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恒霜拿袖子遮住脸,缓缓地吐了一口气,对诸素素道:“多谢素素了。我的命,还有平哥儿和安姐儿的命,都是你救的。等大爷回来,我让他好好谢谢你。”说着又对知画道:“知画,真是对不住,让你跟着受苦了。”

知画忙摇头,想笑一笑安杜恒霜的心,可是又有些心酸地想哭,只得忍住泪意道:“大少奶奶言重了,不关大少奶奶的事,都是那……”

诸素素心里一动,见杜恒霜这会子能说话,就问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还难受吗?能说说话吗?”

杜恒霜刚才实在是撑着最后一点力气说话的。

对着知画微微点头,杜恒霜已经一偏头,又昏睡过去。

诸素素叹口气,帮杜恒霜掖了掖苎麻丝绵被的被角,安排知画住到隔壁去了。

她们没有带下人过来。

诸素素就出去见了这里的庄头儿,让他挑两个手脚麻利干净的村妇过来做饭洒扫,说定每个月给一串钱。

那庄头儿大喜,忙回去叫了自己的婆娘和儿媳妇过来,让她们一个负责做饭,一个负责洒扫和清洗。

诸素素找庄头儿要了一个小炉子,在屋檐下生了火。亲自熬药。

现在这个时空没有现成的抗生素,她自己做的陈芥菜卤倒是能派上用场,但是不能只靠陈芥菜卤。而且杜恒霜这几天吃得陈芥菜卤太多,效果已经不明显了。

诸素素冥思苦想了这几天,终于折腾出几个方子。

她别的东西没有带,唯独带了一大包各色药材。

针对杜恒霜的情况,她除了用以减轻外感风寒症状为主的桂枝汤以外,她也准备了麻黄汤和大青龙汤这两味药方。

麻黄汤以草麻黄、木贼麻黄和中麻黄三种麻黄属的植物为主药,兼用其他药效温和的药材做辅助,可以加大排解体内湿热、风寒的作用。帮杜恒霜调理好身体的酸碱平衡,增强自身的抵抗力。

大青龙汤由麻黄、桂枝、甘草、杏仁、生石膏、生姜、大枣等药组成,有很强的发汗解表、清除积热的功效。

这三个方子。再配合她的有抗生素作用的陈芥菜卤,应该能收到很好的效果。

只是杜恒霜的病,不是一般的风寒外感,而是由鼠疫杆菌变种引发的伤寒症,要真的治愈。真的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而对诸素素来说,只要控制住不再传染,她就放心一大半了。

知画的情况,比杜恒霜又要轻许多。

诸素素给她吃了几日的陈芥菜卤,再加上桂枝汤、麻黄汤和大青龙汤一天三顿的喝,她恢复得很快。

杜恒霜却一直在虚弱当中。

情况不好不坏。一时清醒,一时糊涂。

欧养娘在城里担心杜恒霜的安危,但是诸素素又叮嘱过她。暂时不能让方妩娘她们知道杜恒霜生病的消息。

因为她们一知道消息,肯定要来看她。

而杜恒霜此时的状况,真是不宜见人,会传染的。

欧养娘只有在完全护不住两个孩子的时候,才能去许家说明杜恒霜的情况。

龙香叶从那天送殡回来。就一直闹着要见杜恒霜。

欧养娘和萧义联手,将正院把持得铁桶一般。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龙香叶倒是不敢如同上次一样硬来。欧养娘的手段,她领教过一次了,不想再受皮肉之苦,就在正院门口放下狠话,说等萧士及回来,一起跟她们算总帐。

陈月娇带着金姨妈跟着来到萧泰及家里,和萧泰及一起,通过二房和大房相隔的围墙,去萱荣堂见龙香叶。

龙香叶见到金姨妈和陈月娇,忙拉着她们诉苦,抱怨自己已经有很久没有见到两个孙子、孙女了。

陈月娇想到那两个孩子,倒是生出一丝复杂的关爱之情。

她不知道,这两个孩子,跟前一世“杜蘅”生的那些孩子有没有相同之处。

按理说,都是同一个身体,生出来的孩子应该都是一样的吧?

