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孽缘就是如此开始的,面对你,我总要使出浑身解数,耍上毕生所学,才能吊你上钩。
夏姣姣的呼吸越来越弱,心跳也减慢得几近于无,脉搏浅显。薛彦的面色骤白,他的手在发抖,甚至连针都施不下去了。
“夏姣姣,夏姣姣…”他的呼喊声带着无数的恐慌。
啊,噩梦又要来了。
他承受不住再有人死在他面前的打击了。
“你怎么了?傻妞,不要睡,你不是说要报仇?你要是睡过去了,没人替你报仇,我还要把你的秘密都说出去。”他放弃了施针,轻轻地拍着她的脸。
“坏丫头,你给我画春宫图的时候,不是活蹦乱跳的吗?我还要把你的丫鬟都卖给乡下老光棍…”
薛彦急得口不择言起来,面色苍白,双眼通红,他又拿起银针,还是不准备放弃。
对于薛彦最后两句话信息量如此大,几个丫鬟都已经承受不住了。
一个个面面相觑,县主给薛先生画过春宫图?凭啥要把她们卖给乡下老光棍,这馊主意都是县主一人所为,要卖卖她!
知夏捅了捅知冬,狠狠地眨了眨眼,知冬才反应过来,县主该她说话了。
“县主,我们县主的命好苦啊。自由只有长公主和嬷嬷疼她,后来长公主也没了,身子又被毁成这样,日日吐血,惨不忍睹。总算有了薛先生替她治病,可是先生总是翻脸无情,动不动就行流氓无耻之辈的举动,嘴上更是丝毫不饶人。可怜我们县主一个弱质女流,还要撑着一副病体与薛先生周旋,就为了能够得到好好的治疗,呜呜…”
知冬“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了,掏出锦帕捂住脸就嘤嘤地哭起来。
知夏紧随其后,“想我们几个丫鬟,事事听薛先生差遣,就为了能让先生心情好,可以倾其所能替县主治病救命。没想到先生竟是如此铁石心肠,对我们县主那样温柔善良的人,都能如此恶声恶气…”
薛彦看着她俩哭诉的这样子,真是心里纠结难耐而又微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全是他的锅,他不想背也得背…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即使县主醒过来,该铁石心肠的还是依然如此,并不会改变!”一直充当背景的知秋竟然也开口了,不过声音清冷,面露不屑和鄙视,当然这种神情全部是冲着他来的。
薛彦沉默了片刻,语气郑重地道:“是我错了,病人都是不同的性格。从此以后,我薛彦再不当大夫了,我也不配救人。如果你们县主醒过来,我会当好她的大夫,不再故意整她了。”
他伸手替她将散乱的发髻理好,把碎发拨整齐,从药箱里摸出一束新采的花来,显然就是上次知冬提到的那种让人安眠的花。他从中挑了一朵开得最旺盛的掐下来,插在夏姣姣的发间。其余的花束都被他放到她的床头。
“我薛彦枉为大夫,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他站起身,一副任人打骂的模样。
几个丫鬟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会进展到这一步,脸上皆露出几分不可思议的表情。紧接着都忍不住看向县主,心里想着县主这回算是如愿以偿了吧,薛先生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夏姣姣轻舒了一口气,她的心跳逐渐恢复,呼吸也变得平缓。
薛彦的眼皮一跳,她的变化他很快就感受到了,手立刻搭在脉搏上,直到夏姣姣的状况彻底恢复正常。
