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素素一阵气闷,忙下车查看,一边嘀咕,“果然是好人做不得,做好人天都欺负你”一边说,一边还是蹲下来,跟那人仔细检查。
把了一会儿脉,诸素素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我们的车撞的。这人是饿的。”说着,扔下那人的手,自己上了车,对车夫道:“走吧,跟我们没有关系。”
那车夫看了看地上躺着的人事不醒的那个人,还有不远处几只往这边探头探脑的野狗。迟疑着道:“大小姐,还是救救他吧”
诸素素烦躁地敲着车窗道:“救什么救!又不是我们的车撞的!做人真是不能做好人!真是忒吃亏了!”一边催着车夫快走。
车夫无奈,赶着车慢悠悠往前走。
到底走了没几步,诸素素又烦躁地叫道:“回去!回去!”
那车夫咧嘴笑了,忙赶着车掉头,来到那晕倒的人身边,正好来得及将那几只眼冒绿光的野狗赶走。
车夫和丫鬟一起将那人从地上抬上车,放到车里的横榻上歪着。
“哼,还挺高的个子。挺大的一个男人,有手有脚,怎么就能把自己饿成这样?”诸素素不屑地道,却还是催着车夫赶紧将车赶回家,让厨娘煮了细粥和肉羹给他喝。
尤倩娘看见诸素素从外面带回来一个晕迷不醒的男人。好奇地过来看了一眼,点头道:“你一向不把病人带回家的,今儿是怎么破例了?还带回来一个乞丐?”
诸素素撇了撇嘴,没有接话,也在奇怪自己怎么突然发好心了。要知道经过这么多年的打击和历练,她除了想嫁个金龟婿的愿望没有变,别的愿望都已经没有了。
以前看小说的时候。那些穿越女拣到的乞丐实际上都是王爷将军甚至皇子皇孙什么的,不过轮到自己,她很确信,她拣到的乞丐就是乞丐。不会有别的结果。——在这里这么多年,她已经放弃了很多穿越女的绮梦,变得越来越务实了…
“萧家的冲喜,你不去了?”尤倩娘知道诸素素今天要跑两个场子。一个是许家杜恒霜的及笄礼,一个是萧家萧泰及的昏礼。
诸素素打了呵欠。“不去了,我洗个澡,就去睡觉去。明天还要去萧家看看伯母的病怎样了,有没有起色”
结果不出诸素素所料,萧泰及成亲第二天,龙香叶的病就好了,都不用人搀扶,精神抖擞地从房里出来,坐在中堂接受萧泰及和关芸莲的跪拜奉茶。
“好孩子,娘的身子多亏了你。你放心,你吃了这个大亏,娘一定会补偿你。你如今刚嫁过来,本不应该让你如此操劳,可是我大病初愈,精神头还一时照顾不到,你就能者多劳,先帮我管管家吧。”说着,就将萧家内院的对牌取了出来,交到关芸莲手里。
关芸莲是新嫁娘,昨晚又被新房院子的豪奢惊得一晚上没有睡好,知道自己是高嫁了,一直忐忑不安,生怕不为龙香叶所喜。现在看见龙香叶对她关爱又加,忙又看向坐在下首第一个位置上的萧士及,见这位六品大官的大伯也一脸和气,心里又惊又喜,忙推辞道:“娘,我刚嫁过来,两眼一摸黑,什么都不懂,娘把这个家交给我,我怕弄得一团糟呢。”
龙香叶笑眯眯地道:“我们家没有多少人,好照应。我把我身边的赵妈妈给你,她是管了一辈子家的,在旁边帮衬你还是可以的。”
“既如此,媳妇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赵妈妈,以后请多多指教。”关芸莲又对赵妈妈裣衽一礼。
赵妈妈忙让开,笑道:“二夫人太过誉了,我只是给二夫人打个下手而已。”
萧泰及本来没有功名,关芸莲是不能称“夫人”的。
不过萧士及心里过意不去,就给萧泰及走门路,弄了个九品员外郎的官身,关芸莲也就能称“夫人”了。
龙香叶倒是没有继续阻止。闲官不要紧,不要和萧士及一样真的做官就行。龙香叶是深谙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的道理。
他们萧家只有这兄弟两人,可是现在大齐初定,官场上波诡云谲,今日出将入相,明日被抄家下狱,女眷发卖的情况比比皆是。
龙香叶知道以他们的家世,有萧士及一个人在外支撑做官就行了,萧泰及还是留着在家里承继家业最好。