那两个孩子,明明就是“杜蘅”上一世生的孩子。

可惜这一世,他们要被杜恒霜生出来。

“老夫人这是说哪里话?祖母想看孙子,不是天经地义吗?哪个刁奴敢刁难?”金姨妈义愤填膺地说道。

龙香叶抹着泪道:“我在这个家里,混得连个仆妇都不如呢。不瞒二位说,她们对我,真是一点都不放在眼里。我要等老大回来,给我主持公道呢。”到底还是顾着脸面,龙香叶没有将欧养娘掌掴她的事说出来。

一个家里的老封君,被儿媳妇的养娘扇耳光,固然别人会谴责儿媳妇和她的养娘,但是也不免会觉得这老夫人没有倚仗,连个仆妇都欺到她头上,会被人看不起。

陈月娇听了半天,总觉得有些蹊跷,心里骤然想到一个可能,便轻言细语地道:“大少奶奶不像这样没分寸的人呢,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所以避而不见?”

龙香叶撇了撇嘴,耷拉着眉毛道:“苦衷?她有什么苦衷?现在这个家,上上下下,哪一件事不是她说了算?她要还有苦衷,我们这些人只好统统都去跳井。——都别活了。”

陈月娇笑着握住龙香叶的手,轻轻摇了摇,轻悄悄地道:“老夫人。我听说,大少奶奶在二少奶奶去世的那一天,曾经晕倒在二爷家的内院。——是不是她那一次累病了,如今正养病呢?所以不见客。”

龙香叶一听,想起来萧泰及跟她说过的话,说关芸莲其实是得了瘟疫,急病而死,所以她的尸首不能土葬,应该火葬,才能灭掉源头。后来龙香叶才松口同意萧泰及将关芸莲火化。

而萧泰及后来听从了诸素素的劝告。同意将关芸莲火化,也是听了陈月娇的话,说还是烧了好。免得以后关芸莲的爹娘过来找麻烦……

现在陈月娇一说杜恒霜有可能“病”了,龙香叶猛然醒悟过来,杜恒霜是不是被传染了?!

这可不行!

一个传染病人住在家里,她们别的人真真都别活了!

龙香叶霍地一声站起来,大步往门外走去。

“娘。您去哪儿?”萧泰及忙追了上去。

陈月娇和金姨妈都没有动,坐在萱荣堂的上房坐着吃茶。

龙香叶风风火火在前面走着,身后带着几个婆子和丫鬟,还有萧泰及走在她身边。

“泰哥儿,我觉得月娇说得有道理。你大嫂说不定真的是病了。”龙香叶对萧泰及低声说道。

萧泰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问道:“若是大嫂病了。娘现在过去做什么?”

龙香叶不满地横了萧泰及一眼,“我做什么?我当然是为咱们一家人着想!今天拼了我的老命,我也要去把两个孩子接出来。”

萧泰及笑着摇摇头。“娘,大嫂不会同意您把孩子抱走的。”

“她都病得七死八活了,还把两个孩子拘在院子里。她难道不知道,她的病会过人的吗?”龙香叶一时气愤,把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

萧泰及吃了一惊。一下子停在那里问道:“娘,您说什么?什么病了?”

“我觉得。你大嫂跟你过世的媳妇儿,大概得的是同样的病。”龙香叶深思熟虑地道,然后凑到萧泰及跟前,嘀嘀咕咕地将自己的猜想说出来。

萧泰及连连点头,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由不得颤声道:“……糟了,大嫂会不会和芸莲一样?大哥要是知道是因为芸莲的关系,大嫂才没的,肯定恨死我了。”

龙香叶白了他一眼,“你混说什么呢?谁说她一定会死啊?”

