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这样打算的。”
魏老太爷还特意把闺女、女婿叫屋里细叮嘱了一回,魏金听他爹说今年已经到年根子底了,就从明年开始算,头一年的话,因魏金是要学技术的,这要在买卖行,都是学徒,包吃穿则罢了,没钱给分。不过,闺女女婿不是外人,魏老太爷跟他二人商量着,这草莓还是要陈萱管账,到时年底按纯利来算,给他们夫妻一成的分红。
魏金和赵大姐夫都高兴的不得了,满口应下。
魏金更是私下叮嘱丈夫一番,叫丈夫不能跟公婆说这事儿,魏金一向不会说什么好话,好在,夫妻这些年,谁也知道谁。何况,自从魏金学了化妆,夫妻情分就越来越好了,魏金就说了,“你在铺上这些年,一分的工钱都没给我拿回来过。眼瞅咱们丰哥儿裕哥儿就大了,难道以后都指望着老房?咱们怎么着也得能孩子攒下几个。就是这种草莓的技术,我心里也盘算好了,阿年也同我说过了,我学了以后,能教给咱们丰哥儿裕哥儿,这是我们老魏家的外甥。你可得心里有个算计,侄子再亲,能亲得过儿子?”
赵大姐夫也是三十开外的人了,人虽不似魏年精明强干,好在不是个傻的,连口应道,“这我能没数么。放心吧,你只管去跟那边儿二弟妹学技术,家里有我。”
于是,夫妻俩商议一番,就说是陈萱有了身孕,魏金过去帮忙,根本没跟家里说学技术的事儿。
待三舅爷介绍的安嫂子跟着王大舅到了北京,魏年陈萱就彻底的把家里这一摊家务交给了安嫂子料理,陈萱顿觉轻松不少。就是阿年哥往家买东西更肆无忌惮啦,每天鸡鱼肘肉,必有一样。中午陈萱的饭菜也不用王大妹做了,都是让安嫂子做了给送去。阿年哥这样体贴,阿萱妹心里暖洋洋喜滋滋的,不过,陈萱一向节俭惯了,再好的东西也不能这样成天的吃。她就是刚开始去德国医院查的时候有些贫血,鸡鱼肘肉的补了一个月,就没事了。只要每天大米白面,陈萱就觉着是好吃食了。
如此,魏年虽不要求每天炖肉,可每顿也得有个荤菜,不然怕陈萱怀着身子营养跟不上。
就是,魏年这里伙食好,连魏金也开始时不时的在王府仓胡同这里留饭了。她非但自己留饭,还时不时的把丈夫儿子叫过来一起吃。什么羊肉饼啥的,魏金转移阵地啦,现在不在老宅吃了,都是在魏年这里跟安嫂子点菜。魏年拿这个大姐也是没法,好在不是外人,吃就吃呗,魏年不至于怕吃。
倒是安嫂子心里很是咂舌,想着世上竟有魏大姑奶奶这样的大姑姐,真是亏得二少奶奶好脾气。
陈萱,嗯,陈萱脾气是不错啦。
只要魏金消消停停的,吃羊肉饼就吃羊肉饼呗,就是,好容易学习管理草莓时瘦下的一些肉,经过羊肉饼的滋补,很快的就又长了回去。
魏金忙着接手草莓事业时,陈萱已经在写新员工的培训计划了。
第135章 春节到
其实, 这新员工培训什么的,眼下还真用不到,因为还没招到新员工,眼瞅就是年了, 这时节找工作的比较少。陈萱向来有备无患, 她准备先把计划做出来,不至于明年招到人时乱了阵脚。
除了新员工的培训计划, 还有这过年了, 花边儿厂的女工也得放假,忙了小半年,花边儿也织了不少, 起码除了自家店里要用的,还能往外销。眼下都是内销,就是北京这里的市场,利润其实不错,就是产量少。再加上两个花边儿的女师傅每月工资极高, 好在有手工学校那里渐有人报名学手艺, 非但能帮着钩花边儿, 还能有一月五块大洋的学费。如今也能收支平衡, 算是不错的了。
不过,魏年陈萱魏银秦殊商量后,还是决定年前给俩女师傅一份儿丰厚的红包, 还有路费, 过年礼, 把人客客气气的送走,明年就不再聘她们了。毕竟,这钩花边儿的手艺,李氏都学会了的。还有女工里有手巧的牛二嫂,现下不论什么花边儿,牛二嫂看一眼就会,股东四人商量着,明年把牛二嫂调到学校这边儿教手艺,一月只要给牛二嫂十块大洋,她便高兴的了不得。
工厂里这些女工,有些过年想回家的,工厂这边负责路费,当然,每个人小半年的工钱都要结清。也有不愿意回乡的,像牛二嫂,她在婆家守寡好几年了,膝下并无儿女。皆因娘家不想再出份嫁妆,婆家也不想放走她这劳力,牛嫂子就在婆家守起寡来。这次要不是豁出命闹了一场,她都不能出来。牛二嫂早说了,她过年不回乡,帮着看宅子。还有不愿意回的,觉着回家还不如要北京呐。