薛彦之前所说的话在夏姣姣的脑海里回响,得到了她想要的承诺,她本应该感到开心才是,但是此刻她却心绪复杂,刚刚升起的那点子兴奋也烟消云散了。
平时看着挺聪明的,为什么到了这时候却犯蠢。
不是医术卓绝吗?竟然看不出她是装的?那江湖术士教的东西竟然比薛彦的医术还厉害。她的心里竟然涌出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恨不得现在就从床上跳起来揍他。
作者有话要说:
第60章
“暂时没大碍,等她醒过来,派人去国公府通知我一声吧,我就不待在这里了。”薛彦背起药箱就准备走,声音还是十分低沉。
三个丫鬟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决定知夏去送他,免得知冬嘴快胡说八道把这事儿说露馅了。那县主这罪也白受了。
知夏跟在他喉头,没走几步,视线就停留在他的掌心上,那里殷红一片,显然是血迹又渗了出来。
“薛先生,你的手——”
薛彦低头看了一下,微微摆了摆手,从自己的衣袖里摸出一块锦帕包住就算完事儿了。
知夏也不好再说什么,跟在他身后沉默地走着。
这次是知夏见到薛彦最低气压的一次,他背后的药箱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遮盖住了,她觉得男人的后背都像是要被压垮了一般,异常萧瑟。
知夏回来的时候,夏姣姣已经坐在床头开始喝粥了,她手里捧半个枣泥馒头嚼着,吃得津津有味,显然是饿了。
“知夏,你来得刚好,我想吃红枣桂圆粥。这白粥吃了没胃口,今儿一大早就演了这一出大戏,可算是把我累死了。”夏姣姣冲她挥手。
知夏点头,她本来想提一句,后来又觉得没必要,县主心里都应该有数。
屋子里一片嘻嘻哈哈忙碌的场景,只要看到的人都像是被感染了那种热烈的氛围一样,也跟着笑起来。
不过此刻院门外却站着一个背药箱的男人,他的面色阴晴不定,看不出喜怒。眸光微闪,低头瞧了瞧自己的手掌,掌心上裹住的那条锦帕依然还是被血浸染了,得赶紧回去找些草药止血了。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可惜只能看到房门上挂着的珠帘,里屋那些笑闹的小姑娘究竟此刻是何种光景,他却是一眼都瞧不见的。
*
薛彦回府的时候,谁都没有告诉,静悄悄地回了自己的院子。连丫鬟都没叫,只让小厮给他找来几服药碾碎了敷在手掌上。
应该是方才流血过多,整个手掌都放着苍白,而且他在给自己敷药的时候,动作不稳,甚至手臂都在打颤。
不知道是因为得知真相而生气的,还是之前那种恐慌感又再次冒出来了。
他明白自己对于一个黄花大闺女用终结生命来威胁他,是怎样的一种恐惧感,让他日夜难安,能避则避。但是直到今日夏姣姣再次用三尺白绫吊在他面前,他才清楚地知晓了,自己对于那种恐惧根本无法承受。
一个大夫面对需要他拯救的病人时,第一个想法不是治病救人,而是逃离。还逃得那样狼狈,恨不得多生两条腿,又是摔倒又是割破了手。之前在夏姣姣和几个丫鬟面前塑造的高大形象,恐怕就在今儿崩溃了吧。
薛彦苦笑了两声,不由得抬起双手捂住脸,心情复杂。
手掌上些许的血腥混杂着中药味儿传来,让他纷乱的心稍微安定了些。
薛山回来用晚膳的时候,才发现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唯独缺了薛彦一人,不由拧眉。
“老幺做什么了?吃个饭还要三催四请吗?”