“和芸莲一样的病,怎么不会死?!”萧泰及有些急了,声音大了一些,连脖子上的筋都爆了起来。

“如果真的和芸莲一样,她早就死了,还等到今天?”龙香叶转身继续往前走,“你要知道,就算是同样的病,也有轻重之分。芸莲那种算是最重的,你嫂子这种,应该是不轻不重的吧。”

萧泰及“哦”了一声,声音似乎有着几分失望。

龙香叶没有在意,走得更快了,很快再一次来到正院门口。

还是那几个五大三粗的婆子守门。

龙香叶这一次没有高声叫喊,而是非常诚恳地道:“我有急事,要见媳妇一面,请两位妈妈通融通融。”姿态放得低低的,倒让守门的婆子反而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龙香叶趁她们发呆的空隙,就要往院门里挤。

那几个婆子回过神来,胳膊一伸,就将龙香叶挡了回去。

“老夫人,您稍等,我们去问问主子的意思。”一个婆子见躲不过去了,只好进去向欧养娘求救。

欧养娘沉吟半晌 ,叹息道:“先拦着吧。就说,大少奶奶睡着了,明天再说吧。”

那婆子领命而去,来到院门口,将欧养娘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

龙香叶这一次见连欧养娘都不出来,心头着实恼怒,冷笑道:“那好,我明日再来!”

一连三天,龙香叶都高兴前来,败兴而归。

到了第四天,知道龙香叶都见不到杜恒霜,陈月娇已经大致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将此事通知了太子,让他想法子将杜恒霜“请”出来让大家看一看。

太子就进了几次宫,很快宫里对萧士及的封赏就下来了。

传旨内侍来到萧家,欧养娘和萧义见实在瞒不下去了。才对那传旨内侍道:“我家大少奶奶身子不适,去城外的庄子上养病去了,来不及赶回来接旨。”

不在府里,就没法子了。

那传旨内侍心里头有数,便点点头道:“既如此,就找一个能接旨的萧家人来接旨吧。”

欧养娘和萧义虽然能做大半个萧家的主,可是他们的身份到底差一些,不能接旨。

萧义只好道:“大人稍等,我去看看二爷在不在,让他帮着接旨吧。”说着。便使了人去请萧泰及过来接旨。

萧泰及听说了原委,忙赶了过来,跪下来接旨。

这一次。永昌帝给萧士及赏了几顷田地,还有几个庄子,不过都在江南,并不在近处。

萧泰及接了旨,又毕恭毕敬地将那传旨内侍送出了萧家。才回来对欧养娘和萧义不满地说道:“大嫂离家去庄子这么大的事,你们居然不跟娘说。若不是今日内侍大人来传旨,你们还想瞒到什么时候?”

欧养娘和萧义一声不吭,低头听着萧泰及指责他们。

龙香叶也知道杜恒霜其实不在府里,而是去了城外的庄子养病,才满意地道:“这还差不多。若是真的得了那遭瘟的病,还是跟我们隔开比较好。就算她不顾忌我们,她自己的孩子她不能不顾忌。”

既然龙香叶和萧泰及都知道杜恒霜去了哪里。是什么状况,欧养娘也使人去许家,跟方妩娘说了杜恒霜的情形。

方妩娘一听,急得不得了,马上就命人套车。急急忙忙出了长安城,去萧家在城外的庄子见杜恒霜。

诸素素当然不允许杜恒霜见人。现在还没有过传染期。杜恒霜还是跟她们待着比较好。

方妩娘被拒之门外,只跟诸素素说了几句话。

待知道杜恒霜正在恢复当中,方妩娘才稍稍放心,让她不要着急,好好养病,等病好了再回城。

陈月娇确认了杜恒霜确实被传染上了,才放下一颗心。

太子派人也去萧家在城外的庄子确认过,知道杜恒霜确实病得不轻。平日里都要被人搀扶,才能到外面的院子里走几圈。大部分时候,她都躺在屋里的病床上。

对于陈月娇的这一手隔山打牛,太子非常满意。

做得完全不着痕迹,确实是个可造之材。

“你放心,等杜恒霜死了,萧士及填房的位置肯定是你的。”太子给陈月娇做了保证。

陈月娇这才真正放下心来。她知道,她总算是得到了太子的承认。在嫁给萧士及之前,她不能放弃太子这条船。陈月娇很是确定,在这个没有抗生素的世间,杜恒霜的病基本上就是在拖日子而已。