女工这里得安排好,回家的安排回乡,过了十五再回来。不愿意回的,过年要怎么着,也得有个说法儿。倒是停工那天的晚饭叫大家吃的爽快,陈萱定的是煤市街馅饼周家的肉饼请大家吃,这家是清真馆子,肉饼是牛肉馅儿,满铛的发面大肉饼,肉多油重,趁热咬一口就吱吱的冒出油来,把大家伙儿吃的,别提多痛快了。陈萱只是提醒她们别撑着,牛肉饼是管够的,冬天天冷,晚上剩下的,明儿早还能吃。
牛二嫂在抹布上抹了抹手指上的油,都说,“幸亏我们来北京一段日子了,不然,要乍吃这样的大肉饼,只怕肠胃服不了。”
陈萱笑,“我刚来时也不敢吃太油的东西,慢慢适应就好了。”
吃了一顿肉饼,陈萱安排了一回参观故宫博物院,陈萱因有身孕,就没陪大家一起,是魏银秦殊带大有去的。尤其秦殊,毕竟出身,虽然是上海人,但是对故宫的各种掌故竟很清楚。据魏银说,大家都说秦殊秦姑娘是有大学问的人哩。当然,听说故宫竟是以前皇帝老爷住的行宫,也把大家震憾的不轻。
参观过故宫,把来回路费算清楚,就让想回家的女工跟着过来北京的王二舅回家过年了。有王二舅在,即便大家身上带着钱,陈萱也不担心了。
大家还是穿着清一色的工厂里的工作服,天青色的北京样式的棉袍,包袱里放着给家里带的点心果子或是过年礼物,以及这些天挣的工钱,便欢欢喜喜的坐上东家给雇的大家,高高兴兴的回家去了。
剩下不回家的,陈萱给她们寻了些活计,给铺上的掌柜伙计做明年的针线,按件算钱,不让她们做白工。另外,要是闲了,还可以继续钩花边儿,依旧是计工算钱。王三妹回乡去了,这里的事就交给牛二嫂管。
花边儿厂这里因女工要回乡,放假就早些。化妆品厂则要晚上几日,除了年终盘账,还有过年时薪水、分红的发放,俩上海师傅拿了钱就要准备回上海过年了,至于车票,因着厂子今年赚了钱,魏年很大方由工厂的公账上出,还都是定的一等车厢。再有,就是陈萱魏银铺子里的账,孙燕和小李掌柜的薪水、年礼、分红,还有秦殊设计费的提成,再有就是徐柠这里,账都是清的,毕竟,徐柠过来拿货直接都是现钱结账。可这过年,也要给徐柠一份儿年礼。虽则以徐柠现在的身家,也不差这么一份儿年礼了。不过,到底是陈萱魏银的心意。
还有就是年假前总要叫着大家一起吃回年酒,不论是化妆品厂请客还是店里请客,陈萱都是和大家在一起坐坐,并不再吃酒。
今年置年礼依旧是大家一起置的年礼,毕竟量大店里给的折扣也足。除了店里用的年礼,再有就是平时雇的做针线的孙燕娘孙太太、帮着管理花边儿厂的大嫂李氏,平时没少做手工的魏金,年礼都是折现给的。另则就是各类人情往来,文先生、吴教授、楚教授、焦先生这一类学术界的,还有如张记者,这是媒体界的,虽然张记者就只采访了一回,陈萱同魏年请教之后,只要是过年过节,都会给张记者送一份礼。还有容先生、闻夫人,陈萱都是寄的航空件,送了过年送的剪纸,还有陈萱亲自写的长信。而且,还都是用英文写的。
连秦殊的妈妈,秦太太那里,陈萱都写了封信,送了份自己的剪纸画儿。因为秦殊是在同他们合伙做生意,陈萱想着,秦太太一直记挂着闺女,秦殊也会给家里写信、打电话,陈萱做为合伙人,在信里把秦殊夸了又夸,算是帮秦殊刷一刷好感。
说到陈萱剪纸手艺,今年还接到了史密斯的订单,史密斯定了十来套,而且,对图案有所要求,史密斯说是送给朋友的。并且,对秦萱的剪纸才艺夸了又夸,还问陈萱能不能在大使馆年下酒会上去表演,让他的朋友们开一开眼界。因陈萱怀有身孕,此方作罢。
不过,除了剪纸的酬金外,史密斯还送了夫妻俩两瓶红酒做新年礼。
陈萱都同魏年说,“这些外国人脑筋有些死,我都觉着剪纸不算啥,老史还非要给钱。”
魏年笑,“他们就是这样,一是一,二是二的。同爹娘老子也是这样分明。”
这个年节,因为陈萱的身孕,魏家很添了一层喜气。但是,魏时在信上说因着关外的生意,年下不回家的事,难免又冷清了。毕竟,魏时是长子。好在,这对于买卖人而言,离家经商也不算什么。譬如,魏老太太就讲起古来,从魏老太爷十一二岁就到北京学徒开始,一直讲到当年她在老家连生三个孩子时,魏老太爷没一回在身边儿的苦楚。天可怜见,生孩子那事儿应是真的,可魏老太爷十一二岁做学徒的时候,魏老太太还在自己娘家做闺女哪好不好。
好在,李氏一向柔顺,即便丈夫过年不回家,李氏依旧是带着孩子们过日子。
魏年向有自己的主意,私下同陈萱说,“大哥在关外,怕是有事?”
陈萱有些不解其意,手里的笔一停,看向魏年,“是大哥写信回来了吗?”