自从薛国公府的权利交到了现在的薛国公手里,薛家就一改之前权力争斗的混乱场景,那些失败的叔伯们都分家出去了。老国公去世,薛国公常年在边疆征战,薛山作为嫡长子稳稳地把持着府中的权利。
他幼时就待在争权夺利的薛国公府,早就看透了人情冷暖,自知唯有一家人联合在一起,才能让薛国公府更好。所以他定下的第一条家规就是,没有特殊情况,只要在府里的人晚膳都要一起用。
这么多年下来,饭桌上虽然偶尔有拌嘴的情况,但实际效果不错。
薛国公夫人正在吃蒸蛋,舀了一勺子塞进嘴里,冲着他眨了眨眼睛,“他之前不是一直不开心吗?今儿去了夏侯府给县主诊脉,也没有开心起来。回府的时候都没来给我请安,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赶紧给他找个媳妇儿收收心。”
“二儿媳,你这蒸蛋下回多做一碗,每日这小半碗不够我吃的啊。”她看着三两口已经见底的碗,脸上露出极其不开心的表情。
薛二夫人放下手中的筷子,满脸都是无辜的表情,“母亲,鸡蛋一天不能多吃的,您一个人吃了两个。蒸蛋其他人都没吃呢!而且您之前不是跟我说,要学学望京贵妇都是如何行事的,人家一天只吃半个鸡蛋。”
薛国公夫人默默地将最后一口蒸蛋吞了,把空碗往旁边一推。撅着一张嘴,显然十分不满,不过只敢小声地抱怨两句:“怎么吃个鸡蛋还不让吃饱?如果说不出旁人还以为我们府里穷得揭不开锅了。”
薛二夫人心里虽不高兴,脸上却还是一片笑意,她伸出脚猛地提了一下坐在身边的薛二爷。结果那个男人抬头冲着她扯着嘴角笑了笑,又继续低头吃饭,显然不准备解围。
“娘啊,我听说吃鸟蛋不怕难消化,正好二爷养的那几只鸟儿啊,都已经下蛋了。不如您让人把蛋找来——”薛二夫人也不生气,相反脸上的笑容越发明媚鲜妍,她拿捏着腔调,好像撒娇一般。
薛国公夫人双眼冒光,不等她说完,一旁薛二爷这饭就吃不下去了,顿觉索然无味,立刻出声制止:“哎哎哎,听谁说的,老幺是大夫,待会子等他来问一问。这无论鸡蛋还是鸟蛋一天吃太多总归不好,娘,您要是想吃让厨子给你做,夫人她和三弟妹最近忙着盘账,恐怕不能天天给你做了。”
薛国公夫人拧眉,到底没说话。
薛二夫人瞥了薛二爷一眼,就见他再次讨好地冲自己笑笑,甚至还偷偷地躲在桌下拍了拍她的手背,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
“行了,你们吃吧,我去看看他。”薛山放下碗筷,转身就走了。
薛国公夫人立刻就把薛彦那碗没动筷子的蒸蛋端了过来,那勺子就舀着吃起来,没人说她一句。并不是长这么大都没吃过蒸蛋,而是这蒸蛋是二儿媳亲手做的,一人就分得这一小碗,天知道为什么二儿媳出自高门大户,这做菜的手艺比厨子还好。
“老二媳妇儿,你以后要是要开酒楼了,告诉我一声,我给你出些银钱一起合办。”
对于薛国公夫人主动示好,薛二夫人选择性失聪。薛国公夫人并不小气,但是她基本上没有闲钱,全部都买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唱戏的云袖库房里对了千八百条,等下回看见个颜色花纹一样,就长度稍微有出入,她还要买。
*
薛山走进院子的时候,薛彦正对着自己的手掌出神。
他的手上包扎着手帕,已经不再流血了,只不过面色依然不好看。
薛山眉头紧皱,不知道他在出什么神,连脚步声都没有听见。
“笃笃笃——”木桌子被敲响,薛彦下意识地抬头,就见薛山一脸漠然地站在面前,眼神盯着他的手,眼神里透着不悦。
“大哥。”
薛山坐在了他的对面,仔细打量了一下他,见他周身没有别的伤口了,才稍微放下心来,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这是怎么伤的?县主终于忍受不了你这种恶劣的性子,用刀狠狠地捅了你一下泄愤?”
