将她拉上来!

可是他没有拉到杜恒霜,他自己却一头栽倒在地上!

萧士及醒过神来,看见自己还是站在自己和杜恒霜的院子里,哪里有什么旷野?哪里有什么悬崖?就连霜儿,也不过是一个幻相而已。

萧义就看见萧士及脸色变得雪白,一下子栽倒在地上,忙跑过去扶起他,关切地问道:“大爷怎么啦?”

萧士及看见萧义,笑道:“刚才我跟做了一个梦一样,梦里听见你说大少奶奶过世了,吓得我差一点没命。”扶着萧义的手摇摇晃晃站着,萧士及踉踉跄跄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笑道:“差一点被你吓死。幸好只是个梦……”

萧义无语。哪里是梦啊?他明明说得清清楚楚好不好……

可是他知道,以大爷和大少奶奶的情分,一时间肯定是难以接受的。

但是这个坎,他肯定是要过的。

人死不能复生,不像大爷,战场上有时候会消息有误。可是田庄里那场大火,却是明明白白毫无差错。

萧士及走到屋里,抬头看见对着大门方向的供桌上摆着孤零零一个牌位。

他的瞳孔急速收缩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来到供桌边上。

只见那牌位上写着,“萧门杜氏恒霜之位。”

萧门杜氏恒霜。

萧士及的手指颤抖着,在那牌位上一遍遍摩索,顺着那刻的字迹一遍遍书写。

原来,刚才他听见的话。不是梦。

霜儿真的死了?

萧士及闭了闭眼,两滴泪滴在杜恒霜的牌位上,淡淡地氤开。

“她是怎么死的?葬在哪里?”萧士及淡淡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