“老二啊”龙香叶正要发话,就听见方妩娘人未到,声先闻,“我带了御医来了,给我们亲家看看诊。——有病要治,药不能停,光冲喜有什么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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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揭穿 (含粉红60+)
今天本是萧泰及关芸莲夫妻俩敬茶认亲的日子。
萧家的亲戚不多,萧士及的爹萧祥生本有个弟弟萧瑞生,也就是萧士及和萧泰及兄弟俩的叔叔,算是至亲,但是当年萧家落败的时候,萧瑞生不仅没有想着关照嫂子一家孤儿寡母,反而带着人过来企图浑水摸鱼,谋取他大哥萧祥生留下的家财。当初还是幸亏杜恒霜带着杜家的下人赶到,将萧瑞生打出了萧家。
过了这么些年,萧瑞生不敢再打嫂子一家的主意,而萧士及得势之后,又对萧瑞生完全不理睬,萧瑞生没办法,只好在萧泰及身上下功夫,希望能够笼络住这萧家兄弟俩,重新认回自己这个叔叔。
谁知道萧泰及也是滑不溜手,好处照拿,好话是从来不说的,萧瑞生这么些年来送的东西,居然是填了无底洞,也就不再上门了。
所以今日萧家的中堂之上,其实只有龙香叶这个婆母,和萧士及这个大伯子。
龙香叶坐在上首,萧士及坐在下首第一个位置上,萧嫣然坐在萧士及的下首。
萧泰及和关芸莲跪在地上,正给龙香叶敬茶。
听见了方妩娘的声音,龙香叶的眉头轻皱,察觉到萧士及的眼光看了过来,马上又转为含笑的样子,扶着旁边大丫鬟梅香的手起身,等着方妩娘进来。
关芸莲虽然知道有方妩娘这么个人,但是从来没有见过方妩娘,听见这样爽脆又略带一点放肆的声音,心里很有些不安,怯生生地往萧泰及身边靠了靠。
萧泰及忙道:“娘,我们”向龙香叶表示自己和媳妇还跪着呢。
“起来吧。你们方婶婶来了,还不赶快行礼。”龙香叶温文尔雅地抬了抬手,示意萧泰及和关芸莲站起来。
萧士及也跟着站了起来,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冲喜的事,为了不让杜恒霜和方妩娘难做,他一个字都没有提。
可是看方妩娘这个架式,像是来者不善的。
萧士及站到了龙香叶身边,伸出一只手,搀住了龙香叶的胳膊。
龙香叶轻轻拍了拍萧士及的手。让他别担心。
转眼间,方妩娘已经带着两个穿着深青罗袍,腰悬瑜石带钩的老者进了中堂,后面跟着两个青衣小童,每人身上背着一个药箱。
萧士及眉色一动。这两个老者穿着太医署太医的装束。大齐的太医品级并不高。最高也只是八品官,这深青色官袍、瑜石带钩的腰带,正是八品官的配置。
“见过两位太医大人!”萧士及急步从龙香叶身边走了过来,拱手给对方行礼,又向方妩娘问好,“有劳方婶婶给我娘请太医。”
萧士及也托人请过太医来给龙香叶瞧病,但是他人微言轻。请到的太医级别不够,只能算是在太医署打下手的人,并没有方妩娘带来的这两个太医级别高。
方妩娘看着龙香叶,啧啧两声。“想不到冲喜的效果这么好,看龙姐姐这个样子,真不像是昨天就快要咽气的人。”
萧士及皱了皱眉头。就算别人说的是实话,可是这样大咧咧地说自己的亲娘快“咽气”。萧士及心里还是有些不快。
这话说得很不留情面,龙香叶却好像没有听出来。含笑点头道:“都托了我二媳妇的福。她是个有大福之人,一进门,就带携着我的病都好了。”说着就对关芸莲招手,“来,见过你方婶婶。她也是我们萧家的亲家,她的女儿,以后就是你的大嫂,你不可怠慢。”话语虽然严厉,语气却是亲切无比,立刻就跟方妩娘分了亲疏。
方妩娘心里那口气堵得慌,却还是不得不跟龙香叶虚与委蛇,继续笑道:“不敢当。我今日来,是专程带了两位太医署最能干的太医过来,给龙姐姐诊一诊脉,看看这病到底怎样了。”说着走上前,挽住了龙香叶的手,语重心长地道:“龙姐姐,你知道我是个直性子的人,从来想什么就说什么。你昨日还病得七死八活,今日就跟没事人一样,实在是太过蹊跷了。我担心,是回光返照,还是让太医给诊一诊吧。”
龙香叶被方妩娘“回光返照”四个字噎得快要吐血,脸上的温文尔雅都快挂不住了,僵笑一声,“方妹妹就爱说笑,哪里有这样说话的?明明是在咒人嘛!”