薛彦苦笑,摸了摸自己受伤的掌心,虽然隔着帕子,但是被触碰的时候,那种又麻又痛的感觉,还是一阵阵袭来,让他涌起一阵怪异感。
“比这还严重,她在我心口上插了一刀。”
薛山眨了眨眼睛,似乎有些不相信,替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地轻抿着。
“怎么插的?偷偷怀了你的孩子?”他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像是儿时用一块糖逗弄薛彦一般。
薛彦对于他这个问话真是哭笑不得,外头人都以为他的长兄一本正经冷情靠得住,实际上薛山私下里有时候真的不能入眼。比如现在,他竟然张口就来这句话,丝毫不顾及这样的话会给一个未定亲的姑娘带来怎样的困扰,当然也就只是他们兄弟俩的时候说这种话。
“我敢让她怀吗?你不会打断我的狗腿?”薛彦憋了半天才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她如果听到这句话,还会再给你一刀的。”
薛彦翻白眼,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到夏侯府的时候,看见她在上吊。”
“噗,咳咳——”薛山嘴里的一口茶直接喷了出来,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你后来有没有重找了一根白绫,在她旁边的房梁上陪她一起吊着?你俩正好凑一对,化成蝴蝶翩翩飞。”
薛山仔细打量了他的神情,见他不喜不悲,下意识地说出了这句话。
薛彦摇头,脸上还是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她是骗我的,她在责怪我对她总是凶神恶煞的。也不知道是从谁那里得知了我在苏州的具体情况,然后就伪装了上吊的样子。我当时被她吓得一度停止了心跳,但是后来得知真相后,我是又恼火又无奈。”
薛山沏茶的动作停了一下,他是真的没想到夏姣姣还有这种本事儿,一上来就是最狠的。幸好薛彦今儿安全回来了,否则半路上想不开一击毙命,那他这个大哥可就成了帮凶了。
“这小姑娘太狠,不是一般人能治得了的。我还是那句话,你赶紧帮她治治得了,及早抽身。今上当年不容玉荣长公主,如果县主一直要报仇雪恨的话,只怕今上也容不下她。”薛山翻转着手中的青釉茶盏,语气带着几分警告的意味。
薛山心里忽然有几分不好的预感,他当时向今上推举老幺的时机不对,应该等着给县主治病的大夫有了确定人选之后,再把他推出来。
夏姣姣其实就是个烫手山芋。
作者有话要说:
第61章
“不管如何,总得要把她的身子调养好了。我不能再让我的病人半途而废,我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薛彦不以为意。
他原本当个游医就觉得挺好,修身养性,望京盘根错节,各大世家错综复杂。如果不是薛山把他召回,并且一定要他入世的话,他现在还只是个闲云野鹤一般的人。
即使是入了今上的眼,权势与他的病人相比,依然还是治病救人最重要。
“真不知道让你回京是好事还是坏事儿了,偏偏摊上县主这号人物,她就是个甩不脱的麻烦。”薛山感叹了一句。
实际上他的心里更加后悔自己一时冲动给夏姣姣写信了,明知她是个祸害,却总是听到老幺提起,所以就认为这个祸害对自己的弟弟还是颇具影响力的。
“我以为她是一朵善解人意解语花,可以把你从梦寐之中解救出来。哎,没想到啊。”薛山再次感慨。
对于“解语花”这三个字,薛彦差点笑出声来,“她是一朵霸王花,解语花还是等着大哥你找个温柔可人的大嫂吧。”
“大哥,你不用担心我。经她这么一吓唬,我也算知道之前是我魔怔了,每个人都不同,我不能因为钟姑娘的死,就对县主那样恶声恶气。等把她治好了,她大仇得报之后,我就送一副□□过去,感谢曾经她的上吊之恩。”
薛彦摆了摆手,站起身竖了个懒腰就往里屋走,显然是要回去补眠了。
看着老幺假装坚强的背影,薛山不停地眨眼。他一脸迷茫的神色,实在是不明白老幺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薛彦虽说有时候嘴巴不饶人,偶尔见死不救,但是坚决不会主动要投毒害人的。果然他的老幺被人带坏了!