诸素素在萧家的庄子上悉心照料着杜恒霜的病情。

杜恒霜清醒的时候,诸素素就跟她说起来关芸莲染病的事情。

杜恒霜记得很清楚,关芸莲最后一次来找她,拎着一个红木透雕牡丹纹的食盒,里面装着几味点心,说是她表妹陈月娇亲手做的单笼金乳酥,非常好吃,还让她吃。

杜恒霜听说是陈月娇做的,当然不会吃,就挡了回去。

就是在那个时候,关芸莲开始发病,走路踉踉跄跄,打着飘忽。

诸素素听说了陈月娇的名字,惊讶得合不拢嘴。

“她才十四岁吧?”诸素素问起陈月娇的情形。

“是,她跟我妹妹差不多大,明年才及笈。”说起自己的妹妹,杜恒霜又想起来听方妩娘说过,已经给杜恒雪定了孙家的公子,也是今年的探花郎孙耀祖,明年及笈就出嫁。孙家刚下了小定,年底下大定。明年等杜恒雪及笈之后,就马上嫁人。

“我还没给妹妹准备好嫁妆。”杜恒霜想起来自己病倒之前在做的事情,有些不安。

诸素素还在震惊当中,就没有听见杜恒霜说的关于她妹妹的事情。

诸素素只有一个念头。为什么陈月娇要害关芸莲?要知道,陈月娇跟萧家唯一的纽带,就是关芸莲这个表姐。

关芸莲一死,说句不好听的话,陈月娇和萧家就算是彻底没了关系。她没有任何借口可以再上萧家门。

“素素,你问这个做什么?”杜恒霜收回思绪,接着问道。

诸素素想了想,对她道:“恒霜,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其实是有人想要二少奶奶的命。”

杜恒霜心念电转,马上反应过来,声音更加有气无力,“你说,二弟妹的病不是偶然,而是有人故意的?真的是陈月娇?她怎么有这么大的本事,连那种瘟病都弄得出来?”

诸素素讪笑道:“我真不认为她有这么大的能耐。不过是瞎猫撞到死老鼠。——这女人可真是又毒又狠,你千万要小心。”

杜恒霜沉默半晌,缓缓点头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件事到底跟她有没有关系,还要再做调查。”

诸素素心下暗道,调查,什么调查?她赌一个大钱,那死老鼠,肯定已经被陈月娇烧死了。

但是杜恒霜是病人,诸素素也没有跟她多加辩解,一心为她治病。

到了六月,天气渐渐变得炎热的时候,杜恒霜的病终于好了大半,已经没有传染的危险了,而知画已经彻底痊愈了。

龙香叶听到这个消息,很是高兴,命人给杜恒霜送了擅长做淮扬菜的厨娘过去伺候她。

陈月娇从萧泰及嘴里听说杜恒霜的病快要好了,如同当头一棒,打得她头晕眼花。

“怎么可能?这种病,怎么可能有人治得好?!”

第175章 袭庄 (粉红540、570+)

“是真的吗?”陈月娇装作惊喜的样子问道,“那可真不容易。”说着又叹息道:“我表姐真是运气不好。和大少奶奶的病差不多,却一个晚上就去了。而大少奶奶居然能痊愈。唉,同样是诸郎中症治的,结果却这样不同。”

萧泰及倒是听龙香叶说过,大嫂和芸莲的病虽然差不多,但是也有轻重之分。芸莲的病来得急,来得猛。大嫂的病要轻一些,能够治好也不奇怪,就笑着道:“大嫂福星高照,当然结果不一样。”

陈月娇轻笑道:“你居然还高兴得出来。”

萧泰及不解,“我为大哥高兴不行吗?——大嫂没事,大哥肯定高兴坏了。”

“是啊,萧大哥肯定高兴坏了。可是如果你大嫂跟你大哥吹点枕边风,抱怨抱怨是因为我表姐她才得了这场重病,我看你怎么办。你大哥说不定会迁怒于你。”陈月娇似笑非笑地道。

萧泰及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摇头道:“不会的,我大哥必不会怪我。”心里却悄悄担心起来。

陈月娇在萧泰及家里坐了坐,就告辞离去。

回到家,看见太子使来的一个婆子在等她。

“您来了?坐,吃茶了没有?”陈月娇亲自去倒茶。

那婆子忙道:“我说句话就走,小娘子不要客气。”

“什么事?”