“不是。”魏年有些不知道要怎么说,他挺想跟陈萱念叨念叨,又觉着,这样怀疑自己大哥不大好。看魏年只望着自己不说话,陈萱问,“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大哥出事了?什么事啊?要不要紧?”
“没什么,这也是我自己猜的,你可不要说出去,我就跟你一说。”魏年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大哥刚一到关外,皮子的质量比以前高一头不止,价钱还是一样。可近来,最后这批皮子,大不如前。大哥信上说是货源紧张,没好皮子,这些皮子还是高价买来的。”
陈萱眉梢微皱,她有些明白魏年的意思,陈萱道,“可大哥这样,不是挖自己生意的墙角么。我看大哥不像这样的人。”
“我也不信,你不晓得,我认识别的皮货铺的掌柜,咱们的价钱,要是直接从关外拿货,能拿到一等成色的皮子。如今咱们这里的,都是二等皮货。”魏年于生意上向来精明,他道,“钱还是小事,我就担心大哥被人算计。”
“要不,明年生意不忙的时候还是让大哥回来。也不独是为了生意,回这看看大嫂和孩子们。”
“明年再说吧,这过年,咱们还是回老宅住些日子,过了十五再搬回来。”魏年跟陈萱商量,陈萱没意见。陈萱说,“把阿殊也叫去,让她和阿银一起住,过年热热闹闹的才好。”
原本,今年秦殊同家里关系缓和了许多,秦殊都打算回家过年的,结果,上次回家打电话,倒是叫她爸遇到,把秦殊怼的放狠话说,再不回去了。魏银问秦殊原由,才晓得秦殊前未婚夫郑公子结婚了,娶的还是秦殊的同学,两家在社交场遇到,秦父颇觉没面子。正遇到秦殊打电话回家,可不就被迁怒了么。
好在虽然没能回家,她妈妈给她寄了私房钱,秦殊全都要银行换成小金鱼儿存着。
秦殊同魏银说,“小阮以前是我好朋友,她常跟我回家一起住哪。当初我和赵成的事,她还时常劝我要听从内心爱情的声音。现在看来,她是相中郑家公子啦。怪道当初那么鼓励我跟赵成好哪。”
魏银劝秦殊,“知道她的真面目也好,这样的人,以后切不能来往了!”
秦殊哼一声,“她就当那姓郑的是个好人吧,我早听说姓郑的在歌舞厅有相好。这种男人,狗改不了吃屎。”
秦殊遭遇这样的不幸,被好朋友背叛…好在,秦殊心理素质好,照样活蹦乱跳的跟着魏家一起过节。秦殊已经和学校说好了,过年就不去上班了,技工学校这里一直缺管理人手,秦殊打算专心花边儿厂和技工学校的事。
就这样忙忙碌碌的,又一年的春节来到了。
第136章 过年
魏老太太喜欢秦殊喜欢的要命, 因为秦殊年前送了魏老太太一对金耳环做礼物,魏老太太觉着秦殊懂礼、懂事,想着俩儿媳妇都没这样的眼力介儿,这秦姑娘以往虽有些糊涂, 到底是大户出身, 格外知道礼数。于是,做为礼尚往来, 魏老太太决定, 新年的红包多备一个,就是给秦殊秦姑娘预备的。
秦殊倒不在乎有没有新年红包,她都乐死了, 她虽然在北京过第二个春节,可头一个春节在生病,这次是秦殊经历的第一个正式的北方春节。唉呀,虽然春节南北方都是各种热闹,但是, 北方春节和南方春节仍是有许多不同的, 第一样就是, 北方春节不会打年糕, 也不会准备那许多腊味儿。北方天气更冷,年前是各种鸡鱼肘肉都要提前煮出来,秦殊最喜欢的就是陈萱做的炸小鱼和炸丸子, 用秦殊的话说, 比馆子里的还要好吃。
“我这就是乡下把式。”看秦殊一面掺和着帮忙, 一面偷吃,陈萱也只是好脾气的笑笑,在秦殊递给她吃时,她也不拒绝。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原因,陈萱以往虽喜欢吃鱼啊肉的,不至于到馋的地步儿,如今不知为何,特喜欢吃些荤腥。陈萱忍不住同李氏说到这事儿,陈萱说,“大嫂,是不是有身孕就会变馋啊?”
李氏揭开锅盖帘子,锅里立刻飘出一阵肉香,李氏拿了根筷子试一试鸡肉的软硬,又继续把锅盖盖上了,同陈萱道,“这算什么馋,我怀阿杰阿明时都这样,要是哪天不吃点儿荤腥,咸鱼见了都想舔一口。”
陈萱悄悄捏个丸子塞李氏嘴里,李氏只得吃了,小声说,“我现在没事。”又没怀孕,倒是陈萱应该多吃些。
陈萱眨眨眼,给王大妹也塞了一个。
三人偷笑,继续准备过年的吃食。
俗话说,瘦死的厨子八百斤。
就是魏老太太时常要监督厨房的,也防不住做饭的时不时要尝个味儿啥的。
今年春节依旧热闹,尤其节前草莓分红,陈萱魏年魏银的银行存款上都多了一笔数字。热闹的不止魏家,程苏家更是,程苏从腊月中就盼着孩子降生,结果,望眼欲穿的等到了年三十,然后,年三十晚上,程太太发动。待年初二到程家拜年时,一见程家大门儿上挂着红绸,就知道程家添丁进口了。
陈萱立刻止步,同魏年道,“我这有了身子,不能进有产妇的家门儿,会给人家沾奶的。阿年哥,我就在车上等,不进去了。”沾奶的意思是说,孕期的人进产妇家门,对产妇的奶水会有不利的影响。
魏年一想,也是这个理,把大衣脱下来递给陈萱,“车里冷。”
陈萱就要塞回给魏年穿,魏年已经产上车门,往程家去了。
程苏还说哪,“怎么嫂子没一道过来?”