方妩娘故作惊讶,拍了拍自己的嘴,“啊?说我咒人?难道是我说错了?原来龙姐姐昨日并没有生病?唉,既然没有生病,又冲什么喜啊?——难道是”说着,方妩娘将目光转向站在龙香叶另一边的新嫁娘关芸莲,故意在她的小腹处停留了许久,然后轻声笑道,“…是不是双喜临门啊?”
她的样子太过明显,关芸莲臊得满脸通红,只好把头垂得更低。
这是在说关芸莲不守妇道,说不定跟萧泰及没有成亲就整出私孩子了,所以匆匆过门,还要挂个“冲喜”的幌子。
关芸莲心头大急,伸手拽了拽萧泰及的衣袖,让他帮着说两句话,萧泰及对她做了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笑眯眯地站在旁边,并不接话。
龙香叶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拂袖不悦道:“许夫人,请您自重。我的二儿媳,出身良家,家风严谨。家无再嫁之女,族无犯罪之男。又能急人所急,不顾自己的名声,也要为我老婆子冲喜祈福,你这样说她,实在是太不厚道!”冠冕堂皇的一番话,既反驳方妩娘的暗示,又暗讽方妩娘是再嫁之妇,她才是不守妇道的人。
方妩娘也沉下脸来,冷笑道:“再嫁怎么啦?连陛下都鼓励守寡之妇再嫁,你难道比陛下还要厉害么?还有,我好心带着太医来给你诊脉,你百般推脱,却是为何?难道你的病,是假的?!”
龙香叶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一手捂在胸口,一手抚着额头,一幅摇摇欲坠的样子。
荷蕊忙扶住龙香叶,轻声道:“老夫人,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舒服,就正好让太医给诊诊脉。”方妩娘手一挥,“瞿太医,请吧。”
左面的那个老者上前一步。龙香叶却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对萧士及道:“士及,你就让这个女人这样欺侮你娘?”
萧士及冷眼看了半天,心里也升起一丝疑惑,慢吞吞地道:“娘。这两位太医我也认得的。在太医署是数一数二的好脉息,就让他们帮着瞧一瞧吧。上一次,我想请他们都请不来呢。”
龙香叶死活不肯把手伸出来,让瞿太医诊脉,只是摇头道:“男女授受不亲。要不就悬丝诊脉,我是不会让别的男子碰我的。”
瞿太医惊讶地抬起头,忍着笑问道:“悬丝诊脉?如今大齐谁还有这样的神技?老朽不才。一定要拜他为师,学得这门神技。”
其实太医署的人都知道,所谓的“悬丝诊脉”,不过是有些人故意搞出来的噱头。诊脉本来就很艰难。如果不能亲自搭脉诊断,还要搞什么悬丝诊脉,不是骗人就是诓人。要能诊出病,那也是瞎猫碰到死老鼠。
而且大齐的医术讲究“望闻问切”。没有切脉,光靠望、闻、和问。能做出正确诊断的郎中也不少。
他们两人进来也有一会儿了,就算龙香叶不让他们诊脉,可是听龙香叶说话,看她的脸色,还有行动的步伐,早就心里有数。
这妇人若是真的昨天病得“快死过去了”,他们可以把切脉的五个手指头都剁了!