那婆子就走到陈月娇身边,压低嗓子道:“太子说,有人立了大功,就要回城了。陛下龙心大悦,打算要给他封爵了。——这一次,他的家人也都会得封号,而且比上一次还高。让小娘子早做准备。”

陈月娇手一哆嗦,正在倒的茶水一下子流到桌面上去了。

那婆子见了,忙从桌子下面的横栏上拿了抹布过来擦桌子。

为了保密起见,如今太子和陈月娇传话,都不说半点跟萧士及有关的话,就算是传话的这些婆子,也不知道她们到底说的是谁,只是如同传声筒一样将话复述一遍。

陈月娇在屋里走来走去,一夜未睡。

本来盘算的好好的事情,又要出变化了。

按照上一世的情形。本来要明年,萧士及才会大胜而归,加官进爵。

自己今年刚刚及笈。正在准备嫁妆,等着杜恒霜死亡的消息传来,太子就会给自己想法子,让自己嫁给萧士及做填房。

可是如今,萧士及要提前回来。杜恒霜的病居然又好了,纵然太子有通天的本事,也没法在原配还活着的时候,让自己去做填房。

以现在萧士及对杜恒霜的热乎劲儿,就算是皇帝下旨让他休妻,他也不会答应的。

再说。她有什么理由让萧士及休妻呢?

七出之条,杜恒霜顶多够得上一个“不孝”,可是“不孝”这回事。如果男人不当回事,就算龙香叶也没有法子的。

如果龙香叶能够拿捏萧士及,早就把杜恒霜休掉了,还能等到现在要自己绞尽脑汁?

早上金姨妈起来,命婆子端了早食来跟陈月娇同吃。

见陈月娇一脸憔悴。眼下一片青灰,似乎都没有睡好的样子。便心疼地问道:“你这是怎么啦?睡不着?”

陈月娇强笑着摇摇头。

那端早食过来的婆子插嘴道:“小娘子是不是吓着了?”

“什么吓着了?”金姨妈惊讶,“出了什么事?”

那婆子朝门外努了努嘴,“从昨天外面的里坊就传得沸沸扬扬,说淮南大水,淹了不少地方,许多人无家可归,做了流民,来到长安讨生活。官差不许他们进城,他们就在城外住下了。听说为了吃喝,都能闹出人命,还抢了不少人在城外的庄子。”

“啊,居然有这回事?这些人难道没有王法了吗?!”金姨妈义愤填膺地道,转头问陈月娇,“你别怕,这些流民进不了长安城的。陛下在这里,官差不会让他们进来的。”

陈月娇愣愣地看着那婆子,心里怦然一动,慢慢地,脸上绽开一个清丽无双的笑颜,看得那婆子和金姨妈都呆住了。

“多谢陈婆安慰,我觉得好多了。”陈月娇饭也不吃了,回房去给太子写了一封密函,要求见太子。

太子过了两天才找到空闲见她,没好气地道:“孤正忙着呢,你有什么事?”

陈月娇笑道:“太子殿下是在头疼城外的流民吗?”

太子嗤笑一声,“谁有功夫担心那些泥腿子?你有话快说,萧士及就要大胜回朝了,过了一年,那杜恒霜也该病死了吧?”

陈月娇脸色淡了下来。

杜恒霜在城外的庄子上,反而守卫得更严密了,还不如以前在萧家的时候好下手……

“快了,不管怎么死,总是会死的。”陈月娇淡淡地道,向太子做了一个要求。

太子坐在上首,定定地看着陈月娇,过了许久,才缓缓点头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你。心狠、手辣,又有决断,这样的人,才配和萧都尉琴瑟齐鸣。”然后站起来,“我会派人去做。你躲得远点儿,不能让人抓到把柄。”

陈月娇大喜,忙对太子谢了又谢,“多谢太子成全!”