魏年给程父程母拜过年,含糊,“我回头把你家这喜讯儿告诉她上一样的,见你家大门外挂的红绸,是不是弟妹生了?”
程苏那些话就来了,拉着魏年介绍起他儿子如何不凡来,虽然孩子才两天,程苏却是硬能这短短两天内寻出儿子的无数优点,然后,以一种既谦逊又显摆的口气把与亲戚朋友说了一千二百遍的话又同魏年说了起来,“原是腊月中的产期,你说把我给急的,我都恨不能揍那小子的屁股,呀,原来是等时辰哪。就得大年初一生,才对时辰!”
魏年强憋着,才没把陈萱怀孕的喜讯暴露出来,主要是,陈萱还没满三个月,魏年不放心。待自程家告辞,魏年同陈萱道,“不就是生了个儿子,看把阿苏喜的。”
陈萱笑眯眯地把大衣还给魏年,“生儿子本就是喜事啊。”
“切,至于这样嘛。”魏年继续把大衣给陈萱搭身上,埋怨陈萱,“都是你先前拖拉,不然,咱们怎么能落在阿苏后头?”
“要怪也怪不到我头上,是谁当初跟我说没感情不能做夫妻的?”陈萱做生意锻炼的嘴皮子越发俐落,眼神斜瞟魏年一眼,“你还好意思怪我,你还耽搁我跟儿子见面儿哪。”
魏年立刻一幅眼观鼻、鼻观心模样,摸摸鼻梁,挽着陈萱的手,轻声细语的温柔样,“好了,这有身孕可不能发飙啊,影响孩子性情。咱们去文先生那里打个溜儿,这也该回家了。”又问陈萱渴不渴、累不累,为陈萱打开车门,扶陈萱上车,总之,心虚的人就是这样子了。
待到车上,魏年又说,“我得给咱们儿子先取出名儿来,可不能像阿苏家小子似的叫什么大根,简直了。”表示了对程苏长子名字的鄙视,在魏年的审美看来,简直土的一塌糊涂。
“不是请太爷取么?”魏家男孩儿的名字,都是魏老太爷亲自取,女孩儿就随便多了。像魏金魏银的名字,就是魏老太太取的,其含义十分朴素。像云姐儿的名字就是李氏取的。
魏年道,“就是爸爸取大名,我也可以给儿子取个小名儿啊。再说了,要是女孩儿,难道就不提前给闺女取个展样大方的名字啊。”魏年是新派人,对于儿女,反正第一胎,儿女他都喜欢。
陈萱说,“我还是想第一胎是儿子,做哥哥的能照顾妹妹。要是第一个是女孩儿,长女太辛苦了。”
“要是咱闺女,我一点儿不叫闺女辛苦。没成亲嫁人,闺女在家是姑奶奶,成亲后也叫闺女带着外孙住娘家,一点儿委屈都不会受。”
陈萱想想,现在的姑奶奶还多是这般的。这么一想,也就觉着,只要自己努力赚钱,把日子过好,也不是很担心闺女吃苦了。大不了让闺女住娘家嘛。
二人嘀咕些没用的家常话,就到文先生家。
文先生家里照旧是宾客如云。
二人准备打个转儿也就回了,陈萱去文太太那里说话,文太太拿了果饯给陈萱吃,陈萱见有红彤彤带着酸甜香的渍红果,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不过,同仁堂的大夫说了,孕期内不能吃山楂,陈萱也就特别渴望的看一眼,转而拿了个蜜枣。文太太不知如何这般敏锐,忍不住看陈萱肚子一眼,疑问的眼神看向陈萱,陈萱不好意思的笑笑。文太太立命女佣把陈萱的茶换成了热牛奶,对陈萱的孕事却没多问,只是让她多保重身体,亦未多留陈萱夫妻。
陈萱回家的路上就同魏年说了这事,“文太太一定看出来了,可她一句都没问。”
魏年笑,“文太太熟谙人情,定是猜到你肚子月份短。不要说咱们这样的小户人家,在大户人家,三月内的孕事也是不能随便说出去的。文太太那里人多,她就是猜到了,也不能当那些人的面儿问。”
陈萱点头,“是这么个理。”
陈萱又同魏年说起明天程家洗三礼的事,陈萱是不能一起去了,不过,洗三礼陈萱早就提前预备出来了。程苏和魏年不是寻常交情,陈萱早就去金银店请了老匠人打了一个金锁一对手脚镯,到时让魏年带过去,也体面。
初三过了程家长子长孙的洗三礼,初四是出嫁闺女回娘家的日子,魏家早早备好鸡鱼肘肉,魏年一大早的就过去接大姐外甥回娘家。赵大姐夫也跟着一起来岳家,给岳父岳母拜年。
魏年看赵大姐夫面儿上似有愁容,因有孩子们在,当下没问。待到了老宅,这也不必魏年问,魏金直接就叨叨出来。原来是赵老太爷的姐姐家,军需处任职的陆家出了事。陆老太爷原在军需处任了个小职司,结果,年前竟是叫上头调到了冷衙门。陆家出了这样的事,赵家这个年都没过好。
魏金说起此事,先把陆三骂了个狗血淋头,“真个祸家败业的东西,原本陆家姑太爷的官儿做得好好的,陆三这骨头没个二两重的败家子,竟敢觊觎军长的女人,要不是陆家姑太爷跟上司千恳万求,就是现在的职司也轮不到他哪!”