萧士及想起那天他请来的两个太医,就是因为龙香叶死活不肯让他们亲自切脉,所以也是玩的“悬丝诊脉”这一招,之后把龙香叶的病情说得严重无比,萧士及才同意冲喜的。
萧士及背着手,脸上的神情讳莫如深。
龙香叶忙用袖子遮着脸,连声道:“我是丧夫之人,寡居在家,不见外男”
左右推脱,就是不肯让两个太医诊脉。
方妩娘见萧士及也不说话,就正色对他道:“及哥儿,不是我为难你娘,实话跟你说,我很担心你娘的病情。我怕她为了不让你们难过,故意隐瞒病情。”
萧士及这才有些动容,垂了手问道:“这是为何?”
杜恒霜清冷中带着一丝沉稳的声音传了进来:“及哥哥,你别怪我娘,我来跟你说。”
萧士及转过头,看见杜恒霜带着丫鬟知画从容走进了萧家的中堂。
青绿如意锁边的半臂,鹅黄方胜束腰长裙,双臂挽着烟笼紫双林绢披帛,亭亭玉立地站在青石方砖之上,如同含苞待放的姚黄魏紫名品牡丹一样动人。
萧士及深深地看着杜恒霜,静静听她说话。
“及哥哥,这些年,你一直在外头奔波,八年里头,你统共有一年的时间在长安就不错了。你知不知道,长安城最近八年里,有多少桩冲喜的婚事?”
萧士及一愣,继而愕然着摇摇头,“我怎么会知道这个?这跟我娘的病有什么关系?”
杜恒霜担心地看了一眼龙香叶,细声道:“这八年来,长安城也一共有三十八起冲喜的婚事。其中有三十起,在冲喜过后的三天之内,那被冲喜之人就过世了。还有五起,被冲喜之人活了半年,也过世了。”
说完诚恳地看着萧士及,“及哥哥,你千万别大意,别看冲了喜,伯母就没事人一样,就以为她的病真的好了。——到底好没好,还是要听郎中的诊断。”
萧士及听得心里一沉,觉得杜恒霜的话非常有道理。
他也知道,一般人家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不会想出冲喜这一招的。只不过,他真没有调查过,原来冲喜将“病”冲好的可能性这么低。
萧士及有些担心地看着龙香叶,沉声道:“娘,方婶婶和霜儿都说得对,这件事不得大意。既然今日太医都来了,娘还是让太医给切脉吧。——不然我这辈子都于心不安。”最后一句话,却是隐隐带了威胁之意。
龙香叶听出了萧士及的意思,知道今日不让太医诊脉,这大儿子是要怀疑自己的“病”了。
若不是杜恒霜和方妩娘这一对母女搅局,她怎么会面对这样的局面?
龙香叶的脸色一下子又变得雪白,嗫嚅着双唇,颤抖着指着萧士及道:“你不信我?”
杜恒霜见状,扑通一声给龙香叶跪了下来,仰头哀求道:“伯母,您别怪责及哥哥,他是担心您的身子,您不能讳疾忌医啊。——冲喜能让您心情舒畅,但是并不能去掉您的病根。霜儿知道伯母心疼霜儿,不想霜儿为难,所以没有让霜儿知道冲喜的事,却是委屈了关家的小娘子。她能为了伯母的病,冲喜嫁入萧家,请伯母也给霜儿一个机会,让霜儿尽尽孝心。”说着又给龙香叶连磕好几个头。
萧士及见状,心头大惭,忙顾不得中堂之上众人林立,弯腰强行将杜恒霜半抱了起来,一脸痛悔地道:“霜儿,你不必如此,是我的错”
杜恒霜忙摇头道:“及哥哥,我们都是为人子女之人,孝顺的心是一样的。我们自小订亲,我还能不知道你的孝心?”说完又有些委屈地道:“只是你要尽孝心,也当给我一个机会。这样让关家的小娘子代我受累,我于心何安?及哥哥你又于心何安?”