*
夏姣姣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品着茶,脸上一派惬意的神色,像是来游玩似的。
实际上前厅里的气氛十分紧张,张夫人追到了夏侯府里来,老夫人根本不能管事儿了,就然侯夫人来处理。
所以此刻坐在前厅的人有不少,张夫人带着张家三姑娘和四姑娘,侯夫人领着夏心和夏姣姣坐在另一边。六个人呈现两两对立的架势,似乎准备随时动手一般。
“夏侯夫人还是让两位夏姑娘说清楚得好,我家小五到现在还在床上躺着休养生息,这回在静心庵里可是吃了大亏。”张夫人开门见山,连称呼都换得这般疏远,显然是不准备认这门亲了。
夏侯夫人猛地一挑眉头,脸上露出几分惊诧,转而又变为冷笑,“大嫂说的这是什么话。要不我先送你回去,你把这话到母亲面前复述一遍,看她老人家是什么意思,或者你去大哥跟前说两遍,他若是认同了你这称呼,我没意见。”
显然她已经从夏心那里得知,这回在静心庵发生的事情了。特别是夏心脸上的面纱被张五拽下这事儿,很显然是受张夫人的指使,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就是看不上她家心儿了。
张夫人的面色一凛,眼睛瞪圆了,“我现在跟你说落水的事儿,你少跟我扯别的。你还是小五的亲姑姑吗?你家姑娘竟然帮着别人,心儿与小五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最好了,你告诉我,我哪点亏待你们母女俩了。”
“大嫂,你当着县主的面儿说她是外人,恐怕不妥吧。县主跟心儿可是一个姓,堂姐妹。况且心儿又没说谎,我来问问两位侄女儿。落水的时候,县主那艘船上的人有碰到你们的吗?”夏侯夫人可不管她如何气得跳脚。
张三姑娘和张四姑娘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摇了摇头。
“没碰我们,但是县主当时放了狠话,说一定要我们落水。她每点一个人的名字,就有一个人落水。若不是这样的巧合,我们也不会认定是县主捣鬼的。”张三姑娘急声解释道。
“是的,我最后一个落水的,之前看到船下有人,看起来像是县主身边的丫鬟。”张四姑娘的声音有点小,底气也不足。
夏姣姣冷笑一声,脸上带着几分不屑,“张夫人是长辈,您过来要训诫姣姣,姣姣本没什么好辩解的。只不过您这理由找得未免也太牵强附会了。听听两位姑娘说的,一个说巧合,另一个说看起来像…这没有真凭实据,光靠她们俩空口白牙就咬定是我捣的鬼,说出去未免也太可笑了!”
张夫人目眦欲裂,看向夏姣姣的眼神就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般,她冷笑了几声,显然还是不想善罢甘休。
“大嫂,你倒是说说小五现在如何了?小五自小就活泼好动,身子骨瞧起来也比一般人强健,您可别拿旁的事儿来糊弄我!”夏侯夫人对她大嫂此举不满意,自然也不会单独让夏姣姣一个小孩子面对她。
张夫人此刻根本不信任夏家人,自然不会把张五难以受孕的话说出来,到时候若是泄露了秘密,那么张五就真的嫁不出去了。
几个人一直在扯皮,夏姣姣不耐烦听张夫人千篇一律的说辞,她轻轻一咬舌尖,脸色一白。
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眼看都要吵起来了,却忽然转头一看,夏姣姣竟然开始剧烈地喘息起来,面色苍白,浑身发抖。那副样子就像是要直接昏厥过去一般。
“县主!”知夏手忙脚乱地就想接住她。
周围的争吵声一下子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夏侯夫人也顾不得与张夫人拌嘴了,立刻让人把夏姣姣抬走了,还一叠声让请大夫过来。
“大嫂,你也看到了。县主这样身娇体弱的,哪里有那些闲心思去算计这个,整治那个的。再说你也说了,她们无冤无仇,县主为何要对张家的三个姑娘动手。您还是回去调查清楚吧。莫不是问题出在自家人身上,毕竟嫡庶有别,老五和老三总是那么欺负四侄女儿,我有时候都瞧不过眼。”
夏侯夫人立刻让人送客,显然是不准备再继续跟张夫人谈下去了。