待魏金把这事儿的来龙去脉说个分明,魏家人才晓得,陆三仍是风流脾性,家里虽给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却是留不住陆三的心。非但外头有个舞女外室,如今更是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不要命的招惹军长的女人。如今连累了一大家子,也够看的了。说完陆三这些荒唐事,魏金庆幸不已,“幸亏当初阿银没说给他。”
陈萱对于陆家的事只是感慨了一回,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未过多久,却是听秦殊提及陈女士的消息,秦殊纵一向与陈女士不睦,谈及此事都深为惋惜。秦殊说的话,“就算从名媛场退出来,去给人做外室也太委屈了。”
陈萱细听秦殊说才知道陈女士是给一位苗姓军长做了外室,陈萱也颇为意外,不解道,“陈女士有大兴盛这样的买卖,干嘛要去给人家做,做外室啊!”陈萱还记得陈女士当初说及民族工业时的侃侃而谈,记得陈女士是国外大学毕业,十分的有学问。而且,陈女士并非没钱啊!
秦殊叹道,“大兴盛再赚钱,要供养一家子只会花钱臭讲排场的蛀虫也难。现下陈家一家老小都指着她,真不知她如何想的,要养着这么一帮子废物。”
陈萱回头和魏年闲话时说到这事,陈萱道,“莫非陆三得罪的是陈女士?”
“多半是了。”魏年向来事不干己,高高挂起,“管他哪,谁叫他不长眼!”
“陈女士也怪可怜的。”陈萱以前很不喜欢陈女士,眼下却是有些同情了。魏年嗤笑,“有什么可怜的?这都一把年纪了,谁还逼着她去给人做外室?说到底,是她自己愿意!既愿意,还摆什么不得已的嘴脸!”
“阿年哥你不晓得,陈女士是为了供养家里。”把陈女士养家的事同魏年说了,魏年直接由嗤笑变冷笑,“这种家庭,有什么可供养的地方?一个个大男人,反是叫女人养,只管叫他们死去好了!”
“兴许是碍着血亲的情面放不下呗。”
“别管这些无聊事了,过来瞧瞧我给咱儿女取的名字。”
第137章 有数!
陈女士的事, 陈萱也只是感慨一回。
一则屋里种的草莓一日离不得人,陈萱要教给魏金种草莓的技术;二则初八开张,店里要准备的事也多。小李掌柜和孙燕初六就到店里准备开张的事了。结果,初七孙燕家就出了事, 孙燕的爹孙老爷抽大烟抽过头, 一命呜呼。孙母哭的惨,孙燕倒没什么, 找来族里长辈, 托一位族中七叔去棺材铺买了副最薄的棺材板,把人连带被褥一烧一埋了事,至于丧事, 就是在家里大门的锁环上系了个白布条,说明这是丧家,其他的,破土发丧大作排场更是全无。有孙家的老人过来念叨此事,虽都知孙父以往作为很不是个人, 也都劝孙燕, “看你娘哭成这样, 就当顾你娘的心。”
孙燕道, “我娘哭的是我爹为了买大烟,把我弟我妹明年的学费都偷净了,眼瞅正月十六开学就要交学费, 我娘没主意, 愁的直哭。不如二大爷五叔您二位借我几个, 待我挣了钱,再还您二位,包准儿一块钱不少。”
二人立刻满嘴含糊,不敢再提孙父身后事。
倒是孙七叔私下问孙燕那学费差多少,孙燕说,“七叔放心,我找东家预支些薪水就够了。”
孙七叔把身上带的几块大洋给孙燕放桌上,同孙燕说,“以前是想帮都不敢帮你们,就是给你们钱,无非也是让你爹拿去抽了大烟。如今,也不要急,先把借邻家的钱还了。再有事,只管过去同我说,总要帮你们把家业置起来再说。”
孙燕一天就把孙父身后料理清楚了,孙母哭一回没良心的丈夫,又要为俩孩子的学费发愁,孙燕道,“我去找大东家二东家提前支些薪水,妈你也把家收拾收拾,房屋该打扫的打扫一下。大弟二妹你们都帮着妈,把那人住的屋,里外擦洗三遍,去去晦气。”然后,孙燕就到店里找到小李掌柜,让小李掌柜帮她问问,能不能预支六十块薪水。孙燕自己没正经上过学,自从孙父开始抽大烟,一家子就是暗无天地的熬日子。待孙燕机缘得了陈萱魏银店里的差使,孙燕做事可不似其母,还会给孙父哭一哭,孙燕自始至终,一滴眼泪都无。
最开始在店里卖货,孙燕经验不足,店里也是刚开张,她薪水有限。可随着店里生意好转,孙燕又是极肯学习的人,薪水不要说在同行里面绝对是有一无二,就是小李掌柜,很多时候都不如她挣的多的。孙燕有了钱就把弟妹都送学校去了,先时读的是公立小学。待孙燕挣得多了,就把弟妹送教会学校去了。不然,钱不给弟妹交学费,也是要给孙父偷去抽大烟的!偷吧!如今好了,终于把自己抽死了事。可明年开学的学费还得想法子,孙燕一向灵活,只是,她现在是丧家,陈萱有孕的事,在店里并不是秘密,她身上带孝,不好到陈萱跟前。
小李掌柜先是听到孙父过誓,刚想同孙燕致哀,孙燕已经提及预支薪水的事了,对于父亲之死,完全一带而过。小李掌柜道,“预支薪水的事我代你跟大东家提,那什么,出殡的事安排好了吗?要是有要我帮忙的,你可别客气。哎,我还是跟你一道回家瞅瞅吧,你家弟妹年纪还小,婶子和你两个人哪里张罗得过来。”
孙燕一句话,“不必,人拉去化人厂烧了,我雇了人,一幅棺材板埋了,没什么要忙的了。你帮我把预支薪水的事同两位东家说一声就成,还有,我这身上带着孝,别冲撞了大东家,你替我问问大东家,我想去天津卖咱们的化妆品,看成不?”