再过三天,就是杜恒霜的妹子杜恒雪出嫁的日子。

杜恒雪跟孙耀祖去年年底的时候下了大定,议定了今年的婚期。

杜恒雪和方妩娘本来担心杜恒霜的病情,不肯在她重病的时候成亲。

今年杜恒霜的病情逐渐好转,方妩娘带着杜恒雪去看了她几次,才放下心来,跟孙家议定了婚期。

杜恒霜是打算过两天就回城,顺便也能参加妹妹的婚礼。

这些事,陈月娇已经从萧泰及那里知道得一清二楚……

六月初的一天,天色阴阴的,黑云重重,一直压在长安周围方圆五百里的地方。

一场大雨似乎迫在眉睫。

空气中湿气很重,粘粘乎乎的。热得人喘不过气来。

才进了六月,就这样热,真是不寻常。

杜恒霜坐在窗前,身上只穿了一件月白色双林绢半臂,竹叶青蜀锦罗裙,外面披着一件如意双丝斗篷,用手在面前扇了扇,皱眉道:“素素,实在是太热了,能不能把窗子打开啊?”

诸素素和知画从外面各端着一个食盘进来。听见杜恒霜的抱怨,笑道:“你的病才刚好没多久,需要再养一养。不能贪凉,若是染上风寒就不好了,那真是神仙都救不了你了。”

杜恒霜讪讪地笑了,扶着桌子站起来。

她大病初愈,这个人瘦得脱了形。下颌尖得能当锥子用。

“啧啧,真是我见犹怜。萧大哥回来看见你这副样儿,该心疼死了。”诸素素打趣着将食盘放下,把食盘上的小菜摆上桌子。

庄子上都是乡野风味的小菜。

一碟素炒蒜茸空心菜,只见蒜香,不见蒜粒。一碟腊肉萝卜干。咸香干脆。一碟豆腐莼菜羹,里面还放了几条鲜嫩的小鱼提味。另外还有一碟金灿灿的炒鸡蛋,一碟油汪汪的咸鸭蛋。

知画也将手里的托盘放下。里面摆着的是三碗米饭,和一盘子胡麻饼。

杜恒霜一见就胃口大开,忙帮着布筷子。

三个人在这庄子上近乎一年的时间相依为命,情分自是比以前深的多了。

知画笑着道:“让奴婢来吧,大少奶奶别累着了。”

杜恒霜摇头。“没事。我动一动就好了。”

三个人坐下吃饭,屋外的天渐渐黑了。天空上传来滚滚的雷声。

“又要下雨了。今年的雨水特别多。”诸素素吃了一筷子空心菜,跟杜恒霜闲聊。

杜恒霜以前受的庭训,是食不言、寝不语。

不过跟诸素素、知画在这个庄子上住了一年,她已经自在多了,吃饭的时候,也习惯跟诸素素、知画两个人说说话,聊聊天。

“长安这边还算好的。听说淮南下的雨更大。”知画给杜恒霜夹了一筷子炒鸡蛋,又拿调羹给她舀莼菜豆腐汤喝,叮嘱杜恒霜,“这里的小鱼没有像咱们府里剔刺,大少奶奶小心些,别卡了喉咙。”

“淮南就不说了。我前些日子进城,看见城外密密麻麻好多的流民,都是从淮南逃难来的,拖家带口,许多人饿得站不起来,实在是太可怜了。”诸素素想起那时候的情形,还有些心悸。

知画坐下吃饭,跟着道:“是呢。昨天牛嫂子说,咱们庄子外也来了几拨流民,想卖身的、做活的,都有,只要给碗饭吃,做什么都肯。牛嫂子心善,给他们一人一个大饼,才将打发走。”牛嫂子就是这里庄头的儿媳妇,一直待在这里给杜恒霜她们做饭,是个爽快人,也很熟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