萧士及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握住杜恒霜的手,生怕她就此离开自己身边。
龙香叶看着杜恒霜在那边唱念作打,在心里轻哼一声,暗道方妩娘是个炮仗性子,一点就着。她的女儿杜恒霜倒是能屈能伸,心机实在是太深了…
关芸莲飞快地抬起头,睃了杜恒霜一眼,立刻就被她头上那支点翠碧荷菡萏头簪上面那汪碧得快要泼出来的翠色看花了眼。
“那不是还有三起活了下来的?”萧泰及突然笑着接过话茬。
“是还有三起活了下来。但是事后证明,这三起,并不是真正的‘冲喜’。”杜恒霜的声音清冷中带了冰伶之声,六月天听起来,让人如饮冰酿,清凉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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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醒悟 (含粉红60+)
“不是真正的‘冲喜’?——什么意思?”萧泰及似乎很是惊讶,又笑着摇头,还对着新婚妻子关芸莲眨了眨眼,一幅难以置信的样子。
他和萧士及是嫡亲同胞的兄弟,长得都像他们的爹萧祥生,俊美的轮廓很是相似。不过萧士及从少年时就在外奔走,风霜雨露,担起了一家子的重担,有着同龄人远远不及的成熟和稳重。
萧泰及却是一直长在龙香叶身边,在萧士及的护持之下,没有经过风浪,有的只是小聪明,不免不太稳重,看上去虽然俊逸依旧,但是总略显轻浮。
杜恒霜笑了笑,没有接话,回头看向侧身以袖遮面的龙香叶,诚恳说道:“伯母,请让两位太医诊一诊脉吧。”
关芸莲会意,笑着接了自己丈夫的话茬,细声细气地道:“二郎刚才问姐姐话呢,姐姐如何避而不答?”她嘴里的二郎,当然是她的丈夫萧泰及了,萧家的老二。
杜恒霜没想到关芸莲这样粗糙,就这样简简单单地被萧泰及当了枪使,眼风一转,往萧泰及那边扫了一眼。
杜恒霜的目光如冰似雪,似乎什么都不明白,又似乎什么都明白,看得萧泰及非常不自在,脑袋忍不住就到处乱晃起来。
“这样什么难答的?杜大小姐不说,是她厚道,你追着问,岂不是不给你婆母留点脸面?”诸素素也背着药箱走了进来。她一进门,看见龙香叶精神抖擞地站在中堂之上,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正赶上萧泰及两口子一起排揎杜恒霜,她也乐得掺和一脚。
“什么脸面?你又是谁?”关芸莲嫁得匆忙,对萧家的上上下下还是一抹黑,并不认识诸素素。
诸素素轻蔑地看了她一眼。道:“那三家不是真正的‘冲喜’,就是假的冲喜呗。这么简单的转换你都听不明白?”
“冲喜还能有假?!”关芸莲十分震惊,她家世不显,嫁到萧家是高嫁,冲喜是她博得龙香叶欢心的唯一筹码,居然被人说成是假的,她岂能不气?
诸素素咯咯一笑,“冲喜当然有假”
“够了,各位。今日是我萧家的大日子,各位既然上了门,就去坐席吃杯水酒吧。”萧士及沉声打断了诸素素的话,一边伸手做了个“请”字,让人带着两位太医跨出了中堂的大门。往旁边的侧厅去了,一边对龙香叶的两个大丫鬟荷蕊和梅香斥道:“老夫人病重,你们就由着老夫人的性子闹!以后再调三窝四,打一顿卖到教坊去!”