小李掌柜惊愕的脸色都变了,问孙燕,“你要去天津?”
孙燕叹口气,“我也没料到那东西突然就死了,大东家有身孕,我带着孝。老理儿有这么些讲究,丧家不能近有孕之人,这不好。你说,我家还得指望着我,我能没个算计?我这里要是没了工作,家里就得断水断粮。我想着,这两年卖东西,我也有些心得,天津离咱们北京也不远,我出去闯一闯,要是成了,这是我的出路。要是不成,我回来求一求两位东家,兴许还能回店里帮忙。”
小李掌柜不笨,心知孙燕说的是事实,只是…小李掌柜轻声道,“你这一走,咱俩,那个,我的心意,你知道的吧,燕儿?”
孙燕这样的刚强人,也不禁再次叹了口气,“我家什么样,想来你心里也有数。我弟妹都小,我总要供他们念到高中的,一年学费吃食也得百块大洋左右。到高中毕业,他们也就都成人了,到时,要怎么过日子就是他们的事了。要娶亲还是要嫁人,我帮着掌掌眼还成,可生活上,就得他们自立了。我这个做大姐的责任也就尽到了。只是,高中毕业前这些花销,我得补贴家里。哪个婆家愿意我这样总是补贴娘家的媳妇呢?”
“你也是自己挣钱的,比我挣的还多,二妹大弟年纪小,正上学的时候,咱们帮一把是应当的。”小李掌柜也不操心岳父突然死了的事了,小李掌柜急急的同孙燕道,“燕儿,你是大家主儿出身的姑娘,你家现在虽寻常了,可以前是富过的。我家,自来就是小买卖人,你人比我聪明,学洋文比我快,你要不嫌弃我,我就跟我爹娘说咱俩的事。那啥,虽说现在不该提这个,可你要是去天津,总不能撇我一个在北京,我是想同你一道去的。”
男女一旦动了感情,虽则二人尚未到“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的境界,可突然间的情意外露,也是令年轻的青年男女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小李掌柜同孙燕道,“你也别从柜上借了,我回家拿钱给你。”
孙燕连忙拦了他,“一码归一码,你家的钱也不由你管,我要是现在跟你拿钱,成什么了?你要这样,我再不与你来往!”
小李掌柜没法儿,还是先把孙燕送到孙家门口附近,才折身去的魏家老宅,把孙家的事同魏年陈萱说了,陈萱道,“燕儿也太小心了,我这也没事。”陈萱从箱子里拿了大洋,她原想亲自去孙家祭奠,可到底有身孕,陈萱父母早逝,叔婶待她寻常,她格外在意孩子些。就跟魏银商量这事,魏银道,“我走一趟就是了。”
秦殊也说,“我同阿燕也认得,一道过去。咱们这还得买些奠仪才好。”秦殊出身书香人家,对各种礼节格外讲究。
小李掌柜不得不把孙父丧事已经办过的事说了,小李掌柜替女朋友说话,“这也不怪阿燕和孙婶子,这一二年,有阿燕和阿婶子挣钱,要搁别人家,家业也能再置起来了。她家却是没存到一个钱,只要阿燕孙婶子发了工资,孙叔就把钱偷去抽大烟膏子。如今把命都抽没了,买棺材的钱都是找邻家借的。眼下学校开学,要半年的学费,阿燕也是没法子了。”
魏老太太正在隔间儿竖着耳朵听这事儿哪,拍着炕沿儿骂,“这抽大烟的,都合该横死!”孙母是魏银店里的兼职裁缝,时常来魏家帮着做针线,魏老太太也知道孙家的事,早就深厌孙父。知道这人终于把自己抽死,魏老太太颇觉解气,隔屋招呼一声,“送什么奠仪,他也配!小秦,你钱都自己个儿攒着,别乱花!”魏老太太特喜欢秦殊,觉着秦殊大大咧咧的不会省钱,时常就要碎嘴提醒她一句。
魏金也说孙父这样的祸害死的好,魏金道,“少了个抽大烟的,以后阿燕家的家业也能攒下些了。她那孩子要强,孙婶子又是个精细的。要是她们母女过日子,日子差不了!”