再怎么扯皮都没有,张夫人没有确切证据,空口白牙就想让夏家的两位姑娘认下这种事儿,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了,说出去都让人笑掉大牙。
张夫人阴沉着一张脸,冷哼了一声,直接领着人离开了。
夏姣姣又让大夫诊完脉,折腾了一阵,才得以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满脸都是疲乏的神色。
“她们这些人就像是一块狗皮膏药似的粘着你,我都说了千百遍,依然要追到府里面来。真是可笑!与她们在那里无意义地扯皮,还不如和薛彦斗嘴来得爽快。”
夏姣姣的脸色不大好,她眉头紧皱,充满了厌烦感。不过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倒是无意识地就嘀咕了出来。
等她说完之后,身旁伺候的几个丫鬟才统一地转头看她,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夏姣姣撇撇嘴,选择了沉默。
她是不会承认现在的她,有点惦记着薛彦。那日看到他吓成那个样子,任谁看了都会不放心,担心他是不是受到了什么大家,而一蹶不振。
薛家大爷也没有信笺过来,想到这里,夏姣姣又有些气馁。
这位薛家大爷当真是可笑,之前她没有在意的时候,偏要给她写信汇报,还请她帮忙。结果现在她“上吊”过了,薛彦表现得情绪那么饱满,想必回了薛国公府,也不会安生,但是现在却收不到只言片语了。
“县主,您别腻烦,奴婢给您说个趣事儿。”知冬快步走上前来,脸上带着几分逗她欢喜的笑容。
“老夫人这几日的病情越发加重了,兰姨娘日日都要去报道,还说是给老夫人侍疾。把老夫人折腾得够呛,五老爷好几次与兰姨娘当着下人的面儿大吵,就差要动手打起来了。不过兰姨娘最后都趾高气昂地说着要告密这种话,不欢而散了。”知冬站在夏姣姣的身边,嘴皮子极其利索地说着,脸上还充满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夏姣姣轻轻地瞥了她一眼,转而跟着笑了起来。
“兰姨娘最近的表现够活跃的,竟然真的让老夫人没爬起来,还病得更加严重了。闹得整个侯府鸡犬不宁,听说侯爷那边都能听到她叽叽喳喳的声音,气得摔了好几个痰盂。”
老夫人和兰姨娘那里究竟是怎样的境况,夏姣姣自然是十分关心,所以消息就没断过。
知冬点了点头,双眼冒光,显然她就对这点消息感兴趣了。
一旁的知夏倒是有些不赞同,她伸手敲了敲知冬的脑袋,让她站好了,别跟个苍蝇似的不停往县主身边凑。
“天欲使人亡,必先使其狂。兰姨娘如此没分寸地嘚瑟,迟早要遭到报复。老夫人不是那样好性儿的人,估摸着现在能忍,等兰姨娘狂到了一定地步,超过了老夫人的承受范围,那么她离死也不远了。”知夏耸了耸肩。
知冬拧眉,沉思了片刻之后猛地一拍手道:“那就让老夫人对付她,到时候两败俱伤。说不定县主还可以趁机散播一些夏侯府的肮脏事儿,正好都推到兰姨娘的头上。”
夏姣姣看她思考了那么久,结果就想出了这么个法子,不由得轻声笑开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兰姨娘得想法子拖着老夫人才是,否则一旦府里的人闲下来了,估摸着他们就又会有不少精力注意到我了。她最近表现得这么好,总得要奖励一二才是。”夏姣姣轻轻地摆了摆手。
她指了指书桌,知夏立刻会意,从中间抽出了一本书递给了夏姣姣。
这本书里的批注上有些都是林嬷嬷传给她的消息,她怕自己忘记,有些望京世家贵族的聚会,她都会记在上面。
*
“呵呵呵,下回再让我遇见夏增,我还要踢他。成日就晓得打女人!”兰姨娘骂骂咧咧地走回来,情绪激动,显然还是一副余怒未消的表情。
她一个人在前头小跑着,干劲十足,倒是苦了身后跟着的两个丫鬟。
“姨娘,您下次再见着老爷,若是心中有气,您就当没看见他行了。何必要主动去挑衅,到时候吵起来,场面不好收拾。奴婢们还怕您受伤啊。就比如这次,你怎么就敢用脚踢他,老爷好歹是个爷们儿,万一真的急了,不管不顾地来打您,那可如何是好啊!”紫衣丫鬟上前来劝她。
兰姨娘其实心中也有些没底,她之前有夏增宠爱的时候,都对着老夫人发怵,恨不得当个小媳妇儿似的。