听得两个平时对他还有些绮思的大丫鬟花容失色,连忙撮着龙香叶,一阵风似地将她拥到自己的内室去了。
龙香叶气得手脚发颤,又说心口疼。歪倒在床上,默默流泪去了。
萧泰及和关芸莲连忙跟着过来,在龙香叶床前端茶送水,伺候得十分周到。
龙香叶想着这个二儿子还算贴心。才顺气了些,可是想到今日萧士及的脸色,她又有些胆怯,一时不知该如何施展。只好闭目睡了。
方妩娘在中堂上看见萧士及已经明白过来,就笑着道:“我家里事忙。今儿叨扰了。”就要告辞离去。
萧士及现在才晓得自己被最亲近的家人摆了一道,心里油煎火燎似的难受,可是那是自己的亲娘,自己又能怎么样?除了不让她继续丢脸,给萧家上上下下留个脸面,他也只能呵止住诸素素没有说出口的话。
但是这一次,杜恒霜受了莫大的委屈,他必不会善罢甘休的。
想起这些年发生的事,还有爹当年在牢里嘱咐他,要他当起一家之主的责任,不要听他娘摆布,心里更是羞愧万分。
在外面杀罚决断,黑道上闻风丧胆的“小阎王”,居然在自己家里活生生地栽了这个跟头。
“方婶婶放心,我欠您和霜儿一个交待,等我把家里的事情捋清了,就去许家赔罪。婚期的事”萧士及看见方妩娘淡淡的,心里很是打鼓。
方妩娘果然道:“你们家刚办了一场喜事,婚期的事,以后再议吧。”居然就把他们八月份的婚期一笔勾销了。
萧士及大急,还要再劝,就见杜恒霜在方妩娘身边对他微微摇头,只好放下这个话题不提,亲自将方妩娘和杜恒霜一行人送了出去。
吃过饭,萧士及到底求着两位太医给龙香叶诊了诊脉。
两位太医背靠背的诊了脉,诊出来的结果都差不多。都是说龙香叶身子虚弱,心气郁结,但是心火虚旺,确实有些缺食少觉,就是说她有些营养不良。又问萧士及,说是哪个庸医看得诊,好好的人居然咒她快天病得快死过去了,还要闹出冲喜这种事…
萧士及看了诸素素一眼,诸素素却没事人一样,笑盈盈地在旁边听两位太医说话,不时问些问题,跟两位太医谈得很投契。
萧士及收回目光,问道:“怎么会营养不良?老夫人有专门的小厨房,每个月采买的支出都快一千两银子了,怎么会不给老夫人饭吃?这小厨房的人都是怎么当差的?!”说着就把负责小厨房的厨娘叫了过来,喝问她是不是中饱私囊。
那厨娘万分委屈,将一本厨房的明细帐交了出来,让萧士及对帐。
萧士及大致看了一番,发现上面采买了无数的燕窝参茸肉桂等补品,愕然道:“家里又不开药铺,如何要这许多的燕窝参茸?”
厨娘忙道:“老夫人身边的几个姐姐都是知道的,老夫人一到夏天,就说天热胃口不好,吃不下饭,只吃燕窝,一日四五顿燕窝吃下去,这些早就不够了。”
原来如此。上了年纪的人常见富贵病。拿燕窝当饭吃,能身体健康吗?
五谷杂粮才是养人的圣物。
两位太医连方子都不用开,都说龙香叶不能再拿补品当饭吃。要多吃粗粮,如果胃口不好,练练五禽戏,不能成天躺在床上。
萧士及陪着笑脸送了太医出去,回来听说龙香叶已经睡了,知道她是不好意思见自己,转头就来到中堂,看见诸素素还一个人坐在那里。
“你跟我来。”萧士及沉声道,带着诸素素去了自己的书房。
“说吧。你为什么要骗我?”冲喜的事,是诸素素提起来的,说龙香叶有重病,也是诸素素说的。萧士及这些年对诸素素的医术还是很佩服的,谁知却出了这种事。
诸素素笑嘻嘻地道:“我没有骗你。我说了。伯母得的是‘心病’。”心病这种病,可大可小。
萧士及脸色严肃,“那冲喜呢?冲喜难道不是你提出来的?你这般上窜下跳,到底是为了什么?”
诸素素被问得有些狼狈,但是她现在对萧士及别无所求,无欲则刚,当然说话也硬气起来。大声道:“我上窜下跳,还不是我一时嘴贱,想帮帮你的小娇妻霜儿姑娘!”
“你还有理了?你敢说你不是在帮倒忙?”若不是萧士及从来不打女人,都恨不得要揍诸素素一顿。
诸素素确实有些委屈。嘟着嘴道:“我实话跟你说,冲喜的事,是你娘和你弟弟暗示了我许多次,我才跟你说的。先前我以为他们只不过是随便说说。后来你娘日夜想着这事,都有些魔怔了。我担心她出事,就跟你说了。我本以为,你让杜大小姐冲喜,能让你娘出了那口气,以后你们过日子,也能和顺些,谁知道你老人家不声不响,跟杜大小姐连说都不说一声,就自作主张地同意了你弟弟的提议。”
“这事跟泰哥儿也有关?”萧士及的心里又是重重一沉。
诸素素难得的想了想,说了实话,“其实跟你弟弟没有大关系,关键是你娘。她跟你弟弟天天抱怨自己这里病,那里病,他也不知道你娘在装病。说起孝顺,他确实比你孝顺得多。”
萧士及轻轻叹了一口气。他在外面一天到晚提心吊胆,拎着脑袋帮毅郡王做事,为了谋求往上爬的机会,为了让家里人过上更好的日子。可是生他养他的娘亲,却算计他,算计到这种地步。就算他再孝顺,此时也有些心灰意冷。
诸素素知道萧士及孝顺,不免为杜恒霜不值。
从萧家出来,诸素素看见许家的一辆马车居然停在门口等她。
“诸大小姐,请上车一叙。”杜恒霜坐在车里,含笑对她点头。
诸素素想了想,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大咧咧地背着药箱上了马车,问道:“杜大小姐有何指教?”