魏老太太深以为然。
魏银秦殊也就没买什么奠仪,换了身素净些的衣裳,带着大洋,绕道煤市街肉饼周家买了二斤肉饼一道带去了。孙燕谢了从魏银给她预支的工钱,把肉饼给弟妹,让二妹一会儿烧饭时在饼铛里热一热,焦生好吃。孙燕又让她娘继续去收拾她爹以前住的屋里,是私下同魏银说的想去天津的事,魏银虽有些吃惊,也没立刻拒绝,道,“我回去跟二嫂商量一下。”
孙燕如今是丧家,且又在大年下,不好留客。亲自送了魏银秦殊出门。
魏银回家就和陈萱说了孙燕想去天津的事,陈萱想了想,“燕儿的人品,咱们都信得过。她在店里卖东西,也一直卖的很好,店里的客人都喜欢她。可这去了天津,一切从头开始,得先看看她是怎么打算的。她要是心里已有到了天津推销咱们化妆品的主意,去天津也好。要是还没主意,不妨先让燕儿去天津瞅瞅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要是不成,待过了她爹的三七,就让她回来做事,是一样的。她的位子,还给她留着。”
魏银道,“我看燕儿是拿定主意了。就是一样,她一个女孩子家,我有些不放心,不知道小李掌柜是个什么打算?”
陈萱也知道小李掌柜对孙燕一直有些照顾,因现下是新社会了,报纸上都不禁男女自由恋爱,陈萱也就任他二人自由发展了。尤其,小李掌柜的娘李太太还私下寻陈萱打听过孙燕,李太太也没有表现出不乐意什么的。想来李家对这事也是心下有数。
小李掌柜回家说起孙家的事,李太太听说孙父抽大烟把自己抽死,淡淡的感慨几句人寿数如此,只得罢了的话,又问儿子,“孙老爷过逝,孙家必然事多,你跟人家孙姑娘一个店里做工,该过去帮衬一二。”
小李掌柜就把孙父已经烧埋的事同他娘说了,还把孙父多么可恶,把家里钱都偷光,弄得孙燕不得不到店里预支薪水的事,一股恼的都同他娘讲了。李太太想到孙家的家境就发愁,道,“按理,咱们不该说这话,可孙老爷这么死了,孙姑娘一家倒是能过些痛快日子了。”
“是啊。”小李掌柜就又把孙燕打算去天津的事同他娘一五一十的说了,小李掌柜也没瞒着他娘,说了他想跟孙燕一起去天津的事。李太太想了想,拉了儿子在炕头儿坐着,语重心长道,“眼下虽不该提这个,可你自从跟人家一个店里做事,哪天嘴里也得冒出两三句人家孙姑娘如何的话。我跟你爹都不聋,焉能听不出来。那孙姑娘,我也见过,生得模样没的说,人也精明能干,人家又是北京当地的姑娘,听说,以前家里也是大家主。哎,就是命不好,遇着这么个败家的爹。要按孙姑娘自身的人品,哪怕她就是家里什么都没有,我也是愿意的。可有一样,你得想清楚,她家里拖累大,眼下弟妹念书,她又好强,让弟妹都是念的教会学校,我听说,那样的学校可贵了,一年学费就得五六十块大洋。再加上吃穿用度,一年怎么也要百来块大洋。她自己也能挣钱,只是,你们成了家,以后难道不给自家攒些家底,以后自己难道不养孩子了?她那家里,孙太太柔弱,什么事都得仰仗她。这一时半会儿的帮衬,我和你爹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可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儿?眼下你觉着她好,不在意这个,你是还没真正过自己的日子。若是成了亲,再为这事闹气,可别这样,我宁可你成亲前把孙姑娘的家境想清楚。你一年能不能拿出这一百多的大洋来,而且,以后她弟妹成亲嫁人,花销恐怕只比现在多,不比现下少。”
小李掌柜立刻道,“娘,我听阿燕说过她家里的事,她说,眼下她弟妹小,她做长姐的,供着弟妹念书是应当的。待她弟妹高中毕业,那会儿也就成人了,到时就得他们自立,她虽是做长姐的,责任尽到,也不会再给她弟妹钱了。以后他二人,是继续上学,还是娶妻嫁人,都随他们自己。她这里帮着出出力还罢了,钱财上就不帮衬了。”
李太太一听这话,俩眼一亮,一把将儿子推下炕头儿。小李掌柜叫他娘推下炕,险没一趔趄摔地上,刚稳住身子就听他娘一通的埋怨,“那你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去跟孙姑娘说,她去天津你就同她去天津,她到哪儿你都跟!哎哟,你说我和你爹都不是个笨的,你怎么这么不机伶来着!这般憨,可如何是好!”李太太立刻换衣裳,准备到孙家帮着儿子把这事定下来。可转念一想,不成,孙父那祸害刚死,就是那祸害再招人厌,那也是孙燕的亲爹,断没有眼下定亲事的理。