杜恒霜笑道:“昨日失礼了,今天我是特意来感谢诸大小姐昨日的提醒。”
如果不是诸素素跟她说起来,她恐怕要等到这个城里又有流言蜚语了,才会知道是怎么回事。
昨日诸素素跟她说了冲喜一事之后,杜恒霜就想出一个法子,央求京兆尹许绍帮她弄到了这八年来长安城婚姻民事的卷宗,花了一夜的时间,专找特殊的婚事登记看,才有了今日的数据,不动声色地戳穿龙香叶“冲喜”的谎言,让萧士及看清真相。
诸素素怜悯地看着杜恒霜,摇头道:“你这是何苦呢?你应该比我清楚,女人嫁人,不是嫁给一个人,而是嫁给一家人。我想经过今天这件事,萧伯母摆明了不喜欢你,要下你的面子,难道你还要嫁进去?你不是我,你有个能干的娘亲,有万贯家财,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还要挣着去受这个闲气。”
杜恒霜静静地看了诸素素一眼,嘴角微翘,“但是女人嫁人,还是嫁的男人。最要紧还是看那个男人拎不拎得清,不然的话,难道看着公公婆婆明理慈爱,哪怕男人是个纨绔,你也要嫁?——素素这么说,难道你也想去争这个闲气?嫁给及哥哥?”
诸素素被杜恒霜噎得有些狼狈,色厉内荏地道:“我嫁给他,要短命好几年,我”
可是看着杜恒霜沉静了然的双眸,诸素素又有些被看穿心事的慌乱,最后还是低下头,叹了口气,“杜大小姐,我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想做好人。老实说,我以前是打过萧大哥的主意,可是在他那个娘亲面前,生生被打消了想嫁给他的心思。”
说完耸了耸肩膀,无所谓地道:“再说了,萧大哥的心不在我身上,我就是争着嫁进去,这辈子又有什么指望?在一个恶婆婆,和一个不喜欢我的男人身边过一辈子,还没有大大的荣华富贵做补偿,这样赔本的生意,我是不肯的。”
这样坦白,杜恒霜倒也欣赏,缓缓点头道:“素素既然把话说得这么明白,我也不藏着掖着。我不是没有气性的人,你看见过我当街射杀王小福,就知道我从来就不是可以隐忍和逆来顺受之人。我知道伯母不喜欢我,我只是不知道,她会嫌弃我至此。”
顿了顿,杜恒霜又道:“其实今日的事,我是做给及哥哥看的。如果他是明白人,就会知道我将来嫁到这个家里,会多么不容易。我要看看他到底会怎么做,来帮我们解决这些困难。如果他明白不了我的意思,一味让我忍让,不管他娘亲提出什么样的苛刻条件,他都让我顺从到底。我就对不住他了,我就是再喜爱他,再割舍不掉我们从小的情分,我也是不会嫁给他的。——我爹娘生我养我,不是让我嫁到别人家,被人糟践的。我糟践自己,就是对自己的爹娘不孝。这样的道理,我懂的。”
诸素素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有些意思了。我跟你说,女人一辈子不容易,如果不能有许多的爱,就要有许多的银子,缺一样就不要嫁。”
杜恒霜听得好笑,打趣道:“不知道素素以后会嫁一个什么样的如意郎君?我祝你和他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诸素素笑得得意,一扬脖子,志得意满地道:“他肯定是有车有房,婆母不在堂的”说着,她的肩膀又垮了下来,“不过我看得上人家,人家看不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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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整顿 (含浅笑轻纱仙葩缘1+)
大齐民风彪悍,民间女子自主择夫也大有人在,而且官府也是鼓励赞许,给予承认和登记的。父母之命和媒妁之言在中上层民众中更为看重。
诸素素是郎中,虽然不再是贱籍,但是也就是市井一般人家出身。杜恒霜本人也不是高门贵女,诸素素的话虽然有些惊世骇俗,但是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再说杜恒霜以为诸素素在开玩笑,掩袖笑道:“素素你还年轻,又有一手好医术,以后必能寻到一门好亲事。——人家看不起素素,素素还看不起人家呢。是吧?咱不吃亏。”
诸素素顿时对杜恒霜大起知己之感。她到这里这么些年,运气不好,爹娘不给力,能过上现在的好日子全是靠自己一双手挣来的,再加上以前看过的穿越文在她印象里根深蒂固,结果发现自己身为穿越女却半点便宜都没有占到,一点捷径都走不了,不免觉得不公平,怨气十足,总认为老天爷欠了她的,心理确实有过扭曲和挣扎。
她也没有掩饰,对杜恒霜道:“杜大小姐,女人终归要嫁人的。像我这样的情况,不为自己打算,是没有人为我打算的。所以我该争的还是要争。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争一争,我到底是不甘心的。”
“叫我恒霜。”杜恒霜微笑着道,这是表示亲近的意思,“我相信素素是个好人,不要再用坏人掩饰自己了。”
诸素素曾经努力巴结过许多权贵家的小娘子和夫人,自然看得出来杜恒霜脸上的笑容是真诚还是虚伪,一时感慨万千,怔了半天,才重重点头道:“恒霜,真是个好名字。”
“素素也是个好名字。你爹娘一定对你寄以厚望,素女青娥,都是神仙般的人物。”
诸素素大大地叹了口气,对杜恒霜道:“你不用这样恭维我,我诸素素真的不是什么好人,但是说话还是有几分信用的。我说不再打萧大哥的主意,就绝对不会的。——说实话,有萧伯母那样的婆母,你还真可以放心。不是谁都受得了的。有那样的娘,萧大哥的身价起码减损一半。”
杜恒霜淡笑不语,目送诸素素下了车,回到她自家的车上去了。
知画在旁边笑道:“大小姐,这位诸小娘子真是有意思。只是她自己是什么心思。只有她自己知道,说得好听罢了。”
杜恒霜轻叹一声,“知画,她也不容易。你忘了我们当年,爹没了,光靠娘一个人支撑门户,差一点被赶出杜家”
知画闭了嘴。是啊。那一段日子,她们这些人谁都忘不了,如果不是后来许大人出面,她们如今都不知道住到哪个破窑里去了。
靠一个女人支撑一头家。在这个世道有多么艰难,知画还能不知道吗?
萧士及从萧家出来,正想去许家找杜恒霜认错,赫然看见杜恒霜的马车还停在他家大门口。
“霜儿。你怎么还在这里?”萧士及惊讶,这已经过了好几个时辰了。她居然一直等在萧家大门外头。
萧士及脸色铁青地回头看了一眼萧家的门房。
他的未婚妻等在萧家门外,居然没有一个人去内院给他报信。他这个一家之主做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意思?
“你等我会儿。”萧士及不容杜恒霜说话,自己转身走回大门口。
“把萧义给我叫过来。”萧义是萧家外院的大管事,萧士及在外面跑的时候,萧家的大事其实都是萧义做主的。他是萧祥生当年的手下,对萧家忠心耿耿,所以萧士及也信任他,把这个家交到他手上。
萧义扶着头上的幞头,满头大汗地从管家院子里冲了过来,问道:“大少爷,有何事吩咐?”萧义是跟着萧士及的爹萧祥生的,所以还是习惯叫萧士及“少爷”。其实正经应该叫他“大爷”。
萧士及脸色的神情缓了一缓,“义叔,这门房里的人是什么时候进府的?我看很不称职,打发了,再换新的吧。”
这些事,其实不该萧士及这个大家长操心。就跟他不会真的去问院子里做粗活的丫鬟是从哪个牙行买来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