李太太从裤腰里取出贴肉藏的钥匙,开了大红漆的箱子上的锁,从箱子底儿取出个红布包。红布包里打开来,是一对有些旧的老金镯,李太太拉着儿子就讲起古来,“这是当初我嫁给你爹时,你姥姥私下给我的,也就这一对儿了,是你太姥姥给你姥姥的陪嫁。孙姑娘这样的人品能干,我心里是极喜欢她的。你这小子是傻人有傻福,给娘相了这么好的媳妇,娘就不藏私了。眼下她是孝家,没有提亲的理。这镯子你给她,就当是个定信。待她出了孝,你们年岁都不小,就把亲事办了。”
小李掌柜顿时喜的了不得,连忙接了他娘的金镯。小李掌柜一点儿不憨直,他嘴甜的说,“娘,以后儿子挣了钱,给娘你打幅更好的。”
李太太笑,“去吧。”
小李掌柜便飞也似的去了孙家。
李太太看儿子这般急,不禁摇头一笑,虽然心中有些醋醋的,好在刚吃了儿子一句给买大金镯的甜言,李太太的心就往宽处想,谁还没个年轻的时候哪。自家老头儿年轻时,定性还不如儿子呐。
小恋人之间的种种情意便不必提了,倒是孙母听闺女说要去天津的事就更没主意了,抽抽噎噎直掉眼泪,拉着闺女的手哭,“都是娘无能。”
孙燕把一家子召到跟前开会,道,“大弟二妹也年岁不小了,我这去天津,家里的事就得你们帮娘拿主意。家里也没什么事,明儿把找邻居借的两块大洋还了,你们开学交过学费后,把七叔给的大洋还回去,家里也就剩五六块钱了。这几块钱,一个月的花销也尽够。你们好生念书,要是有没主意的事,问一问族里七叔,若是有难处,找大东家二东家帮忙,她们都是好人,肯定会帮咱们。娘你平日里做吃食也别太省,大弟二妹都是长身子的年纪,省那钱做什么,吃饱穿暖才有力气念书。今年再挣到学中奖励,吃的那些钱都能赚回来。以后非得有学问,才好在外立足。你俩有这念书的机会,就给我狠狠的念!把书念好,念通!念得伶俐!不能念成木头疙瘩!以后每月我都会寄生活费回来,钱的事不用担心。娘你也别太辛苦,熬坏了自己身子不值,你身子好,就能照顾大弟二妹,要是你熬坏了自己个儿,我还得请人来家帮忙,现在请个佣人没个三五块大洋也不成的。”一句话说的孙母不敢再抽噎了。
把家里的事分派好,私下又交待了弟妹一番,孙燕还得筹划着到天津的事,她打算先去天津瞧瞧,毕竟以前只是听说过这地方,没真正去过。
第二天,孙燕是找魏银商量的这事,魏银道,“我和二嫂也是说先让你去看看。只是你这一人,可怎么去,还是叫小李掌柜同你一道去吧。”
孙燕道,“店里没我倒罢了,您和大东家都是能招呼客人的,可他是管着算账结账的,一时离不得他。我这回就是去瞧瞧,自己去也没事的。二东家放心,我家在天津还有亲戚,我妈是旗人,眼下虽不吃香了,家里亲戚却是多。我妈的姐姐是嫁到天津的,我到了天津,先寻姨妈,再到天津劝业场、百货公司、市场都走一走,好心下有数。”
“成,我先让柜上给你支两百块大洋,这些钱你带身上,出门一应花销,都算铺上的。到时把花销的票据拿回来,要是没票据的,你回来写张条子,一样入账。”
孙燕并未推辞,又同魏银说想带些货一起去天津。孙燕连魏年出产的新的平价品牌“超级洁净”的香皂都带了半箱子,由小李掌柜送上了火车。
孙燕前脚刚去天津,后脚儿赵掌柜就私下找了一回魏年,想把自家闺女送到店里帮忙。赵掌柜趁着中午有空闲,吃过午饭,泡了壶茶,先倒了一杯递给魏年,自己也捧一碗,坐在魏年下首同魏年商量这事,“大妞儿也十五六了,要搁乡下,这年岁该说亲了。这在北京城,倒是不急。我看她手脚还俐落,做个学徒,少东家看,可还使得?”
魏年笑,“你倒来找我说,当初她们姑嫂开店立契,你可是见证人。我不好管她们的事。”
赵掌柜心想,都知道二少奶奶啥都听您的啊。不过,能做掌柜的,都是心活的人,赵掌柜笑,“我是想着,要是少东家您瞧瞧这事儿还成,我就让我家婆娘去少奶奶跟前儿撞撞钟,要是不成,我干脆不让她开这个口。”
魏年垂眼吃口茶,说,“她们店里的事,瞧着轻省,实际也是一天忙到晚,非但有卖货的事,还有客人要试妆,要跟客人打交道,怕是不容易。”
赵掌柜连忙道,“我那丫头,自小就是个波辣能吃苦的。这在店里帮忙不比别个,既要能干,也得透出机伶来,我看,她还不算笨。只是,我也不瞒少东家,她以前就是在家跟她娘做家事,能干虽能干,这些个妇人化妆的事,她不大懂。再有,我听说,少奶奶店里的人要会洋文,她虽认得几个字,洋文却是不晓得的。”说来,赵掌柜也得赞二少奶奶能干,按理二少奶奶来北京也没几年,结果,如今的气派就不提了,穿戴打扮半点儿不比别家少奶奶差,人也是学问大涨,洋文说的呱呱叫,可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